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洛伊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木槌镇的街道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孤独地穿行。狂欢节已经降临,街道上飘扬着成群的彩旗。商人们涌进木槌镇,集市里整日吵闹着叫卖和砍价的声音,人声鼎沸。天南地北的旅行乐团和杂技艺人聚集在广场上,奏响着欢快的乡村舞曲,表演着各种滑稽戏和惊奇魔术。

节日预计会维持三天,玫瑰帮早已全面调动起来,维护着城镇的安全。他们频繁在城墙和街道上巡逻,严密把守着每一处入口。

木槌镇——悬垂于人类文明边境的小镇,在玫瑰帮的打理下繁荣得有如一国之都。

街道上洋溢着喜庆的氛围,人们换上华丽的新装,纵情享受着狂欢佳节。海洛伊独自行走在街头,目光搜索着每一张陌生的面孔,恍惚间,心灵像是回到了埃辛尼亚的冬日,凋敝成苍茫人海里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

她走得有些累了,便在广场的一角坐了下来。海洛伊沐浴在鼎沸的人声和乐声中,目光扫过欢快的人群和街道上游行的队伍。

我不会哭的,

她心想,

孤独不能打败我。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烫金的小票。

小票上用花哨的艺术体写着几个字:木槌镇狂欢节——神裁决斗贵宾席。一人一票,凭票入场。标注的日期是明天。

脑海中浮现出了陶蝶的面容,她柔软的银发、红宝石般透彻的眼睛。不知怎的,胸口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以及些许怅然若失的温暖。她咬了咬嘴唇,几乎要把小票塞回口袋。

偶然间,目光被广场暗处的奴隶行所吸引。一个矮人穿着玫瑰帮的衣服,正把一车树妖奴隶关在笼子里,关进铁门的另一侧。

“都是骗子……”

嘶啦——嘶啦——

少女将烫金的小票撕碎,抛散在空中,碎片随风飘走。她腾地一下起身,跟一个急步匆匆的路人撞上了肩。

“啊,抱歉。”

她立刻低头道歉,和她相撞的男人没有搭理他。男人满头大汗,一手拎着桶胶水,另一只手里抓着厚厚一沓海报。他无暇去顾忌相撞的少女,往墙上胡乱涂了凃胶水,贴上了海报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海洛伊顺势将目光放在海报上——

超!超!超!超·激斗!

来自埃辛尼亚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女魔头!

对阵!

树妖游击队阴险老练的矮人密探!

日神会眷顾谁?也许日神会眷顾你?还等什么,快来办事处下注!逆天改命,就在今日!

海报右侧画着与她有一面之缘的矮人,她微微皱起眉毛,将目光挪到左侧,被上面的画像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尸、尸川骸!她怎么会……糟了!”

她连忙转过头,手习惯性地摸索着口袋——里面什么也没有。目光本能地扫荡起广场上的每一个角落,先前的碎片早已不知所踪。

“该死!”

海洛伊直奔向环形斗兽场的办事处,办事处里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人们挤在一起争抢着前排几个小小的柜台,只为能买到一张神裁决斗的门票。她满头大汗地挤到人群的前列,将一把金币一下子拍在桌上。

“买票!”

环境相当吵,海洛伊不得不朝售票员大吼,气势凶地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售票员吓的肩膀一跳,她是个五十多岁的瘦小老女人:满头白发,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脸上刻满了皱纹。她瞟了海洛伊一眼,皱起眉。

“几岁了?”

略有些尖酸刻薄的声音,像是用刀片在木板上刻下一道划痕。

几、几岁?

海洛伊愣了愣神。

“二……二十!”

“二十?我看你只有十六七岁吧。未成年人,不卖。”

啪!

少女将钱袋重重地摔在桌上,把里面的钱币全都倒了出来。里面装的全是神圣日轮铸的金币,价值不菲。

背后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叹。

“买票!!”

海洛伊将自己的全部财产都倒在桌上,推到售票员面前,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对方看。后者犹豫了一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她很快就打定主意,从钱堆里挑出一枚银币扔进抽屉里——钱币落入柜子发出叮当的声响。她把一张普通的门票放在桌上,将剩下的钱币全部装回钱袋,把鼓鼓囊囊的钱袋塞进自己的腰包。

“下一个。”

老女人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完全不把海洛伊放在眼里。

海洛伊咬了咬牙,一把将门票拿走,挤过人群走出交易厅。她踏出交易厅的那一刻,胸口突兀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怎……怎么会?”

再熟悉不过的撕心裂肺感袭来,她捂着胸口,眉毛拧在一起,几乎要跪倒下去,额头上汗水滚烫地滴落。

这、这是……

许久都不曾出现过的名字再度浮现在脑海。

尸川·戮。

如果这股疼痛意味着她的出现,那么她必然已经死过一次了……可这怎么可能?

海洛伊抑制不住心底的慌张,

迄今为止,死者复生的案例只有一例,而且完成这项杰作的魔法师早就带着他的理论一起进墓地里去了,哪还有死人复活的道理!

少女忍着疼痛,目光慌乱地在人海里搜索起来。喧嚣热闹的人群享受着节庆,到处都是她不熟悉的面孔。她突然意识到:如果那个埃辛尼亚的怪物降临在这里,小镇早就乱作一团了,哪还需要她到处找?

除非——

她忍着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回忆着自己从尸川家的书上读到过的知识。

上古时期,伟大的亡灵法师维克托·弗兰肯斯坦曾用一具全新的肉身复活了自己的女儿。尸川戮是否可能被人用同样的方法复活,寄宿在新的肉身里?

那胸口的疼痛感是怎么回事?

体内的水晶在震动,疼痛越来越强烈,她瘫软下来,扶着墙,喘着粗气。突然回起一个几乎要被自己抛在脑后的事实——自己也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咚——

背后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敲断了她的思绪,她险些摔倒。

“啊啊啊——对不起啊!”

一个矮小的少年一边急急忙忙地向她道歉,一边从她身边跑过。

“没……没事。”

她艰难地回应,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的门票不见了。

门票……我门票呢?没了……没了!

少女疼得说不出话,目光怨恨地在人海中搜索——人海苍茫,哪还找得到先前那个少年的身影。

“妈的,为什么啊!”

她想要怒吼,话语却被胸口的疼痛打碎,难以呼吸。

……

她咬着牙,额头上汗珠直冒,呼吸越来越困难,目光不安地四处搜索起来。

“怎么了?”

华伦娜注意到身边的尸川戮有些反常。

“不……没什么。”尸川戮将手放在放在胸口,一阵细微的光芒闪过,她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没事了,我把它藏起来了。”

精灵正抱着尸川戮的手臂,狐疑地盯着尸川戮的脸看。

“尸川戮,你有秘密瞒着我。”

“当然。你不也有事瞒着我吗?先不说这些,来,我发现了意思的东西。”

她带着精灵穿过热闹的人群,沉浸在节日音乐的浪潮中,像是回到了过去那些和华洛一起在诺维克的街头漫步的日子。

她们在街头的告示板前停下,告示板上挂着令人瞩目的海报。

超!超!超!超·激斗!

来自埃辛尼亚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女魔头!

对阵!

树妖游击队阴险老练的矮人密探!

日神会眷顾谁?也许日神会眷顾你?还等什么,快来办事处下注!逆天改命,就在今日!

“看呐,神裁决斗!咱女儿也在上面!”尸川戮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翘,兴奋地眨着眼睛,“神裁决斗……真令人怀念,我以前也玩过。我们女儿出息了。”

“你管这叫有出息?!尸川骸?神裁决斗?!怎么可能!明明她……来、来自埃辛尼亚的杀人女魔头?!”华伦娜瞪大了眼睛,气得浑身发抖,“胡说八道!造谣诽谤!赤裸裸的诬陷!”

尸川骸被抓去神裁决斗……那瓦莱希尔他们呢?海洛伊哪去了?!

无数道不安的想法从华伦娜的脑海里闪过,心中越发急躁起来。

“华伦娜,你不会猜不到这是个陷阱吧?”

“陷、陷阱?陷阱又怎样!就算是陷阱我也要救她。”

“先等等。”

“等?还等什么?”

“等我们先在尸川骸身上压一大笔钱。”

话音刚落,她就强硬地拉起精灵的手,穿过拥堵的人群,朝斗兽场办事处走去。广场上,一群小孩带着玫瑰帮的徽章,四处叫卖着神秘的小册子。册子上印着四个大字:《赌博指南》。

“赌博指南!一金一本!为您全面分析明日的神裁决斗!快来买,快来买啊!”

尸川戮的目光透露出好奇的神色,她将其中一个小男孩拦下,买下一本手册,迫不及待地翻开:

玫瑰帮专业分析团队竭诚为您服务——百年一日,品质如一。

今年两位选手分别是:来自埃辛尼亚的杀人女魔头——尸川·骸,和来自树妖游击队的密探——泽尔坦·灰山。

尸川·骸:

人类女性。

在诺维克长期制造混乱的头号恐怖分子,近日在木槌镇郊外洗劫玫瑰帮车队时被抓获。

身为人类犯罪排行榜的新秀人物,拥有大量的杀人经验与长期的战斗经历。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砍下了她的头颅,残忍地把尸首抛在埃辛尼亚郊外的雪原中。

读到这里,尸川戮皱起眉头:他们到底是胡编乱造中歪打正着,还是本来就知道了?

启示录果然在和玫瑰帮搞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尸川骸个人战绩:

诺维克八十三位贵族及平民的死亡,包括埃辛尼亚的国王——坎雷布尔·千重山。

绑架过埃辛尼亚的女王陛下。

与十八位未成年少女——其中包括四位不满十五岁的幼女同房。

不信日神,毁坏诺维克教堂十五座雕像以及更多古董,财产损失不可估量。

泽尔坦·灰山:

矮人男性。

被树妖游击队的金钱所诱惑,潜伏在木槌镇内,长期贩卖木槌镇的情报——包括但不限于商队新进路线、活动时间、士兵巡逻路线等。东窗事发后逃往南方森林,被英勇的木槌镇战士抓捕归案。

个人战绩:

为树妖游击队效力,贩卖情报一年有余。

间接造成四十五起劫案发生。

没什么战斗力,可以说连剑都没拿过。

“你要把我晾在一边,一直看下去吗?”华伦娜用力掐了掐尸川戮的手臂。

“啊啊,抱歉。我们去买票吧。”

她拉着华伦娜,一起在办事处的外头跟着人群排起长队,低头压着声音问:“你有什么计划?”

“还用问吗?我们买票进去,在看台上等着。等尸川骸一登场,我们就把她夺回来。”

“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还要伸出脚踩进去?”

“区区一个小小的玫瑰帮,你觉得能奈我们如何?”

“我觉得不妥。”

“哪里不妥?”

“至少,我们也该等比赛结束再动手。”

“为什么?”

“还用问吗?不等比赛结束我们就把尸川骸抢回来了,那赌局怎么办?岂不白赌?”

“什……你就不担心——”

“不,我不担心。”尸川戮微微一笑,“你不明白吗?要是尸川骸可能会出什么事,不等我们动手,玫瑰帮和启示录就会抢先一步,拼了命也要把她救下——她出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出了什么事,那也一定是引诱你现身的诱饵。”

……

——————

次日,华伦娜和尸川戮坐在环形斗兽场看台的暗处,精灵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们格格不入。

木槌镇斗兽场的规模非常庞大,占地约两万平方米,能容纳数万人同时观看。这么多人拥挤在一起,真可谓人声鼎沸震耳欲聋。

狂欢节的气氛被抬到了顶峰。

阳光明媚,是观看比赛的好日子。就连身边的尸川戮也被气氛所感染,她早就翘首以盼,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女儿的登场。

华伦娜痛苦地叹了口气,她依旧不适应人类吵吵闹闹的习俗——尤其是在女儿随时都有危险的情况下。

心跳得很快,她努力深呼吸,迫使自己平静下,以免冲动支配。

远处的高台上,神圣日轮的牧师高举着袖珍十字架,开始诵唱《日神圣经》里的祷词。精灵不屑地哼了一声,嘴角抽动了几下挂上轻蔑的冷笑:

什么神裁决斗——不就是假借神的名义大肆捞钱么?日神教会……早就腐朽不堪了吧。

地面在颤抖,传出隆隆的声响,两名角斗士从地下被抬到了地表。

看台上的人群瞬间炸开,吵闹程度上了一个新的等级,精灵不得不堵住自己的耳朵。

“尸川骸!尸川骸!尸川骸!”

人们高呼着尸川骸的名字,出乎意料地,尸川戮并没有加入人群的呐喊,而是饶有兴致地捏着下巴,目光聚集在自己女儿身上。

“快看!华伦娜,快看!”

她突然发现了什么,兴奋地拽过精灵的手臂。

“什、什么?怎么了?”

“武器!尸川骸的武器!恶魔剑!你看不出来吗?”

“恶、恶魔剑?”

精灵愣了愣神,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恶魔剑只是传说,没人见过……”

高台上,日神牧师满脸严肃地高喊着:“在日神的注视下,我庄严地宣布——神裁决斗正式开始!”

一声响亮的锣鼓声响彻斗兽场,几乎是同一时刻,尸川骸一个踏步飞了出去,惊雷般奔向矮人。

华伦娜的内心紧张到了极点——

轰!

突然间,一声惊天巨响声袭来,斗兽场的大门和几个工作人员被轰飞。一个少女从外头直接闯入了斗兽场里,像是强行要介入神裁决斗。

刹那间,所有人突然都安静下来了。

华伦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海洛伊!”

陶蝶大吃一惊,几乎要从自己的座位上跳起来。她在看台上等了许久,没能等到海洛伊出现在身边,更不曾想过海洛伊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海洛伊!你要干什么!”

本能的危机感袭来,少女的尖叫划过斗兽场的上空。

轰!

海洛伊用魔力将拦路的人带着铁门一起轰飞,铁门在瞬间报废成了散架的废料。她马不停蹄地冲进斗兽场内,高举起右手。

“风!”

少女大喊一声,话音未落,斗兽场瞬间刮起一股狂躁的飓风,掀起满地尘土,肆虐成厚重的沙尘暴。不到一息之间,沙暴直冲云霄,席卷了所有人的视线,给少女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看台上,人们的尖叫和咳嗽声此起彼伏。

“咳咳咳……发生什么事了?!”

“救命!救命!”

“游击队!是树妖游击队!我们完蛋了!”

胸口的晶核在发烫,源源不断地给少女输送着魔力,她觉得自己体内充满了无法抑制的能量——某种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如浪潮般酣畅地涌遍全身每一寸细胞,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施法。

魔法之风就像手臂般自然地延伸,少女在厚重的沙暴中打开一个空洞,一下子就找到了尸川骸。

“尸川姐!快!我们走!”

海洛伊朝尸川骸奔过去——

“去死!”

尸川骸什么也没听到,她奋身突破层层沙暴,眼里只有那个作为敌手的矮人。一股无可阻挡地嗜血欲望从内心深处崛起,越来越饥渴,越来越狂乱。她凶猛地一击突刺,朝矮人的眉心猛刺过去——

铿——

没能见到矮人流血,只听见金铁交错的悲鸣。

“去死!!”

她加大力量,又重重地砍出一剑,矮人顽强格挡,两把武器激烈地相撞,矮人那比砖头还硬的双臂猛烈地一麻,几乎要失去知觉。

铿——

“去死!!!”

拼尽全力的第三击,矮人硬着头皮鼓足勇气再次格挡——

铿——

矮人手里生锈的武器被砸得支离破碎,彻底成了垃圾。

“妈的混蛋……”

泽尔坦·灰山被可怕的力量震得地连连后退,能作为倚仗的只剩下赤手空拳。

黑色的双手大剑在眼前极快地放大——

“尸川姐,别打了!快,快走!”

沙暴仍在肆虐,海洛伊朝尸川骸猛扑过去,尸川骸错手不及,一下子被扑倒在地,脑后跟和大地来了次激烈的碰撞。

矮人也扑了上来,一把将双手剑夺过,却觉得手里钻心刺骨的一痛。他大吃一惊,本能地把剑扔了出去。

“什么鬼东西!”

“你也别打了,快离开这!”

奔流席卷的沙暴中,少女朝矮人大吼,被她骑在身下的尸川骸不知怎的,竟昏了过去,她连忙从尸川骸身上站起来。

“俺来帮你!”

泽尔坦用他粗壮的双臂一把将尸川骸抱起,扛在肩上。

“俺们走!”矮人粗野的嗓门大喊道。

不知怎的,少女的目光却落在地上那把笨重的黑色双手剑上。这剑几乎和她的身高差不多高,她确信自己无论如何都拿不起来……

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她快步跑过去,双手把剑拾起。手心感到一阵温暖的热流,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我们走!”

少女喊道,同和矮人一起奔向斗兽场的大门。

近了,近了……敞开的大门已近在咫尺。

哐——

铁闸轰然落下,险些将海洛伊和矮人拦腰截断。

“什……”

一时间,她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耳边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一股墨绿色的烟尘混杂风暴席卷而起。

“咳咳,咳咳咳……”

海洛伊的胸口沉闷的一痛,像是被人给重重打了一拳,她不停地咳嗽起来。

“阻……阻魔金…“”

失去了魔力的沙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很快于空气中消散。看台上,人群早已尖叫着乱成一团,在玫瑰帮成员的维护下艰难地离场。

一群身穿红衣的蒙面战士在看台上围城一圈,正不断往角斗场里扔阻魔金炸弹,阻魔金的烟尘在空中飞舞。

“我觉得可以动手了。”看台的高处,哈伯对法洛克·巴贡说道。哈伯点了点头,扯起嗓子大喊:“瞄准!”

红衣战士们停下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掏出十字弓,瞄准角斗场内的海洛伊。

“等一下,”哈伯提醒道,“让你们的人小心,别伤了尸川骸。”

看台上,人群乱成了一团,女人和小孩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疯狂地往出口的楼梯处拥挤。

“你知道,这是个陷阱,对吗?”混藏在流动的人群中,尸川戮对华伦娜说道,“他们肯定准备了后手,就等你出现了。”

“现在怎么办?”

“等。敌明我暗于我有利,先静观其变再说。”

“该死。”

沙暴散去,法利安·星火早已丢失了目标。他目光急迫地在人海中搜索,人海乱成一团,最终一无所得。精灵咬了咬牙,收起弓箭愤然起身。

该死,我让女王陛下失望了!

“目标,小女孩!预备——”

法洛克·巴贡拉长了语调,十几挺十字弓齐刷刷地瞄准了海洛伊,玫瑰战士们把食指轻扣在扳机上。

汗珠从海洛伊额上滴落。她还未从阻魔金的痛苦中缓过来,唯一的装备只有一把高大的双手剑。

“等一下——”

少女嘹亮的喊声划破苍穹,一位白发少女一跃翻过看台的护栏,跳入场内。

“陶蝶,你要干什么!”

同伴的巴尔特和加尔大吃一惊,却无力去阻止。陶蝶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她挺身挡在海洛伊身前。她张开双臂,迎面对着十几挺十字弩。

“别伤害海洛伊!”陶蝶大喊着,“求你们了!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陶蝶……”海洛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没必要这样!”

贪生怕死不是美德,却是每一个人都无法摆脱的本能。

海洛伊咬着嘴唇,看着陶蝶的背影,白色的头发在她鼻尖飘扬,将她心中这句话一举击成了碎片。

“陶蝶!你这是背叛!快让开!”

法洛克愤怒地冲陶蝶喊道,肥胖的脸上肉都挤在了一起。

“不!我不让!这一定有误会!”陶蝶哀求起来,“请放过海洛伊吧,求你们了!”

“让他们射箭,快!”哈伯焦急地催促着,“把海洛伊,带着那个白发女孩一起射死。”

“不行!”法洛克断然拒绝,“玫瑰帮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弟兄。”

“她挡了你的路,是玫瑰帮的叛徒,不是你的弟兄!杀了海洛伊,启示录能给你们一大笔钱!杀了她们!”

“绝对不行!这不是钱的问题!要是杀了她,玫瑰帮就完了!”

法洛克几乎是扯着嗓子怒号。

“呸,真没用。”

哈伯取下新买的长弓,搭箭上弦。

“哈伯,你要干什么!”

法洛克伸出肥胖的大手,欲一把按下哈伯的手臂,哈伯竟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放心,法洛克老兄。我十拿九稳——那姑娘不会受伤的。”

他将长弓拉满,瞄准了挡在海洛伊身前的白发少女。

“海洛伊,你听好了!”哈伯大喊,“要么是这个姑娘的命,要么是你的命!你选一个吧!别当缩头乌龟!”

“别伤害海洛伊!求你们了!”

陶蝶拦在海洛伊身前,气息大进大出,胸口大起大伏。

“五——”

哈伯开始了熟悉的倒计时,却并未觉得轻松。他还没打定主意,如果海洛伊一直不出来会怎样。他觉得自己会放箭,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眼下,只能赌一把了。

“一定有误会!为什么!海洛伊救过我!她不是玫瑰帮的敌人!”

陶蝶徒劳无助的呐喊,哈伯不为所动。

“四——”

“求你们,求你们了!”

“三——”

“哈伯,等一下!”

洛伊高喊着,陶蝶惊愕地转过头。海洛伊轻轻拍了拍陶蝶的肩膀,她看到了陶蝶眼角的泪痕。

“陶蝶,你完全没必要这样。”海洛伊挺身而出,一把将陶蝶拽到背后,陶蝶立足不稳连着好后退几步,“让那个男人射我就是——我赌一枚金币,他杀不死我。”

我是不死的吗?

少女的心中完全并没有底,但眼下也只能赌一把了。她犹豫了很久——比起赌哈伯不会射箭,不如赌自己不会死来得胜算更大一些。

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啊。

海洛伊故作冷静地面对着哈伯的箭,那根利剑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哈伯的箭矢夺弦而出。

嗖——利箭极快的放大。

嘭!

海洛伊眼前一晃,猛地被人给扑到在地。

“什——”少女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见矮人用后背为她拦下了那一箭,箭矢狠地狠钉在矮人宽阔的肩膀上。

“为什么!”

少女冲矮人怒吼。

矮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痛不痒地起身,将箭矢从肩膀上拔下。

“玫瑰帮的孬种们!”他愤怒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欺负女孩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冲爷爷俺来呀!来呀!”

尸川骸被矮人落在了不远的一边。

“啧。愚蠢的杂鱼。”

哈伯眉头紧锁,没有理会矮人的聒噪,再次挽弓搭箭瞄准倒在地上的海洛伊。

惊变在这一刻骤然发生。

轰——

又是一阵巨响,大地开始震动,像是突然来了地震。

震动中,一颗枝繁叶茂、苍翠秀丽的参天巨树猛然从斗兽场的中心升起,直冲云霄。

只见那棵巨树上坐满了树妖。一个树妖法师站立在树的顶端,手持一根木杖。她正引导着高阶生命系法术:永恒之木。

“木槌镇的人类啊——尔等的末日到了!用自己的鲜血洗刷长久以来的罪孽吧!”

永恒之木还在源源不断地生长,越来越高,顶天立地,比斗兽场五十米高的城墙还要高。它还在不断伸出枝杈,树上坐满了树妖,她们墨绿色的躯体上没什么衣服装备,像是群刚刚被解放的奴隶。但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长弓,张弓搭箭,箭矢刺猬般指向四面八方。

树妖的人数大概有一千人。

法洛克觉得那些弓眼熟,猛然一惊,那不是玫瑰帮的装备嘛!

在神裁决斗的时候,树妖们潜入斗兽场的地下等候室,从地底下召唤出永恒之木对人类们发动奇袭。永恒之木如一座牢不可破的要塞,提供绝对的制高点,不断生长的繁密枝杈亦为树妖们提供掩护和落脚点。

而现在,复仇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