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寒松带着尸川骸和海洛伊逃出了诺维克。他们沿着的商道走,宽阔的道路向北无穷无尽地延伸,看不到终点。道路两侧是厚厚的白雪,池寒松告诉她们——什么时候看不见雪了,那就意味着她们离开了埃辛尼亚的国界。

尸川骸有些后悔——当初她去找池寒松避难的时候,完全没意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田地:背井离乡,然后去和什么莫名其妙的“熟人”见面。所以,她把“乌鸦”落在自己家里了。

方才的战斗让他们的体力和精力都下降了不少,三个人就这么徒步在商道上走着。海洛伊提议池寒松再用一次能增强力量的神奇魔法,池寒松则声称魔法之风已经用完了,他无能为力。

尸川骸满脑子都在纠结未来该怎么办——她渴望复仇,但也并没有被复仇冲昏了头脑。敌暗我明,启示录显然是一个拥有庞大力量和势力的组织敌。而自己只是孤身一人——她不能把海洛伊卷到自己和启示录的争斗中。

现在,她脸上的神情倒真像她戴的面具那般忧郁了。

她需要力量。

海洛伊也陷入了迷茫,她渴望能和梦中的母亲见上一面。

每当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心底就会被眷恋的柔软填满,似乎自己依赖这种感觉很久了。但这种依赖并不讨厌,反倒让她越陷越深。但现在母亲音信全无,她甚至不知道母亲的名字,想打听到消息根本无从谈起,如同海底捞针。

她更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记得自己流浪于钢铁山脉南方苍茫无际的雪原时,母亲曾在虚无缥缈的虚空中给自己传达过消息。

“孩子,你必须活下来,你肩负着伟大的使命……”

伟大的使命?那是什么?

海洛伊打开心眼:体内的细小的晶核还在成长,意义不明。她知道母亲曾赐予自己力量,却想不起来这股力量的用途。

苏醒的记忆越多,未知也越多。

三人陷入古怪的沉默,无言地行走着,偶尔传来池寒松的咳嗽声。雪一直下,落到他们身上,被体温融成冰水。

他们继续走,一直走。

打破沉默的是高山上钢铁要塞诺维克发出的阵阵巨响——先是巨大的爆炸声,然后是浓浓的黑烟升腾。

“应该是启示录,我们得加快脚步去。”池寒松说,“等他们在诺维克的事情忙完,必然就轮到我们了。”

“池寒松,我们要去见的熟人到底是谁?他会帮助我们吗?”

“会的,他会,我敢肯定。”

男人的回答依旧半遮半掩。尸川骸猜测:池寒松这么不情愿透露对方的名字,他要么是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而且身份可疑或高贵;要么是个自己认识,并且十分讨厌的家伙——如果是后者,尸川戮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沿着路一直走,直到远方的诺维克接连不断的爆炸和轰鸣声突然停下。

“启示录一定忙完了,他们肯定会来找我们,我们得离开大路。”池寒松的话牵动了海洛伊和尸川的神经,让她们意识到自己还在逃亡,并没有摆脱危险。

池寒松带着她们离开了商道,走向诺维克郊外迷茫的雪原。天气帮了他们一把:雪一直下,一点点抹去他们留下的脚印。他们在暗自庆幸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聪明不过是浪费心思的无用功。

……

————

清澈的天空中远远地浮现出一个黑点。黑点急速接近,轮廓越发明显,最后形成一个长有翅膀的人形怪物。

怪物翅膀猛地一扇,流星般轰然砸落下来,激起一片洁白的雪雾。雪雾散去,只见怪物弓着身子,背上骑着一个女人。

怪物拦在池寒松一行人身前。

“到此为止,抱头鼠窜的耗子们,现在和我们回诺维克。”

女人头上戴着金色的面具隐去了真容,面具刻画着豹子的面容。她身材娇小,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腰间别着一把匕首,手臂上佩戴着人尽皆知的袖章。

怪物造型骇人可怖,被粗布包裹的头上露出一只猩红地眼睛紧紧盯着三人,但这并不能吓退尸川骸和池寒松。

“哼,多说无益,要打就来打吧。”

尸川最先抽出武器摆开架势,池寒松抢先一步拦在她身前。

“尸川,这里交给我,你们先逃。”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打。”

这怪物海洛伊先前已经见识过了。她看着怪物丑恶的躯体,自己的胸口突然疼痛起来,熟悉的撕裂感袭来。她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晶核在升温发烫,越来越炽热,更感应到怪物的胸口也埋藏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晶核。

两枚晶核在相互共鸣、呼唤——似乎它们曾经就是一体的,期待着能够尽快团聚,合二为一。

海洛伊咬紧牙关,额头上冷汗直冒。尸川骸和池寒松都把注意力放在怪物身上,没能发现少女的异常。

她拉住了尸川骸的衣角,吃力地说:“尸川姐,你不能和它战斗。她,她是……”她突然停下,把刚提到嘴边的话全部咬碎了,连带着口水一起咽了下去。

海洛伊不敢向尸川骸透露心中的猜测,她依然认定眼前的怪物就是尸川骸的母亲——尸川戮。但她在心底却也期待着自己是判断失误,不过是捕风捉影的妄想。

无论自己是对是错,她都决定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尸川骸。

“总之,你不能和她战斗。”

“小丫头说得对。你们不能它战斗。”女人隔着面具发出轻轻的笑声,“这是死路一条,和我们回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么,请让我知道,我会死在谁的手里?”池寒松愉快地用剑舞了个剑花,“拦住我们去路的可是启示录的幕后首脑?”

“哼,对付你们这样的耗子,哪轮得到那位大人动手?”

女人语气中透着强烈的不屑,让尸川骸心中越来越不满。她想要冲上去,却被池寒松强硬地挡住,池寒松面对女人的嘲讽自己脸上只是笑笑。

女人继续说:“如果你们继续执迷不悟,那便将死于那位大人最伟大的造物:‘高人类’手中。好好见识一下吧——这艺术品般的力量。”

“‘高人类’?那阁下是?”

“我是谁?我是谁对你们而言不重要。你们不过行将腐烂的枯草和蝼蚁,而启示录会一直存在。我的名字,身份,肉体和爱早已全部献给了那位永恒的大人,我是谁于你们无关。”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启示录的话让池寒松哈哈大笑,“你口中的‘那位大人’不过是个下水道的老鼠,躲在暗处做些下作的伎俩。”

“住口!”

女人咬牙切齿地挤出怒吼,没能打断男人自顾自地发言:“他是个十足的懦夫,怕死怕得要命,让你这样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出来挡枪。”

“住嘴!你绝对不敢……”

“哈!他从来不敢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想必是因为他的真面貌一定丑绝人寰。所以他永远只敢躲在暗处,与人隔绝,最终成为一个心理变态的小人。”

“哼,你会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仆人,杀了他,你给我杀了他!但下手不能太干脆,要让他慢慢死!”

女人向怪物下达了指令,怪物应声而动。载着女人扇动着翅膀朝池寒松猛冲过去。池寒松非但没有正面迎战,反而撒开双腿逃之夭夭——速度之快,竟和怪物不相上下,显然是花费了大量魔法之风强化了力量。

怪物载着女人紧追过去。

尸川骸想要跟上去,却被海洛伊死死抱住。

“尸川姐,你不能追过去!”

“池寒松有危险,他救过我们,我们欠他一条命!”

“他是故意的,不能让他的功夫白费!”

“可是……”

“尸川姐,别去。他们速度快,我们追不上的!我们要向北,要快!”

尸川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但她还是判断得出海洛伊说的对。少女强硬地拉着尸川骸,带着她在一望无际的白色雪原中奔向北方。

……

——————

池寒松奔大步跑着,冷峻的风雪锋利地从他脸庞刮过。他动作灵巧又迅猛,一脚陷进深深的雪地里再一跃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身后的怪物保持着距离。怪物紧追不舍,女人骑在怪物背上发号施令。

“现在,用魔法,快!”

怪物接到命令,抬起左臂对准了池寒松的背心。它的左臂洁白剔透,细如凝脂。魔法之风旋转着汇聚于掌心,凝聚成一团充满了乳白色能量的光团。

能量越聚越多,光团也越发不稳定。随后,满溢的能量喷射而出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柱,呼啸着朝池寒松奔腾而去。

池寒松连忙停下脚步,急快地转过身子,调动起体内的魔力在身前撑起一面淡蓝色的护盾。

能量汹涌地轰击在屏障上,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池寒松艰难地维持着护盾,体内的魔力飞快地流失、榨干。虽然护盾抵消了绝大部分冲击力,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腹部像是挨了一记重拳,吃痛间嘴里一咸,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能量的激流还在不断朝护盾倾泻,压迫着池寒松的力量。男人全身的肌肉和血管都在噼里啪啦地疼,纯净能量的高压之下,自己甚至被一点点往后推。

“加大能量!”

随着女人一声令下,怪物发出的奔流着能量的光柱又粗了一圈。

“呃啊啊啊——”

浑身上下的剧痛一下子增长了十倍不止,即便是池寒松这样坚韧的男人也承受不住叫了出来。他意识险些被吹飞,再耗下去,等魔法用完只有死路一条。

情急之下,池寒松用大部分魔力护住胸口,硬着头皮吃下怪物这一击。

轰——

随着一声爆炸般的巨响,池寒松被炸飞了近百米,最后倒在一棵朽烂的枯树旁。

全身上下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像是被千万只马蜂的毒针蛰过一般。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皮肤一定被炸烂了。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把他肋骨压得断了几根,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全搅在了一起,腹部强烈的痛苦让他呼吸都困难。

脑海中充斥着纷乱的杂音和蜂鸣生,一时间头晕眼花起来。他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他妈的,要不是哈伯的狗屁剧毒,我一定可以……

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在极快地飘散,浑身血如泉涌,将洁白的雪原染上成一滩醒目的艳红。

池寒松躺在雪地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出大片大片的黑血。他用最后的魔力给自己释放了一个醒神术,血肉模糊地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腿断了。

山穷水尽,眼中的世界也不知何时变成了猩红色——他还以为是什么魔法在作祟,然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双眼在流血。他越来越虚弱,勉强倚靠着枯树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才不至于倒下。

他在从怀中拿出一枚黑色的弹丸捏在手里——那是他先前用魔法侥幸保护下来的后手。

几米之外的雪地猛地炸起一团雪雾,雪雾散去,是骑着怪物的启示录女人。

“你做得很好,仆人,他还活着。”

女人满意地拍了拍怪物的脑袋,从怪物背上轻盈地跳了下来,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怪物只是顺从,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命令。

她走到池寒松跟前,面具遮住了她傲慢的神情。

“瞧啊瞧啊,池寒松,瞧你这幅惨样,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你在诺维克杀死我们那么多同伴的时候,恐怕没猜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吧?”

“我认输,认输……你们赢了,真了不起。”池寒松咳着血,说话都费力,“但我想输个明白,我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哈伯是我们的人。你和他大打出手以后,就被我们盯上了……包括你送出去的每一封信,都在我们的掌控中。”

“原来如此……”

池寒松有些懊悔,他猜到自己可能会因为和哈伯交战而陷入危险,东躲西藏了好一阵子,但还是低估了启示录的执行力。

女人笑了,笑得十分轻蔑。

“所以说,你们男人呐,都一样——自以为高高在上有多了不起,殊不知早已被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一脚踹在池寒松左腿上,池寒松疼得龇牙咧嘴,膝盖吃痛一下子跪了下来。

看着池寒松狼狈不堪任人宰割的样子,她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遗憾,说:“我本该好好折磨你一番,让你见识见识启示录的手段。可惜那两个小姑娘还活着,不能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罢了罢了,真是便宜你了。”

匕首毒蛇般凶恶地咬向池寒松的脖子,锐利的锋芒在他眼中极快地放大。

嘭——

池寒松迅速捏爆了暗藏在手中的弹丸,辛辣的刺激性粉尘在风中极快地扩散开。女人毫无防备,呛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咳咳咳……姓池的,你做了什么——咳咳咳咳!”

她抠着喉咙不停咳嗽,生怕这片烟尘携带着致命的剧毒,着急着想要逃离。

冷峻的风雪从池寒松周身刀片般割过染上了血色。他浑身上下延绵不绝的疼痛仍在折磨他的意志,但意识于寒风的刺痛中越来越清晰。

他抽出腰间的长剑,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握住了剑柄……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伴随着一股油然而生的力量。

脑海中无数场景如幻灯片般回放……

他曾颓废了两百年,行尸走肉了两百年,当了两百年的孤魂野鬼。两百年中,除了血债和罪孽,他什么都没得到,也什么都没留下。他曾无数次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不知道活着是什么滋味,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付出生命。

但此刻,在粘连着浓稠鲜血的濒死绝望中,他突然找回了一切。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血脉中流淌着热血,心脏在蓬勃地跳动,胸口灌满了生命和力量。他确实地活着,更明白自己应该为什么活下去,或是为什么而死——就像他当初和尸川戮相遇那样。

两百年的仗剑天涯,只为这一刻。

两世纪的生死轮回,只为这一剑。

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一切都还没结束,你没有倒下的资格。

你知道你该干什么。

池寒松的双目在仍在流血,眼中的世界除了浓郁的猩红什么也看不见——他已经瞎了。他执剑于空气中划过一道圆弧——什么都没有触及,启示录的女人早就离开了方才的位置。

他竖起耳朵听,听见女人的脚步慌乱地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雪陷得很深,她走得很慢,并没有走远。

几息之间,他就弄清楚了方向。

池寒松暴起,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刺出去,剑疾如风,剑的另一端传来了深深陷入肌肉中的触感。

他听到了鲜血滴落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

“我赢了。”他说。

就这样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刺出了复仇的一剑。

他没能彻底消灭启示录,没能为妻子报仇,但尸川骸和海洛伊现在安全了。能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她们的性命,这辈子也算不虚此行了。

真好……

身上的痛楚越来越清晰,他却如释重负地笑了,仿佛几十年来不曾这样轻松过。

这辈子,终于在生命的尽头,做了一件不后悔的事。

“不,你输了。”女人说。

怪物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池寒松刺出的利剑,随后挥起利爪撕裂了他的喉咙。

池寒松倒下了,倒在了用自己的鲜血和绝望涂抹而成的血泊中。

他的世界堕入了一片冰冷的黑暗,伴随着他破碎的自尊和自负。原来,他什么都没能做到。

生命在黑暗中渐渐流逝,他能听见怪物扇动着翅膀飞远的声音,而他无能为力。

……

————————

辛西娅险些死在池寒松手中,方才的那一剑令她心有余悸。在尝到了轻敌和话多的教训后,这次她决定速战速决。

她骑着“高人类”再度从天空中猛砸下来,拦住了正向北逃窜的尸川骸和海洛伊的去路。

辛西娅自己从怪物身上跳了下来,选择站在安全的地方指挥战斗。“高人类”是伟大领袖的造物,是凭一己之力单杀火焰领主的战争机器,是纯粹力量的化身——而对方只是两个小姑娘,没可能会输的。

面对“高人类”,她们就像是两只面对狮子的绵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对此她胸有成竹。

看见怪物和女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尸川骸立刻就明白了:池寒松已经死了。

她抽出了斧子,拦在了海洛伊身前:“海洛伊,你先逃,我断后。”

“不,尸川,你不能和它战斗!我们一起逃,去求救!”

“不行,我做不到。池寒松为我而死,必须为他报仇。你会魔法,未来更有前途,更值得活下去!启示录不是冲着你来的,如果我死了,你千万别为我报仇。你去求救,快!求救不需要两个人!”

    

“先杀大的,小的无所谓。”

辛西娅并没有预留给两人争执的时间,她躲在怪物身后冷冷地发号施令,怪物扇动着翅膀向尸川骸猛冲过去。

尸川骸一把推开了海洛伊,自己奔上前去迎战。

“尸川姐,不——”

面对怪物,尸川骸充满了勇气,但只有勇气是不够的。

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她以为自己能拖住怪物哪怕十分钟,却连一招都没能接下。

怪物的动作快到她肉眼无法捕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脸上的面具被击成了碎片。

尸川骸露出了真容,怪物突然却在一瞬间停住了,丑恶的利爪几乎要戳到尸川骸的双眼。它猩红的目光紧盯着对方的脸,身子剧烈痛苦地颤抖了起来。

怪物和尸川对视着,突然开始悲鸣,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哭喊和嘶吼。它只需要微微一用力尸川骸就会死在眼前,但却只能吃力又僵硬地维持着姿势,仿佛某种不可抗拒的意志压制着它下不了手。

“杀了她,快杀了她啊!你在干什么,你怎么敢违背我的话!”辛西娅在远方气得跳脚,“不对,难道……难道我们失败了?魔法失败了?怎么可能!”

尸川骸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好不容易从濒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高举的斧头落了下去。

“尸川姐,别——”

斧头带着反射着冷酷残忍的光芒,如劈柴般砍断了怪物的脖子。

怪物的头颅滚落在雪地里,接着,它巨大又丑恶的身子无言地倒了下来,喷涌而出的血液将雪地涂成黑色。

“你妈的,为什么!”

辛西娅万万没想到,战斗机器“高人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任务必须被完成,她咏唱起法术,胸口前魔法之风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洁白的光芒。

“尸川姐,小心!”

海洛伊扑到尸川骸身前,用魔力支撑起一面淡蓝色的护盾。

耀眼的白光激流般奔涌而出。

轰——

随着一声巨响,白光闪过后,被炸飞的……是启示录的女人。

在海洛伊和尸川骸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精灵女性。她穿着一身昂贵的精灵丝绸,漂亮的银发瀑布般笔直地垂落到腰间,头上戴着精致的头环。

手中的光芒刚刚熄灭——显然是她在危急中救下了尸川骸和海洛伊。

“华洛,真的是你!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尸川骸看着精灵的背影,轻轻道出了她的名字,“果然你就是池寒松口中的熟人。”

“女儿,好久不见……”

“别叫我女儿。我妈妈只有一个。”

远处,被轰飞的辛西娅艰难地爬了起来。她脸上的面具碎了一半,但身体并无大碍。她冲着尸川骸高喊道:“小姑娘,你被骗了!她不是什么华洛,你被骗了十几年!”

“住口!启示录的走狗,又想说什么谎话!”

尸川骸愤怒地掏出手弩,瞄准了辛西娅。

辛西娅无视弩箭地锋芒,继续喊道:“你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你母亲也是!根本不知道身边的精灵有多么危险!这个自称华洛的精灵,她的真实身份是——精灵女王,华伦娜·寻路者。”

弩箭破空而出,风很大,辛西娅轻松地避开。

“抱歉!我的身体,生命全都属于那位大人,可不能死在这儿了。华伦娜,你很厉害,没想到你能苟活到现在。但现在你又暴露了,死期将至。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的,告辞!”

辛西娅就像她说的那样,转瞬间隐没于埃辛尼亚冷峻的风雪中,扬长而去。

“池寒松呢,池寒松在哪?”精灵显得很焦急,比起启示录的威胁,池寒松的缺席倒更让她慌乱,“你们把池寒松丢下了?”

“华洛,你冷静点,池寒松可能已经死了……”

对于启示录女人的话,尸川骸并没有放在心上。

“女儿,池寒松说……”

“我不是你女儿,你也不是我妈妈。”

她骸强硬的态度让精灵沉默了好一会儿,尸川骸只是冷冷地看着,无动于衷。

“好,尸川骸,你听我说。池寒松有重要的东西给你,你拿到了没?”

重要的东西?

尸川骸仔细搜索着回忆,一无所获。

“没有。如果他有东西要托付,为什么不早点给我?”

“那么他一定还带在身上……我们去找他的尸体。”

精灵拉起尸川骸的手,走向苍茫的雪原,海洛伊跟在她们身后。

“别拉我,我自己可以走。”

尸川骸一把将精灵的手甩开,脸上写满了“厌恶”二字。

……

————

她们花了近一个小时,几乎是凭着幸运的找到了池寒松的尸体。

在冰雪中,池寒松的尸体被保存得完整:他凄惨地倒在血泊中,喉咙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身子被炸得焦黑。

右手还紧紧捏着一柄长剑。

尸川骸和海洛伊鼻子一酸——那个亲切的大叔,为了保护无牵无挂的她们,拼死奋战到了最后一刻。

精灵知道她们心里难过,独自上前,摸索起池寒松的遗体。

“海洛伊,我有个疑问。”

两人站在风雪中,尸川骸悄悄发问,压低了声音。

“嗯,尸川姐你说。”

“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杀那个怪物?”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海洛伊的嘴角情不自禁地颤抖。

“没什么,我,我只是……”她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泪水,“我只是怕你打不过怪物,遭到不测。”

……

精灵找了很久,尸川骸有些不耐烦了。她看着精灵在池寒松的尸体上上下起手,心里有些不舒服,远远地冲精灵问道:“华洛,你找到了吗?”

“没找到什么特别的,只是……”她停下了动作,从尸体胸口的衣服里拿出了什么东西,远远的看不清楚,“只是,他把这个带在身上,很奇怪,似乎被细心保护地很周到。”

“我看不清,能不能靠近点。”

精灵走了近了,尸川骸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却在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潸然泪下。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尽情地悲伤了起来。

奇,奇怪……我……我为什么在哭?

区区一个情报贩子……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心痛呢?

被华洛捏在手里的,是一盒埃辛尼亚皇家小蛋糕。它在最后一刻都被池寒松紧紧保护在胸口,没有受到损伤,完好无缺,只是有些变形。

紫色的礼盒用黄色的丝绸打了个笨拙的蝴蝶结,表面上沾满了男人的红黑色的污血,接着,又落上了几滴湿热的泪珠。

男人从毕生的泥泞中解脱,不是因为找回了自己,而是因为,这个世界终于又有了他所爱的色彩。

浮华荡尽终是梦,回首过往,五光十色早已不再是一场空。(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