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很耀眼。
对于刚刚睁开眼睛的林飒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揉了揉眼眶，以此来擦除视野中的模糊。
刺金的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照亮了原本有些暗淡的房间。光芒被窗门上的框架整齐地分割，化成金色的光块撒落在地板上。
尽管感觉脸上有一丝疼痛，但当和煦且又温暖的晨光照耀到自己身上时，林飒还是觉得舒服不已。
当意识恢复了一些后，他用手臂撑起身体，缓慢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感觉做了个不可思议的梦啊......”
或许是刚刚起床的缘故，精神上还颇为恍惚的林飒喃喃自语着。
对于前面经历过的种种奇异事件，他在潜意识里认为是在梦境中才有可能接触到的状况。
毕竟也太超现实了。
尤其对于信奉平凡主义的林飒来说，都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除了用做梦来解释之外，他好像也找不到其他的原因来阐释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
虽说这段经历非常的真实，却也只不过是个稍微奇幻一点的梦罢了。
就算再美好的梦，终归是要从中醒来，然后回归到现实世界里——尽管是个刚踏入高中不久的学生，林飒也很明白这个道理。
即便是不想度过平淡的生活，在梦里面寻求慰藉的行为实在太差劲了些。
作为实用主义者的一员，他完全赞同此种观点。
好了，无论如何，美好的新一天又开始了。
在千篇一律的学生日子里，按照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日程安排，下一步应该要——
“糟了！现、现在......几点了？！”
骤然想起某件事情的林飒，不经意间惊呼出来。
可能是刚才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到那个梦上，他差点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身为一名既不优秀也不低劣的高校生，为了遵守校规校纪，就需要在非节假日中执行一件十分要紧的事务。
即便是大多数的同龄人都不情愿去做，但在真正进入到社会之前，这种事情还是尤其重要的。
如此紧要的事件——便是上学。
不过，去学校之前，林飒认为还有一件比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提前去做。
那就是——知道此刻的时间。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将目光投向了床头旁的小柜子，打算寻找在记忆中处于那个位置上的闹钟。
然而，在十多秒的视线扫荡中，林飒却迟迟没有发现闹钟的踪迹。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床头柜的形状好像非常陌生。
与床头柜一样，就连眼前的床铺、窗户以及脚下的地板，都是完全没见过的样式。
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在时间的流失下，林飒暂时顾不上这些了。
就算闹钟找不到了，他还有另外的方法来了解现在的具体时分。
林飒满怀希望的看向自己的右手腕——那里是戴着数字手表的位置。
即便是在睡觉的时候，他也会一直戴着，来时刻提醒自己当下的时间。
不过，很遗憾的是，林飒的手表就跟闹钟一样，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看到异常的情况，他只好放弃了查看时间的打算。
在没有办法了解到时间的条件下，要想不会迟到，就只能更加争分夺秒了。
着急的林飒赶忙转过身，跑了几步，打算在房间中找出平常上学时所穿的校服。
但是，就在途径窗户的时候，他感到脚底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
还是以脸向下的姿势。
“真倒霉......昨天是下雨了吗，地上这么滑......”
瞬间失去了重心的林飒埋着头，痛苦地发出抱怨。
等等——
提到“下雨”这个词，他又回想起了那个梦。
在梦境中，好像也是正下着雨的天气。
不会这么巧吧？
想到这里，在林飒的心中，忽而笼罩了一层不安的面纱。
根据前面遇到的一些征兆来看，他最害怕的事情，似乎真的发生了。
“对呀，昨天确实下过雨了。”
一道清晰的女声，霎时破坏了房间内的寂静。
看来最近确实是太累了，都出现幻听了——林飒抱着顺理成章的想法，假装没有听到方才的声音。
他不愿意承认那光怪陆离的一切是真实的，只把其当做是自己妄想中的产物。
——像这种症状，只要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林飒安慰着自己，却浑然不知头上早已冒出了汗水。
他没有办法接受梦境中发生的种种离奇事件，也没有证据能够解释昨日经历的真实性。
简直到了手足无措的地步。
“你刚才怎么了？看你慌慌张张的样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过了几秒钟后，被林飒当作幻听的女声再次出现。
他感觉到身体僵硬得没法行动——因为实实在在听到了这个声音。
幻听的症候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看来，逃避是处理不了问题的。
或许只有正视问题，才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它吧。
于是——
“没什么，只是可能要迟到了。”
为了消除幻听的影响，林飒尝试着作出回应。
要是在平日里这样做的话，他一定会认为自己疯了。
毕竟能跟幻觉进行交流的人，应该只有精神病人了吧。
“诶......迟到是指什么？”
没过多久，那道女声再次传入到林飒的耳中。
他能听得出来，在声音里，夹杂了一些好奇的感情。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就是我之前一直在做的事情。”
林飒稍微振作精神，继续作出简单的应答。
他暂时放弃思考别的东西，打算专注于应付存在于脑海中的幻听。
“之、之前一直做的？！果然......昨天的那件事也是？”
女声的出现如期而至，唯一不同的是语气中充满了惊讶。
那件事——指的应该是上学吧。
实际上，对于林飒来说，除去吃饭和睡觉之外，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应该只有上学了。
从他的角度来看，上学是件苦差事。
相当枯燥的差事。
然而——
“对啊，我可喜欢做那件事了。而且几乎天天都能做，可开心了。”
林飒稍作思考，将组织好的语言诉说出去。
他故意将语调变得轻快，以此来放缓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沉重压力。
若能够释放因上学而产生的压力，幻听应该很快就会消失了。
“天、天天都......你确定吗？！”
“我确定！在身体里面完全确定！在精神上更加完完全全确定！”
面对声音的质疑，情绪高涨的林飒毫不犹豫地将心中所想大声喊了出来。
丝毫不加修饰的，他以讲反话的形式将心里对于平凡生活的不满完全释放了出来。
这是林飒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
他可能还要感谢这突如其来的幻听——要是面对父母、同学、朋友，这种叛逆的话是万万没法讲出口的。
但如果对象是自己头脑中空想的产物，想要如此宣泄也是要容易许多。
反正只有自己能听到。
但是——
“......初阶禁锢术。”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道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了许多。
叮铃——
在如同魔法吟唱般的口吻下，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一个庞大到足够覆盖整个人的金色魔法阵出现在林飒的上空。
水平的魔法阵一边高速地自转着，一边以可观的速度向下陨落。
看上去，用不了多久，这个魔法阵就会压在林飒的身上。
“出、出什么事了？”
听到了异常的音效后，颇为惊恐的林飒紧张地自语着。
就算是立刻产生了警觉，面朝地板的他也看不清楚背后出现了什么状况。
只能隐隐约约的，望见一个类似魔法阵的图案。
“像你这么危险的人，要马上控制住才行！”
激动的女声发出片刻，魔法阵就像是垫板一样，紧紧地压到了林飒的后背上。
“等等......唔啊！”
当林飒的请求还没有完全说完时，便因为背后瞬间产生的负重而变成了惨叫。
在身体上接二连三遭受的痛楚，不禁让他觉得难受不已。
而且，这种程度的难受不仅仅来自于躯体上的创伤，还有心理上的打击。
因为拥有疼痛的实感——就能说明此刻所有的遭遇都是真实的。
昨晚下的雨是真实的；遇到的全裸金发美少女是真实的；就连没办法用现代科学来解释的魔法阵，也是真实的。
看来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下去了。
尽管林飒早就认为之前构建的“梦境假说”本就破绽重重，却仍然在潜意识中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根本不靠谱的假说。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再也无法相信自己内心里的虚伪了。
必须要认清现实了。
从背上不断向大脑神经传过来的重压感，不仅让林飒喘不过气，还让他不得不承认眼前斑驳陆离的全部。
这一切，不是梦境。
这一切，皆是真实。
除了接受这一切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本来以为你昨天只是无心之过，还因为你的道歉，相信你会是个正义的救世主......”
从林飒的后脑勺上，凌厉的女声再次传来。
就算没有看到声音的发出者，他还是能认出这极具标识度的声线。
应该是昨天晚上遇到的那名金发少女吧。
“结果，你就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变态，大变态！”
“等、等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在少女大声地发出如同宣言般的呐喊时，林飒同样以高音量的疑问进行反驳。
可能是确实太在意那个风评不好的头衔，他需要向她问个清楚。
“哼！还有什么误会。你都自、自己承认了......”
当少女的话语说出了一半时，不知为何没有再说下去。
“我承认了什么？”
或许是感觉到少女的理亏，林飒咄咄逼人地接连发问。
“就、就是昨晚上的那、那个......”
少女支支吾吾地说着，语气明显变弱了很多。
经由她的提醒，林飒便开始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很快的，他就大概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对不起！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到你突然从窗口闯了进来，觉得很惊讶，仅此而已！”
林飒认为少女还在为那次不愉快的见面而生气，就赶忙向她诚恳地道歉着。
为了表达歉意，本来还想低头认错的他发现——在被魔法阵压着的情况下，自己的身体几乎不能动弹。
“可是，你刚才还说经常会做出像昨晚上的那件事......”
听到了林飒的道歉后，少女有些怀疑地说道。
从语气能听得出来，她仍旧不太相信他的歉意。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指的是......”
从少女的话语中，林飒捕捉到了关键词。
虽然努力地进行思考，但由于昨天晚上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也不能马上锁定她所说的具体是什么。
“就、就是那个........那个.......”
少女憋红了脸，迟迟无法将口中的话语说完。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看到你的裸体了对吧？！”
在走马灯式的脑内回顾下，林飒惊喜地发现了答案，并赶忙向少女验证着。
应该是太过于兴奋了，他暂时忘记了这件事情对于她的羞耻程度。
“嗯......”
少女悄声地应允，声音压的很低很低。
“可是我昨天已经道过歉了啊，我也不可能像你说的经常做......这种事情。”
像是瞬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林飒在否认的同时犹豫了一下。
他在措辞组句的时候，发现了造成误会的所在。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就是我之前一直在做的事情。”
在逐项排除的过程中，林飒记起这句不久前说出的话语。
谜团似乎解开了。
现在产生的误会，是他没有说明清楚才会出现的。
为了补救——
“其实啊，我刚才说‘一直在做的事情’是上学啦，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过了几秒钟后，觉得不好意思的林飒向少女解释着。
尽管感觉比较难为情，但要想解除误会，他也只能这样说。
并且，这也的确是林飒最初的本意，少女只是会错意了而已。
“诶......原、原来是上学吗。”
像是醒悟过来般的，少女若有所思地应答着。
“实在是对不起......都怪我没有好好的说清楚，才会引起你对我的误会。”
听到少女的语调变软了些，林飒立刻乘胜追击，继续进行道歉。
“哈哈哈，没关系，其实我也有错啦......”
少女如同恢复了元气般的，笑着接受了林飒的道歉。
互相的道歉结束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过了五分钟——
在略显难堪的氛围下，少女率先打破了沉默：
“啊，对了。初次见面，还没有进行自我介绍呢。你好，我叫雨晴，是一名初阶魔法师。”
“咳......咳，你好，我叫林飒。”
可能是被魔法阵压着的时间太长了，林飒在与少女交换姓名的时候难受地咳嗽了几声。
虽然相互的熟悉是一件好事，但在如此良好的气氛下，他还是有个攸关生死的不情之请要向她说：
“那......那个，如果不麻烦的话，你能帮我取掉背上的这个东西吗......我、我感觉我快被压得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