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从旧人类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瓶子里倒出一杯红茶,倒在旧人类中国成化年间的斗彩鸡缸杯里。

这些东西在旧时代人类当中应当是非常普及的吧?将这些东西如此珍视说明我在旧时代的人类眼中也不过是个乡巴佬,或许他们还会带着嘲笑来指责我的错误,然后细心地一板一眼地教导我真正的礼仪。

可惜我已经无缘用自己的眼睛去见证那个时代了。

两千多年的岁月,足以将一切真正的历史和故事侵蚀成为神话和传说的碎片。移山填海,摘星揽月,在那个人类的黄金时代,估计也就易如反掌。就算是从那个年代流传至今——我有幸见过的几台古代兵器,也远远不是我这个虚伪的‘人’所能掌握和匹敌的。

历史的残屑,是我对那些过去历史中留下来的物品的称呼。大件的物品几乎已经全部消失了,只能在海底的淤泥里挖出一些小物件,或是在高山上找到一两本残损缺页的古书。两千年前,那时的人类所无法抵抗的邪神,带领着眷族开始了互相的战争,而人类很不幸地卷入了与己无关的战争中,就像蚂蚁被人踩死一样,就像落叶被狂风吹走一样,他们灭绝了。

现在所幸存的人类,不过是那个时代的遗老遗少,忘却了自己过往的历史和荣耀,堕落成了只懂得蝇营狗苟、为了一口饭吃而疲于奔命的虫子。

一个种族的光辉历史,到这里就结束了——剩下的只是人类种群中不成样子的逃脱者,和苍蝇一样从种族腐肉里挖掘食物的人。

还好,我从无数断壁残垣中搜集了那个年代的书本,能够活用自己的身体和能力,略微还原一些当时的物品——现在我身处的这座‘圣米歇尔城堡’,就是已经沉入海底淤泥的老欧洲‘圣米歇尔山’的复刻。

然后,我的耳边响起了不合时宜的爆炸声。

“正如我所料,亲爱的巴洛尔小姐,”我从一张不知年代的黄花梨木椅上站起,向站在我面前倒塌建筑内部的黑发黑眼少女鞠躬行礼,“您果然准时到达这里来参加我们的茶会了。这是阿萨姆红茶,当然是从那个年代存放两千年的,我是尝不出太多口感,但您说不定….”

她懒得听我说话,从贴身的黑色服装下随意掏出一个大型炮筒。

我被连人带桌面还有后面的部分房屋一起轰飞。

非常狼狈,连着转了三圈落地。

“别装了。”弹壳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啷’声,“‘暴食’,你很清楚我要来找什么。”

“哦,是这样的吗,但也不需要这么着急。”我有些可惜洒掉的茶,“您想要找的人,就在您的身边,可惜您无法轻易发现罢了。”

她也不说话,大步踩在台阶上,往手中的炮筒填装一发穿甲弹。

“我说实话您也不理解啊。”我有些伤感,“我可不像某个虚假的圣女一样钟情于角色扮演,也不想随随便便对您做出不礼貌的攻击——但我确实没有说谎。”

“把‘母亲’交出来。”她浑然不理我的话语。

“那就请你看看背后。”

她转过头,一名和她的面容一模一样的少女穿着女仆的衣装,单手抚摸着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站在她的背后。

直直垂到地面上的乌黑长发,仿佛蛇群一样蠢动着;白色而有些病态的肌肤,就像是白玉一样玲珑剔透;高挑而美貌动人的身躯上裹着黑白相间的旧日女仆装,黑色的领口和白色的围裙相得益彰,白色的褶皱与胸口露出的白色皮肤好似连接在一块;双手的绶带和黑白相间的手套中间并没有武器,修长的手指当中似乎萦绕着一股微妙的黑色;黑色的高跟鞋和白色的过膝袜罩住苍白的腿,被白色短裙所盖上的大腿部分透出一丝隐约的色气。

但无人可否定的,这名站在巴洛尔背后的少女,绝对不是简单货色——在‘嫉妒’的眼皮底下搭上她肩膀的‘人’,大概早就超脱人类范畴了吧。

说起来,我每天教给她的礼仪方式,她还是没有遵守呢——不过在绝对的力量、绝对的胜利之下,也没有必要为注定的败者施加礼仪吧。

“原来如此。”那名少女开口了,“怪不得你把我称作‘母亲’呢——其中的原委居然如此诡谲离奇,不过相较于哥哥各方面的优柔寡断,那个‘我’做的确实不错呢,要是能碰上一面就好了。”

巴洛尔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惊惧,但左手弹出的折叠式手刀一瞬间从左上臂到右上臂砍下了身后少女的上半身。

少女的上半身和手臂在飞溅的黑色血液中落向地面——连一滴血也没有滴到地上。

“啊。”飞在半空中的黑发头颅开心地笑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刚才的死去简直就是一场有趣的喜剧片,“太有意思了!虽然是仿造我外形所制作的‘伪物’,但见到正体时还存在着反抗之心~不过力量和速度果然还是比那里的大叔弱上许多呢,看来大叔所说的‘七罪魔龙中最弱的’就是你而不是他呢~我不是很想跟你打架啦,倒是很想从另外一个方面和你交锋呢,可惜立场不同呀~”她的头和手臂化作黑色的粘稠液体,液体里还带有各种奇怪的器官和血脉,“哎呀,要是能再多几个有意思的女孩子来找我玩就好了~可惜这里是在境界之渊之北的‘无人之地’呢,想找也找不到呢,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一起游戏呢。”她的话从来没有停过,但在巴洛尔反应之前——甚至在我反应之前,就以原貌站立在巴洛尔的正前方,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挑逗,而身上的余裕也从来没有消失。

“母亲!您难道期待着和我——您的女儿对决吗?”原本对我恶声恶气的巴洛尔,居然对她屈膝行礼。“母亲,既然您已经现世,那也不要和这个恶心的男人待在一块,我可以带您去找父亲——或是您的哥哥叶钊杰。我…….”她还想要说话,可是叶胧月的脸庞已经贴到她的脸上,双手环抱她的背部,然后两张唇贴在了一起。

这个吻,大概是某个旧人类时代欧洲国家的深吻吧?是‘英式深吻’还是‘法式深吻’呢?我尽管看了不少的书,可是对于某些过于具体的内容也还是少有涉猎,尤其是绝大多数保存下来的书本典籍都是偏向技术领域的,而爱情小说则是少有留存。

她们的口部分开了。我明显地看到叶胧月的口中并不是单纯的舌头,而是多条触须所组成的口器形状,而巴洛尔完全就是被动的一方,尽管虚假的口部拉出一条反射着漆黑光亮的细线,但很明显,相较于某种意义而言,说不定打探情报的意义更大一些。

“啊哈,你是带来了可以杀死我的东西才到这里来挑战我的,”叶胧月露出了一张带有我所见过所有女性中最为不带恶意——却也最能令人感到恐惧的脸庞,并不像巨虎吞噬盘角羊一样势在必得,而是像猫咪玩弄捉到的老鼠一样,“撒,开始吧,你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那我也要认真地拿出一些水平上了。不过,既然从某种角度上我是你的母亲,那我就做出一点长辈的威严,来先礼让你三分好了。”

【威压之魔眼】【震慑之魔眼】【暗示之魔眼】【预判之魔眼】【先算之魔眼】【加速之魔眼】【减速之魔眼】【石化之魔眼】【萎缩之魔眼】【溃散之魔眼】【破碎之魔眼】【再生之魔眼】【救治之魔眼】…….

巴洛尔同时开启了她上百只眼睛。右手缓缓从心脏处抽出一把长度惊人的巨型——不对,以她略微高过常人的身形来算,她身高两倍以上的超长野太刀。

随着那把刀慢慢从心脏处露出,直到展示它的全貌并被巴洛尔双手握持,叶胧月的神情也从一个刚刚买到新玩具但没有拆开包装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拆开包装还没有开始玩的孩子那样,认真好奇而又略带一些玩弄玩具般的残酷。

“母亲,我要上了,以您的身体和生命作为赌注呢。”巴洛尔喊出如上的话语,身体上所有的服装全部化成了黑色的翅翼和连缀的长鞭状附肢,下摆捆扎为一束并成为了保持运动体式平衡不崩坏的尾巴。

“撒,我亲爱的女儿,这么有意思的战斗,我可不会错过——拿出全力,上吧。”她开心地笑着,身体连一丝变化也没有。

两团黑色,一大一小,在我的庭院当中,碰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