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抵又游荡了些许时候,莫忧说有事便去找校长了,我和龙在书摊里消磨到太阳失去了一角。眼看着卖场快要散会了,我们匆忙吃了些东西,然后疾步到了礼堂。

不需要自己挪动脚步,人流裹挟着我们冲到了观众席。这里将要上演的是卖会最后的狂欢。不,应该说早在第一个节目开始之前的现在,狂欢就已经开始了:

“怎么感觉今年人比去年多了?高一扩招了?”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去年没看到脱衣舞的都想着今年来看了呢。”

“我擦,谁想着那玩意啊,不想要眼睛留给需要的人不好吗?”

“哈哈哈!今年胡光敢跳,我就敢拍,不能光让咱们恶心啊!”

“对!果断发网上,非得让他火一把不可!”

“你们有种,我是不敢拍,把那玩意拍进手机怕不是得中毒啊... ...”

果然,去年那个放飞自我的蛋白质王子形象依然高大的伫立在每一个目击者心中。多亏了他,今年来晚会的人肉眼可见的多了。

“诶嘿,你想留着地方拍点厉害的就直说呗,万一今年换莫忧了... ...”

“啊... ...”

“莫忧... ...脱衣舞... ...都别拦着我,我要去厕所解决一下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都太不矜持了,像我,都是直接做成抱枕... ...”

“等会,莫忧要干啥!”

“脱!”

“卧槽!下海了这就?”

“你激动个啥啊,万一人家海归呢!”

“嘶... ...啊哈......”

真是不管是哪里的对话都是三句不离莫大副主席。随着身边猥琐三人组的谈话逐渐偏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灯光害羞的黯了下来,主持人最后一次的试了麦克,晚会开始。

应该说不愧都是冲着最后的节目来的,前几场节目虽然不乏精心编排,但始终只有平庸的附和掌声,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在几个歌舞和语音类节目之后,耳熟能详的钢琴旋律响了起来。

“天鹅湖!芭蕾啊!芭蕾... ...呕呃... ...”龙震声表达着自己的激动,甚至因为过于兴奋,还夸张地被话噎住而干呕了一下。

用手指甲都能知道他肯定不是奔着什么审美的心态去的。

几只点着尾尖的蜻蜓蹁跹入场,蓬裙翻飞起漫天的浪漫。而龙,对着那几对修长的白丝视奸了个七进七出,猥贱的唇齿怒绽在空气中直至干枯,毫不自知。

曲毕,还呢喃着:“艺术啊... ...真美啊... ...”

唉,柴可夫斯基怕不是得气的想要一瓢天鹅湖给直接把糖果仙子冲厕所了。

在那之后,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几个节目,终于,气氛躁动了起来,看看时间,要来的应该是要来了。

“卖会的晴空已染上晚霞,辛勤的汗水凝集着冬日的爽朗,我们在此付出,在此收获,欢声笑语中,将迎来的是这场盛大宴会的最后一个节目--------由学生会为大家带来的《男兔女郎女兔男》。”

在洪亮的报幕以及意义不明的节目名之后,熄灭又亮起的灯光下,站着一大一小两只戴着猫儿发卡的怪兽:他们叉腰怪立在舞台上,大的那张怪兽有着健硕的肌肉,身着女仆装。看这个恶心人的套路是胡光无疑了。而小的那个... ...

齐整的短发,单薄的体魄,还有,我永远不会认错的那件衣服,就在早上我把它毕恭毕敬的交了出去,每个褶皱,每块油渍,每处缝补... ...我永远不会认错的,那绝对是我的校服!简直就像是在看试衣镜里的自己,莫忧用我的脸,我的发型,我的身高,我的校服,我的自尊,站在台上,然后... ...

随着那串拙劣的拟声词前奏的响起,处刑进行曲开始了,我全身心感受着这首由才华横溢的学生会们自编自导自演的自嗨舞曲,期间还夹杂着胡光那惨不忍睹的腰肢扭动,我的羞耻心已然被天使取走,分毫不剩。

然后记忆成了一片白光,再回过神来我已经和龙走出了礼堂。

“你看看,你会人家也也会,遭报应了吧,哈哈哈... ...”

“别说了,我要脸... ...”

“晚上有炮?”

“呃... ...嗯,有啊,今天没准得多来几发呢。”

“没事,等你。”

“行,那晚见了啊。”

“嗯。”

再度踏上那条静僻的小路,一级一级的石板,走过,一棵一棵的苍松。那个背对着的身影逐渐清晰了。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模糊。

她感觉到了我的靠近,装过身,匆忙的收起那副掩不住的忧伤,手臂上悬着的校服平整如新。

“辛苦了,猫儿。”我见她又换上了微笑,试着打起来趣来。

“嗯,很像吧。”

“是啊,猫耳嘛... ...只要够可爱管它像不像呢... ...”

“像你啊。”

“啊?”我一惊,“你是知道的吗?”

“嗯。”

“那为什么还... ...”

“我也不知道,”她好像是在我的大脑里开了后门一样,不需要我的提问就可以回答问题,“或许,是羡慕你吧。”

羡慕?是羡慕我的平凡还是憧憬我的自由?我不知道,她的羡慕都是奢侈的,劣质的我连羡慕都支付不起。

“你呢?”她问,“你羡慕我吗?”

“嗯。”发自内心的答案。

“哦?我是你的梦想吗?还是幻想呢?”

“你要我的真心话呢还是... ...”

“真心话。”她渴求着我的答案,而不仅仅是闲聊。

“啊,”既然她这样说了,我也没什么不敢坦白的了,“如果幻想尽是些无法实现的东西,那你应该是我想成为梦想的幻想吧。”

“你希望变成我?”虽然只是一瞬,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知道,现在,是时候冷静下来了,上午的那个计划再一次重现在脑海之中------平视她,击败她。可能如她所言,这是个美名曰梦想的笑话,但我不怕,我是哗众取宠的小丑,对手取笑我的一瞬间就注定其终会败北。

“嗯。”

在我短短的回答之后她不知为何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你... ...幻想着成为女生... ...怠倦、做作、混沌污浊... ...是这样的吗... ...”她抬起脸,彷徨的神情一览无余。

我不知道她到底要怎么会意才能理解成这样,成为女生什么的... ...等等,她该不会是知道我上午穿她的校服装她,所以在这故意设套引蛇出洞的吧!

“内......内个,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可能知道的不比你多,但应该也不比你少。”她的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

看来真的是这样了,没办法,事已至此,我只能豁出去了。

“我错了,莫大小姐!莫女神!”我响亮的跪在石板上,双膝之上是我自尊心的重量,“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变态也算不上啊,那个假发纯属意外啊,就是有人说什么我像你啊之类的,我才斗胆冒充您的... ...你要是指的是变性那方面,我真的舍不得啊,我才当了十七年男人,还没当够呢啊!我不敢了,作案工具我上交,实在不行我自首去蹲两年。我错了啊,真的错了啊!”

然后,我埋下头,等待着法官的审判。

“哦?是这样的吗?”许久,头顶终于传来了声音,“你... ...不想变成我?”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轻寒,我的鼻腔中腾起一股炊烟的味道。

“嗯,不想的要命。”

她又停了许久。

“好吧,信你了。”她语气中有着一丝保留,但还是又笑了起来,“也别那么说嘛,不管怎么样,你憧憬我还是让我很高兴的啊。”

隔了一会,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

“然后我一开始问你想成为我吗,你为什么说是呢?”

“呃... ...想磨砺自己,和你离得近一点好赢你之类的......吧。”我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地方编假话了,一口气把心里想的全说了出去。

“呵,好吧。”能看穿我的她自然知道刚才那句话不掺半点谎言,脸上的表情终于再次流动了起来,“加油哦,别离我太远!”

听着她嘲讽般的勉励,我不得已的露出了苦笑:“别太担心了,要是超过你太多了我也会放放水的啊。”

她依旧我笑着也。

于是良久无言,休目侧耳听风。

“吁~还有气就行,吓死我了。”空气中的醇香愈加浓烈,醉菩萨缭绕着心扉。

在漫长的沉默中,她不知什么时候干掉了那份违禁品。混黑的冻土上只有空空如也的奶茶杯。而她,当我以为她在沉思什么的时候,她无声的伏睡在了石板上。

白莲瓣揉浸在洛水碧波,恬静的呼吸仿佛都成了一种罪过,我想用最轻的花语吹醒她,但在这样的睡颜面前,也只不过是自说自话的水仙罢了。

她均匀的吐息似乎还只是长诗的序言。还是把她搬到像点样的地方睡吧,这么想着,身体先行动了起来,俯了下去,用左臂搂住她的腿弯,右臂梳进她的后颈,然后扶住她的右肩,起身。比想象中要大的压迫感从手臂上传来,毕竟水做的,重量上也该有几桶水那么多吧,但与水桶不同,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怀中翕动着生灵的温存,这燃起了我守护的冲动。

在路上颠簸了一会儿,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呃啊... ...好难受啊,放我下来... ...”

我慌张地让她的双脚落地,她没有站稳,趔趄的瘫坐在了地上。

“啊,不好意思。”

“啊... ...嗯,没事,下次,还是用背的吧,那个抱法脖子有点遭罪。”

嘴上撑着,可她的脸上却血色全失。

“唉,别矜持了,上来吧。”

“这么好!”

“起步价十元,人力贵着哩~”

“那我上来了------”

夕霞的余晖抚上了我的脊背,在衣服的另一边的仿佛是我另一层皮肤。我又在小路上颠簸了起来,她不时的滑落,又小心翼翼地挪动回来。

“自由... ...自由么... ...”她半醒着不知嘟哝着什么。

“你是醉了啊。”

“没吧... ...也可能是吧... ...”

“折寿啊,这样不好。”

“啊... ...那... ...也不能浪费粮食吧... ...”

“唉------”

不浪费粮食吗?我们的价值观竟在这种小地方倒是不谋而合了。

我们又颠簸了几些时候。

“话说,”我看着前面逐渐接近的建筑,“快到了啊。”

“嗯,进吧。”

“啊?”

“没事的... ...”

我不知道她的醉话到底会不会送我一份处分大礼,但我确实有送佛送到西的意愿。

“行吧,信你了。”

我走进了那座从来只敢远观的百慕大,门口值班室的灯开着,却空无一人,大概失去巡楼了吧。

“房间号多少?”

“和你一样。”

“这么巧?”

“啊... ...就这么巧呗。”

“那就是一楼了?”

“嗯... ...”

我循着房间号的顺序一点一点的找着,突然,一束光从前方拐角处的另一边扫在了墙上,我下意识的躲进身旁敞着的一扇大门中。目送着光柱近了,又远了,我长吁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泥泞。

“我平时就在这儿洗澡,嘿嘿... ...”

“你真该感谢我的胆小。”

“那是当然的啊,要不我不就危险了嘛。”她理所当然的接受着我的忍让。

我们很快抵达了目的地,那是一个与我和龙的格局相同的房间,却只有一张床。茉莉香的月光从防盗窗的铁栏杆中飘入,附埃在幽谧的寝居之中,将每件不起眼的小物件都称的那样乖佻。我将她轻铺在床上,起身带上了窗帘。

“不再待一会了?”

“不了,”我拒绝着她的挽留,“我怕犯错啊。”

“嗯... ...嗯。”她呢喃着,精神已经处在恍惚的边缘了。

我下意识的将手插进裤兜,一丝寒意刺痛了我的指尖。我看着她空落的脖颈,每一根筋脉都有着数学无法阐释的奇迹般的美,名酒配美器,应该是世间最美好的童话了吧。

“送你个东西吧。”

我将那条银链取出,在黑暗中系在了她的胸前。

“好凉... ...什么东西... ...看不清啊... ...”

“啊,醒来就能看清了。”

“我... ...我有手电筒来着... ...”

“嗯,那你努力忍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