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本市的魔物数量控制报告到此结束,接下来请黑仪式教团方的代表发言——”

这次任务非比寻常,难度评级只有C,酬劳却直逼A级,两百个任务名额在三分钟内被争抢一空,而今在台下坐着的驱魔人,手掌每击打一次,每个人的银行账户中便平均多出5.7元,支部的诚意可见一斑。掌声在沸腾一阵后自然而然地衰弱下去,但那位代表却迟迟没有登台。于是本次任务的负责人更加卖力地带头演奏,在气势灰灭之前力挽狂澜,尽管手指因充血而通红,但另一波更为浩大的声浪被成功掀起,这名为热情的群体暴力,一般而言不可能有人照单全收。

然而不通察言观色的怪物今天终究出现了。

当掌声不可避免地消隐,台下众开始窃窃私语,台侧司仪开始面露难色,台前记者开始忍不住打听这位代表究竟属何方神圣时,帕弗尼念完了六十分钟规格祈祷的最后几个字节,起身走向讲台。

“诸位贵安,不才帕弗尼·西罗贝特,隶属于黑仪式教团的S级驱魔人。”

人群的情感略有回温,对大部分人而言S级驱魔人无异于百年难遇的奇珍异兽。

“本月黑仪式教团访问的意图相比诸位早有耳闻——我们计划在沿海的几座要塞都市中设立远东地区的常驻据点,并着手接管吸血鬼相关事务。

“尽管远东地区吸血鬼裔生物数量一直处在较低水平,但系统的猎杀与控制工作仍是一片空白。此处无意谴责诸位,只是我们必须铭记,智性吸血鬼,作为历史上少数能与人类分庭抗礼的类人魔物,在这片地区有着大量活动遗迹。同时田野调查表明,本地大量生物已出现轻微的吸血鬼裔血脉感染症状。

“作为范海辛教授事业的直接继承者,从世上彻底根除吸血鬼灾害是我们的使命,再次重申,我们扩大活动范围并非与在座诸位争抢资源与功劳,仅仅因为对于整个驱魔人事业而言,派系之间分工合作是最效率的方法。

“我们也知晓,在本地黑仪式教团的风评并不乐观,我在这里工作的这段时间,对教团机密主义、占用公共区域、难以沟通等恶习的批判一直不绝于耳,我们理解本地居民对初来乍到者的不信任感,也必须承认交流鸿沟的存在,但我们深信假以时日我们定能克服这些龃龉,只是在教团与贵支部的工作节奏完成同步与磨合之前,细小的摩擦与矛盾不可避免——在此我先为这几日,教团在执行任务时为诸位造成的诸多不便致以歉意。”

帕弗尼趁鞠躬的间隙清了清嗓子,不和谐的声音顺理成章地消失在再次雷动的掌声中。

“而本次登台报告的主题,在于正式公开一些黑仪式教团的垄断情报——关于吸血鬼裔生物身体特征的新论断。”

“众所周知,吸血鬼裔生物有三大共通点:超出普通生物限度的体能素质、衰老延缓与异常的消化功能。一直以来我们的认知都为另一知名派系——德鲁伊学院的理论所主导,认为吸血鬼裔在达到血脉稳定的演化过程中,以‘异常消化功能’作为代价配平卡巴拉生命公式,从而获得了体能与长寿两大种族优点。然而据教团的最新研究显示,这一认识对吸血鬼的理解尚不够深入,这三大特征实际上是另一组公式的不同投射方式。”

帕弗尼为四起的惊叹声稍作停顿。

“新发现得益于研究方法的突破,德鲁伊学院着重历史研究与生态研究,却鲜有严格控制定量的临床实验。教团在围歼第八十二位真祖的作战中,曾意外收缴一批尚孵化不久的卓柏卡布拉幼体,这些幼体之后成为珍贵的实验样本。

“我们解剖了经过两个月的饥饿处理的幼体,发现它们的一部分器官或肌肉被严重腐蚀,但其他部分的生理活性却未有任何变化,甚至不曾衰老,从其体液中也找不到腐蚀性的残留物质;更进一步,在单独培养的吸血鬼体细胞群中,每隔一段时间,一部分细胞在无外因干涉的条件下自然坏死,而其他部分完全不受影响,在向培养基中引入活体血液后,坏死进程中断,改为消耗血液成分。以此为开端,教团的研究所基于全套临床分析得出了以下猜想:

“沿用德鲁伊学院的说法,在吸血鬼的卡巴拉生命公式上,位于右侧的“优势”应当是被开拓到最大的细胞利用率——新陈代谢处于极低的水平,这导致吸血鬼生长缓慢,且比正常生物具有更长的寿命;同时细胞不易损坏,因此足以承受极高强度的运动。而位于左侧的‘代价’则是这种作为生理反应的腐蚀现象——我们一直以来都误以为血液是吸血鬼的食粮,但解剖显示,吸血鬼的胃肠细胞几乎不蠕动,导致消化系统形同虚设。为吸血鬼提供生命能量的实际上是自动降解的这一部分器官,首当其冲的便是自身的血液,而通过吸血行为从摄取的血液,实质上直接通过连接着消化系统的毛细血管进入了循环系统,为自降解提供更多燃料。”

“以上,便是黑仪式教团关于吸血鬼裔生物的全新进展。囿于研究样本数量的限制,我们无法在该结论的基础上继续深入,但这无法掩盖本研究在驱魔人事业上的重要性——关于如何为血脉感染者开发特效药,关于如何升级换代对吸血鬼兵装,关于在作战中如何更充分地保护每位驱魔人的生命。与吸血鬼之间的战争在这之前已经持续了千年,在这之后或许仍将持续千年,但我们相信,若派系与派系之间放下纠葛敞开合作的大门,人类最终胜利的曙光,定会在你我的有生之年浮现,谢谢。”

帕弗尼尽力不去思考最后这段讲稿与台下回馈的掌声有多么虚伪。

“那么,诸位还有疑问吗?”

“有的、有的、”一名记者举起手中的钢笔,“关于教团几个月前公布的那份石碑拓文,请问解读工作进行的如何?”

“尚在破译中,目前可以透露的是,碑文上记载着智性吸血鬼古传的十二权能,目前派系内学者猜想,权能指代智性吸血鬼的不同‘天赋’,比如在美洲地区现身的智性吸血鬼族群具有操控气流的天赋,对应权能之七;西伯利亚草原地区现身的智性吸血鬼族群具有发出变频音波的天赋,对应权能之八。等碑文破译完毕,我们便能对吸血鬼这一种族的全部能力产生更完整的认识。”

“我也有一个问题——据说黑仪式教团在任用吸血鬼裔的工作人员,这是真的吗?”

“阁下请注意措辞,依据新修订的通行魔物管理法,所有血统浓度在0.3%以下的个体都不再归入魔物裔,而应称其为携带者或感染者,对黑仪式教团而言,我们致力于消灭所有吸血鬼裔,但同时也保护携带者的合法权……”

“问题正出于此呀,根据可靠情报,黑仪式教团内有不少成员的血统浓度已超过安全限度,教团对此又一向讳莫如深,请问这次能否给出一个官方答复呢?”

这就是为什么帕弗尼特别讨厌这种宣讲会,一旦沾上公开性质,这些人的对爆炸性信息的执念犹如吸血鬼的长牙,直奔你皮肤底下的新鲜血液。而那些真正重要的情报,教团元老院终于松口的解剖报告,却被晾在一边无人问津。

若不是宣讲会的筹划者非要挑选一名气质出众,相貌较好,身份具有说服力的发言人,她根本会站在这里。

现在该怎么办呢?闪光灯在跃动,记者们纷纷抄起笔记,本地驱魔人面面相觑,期待与怀疑的目光一并投射,孤独的她只身一人站在一场恶战的门槛上。

“结束后买下那只狮子毛绒玩具犒劳自己吧。”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