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嘎吱。

山路上的车轮旋转的声音,一共有四个。

四个轮子的坚实马车,正在两匹白马的牵引下,在大雨过后的丛林山路上缓缓而行。

马车上一共有四个人。四个人坐的位置也都不同,而所在的立场似乎也不同。

首先是唯一一个坐在橡木车棚之外的御马者——曼弗雷德侯爵,欧德·冯·提谢尔,唯一一个我敢于长时间对话的人,虽然似乎有着难言之隐,但还算是能够聊天的朋友之类,而且在一路上他也和圣女大人一起从各种方面教我这个世界的常识,领土的话好像是委托给了教会管理来着?每天早上起床和下午扎营的时候都伴我练一个半小时的剑,虽然明显让着我但剑锋交汇之处仍然锋芒毕露,我好像是受了伤但又看不到伤口吧,就当是实战中总结经验了。要说关系的话,那就是‘忠于我但有秘密的盟友’。

其二,唯一一个保持长时间站立的人,S级冒险者玛利亚·李伯恩·佛雷姆,无论我何时看向她站立的方向,她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帽檐下露出的一对碧眼就是一对永不倦怠的蛇头。但凡是贴近我,她常常露出亲切得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那仿佛刻意拉进我与她距离的行为也有些不似常人——不过,既然她曾经对我说过‘我成为英雄之时拯救过她的生命’,或许这是她对我的爱恋的病态表现?我只能判断为‘忠于我但不可控的危险盟友’。

其三,唯一一个残疾人。行世圣女布伦希尔德。她自从我被救回就一手承担下所有与我社会生活相关的事务,小到饮食起居大到日程安排,都由她一手操办。我原本还怀疑她是否包藏祸心,但每日似曾相识的温暖笑容、拖着轮椅的残废之躯和偶尔望向天空发出的轻叹都好像是从梦中走出的完美形象,如果不是要寻找妹妹叶胧月的话说不定可能已经和她在一起了吧。虽然行动上还是留存谜团,基本可以断定是为我着想的。而且谈话的时候也非常随便(话说一本正经地讲黄段子的货居然是行世圣女啊),丝毫没有圣女的架子。‘可以安心托付生命的盟友’,当然一般情况下也用不着这么惨痛呢。

其四,唯一一个对自己都不了解的人,卢修斯·法尔海姆,也就是‘我’。自从一个月(左右吧,或许更长更短,但因为我前期曾经沉睡过一段时间,现在已经不清楚了)前,我打倒了内殿骑士巴蒂斯塔并拯救了他所带领的圣殿骑士军队,就被行世圣女布伦希尔德称赞为英雄并亲自照看,甚至达到亲手喂饭、协助沐浴更衣的程度;可遇不可求的S级冒险者玛利亚小姐也不惜以身相许,尽管被婉拒但仍然加入队伍;还有曼弗雷德侯爵欧德·冯·提谢尔也因为仰慕我这个英雄,不惜远离自己的权力中心也要进入我的团队。

我的团队,也就是我的冒险者团队,被接待员小姐爽快批准答应并直接从A级开始,名称是‘圣女之祈愿’。尽管好像有点过于戏剧化,但联想到这个队伍里有两名宗教背景的成员(行世圣女布伦希尔德不说,我也是经过圣女所认证的英雄),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要说的话,除了被教会官方认证的勇者队伍之外,也就只有我们算是冒险者中最强战力吧,欧德君的剑术我已经用身体验证过了,玛利亚原本是单人的S级冒险者却加入A级团队实属屈尊(大部分S级冒险者都是独身或者成对),唯独圣女大人没有什么战斗力,不过她也曾经说过‘如果愿意的话一分钟内就会有蔷薇骑士团的成员前来支援’这样的话,所以也无所谓个人战斗力了。

战斗力之外的——权力?欧德君起码也是侯爵,行世圣女理论上也是蔷薇骑士团至少一个地区的最高负责人;财力?我在小教堂内看到圣女随手就能支配几个箱子的金块;这样的团队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也是我们现在在四个轮子的坚实马车里(原本行世圣女还想在车上贴上蔷薇骑士团的纹章并带领一些姬骑士来开路,玛利亚也坚持要带一些熟识的冒险者来帮忙,但后来不知怎么两个人同时放弃了计划)算是挺愉快的下棋的原因。

“哎呀,这怎么下的赢啊。”我双手抱头,看着面前一溃千里的局势,禁不止哀叹起来,“晚上看来又要我洗碗了~啊,真麻烦啊。”

“你还有最后一个棋子‘勇者’呢,为什么不最后一搏呢?”圣女的表情永远嘴角上扬,但很明显她现在是真的挺高兴的。“虽然限制挺大的,但要说的话,‘勇者’可是最强大的棋子啊。”

“是啊,一次只有一次攻击机会,虽然理论上威力可以杀死任何一个单位,可是针对你手上那海一样的‘圣殿骑士’‘教堂骑士’、玛利亚小姐手上的大批‘A级冒险者’‘B级冒险者’也不过是数据溢出,反而只能在一轮杀死一个的情况下被围攻致死吧。”我翘起了二郎腿,被打崩的残局就像人生一样历历在目。

“不对。”这个时候一直没有什么话的玛利亚小姐突然出口发言,“不对的,还有机会。首先,如果卢修斯大人愿意的话,今天的碗我来洗;其次,您想和我换一个势力吗?我可以给您演示一下如何用‘勇者’赢得这局的胜利呦。”

“好事成双吗,算了吧,失败就是失败也不需要什么理由,碗我来洗,这盘局势就当我输掉了吧。”我摆摆手。现在她过了这么久还是对我抱着有些病态的恋慕之情,一直以来我都有些担忧啊。

“那就我来吧。”圣女突然转动轮椅,将我面前仅剩一人的勇者放到她的一边,而将自己的那堆棋子全部丢弃,顺手摸出一张牌。

“‘教会的信者们呦’‘终末的救赎已然来临’‘圣女将从天上降下人世’‘而所有的信仰和鲜血’‘将重铸圣女那无瑕之躯’”她念出牌面上的台词(话说作为一个教会相关人士玩这种理论上亵渎神明的游戏真的可以么),“献祭战场上全部教会相关人士,召唤圣女希露娜。”

“呃,理论上‘勇者’也可以直接召唤‘圣女’,但为什么要把这个这么弱的棋子拿来使用呢?”我有些不解。

“这个,你大概就不懂了。”她笑着扔出一个20面骰子,而那个骰子在滚动一阵后——最上面的数字,20。

“好,那样的话现在就有20/2=10点行动力了。花费一点行动力,给勇者加上‘圣光’,再用四点行动力标记对方的4名持剑盾的A级冒险者,剩下5点再投掷一次”原本普通的解说语言中好像隐约夹杂着一丝愉悦,“好的,再次判定为20,10点行动力中再花费一点给勇者上‘圣光’,四点标记对方四名持长枪的A级冒险者,剩下五点再掷一次;再次判定为20,10点行动力中再花费一点给勇者上‘圣光’,四点标记对方四名持弓的A级冒险者,剩下五点再掷一次;再次判定为20,10点行动力中再花费一点给勇者上‘圣光’,四点标记对方四个单位的B级冒险者,剩下五点再掷一次;再次判定为20,10点行动力中花费五点给勇者上‘罚光’,五点给自己上一个‘牺牲’——好的,玛利亚,该你了。”

“纯粹幸运流派吗,就算这样也有点过分了啊——该轮是我先投掷,所以你会输。”玛利亚前额发间留下汗水,但碧绿的眼瞳里充满斗志,“首先是四名持剑盾的A级冒险者,投掷骰子——12,花费4点‘伙伴协助’组成一个单位,移动4格,4点‘大盾阵列’组成铁丝网;四名持长枪的A级冒险者,投掷骰子——8,前进8格到剑盾背后;四名持弓冒险者,投掷骰子——17,每个人,前进1格并花费2点‘精准射击’,花费5点‘万箭齐发’,对于勇者射出13发攻击,过保后一共造伤3点;四个单位B级冒险者,投掷骰子——13,12,7,12,每个单位花费2点装备‘弓’,剩余点数用来射击,36发,过保后造伤3点,勇者阵亡。我的回合已经结束,轮到你了,圣女大人。”

“我说过的,‘勇者’将不会输,所以你少算了一点”行世圣女平时一直眯着的双眼微微睁开了,“‘圣女’在上轮‘牺牲’后发动‘献祭’,‘纯净无暇之玉体呦’‘将己之荣耀化为他人光辉’,献祭‘圣女’本身而以一个回合的代价召回‘勇者’,掷出骰子——16。‘勇者’使用‘终焉之剑’‘剑的轨迹将沿着月亮前行’‘所有的防御受圣女诅咒而化为虚无’‘血脉和羁绊都将成为助力’‘以自己之生命而换取胜利’,16发攻击,十六个敌人,全部死亡。场面上只剩下‘勇者’一人,发动被动技能‘无人生还’,最后再站1轮——这是‘勇者’的胜利。”

我略微惊讶了。

为了‘勇者’这个棋子战斗到最后,甚至不惜牺牲掉召唤而来的‘圣女’吗?所谓的行世圣女,难道是勇者传说的狂热崇拜者?而这个前提下为何她又对教会选出的真正‘勇者’丝毫不感兴趣?身为蔷薇骑士团的高级责任人和管理者,甚至一方骑士团的名义上的统帅,却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份而参加我们这样的冒险者团体?

在行世圣女布伦希尔德那巧笑倩兮的人皮下,藏着的大概是于纯白外表不相符的东西吧。

我摇摇头,或许是想多了。

“那么,玛利亚小姐~今天的晚饭就轮到你准备喽~”桌面上向前倾倒的圣女很不像样地用双手摸着玛利亚小姐的胸部,然后肆意妄为地揉捏着,两团肉球就像面点一样上蹿下跳。

“偶尔也会露出这一面啊,两个混蛋。”这时我才发现马车停下了,欧德君靠在后门旁的一棵树上看着我和后面两个女人的骚动,摊摊双手,“所谓的‘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就是这样啊,真是看不出来。卢修斯大人,请您先下车吧,劳烦您和我一起搭帐篷了。”

“啊,好的好的,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