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法尔海姆。

我所将要面对的敌人,一个不能算作人的男人。

他是千年前与圣女一起打倒邪神的‘勇者’的失去记忆的身体,想要夺回一个叫做‘叶胧月’的黑发黑眼的少女。

同时,他也是凭借勇者身体四处妄为的怪物,曾经不露声色地支持过反叛的莉莉娅·劳拉维亚,还一手导演了很多其他的有组织犯罪事件。

最为关键的,就是他那‘勇者的身体’。

乍看上去如同常人,会受伤、会流血,但却因为某种‘诅咒’的力量,而永远不会死亡。

是的,用刀砍下手臂,而手臂会再次长出;流出来的黑色血液,会再次回到体内;就算是把头颅砍下、心脏刺穿、身体烧成灰,都会再一次站在你的面前。

尽管受伤也会疼痛,但却永不会死,而是会一次次爬起来再次拿起剑战斗。

我咽了一口口水,多么可怕的敌人啊。

而现在,我正面面对着他。

就算是带着面甲,我也畏惧他所带来的压力——那正是蔓延的,如同他所穿戴的暗黑色的猎装一样的象征审判和死亡的黑色。

事先按照圣女所嘱咐的,选出黑发的骑士来四处侦查果然没错啊,这下倒是一次就碰上本人了,但我可从没想到,他会是如此令人恐怖。

我强打精神,双手将锤子放置在地上,感觉好像如果没有这把由圣女所亲自铸造的圣许重锤和这套身上披挂的圣铠蒂瑟姆的话就连站立也做不到。

“汝,为何而来?”我冷汗津津,但是声音却勉强做到了和往常无异。

他那颓废的声线,响起了同样无精打采的声音:“巴蒂斯塔大人,是吧?向您问好,也因为您的大箭穿过我的腹部而无法鞠躬致礼,向您致歉。”

他微微弯腰,似乎要鞠躬致礼,但我却看见他伤口所流出的鲜血缓慢地吞噬着插在伤口里的箭矢。

“跨越悠久的时光,就为了拯救不存在的人啊……苏醒了吗?”我有些看不懂他的行动,因为‘叶胧月’——这个名字十分奇妙地在唯一能够部分描述千年前战争的著作《圣谱》里没有出现,而千年后的他却以找到她为目的。历史肯定是被篡改过,而这个篡改历史的人又是那么显而易见,我不敢细想了,以免动摇我内心的信仰,于是长叹,“追溯历史,一切的一切,果然都是必然走向终局的啊。”

“对不起啊老爷子,我不过是一介普通冒险者而已,只为了救个人罢了,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戏谑,好像这上万的大军就是随便玩玩罢了,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救走我按照圣女意志由面貌和‘叶胧月’相似的莉莉娅·劳拉维亚假扮的‘叶胧月’如同举手之劳。‘普通冒险者’简直就是对教会这个组织的嘲讽啊。甚至教会一直以来选择‘勇者’的行为,在真正的勇者面前就是过家家的把戏。

“……堕入黑暗了吗,英雄啊。”我彻底放弃了能够和他通过谈话方式解决问题的想法。此时此刻,我第一次希望教皇大人带着其他的内殿骑士和新任勇者一起,拼命夹攻,或许有丝毫打倒他的机会;但当我看见他早该被箭矢插成靶子再被穿透的身体现在毫无痕迹,却突然觉得还好他们都不在,至少可以保留一些反抗的种子吧。

“谁啊,我可不知道。”他居然试图蒙混过关,但我却非常确定他只不过在装疯卖傻。

“在那怨恨的彼岸,又将目睹何物?遗憾吗?哀痛吗?悔恨吗?又或者,复仇吗?”我举起手上大锤,将圣锤当做权杖,指向天空,以万军之势来掩盖我内心的崩溃,我十分清楚他的强大,我也明白这是我所不能对抗的、超越自然的怪物,但我还是要为了教会、为了家族,乃至,为了人类的幸存,在这里将堕入疯狂和黑暗的勇者击退,就算是战死,也心甘情愿。

“来吧!亡灵之身又能有何作为?就让吾来见证吧!全军,突击!”

第一批,是我所亲自培养的圣殿骑士团中的“黑十字”。他们的板甲都是量身定做,又通过日日夜夜的不懈训练,掌握了极端强大的战斗力和战斗水平,面对普通骑士能做到一对十。他们在人数少的情况下也敢以勇气和战技冲阵,而现在这破千的数量更是带给我些微的信心。

的确,当我看见他们把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时,我甚至妄想能够直接在这里杀死勇者。

然后当我看到他从地上无事发生一样站起来,然后直接吸收了一名被他击倒的骑士,连人带马化作了黑色液体,直接被吸入体内。其他的骑士开始踌躇了。

一名骑士凑到我身旁,小声说:“那,那个怪物,怎么办?现在把她杀了吗?”

“杀吧,以免夜长梦多。”我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眼光还是放在面前的战局上,“骑士,退回,后排弓弩手,射击。”

立刻,千万箭雨覆盖了他和他身边的每一寸土地。无论是十字弩手还是大弓手,都在拼命地射击,而刚才从他们头上掠过的怪声,被证实是无杀伤力的,可能是空气或者树木造成的恐惧效果吧。

但是,射箭的却的确越来越少了。

我向后看去,只见几个优秀的弓弩手抱着手上的十字弩和弓箭瑟瑟发抖,有的人还流下眼泪。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射?”我心里已有答案,但在此时无法说破,说到底还是恐惧。

“大人……大人…那是什么怪物?大人?我们当年就算是在圣壁对抗蛮人,就算是镇压国内的叛党,也没有这样的怪物啊!您看,他把所有射到他身上的箭,都吞噬了…….”一名弓手泪流满面,抱着弓箭,就差哭出声了。

“那也没办法。”我一锤子砸烂了那个弓手的脑袋,“副官希里斯,给他的家属额外丰厚的抚恤金,从我的津贴里出。”

快要无计可施了,只得赌一把了。

步兵,冲锋吧。

“不用慌张,盾墙向前推进,将长枪平放,方阵冲锋。”我尽可能做到声音不带感情,好像勇者不存在而是正常的两军对垒一样。

不出所料,精锐的步兵的攻击,连他的一丝一毫都伤不到啊。步兵们的士气也快崩溃了,而他则不管不顾,从步兵们的头上如同飞仙一样轻盈地跳跃,笔直向我。

一名骑士半跪着,向我递上一具重要的尸体,“行刑官大人斩好了,按照您的吩咐,头挂旗子上了。”

“好的,暂且停止,”我看到那个借用勇者身体的怪物将要来到我面前,为避免不必要的牺牲,让所有的重甲步兵圣殿骑士停下。

“勇者大人的复苏,就算是对我这个一贯都是干些见不得光的活或者赶尽杀绝的事的人来说,虽然不过是个没有记忆的躯壳,也是太难办了啊。”我装作摇头晃脑地叹息着,手中拿着尸体,而顺便准备好了封印戒指,圣女所说必为真,这枚戒指将一定会封印住勇者的能力。

我装模作样地抬起尸体。

“没有办法了,叶胧月,就还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