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風拂過臉頰,順便掀起了一陣樹葉稀里嘩啦地打在了我的臉上。

已經乾枯的樹葉刮過臉頰時痛感尤其強烈,也直接將我從昏迷中給拉了回來。

背後靠着的樹榦發出了碎裂的聲音,再加上這黑色的大地,毫無疑問我此刻還身處在楊鐸卡爾森林當中。

只是眼前的生物全都不是熟悉的罷了。

各種形態的骷髏生物中間不知為何夾雜着幾名老人,卻沒有看到我家那位。還有一些像是魔物的存在也混雜在裡面,除去幾隻壯碩的魚人,最顯眼大概就是所有生物正中間圍着的那兩隻。

剛才的罡風也是自他們那裡發出來的,石像和狼人,這兩個傢伙的拳頭與拳頭相抵在一起,像是在比拼一樣毫不退讓。

這是在……開森林大會嗎?

將我帶來的猿類就在我的身旁,但不知為何他腦袋上多了一頂像是粗樹皮纏成帽子,而且這形狀……是大便嗎?在我的觀察下他馬上也注意到了我的醒來。

“你是騙子,十七被罵了,等會,要讓你被吃掉。”

說完之後它便沒再離我,緊緊盯起了正在對拳的兩隻魔物。

十七似乎是他的名字,亦或者像是代號一樣的東西。

長久的僵持並沒讓任何一方露出敗跡,雙方索性也同時各後退一步表示了罷手。

“三,已經夠了,我已經說了好幾遍了,像你這樣的做法,除了讓手足們白白去死沒有任何作用!”

看似狂暴的狼人首先這麼喊道,話語的理性程度反而和它的外表有些不搭。

相反,被稱為三的石像則狠狠地朝地上猛砸了一拳。

“犧牲總是會有作用的!如果現在不犧牲,不止會發生像七七那樣的事情,連神樹大人的計劃也會被威脅到!”

“七七是五年前失蹤的沒錯,但並沒有就確定是人類乾的。更何況她也不一定是死了,而你現在的行為是真真正正把手足們都害死了!”

狼人說完之後憤怒地咆哮了一聲,被稱為“三”的石像也發出了某種奇怪的低吼。

“你是在偏袒人類嗎!?”

“為什麼就是不明白!是戰力的問題,你也應該意識到了,那群傢伙不是什麼普通的人類!而且母親應該也在裡面,隨便傷到的話……!”

談到母親的時候他們倆都沉默了一會,周邊的生物也沒有敢出聲的,幾個老人還神情落寞地低下了頭。

“哥哥要是害怕的話就待在這裡袖手旁觀吧,只是下次我們絕對不會再聽你的了。我們走。”

石像說完之後一躍便消失在了森林當中,其他的生物也朝他消失的那個地方走去,只剩下狼人和我身旁的猿類留在原地沒動。

“明明都做好了手腳還要多此一舉,傻瓜!”

狼人泄憤似的隨手將一旁的枯樹給打成了碎片,呢喃了幾句之後轉而又看向了猿類。

“十七,你少了一隻手就不要再跟着三去了,和其他受傷地手足們待在一起吧。你頭上那坨又是什麼東西?”

“帽子,不知道哪來的。”

“奇怪的品味,算了!至於這個人類,”狼人兇狠地瞪着我說,“你雖然不是普通的人類,但是卻同樣弱小。本來的話我可以直接抹殺掉你好讓你們戰力衰減的。”

都說我弱小了還減輕什麼戰力……

“但是之後才是有用的話吧,想說什麼就直接說。”

“腦子似乎還不錯,竟然也沒嚇破膽。很好,比起殺掉你來,讓手足把你吃掉也許會更有趣,我也想驗證些東西。”

“切,結果還是要死嗎?”

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之後,我的情緒反而放鬆了很多。

“怎麼會是死,對你來說應該是新生才對。沒有實體的,應該只剩四十一了才對,十七,帶過去讓四十一吃掉他。”

“好,哥哥。”

“等等,在殺了我之前,能讓我死的明白點嗎?”

“哼!”

笑了。

長長的狼嘴將面部彎曲成了應該是“笑”的表情,乍看上去還有些滑稽。

“好,反正你都要死了,那我就全告訴你吧。”它湊近過來,嘴裡的熱氣朝我撲面而來,“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我很了解你們的手段,運用這種手段拼湊字數,強行補充劇情遺漏,甚至來直接揭示整個事件!”

“什……!”

聽到這番話之後,我能明顯從眼珠地晃動頻率來認識到自己的驚訝。

話語的本身並沒有多大錯誤,但他所說的是完全不屬於異世界的知識,至少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從來沒聽說過的。

彷彿跟2CH怨世死宅會說出來的話一樣,最重要的是,他似乎知道我的身份。

“你很驚訝為什麼是嗎?但我沒有必要回答你,我還要去照看神樹大人,那麼永別,不,應該說再見了。”

我還沒來得及理解那番話語中的意思,他忽然一躍,頓時整個人就沒了蹤影。在它消失的那個方向,有一棵參天的巨樹矗立在一群枯樹之中。

不只是體型巨大,和其他的樹相比它連凋亡的跡象都沒有,十分健康地生長在哪裡,恐怕這是整片森林當中唯一頭頂帶綠的樹了吧。

“那就是所謂的神樹嗎?”

“嗯。”猿類點了點頭說,“哥哥在說什麼完全不懂,但,你要被四十一吃掉。”

巨大的手掌再次裹住了我的腰部,我絲毫沒有反抗地任由它將我帶離這裡。

走了沒多久,我便來到一個滿是破損骷髏的地方,各式各樣的形態都有,但經過時他們都只是默默地在看着我,感受不到周圍有任何感情的流露。

沉默不言,或許是對將死之人的某種憐憫吧,至少我還是很感謝這一點的。

由於是網絡小說世界,我也無法得知這次的死亡究竟是不是也代表現實世界的死亡。腦子裡開始胡思亂想一些事情,死因也會和祁緯一樣是過勞死嗎?

眼下的我,既怨恨這該死的運氣,也對貿然答應下神的招攬感到了深深的悔意。

說起來我為什麼要答應神來着,探求摯友的死因?我覺得更多地只是不想對恩人見死不救,再加上對方還是美少女,雖然實力是很弱吧……

不過這樣的說法好像有些粉飾自己的行為了,實際上我自己對穿越到異世界不也保持着開放的態度嗎?或者說天真的看法。

也許只是想滿足下想要冒險的衝動吧,不過現在看來好像只有這一點能得到滿足了。

這麼胡思亂想着迎接死亡,順着這片“埋骨地”又深入了不到兩分鐘,猿類才將我扔在了地上。

“你不是你哥哥那樣的傢伙,至少,最後一刻讓我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填補好奇心其實是假的,這樣做只是為了拖延死亡到來的時間,老實說事件的起因結果怎麼樣對一個將死之人已經無所謂了。

“神樹大人累了,需要能量,生物可以提供。哥哥說,神樹大人,滋潤萬物,只為這一天。所以樹沒了,草沒了,人沒了,萩兒也不沒了。”

真的是回收了生命的權利嗎?這裡的神氣量還真不怎麼大。

“那個萩兒又是……?”

“萩兒是朋友,還有很多朋友,全都奉獻了,為神樹大人。”

“說什麼奉獻,那只是把送出去東西給搶回來了吧!這就是神的氣度嗎!?”

沒忍住大吼了一聲,明知自己應該心平氣和一些毫不激怒對方,但此時的爆發並非是性情所致,只是不滿罷了。

對於自己要死在這種地方的不滿。

對於什麼事情也沒做成的不滿。

什麼人都沒拯救到的不滿。

全部在此刻爆發了出來。

但,叫做“十七”的猿類骷髏卻並沒有生氣。

“原本很開心,現在要戰鬥,戰鬥不開心。大家,戰鬥不開心。”

“大家……是指你們這些神樹之子嗎?為什麼你們什麼樣子都有,連人類也……?”

“外表是皮囊,本來,這樣子不是。”他忽然撓了撓頭說道,“本來,是這樣的。”

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個難以名狀的東西從樹洞里走了出來。

之所以說是難以名狀,和我貧乏的詞彙量關係不大,而是這個東西如字面意義上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形態。

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走出來的是一隻黑貓,因為姿態和大小還有些略像,但它的頭部卻又像只扁平的烏鴉頭,而且走了一會之後又忽然像猴子一樣弓着身站立起來了。

這樣說的話可能並不會有人覺得這是難以描述,其實這只是個捕風捉影般的說法罷了,實際上這傢伙全身都跟黑影構成的一樣,讓人感覺摸不到實體,只有應該是眼睛的位置上透着兩個白色的小孔。

“哈哈——哈哈——”

詭異地笑聲,與貓頭鷹發出的聲音是一樣的。

“四十一,人類,吃掉。”

“怎麼會讓你們得逞,樹精先生!”

十七頭上的那頂樹皮帽子忽然動了一下,僅僅一瞬間就伸出可兩根粗壯的藤蔓牢固地插在了地上。

“啊——!”

詭異地黑色物體尖嘯一聲朝我襲來,我急忙將把腦袋一低,一根尖銳的藤蔓又從十七的帽子那邊冒出,幾乎是貼着我的頭皮而過,直直地貫穿了他的身體。

叫做四十一的黑色物體來回扭曲着身子,似乎想要逃離藤蔓,但沒過多久他便化成了一團黑影,無力地掙扎隨着他的身體都一起消失不見了。

“好緊……”

樹精先生變成的帽子死死地鎖住了十七的頭部,再加上剛才兩根藤蔓的固定,剛好讓十七的爪子離撕碎我只差半公分。

他憤怒地低吼着卻拿緊箍在自己頭上的樹精先生沒有任何辦法,僅剩的一隻手骨怎樣也扯不動粗壯的藤蔓,只能撒氣似的晃動着身子。

“我只是想賭一下,沒想到還真是你啊樹精先生。”

“啊!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估計那個搓衣板身材的法師會讓老朽給你陪葬的,所以!啊啊啊,怎麼回事這隻該死的猩猩,力氣竟然這麼大!”

“沒想到你還有換造型的能力,但這個品味實在是……”

“你對救命恩人就是這種態度嗎!?哎,給老朽消停點猩猩!”

十七不斷朝周圍亂用着力氣,本來是十分愚蠢的行動,但畢竟樹精先生的力氣和魔力都有限,藤蔓所固定的土地也逐漸開始有了鬆動。

“鬆開,人類要殺死!”

“這麼說可以放過老朽嗎?”

“帽子殺了四十一,帽子也殺死!”

“都到這時候就別求饒了!你都把它控制住了難道就不能直接幹掉它嗎?”

上一秒的信任一下子就被耗光了,也許我可以動那個念頭了……

“現在這樣已經極限了!喂,你回過頭去幹嘛!”

跑。

“等等,你要是敢拋下老朽,老朽當場就鬆開它!”

切。

這個時候只能先無辜地轉過頭去了,記住要擺出一臉“我是去想辦法的,你竟然懷疑我”這樣的表情先來取得情感的制高點。

一定不能發火。

“你這個垃圾樹精不要忘了是救得你!現在就是你報恩的時刻才對!可惡,我一個弱雞人類,難道你要指望我拿石頭把他砸死嗎!?”

我隨手撿起了一塊石頭扔了過去,沒想到十七馬上將其反手握住,接着便用石頭鋒利的一邊開始磨起了藤蔓。

“好痛!!你這個小子是想讓我們早死嗎!?”

“啊啊啊,抱歉抱歉!”

我懊悔地蹲了下去,眼見着我不小心將我們的死亡倒計時給加快了,大腦卻想不出任何的方法來。

周圍沒有什麼武器,而且這又是在敵營深處,能破解這個僵局我就不用在這個異世界裡像個皮球一樣被危險追來追去了。

“全都殺死,全都殺死,全都殺死……”

不打斷重複着四個字的十七。

“要怪就怪老朽不是全盛期,不然這種臭猴子……!跑吧,你小子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藤蔓緊緊一綳,已經使出最後力氣的樹精先生。

跑或者不跑,從眼前的情形來看前者無論怎樣都是最優解,不過我的雙腳卻還不願意挪動一步。

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

應該還有一條路才對,雖然危險,但卻能夠拯救我們兩個人的選擇。

“樹精先生,還沒完呢。你履行着義務在保護我,我也應該滿足你的願望讓你延續下去。”

“在說什麼傻話呢!快點走,唔……!已經極限了!”

深呼吸。

好好思考接下來的行動是否能夠行得通。

很好,仔細一想就不經推敲,接近於白給。

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一路上從來沒有幫上我的運氣和理論上的希望。

不過也只有這種絕望的境地這些東西才能派上用場。

如果他們沒事的話,抑或還有擔心我安危的人存在的話,此刻就應該是試着賭一把。

去放聲大喊。

“救命啊!!!!!”

森林的寂靜被我這一聲忽然打破,我甚至感覺這是我有史以來最強的分貝,以至於把樹精先生都嚇得久久沒有吐槽。

繼續。

“救命啊!!!!!”

“傻子!你在大喊什麼呢!我這邊都快不行了……!”

“那就放鬆一下唄。”

“放鬆什麼……!”

我舉起了雙手表示那一聲並非是我發出的。

完全陌生的聲音,不同於我來這裡見的任何一個人。

其中一條藤蔓也忽然被十七給連根拔起,在這同時只見一道銀光閃光,將另一根藤蔓也斬成了兩段。

銀光的後面,是一名正擺着誇張姿勢的人形骷髏。

忽然解放的身體讓十七沒能及時適應,轉了兩圈之後身體就失去了平衡,正好倒在了那隻骷髏的面前。

“對不起,這個帽子我要拿走了。看上去的確不適合你的外型。”

他輕描淡寫地將樹精先生給拿了回來,然後徑直將它送到了我的面前。

“又是這一招嗎?但一句救命或許不會讓敵人信服,如果接下來這聲喊得大一點就更像是真的了。”

“啊!!!!”

我的腳被他狠狠地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