“不行。”与我的预计相反,第一个回答的人是曼弗雷德侯爵。“因为我的身份地位和立场,我不可能接受除了家里的关系者之外的任何人进入我的团队,请你放弃这个念头。”

他的表情明显有点可惜,不过他的眼神里始终藏着诡异的光,令我有些发憷。

他的身后一定也有人在窥视着我的行动,还是暂时离他远点吧。

他的话也是预留了一个点:理论上只要成为他家中的关系者,就能进入他的团队。

不过我暂时没有进入他团队的打算,他的行为虽然恭谨有利却也暗藏着一种不协调感。

“呃,虽然我觉得是没问题啦…….”那名一直一言不发的女冒险者终于开始说话了,她的声线和接待员小姐的声音非常相似,仔细看看她掩藏在头部三角帽下的面容——

她的脸,几乎与接待员小姐一模一样。同样夺人心魄的碧色眼瞳,同样华丽的面部线条,被猎装掩盖的身材依然可以展现出优美的曲线,纯白色的脖颈不似人间之物。她在与多头蛇的战斗中受了伤,但是脸上的浅浅血痕和身上装束的破损反倒增加了她的魅力,有些完全破损部分露出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她的身体素质应当也算是相当良好。

“呃,卢修斯大人,请您不要看着我,我会有点害羞。”那名女冒险者原本通红的脸变得更红了,她用双手遮挡着脸避免尴尬,后来急急忙忙的拉上了口罩——然后发现口罩在刚才的战斗中破了,又开始手足无措。看来,就算是传说中的S级冒险者,也存在着【冒失娘】这种概念的生物啊。【冒失娘是形容运气不佳、形式笨拙…..】闭嘴吧你,有本事就在我遇到多头蛇的时候告诉我攻略方法啊,垃圾。

她最终从已经快要缀成碎布的披风上撕下一块,挡住脸“我…….我叫玛利亚(Maria)·李伯恩(Reborn)·弗雷姆(Frame),一个人在单独当冒险者,没有团队,也不符合您的要求,希望能够与您在冒险的过程中互相协助,请多关照!”真是好元气啊。

“哎呀哎呀,妹妹呦,抓住机会赶紧表白吧!赶紧表白表白!这样我也可以偷偷溜进来玩玩呢~”喂,接待员,你的话很危险啊,中二恋爱脑赶紧给我扔掉。姐妹的身份坐实了啊,怪不得容貌那么相像,很有可能是双胞胎呢。

啊,她被玛利亚推倒了,在地上被玛利亚的手按住嘴巴嘶咕嘶咕地挣扎着。

“呃,非常不好意思,姐姐是一谈到恋爱话题脑子就会烧坏的智障。”她坐在姐姐身上,左手按着姐姐的嘴。“请不要在意……但是很对不起,我也不能加入你的队伍,因为S级冒险者是工会的瑰宝,不能随意出动,只有当出现某些难以对付的魔兽、发生巨大战损的公会需要补齐实力或公会与世俗势力冲突时才能接受由接待员小姐本人签发的委托,换句话说就是冒险者公会选拔出的打手。我是因为有多头蛇出现的消息才接受委托前往退治,不是纯粹自由的选择。”

“我就算了,我在冒险者公会是靠文职混上A级的,冒险者工会的评级和个人对冒险者公会的贡献有关,和个人战力关系不大。”王女摆摆手,“如果你想要来参加我的战争,那我愿意以雇佣E级冒险者——纯粹新手的价格雇佣你;如果不参战,那就永不再见吧,我的身份地位不是你所能触及,即便触及了也绝不是好事,高层次的政治的残酷性远远超过普通人所及的能力。”

“好吧,全部拒绝吗。”我默然了。

“终于挣脱出来啦!”某个被妹妹按在地上的接待员小姐欢喜地说道,“在这里当然找不到可以信任的队伍和伙伴啦~毕竟这里可是普通冒险者无法进入的内室呢~要找也要到外部的酒馆找啊~”

大梦初醒。

仔细考虑了一下,纯粹由立场考虑,这里聚集的人包含这样几种身份——

S级冒险者(被公会圈养的看门狗,立场纯粹由冒险者公会决定)

A级冒险者(靠文职上位的劳拉维亚公国第三王女,忙着复国,无心冒险)

A级冒险者(曼弗雷德侯爵,领地具体多大不得而知,显然与政治相关,背后极有可能有我所不知的力量操纵)

接待员小姐(此地冒险者公会里的理论领导者,有对于冒险者的生杀予夺的权利,不想参与政治,同时与我的真实身份有关)

诡异成年男人(我自己,对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将来一无所知,不受别人信任也不信任别人,只想搭个顺风车来过着普通生活,顺便寻找记忆中所丢失的背影)

这帮子人能拧成一股绳才怪。

是啊,不到大厅里去看看普通冒险者们的普通生活,而在看似阳春白雪实则杀人无形的冒险者公会内室里扯皮,有何意义。

但走过场还是要走的。

接待员小姐拉开了内室的门——其实说是内室,不如说我们刚才所处的地方根本与冒险者工会本部无关,毕竟在工会后部的山顶上的一座外观上腐朽破落、年久失修的旧房子根本无人搭理,谁会想到这里是大人物们开会的场所呢?

“卢修斯大人~请您从外面的森林下到底下的工会酒馆,其他人跟我从冒险者工会的密道走~一个一个走哦,一起走太显眼了~”接待员小姐笑着和我告别,“请小心走哦~陷阱已经全部关掉了呢,我可不希望伤害卢修斯大人的肉体呢,虽然应该会像刚才一样自动修复就是了~”

她到底知道多少秘密,我已经懒得去追问了。

下山的道路还真是非常艰辛,没有笔直到山下的羊肠小道,有的只是石块、泥土和大树。

还有石块里封闭的洞穴、泥土中埋藏的铁钉、大树上隐约的绳索。

冒险者公会做的准备还真是万无一失啊。

等到我下山到了酒馆的时候,那四个人已经完美地融入了集体。

接待员小姐在前台接待着各式各样的冒险者,时而从柜台拿出几瓶药水、收下几枚银币,时而倒一大杯酒递给旁边的胡茬大汉,时而搬出一大本典籍向一组冒险者讲解,时而与几个显然是教会出身的骑士们瞎扯教义。那美丽的容姿加上生动的语言,可以说是非常符合“招揽客人的前台小姐”的定义了,尽管我不想思考她的身后是什么东西。

第三王女莉莉娅已经站到了人群的中间,开始招募想要跟随她一起回到劳拉维亚公国首都的冒险者,人数不限。“就是个保镖任务,奖金丰厚,为什么不去干呢?近期金币价格上涨,以前是一换八,现在是一换十一,她付的可是真的金币啊!”我清晰地听见身边的几个冒险者开开心心地准备接受,忍住不去告诉他们这次保镖任务可能直接通向死亡。聚在莉莉娅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而她开出的金额也越来越大——你从身上竟然能掏出这么多金币,还跑得比我快,真是把点全点在了体能上。

欧德君则是落寞的一个人坐在一张木桌上,忧郁地打开一瓶红色的酒,镀银的酒杯上有些许划痕,没有人坐在他身边,没有人搭话,甚至看他一眼后继续自己的谈笑——两名高大强壮的骑士立于身旁,他们全身覆盖锁子甲,胸腹部、肩部和大腿部的板甲片上画着黑底白字的十字。他们的右手握着长度偏短的斧枪,即使是偏短也能超过从屋顶垂下的油灯,刻意强调了“斧”这一部分,厚重的斧刃上似乎有过血迹。他们的左手握持着巨大的塔盾,从胸部的位置延伸到脚底,同样黑底白色的十字架形状,只是描绘清楚的家徽更为显眼。

玛利亚站在公会的门口,检查冒险者们递过来的公会证,和进入公会的形形色色的冒险者们打招呼,有的女冒险者也和她愉快地聊上几句,然后几个人一起笑起来。有个团队扛着一个重伤的人风风火火地跑进公会,玛利亚也抬着那个重伤的人跑进了酒馆的隔壁房间。

这——这就是我所期盼的世界?

这群蚂蚁们侵占了我曾经侵占的地方,将我的资源、我用生命换来的一切全部颠覆。

我最重要的半身,我所无时无刻联系的妹妹的牺牲,我自己被哈斯塔夺舍的痛苦和磨难,换来的竟是这个下场?

“呜!库呜!”我咬紧牙关,鲜血从牙龈里流出来然后立刻凝结,然后再度被我咬碎。我用在嘴部乱咬的方式以嘴中疼痛来对抗颅内疼痛,可是嘴部的伤口立刻愈合,疼痛也随即消失,而与我完全不同的想法将我的头颅打碎,搅拌,然后踩在脚下碾烂。

完全不明白这样的痛苦是从何而来,难道这就是我为无限治愈的身体所付出的代价?

我拖着剧痛的头颅慢慢踱步到一把破旧的木椅上,然后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