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无间道

朱天龙中枪一事成功上了国际头条,在这片号称治安全球顶尖的国土竟然有人敢狙击公安部长候选人,简直是匪夷所思!而网络媒体开始争相分析,渐渐地导向了同一结论——苏正楠眼看连任失利,想到狙杀朱天龙这一下策。

“将军了。”孔虬龙品着红酒说道。

皇真时用平板电脑翻看着新闻,他明白孔虬龙和文熙然的杀招了。

这样迅速而精准的舆论导向,必定是买通了大量媒体,让他们集中火力猛攻苏正楠一派,迫使苏正楠放弃选举,让朱天龙上台!

民众的见解是片面的,只要将带有阴谋气息的信息传达出去,他们就会乖乖地被诱导。

“修罗很快就会提出和解,我们该准备一下庆功宴了。”文熙然举起酒杯,和孔虬龙一碰,仰头喝光。

酒庄正门大开,一辆黑色轿车驶了进来。文熙然放下酒杯,对两人说:“该迎接我们国安局的贵宾了。”

十分钟后,会客厅里五个人落座,玫瑰花茶的香气弥漫在会议桌上。

“你们干得很漂亮。”钟无欲不知是真的钦佩还是在说反话,“在狙击朱天龙的房间里,我们发现了被绑过来的苏文澈、沾有他的指纹的狙击枪、还有监控录像和证人……”

文熙然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这一下,不仅是苏正楠,苏家也麻烦缠身,此后天城再不是一家独大了。”

“相互牵制,这不是国安局乐见其成的吗?”文熙然微笑指出。

“哼!”钟无欲咕嘟咕嘟喝完一杯茶,“昨夜苏家联系我,让我做你们的搭桥人。”

孔虬龙和文熙然眼神对了一下,都是会心一笑。

“那先谢谢钟老了。不知道苏家那边诚意如何?”

“默许你们的势力进入天城,以及进一步的谈判……修罗和谈的要求是,释放被你们囚禁的罗刹。”

文熙然拿起对讲机:“把外面的保姆车放进来。”

钟无欲呵呵一笑:“那事情就敲定下来了,时间地点会另行通知,届时请各位务必抽出时间。对了……”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封信递给皇真时,皇真时茫然接过,却见署名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严高令!

皇真时并不知道严高令就是罗刹的老师,但他所学的剑术——鬼门流,就是严高令所创的剑术流派,奉行以杀止杀,是极度注重实战的剑术。他能学到鬼门流,就是因为严高令某个弟子逃到虬龙帮寻求庇护。

信中只写着一个地点和时间。

从酒庄抬出来的是一整个无菌医疗箱,罗刹浸泡在浑浊的液体之中,似乎还在沉睡之中。

皇真时依然没能看到罗刹的真面目。

唯一一个能够在他的领域里将他击败的对手,皇真时不懂孔虬龙为什么没有趁机取他性命,也不懂罗刹为什么接连放过孔虬龙和他,人心过于复杂,皇真时还是看不透。

手机响了,是李复葳的电话。

“苏梅醒了。”

冬日的阳光并没有带来更多的暖意,反而因为积雪的消融,地面的温度比昨日更低了。真时提了提衣领子,却依然阻止不了丝丝寒风钻入胸口,惹他一阵颤抖。听到苏梅醒来的消息,他急忙朝医院赶去。

抬头瞧了眼仁和医院四个大字,真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间医院,竟先后住进了两个和他关系匪浅的女人。

903,单人病房。

皇真时向守在病房门外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会意,走到不远处坐下。

手放在冰冷的门把上,却使不上力气,他很不愿意地承认自己胆怯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里面为他受伤的人。自己的一时大意,导致了她下身的瘫痪,可以说几乎摧毁了她原本的人生轨迹,真时从未欠下如此沉重的债务,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几番挣扎,他终究打开门,映入眼睑的是苏梅恬静的睡颜。

真时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凝视她苍白的脸庞。

苏梅的眼皮微微跳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张开,略带水汽的眼眸在真时的脸上定格了好几秒钟,笑了:“你来了。”

皇真时点点头:“你……”没事吧这三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唉,再也不能骑马了。”苏梅似是想要通过点浑话让真时放松一些,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更浓的愧疚,她眼珠一转,示意放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吧。”

看真时挨着床边坐下,苏梅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你的手。”

真时将自己的手放在苏梅的手心,然后,一阵温暖和柔软包住他半只手掌。

“知道吗,醒来以后,我想了好多好多事情,包括我脑子一热出卖身体,在学校糊弄那些青涩男生,几乎都是让我后悔的事情……但是,我从未后悔救你回去。我很感谢孙宇,他虽然是个冷血无情的商人,但把你带到我的身边,让你纠正我走错的路……”她瞥了一眼自己的下身,“这一点代价,我出得起。”

“但是……”

“很奇怪的是,孙宇竟然主动跟我提出解除合约,而且给了我一笔数额不少的违约金,足够我潇潇洒洒地过上十年。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以后的生活,毕竟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看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苏梅难免心里有些失望,但她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真时,你为什么走上黑道这条路,难道你不知道,这一脚踏进去就没有回头路吗?”

这个问题,真时想了不知多少遍,心中早就有答案。他不紧不慢地说:“试想一对无依无靠的兄妹,没有一丁点收入,怎么在清水市生存下去?我不过选择了一条捷径而已。”

“你有妹妹?”

“在清水市读高二。”

想到自己的身世遭遇,苏梅忍不住道:“你的妹妹真幸福。”

真时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宠溺的神情:“没错,我会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无论要我做什么。”

他的溺爱狠狠刺痛了苏梅的心,她慌忙将手从真时那里抽回来,头一偏闷声说:“我困了,你先回去忙你的事情。”

皇真时再迟钝也感觉到苏梅的不快,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也只好起身说:“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只要我力所能及我都会帮你做。”

苏梅干脆闭上眼睛缩成一团。真时没想到气氛变得这么尴尬,只好灰溜溜地离开病房。

回到酒庄,孔虬龙便告知和谈的时间和地点已经定下来。

“怎么了?”见皇真时还在思索,孔虬龙问。

“那天刚好有事。”严高令刚好也约在那一天了。

“那行吧,反正有钟无欲他们在。”

决定天城新格局的一天终于到来,真时穿戴整齐,打开房门,回头对林以沫道:“我走了。”

林以沫踮起脚尖轻轻一吻:“早点回来。”

来到信中所写地址,皇真时一步跨入庭院之中,两旁身穿白色运动服的青年马上上前挡住。皇真时看得出来两人都有些实力,下盘稳扎、双目炯炯有神,必定是经过系统训练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信封,递给两人。

两人接过一看,同时低头让开了路:“老师恭候多时!”

走过两旁的假山花木,皇真时只觉得冰冷的空气如同一根根细针,不停地扎在他的皮肤上。

“这边请。”

在侍从的示意下,皇真时推开朴素的木门,见是一个茶室,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盘膝而坐,正自斟自饮。老人一抬头,颔首说:“进来坐下吧。”

皇真时走进茶室,在茶桌对面的软垫坐下,侍从轻轻关上门,为两人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 皇真时注意到,在他座位的后面,有一个原木色的小小神龛。

小巧的茶杯里装满了清澈的茶水,放在古朴的杯垫上。老人食指和中指按在杯垫边缘,轻轻将茶推到皇真时的面前,他的手布满了青筋,然而关节粗大,是一双充满了力量的手。

“谢谢。”

皇真时道了谢,不客气将杯中热茶一口喝尽,让其中的温暖渗透全身。

“是剑士的手”老人盯着他握杯的手说,“罗刹是我的弟子。”

皇真时心头一紧!

“没必要这么吃惊,你跟他对决的时候没有看出来吗,他用的剑术?”

“鬼门道心流……”皇真时这才隐约回想起,罗刹的剑路和自己的有些相像!

“现代剑道讲求以和为贵,出手自有分寸,击打部位不外乎天灵、手腕、腰部、膝关节,都是点到即止。但是鬼门道心流不一样!”老人说到这里,眼中精光陡现:“鬼门道心流的宗旨是以杀止杀,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为了取人性命!知道为什么老夫能在剑道大赛所向披靡?鬼门道心流相对于其他剑术,就好像一匹狼闯进了羊群,随意厮杀!”

严高令顿了顿,又干了一杯茶,这才接着说:“当然,为了适应变化的比赛规则,我也将鬼门道心流杀伤力比较大的几招修改了一遍。年轻人,你的鬼门道心流就是这个版本。不用惊讶,那天你在君临会所的影像,有人带给我了。我只是没想到,在我眼中百年难遇的鬼才罗刹,还有最本源的鬼门道心流,竟然败在你手里!”

“不!”皇真时马上说,“是我输了。”

严高令愕然片刻,拍腿大笑:“哈哈哈哈哈!年轻人都这么可爱的吗?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了,罗刹赢了,你却还在这里,据我所知,他并不是那种悲天悯人之人!”

皇真时摇了摇头。

“是吗?”严高令的笑容里带着欣慰,“原来是他自己跨过了那道坎……本来以为是悬崖绝壁,没想到对他而言只是小小的沟壑……了不起,了不起……”

两人忽然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之中,只余茶水坠落杯中的轻柔声响。

“我猜,教你剑术的人,叫做鬼刀。”

“不,他让我叫他严先生。”

“噢”严高令的手抖了抖,“他还好吗?”

“他自杀了。”

皇真时听到严高令的呼吸粗重了,随即平复下来。

“谢谢你,年轻人,陪我说了这些话。今天本来是你们最重要的日子,可我厚颜无耻地将你拉了过来。”严高令率先站了起来。

“那我就先走了。”皇真时推开木门。

“年轻人!”严高令忽然说,“你顾虑的东西太多,心有杂念,剑路就不纯。罗刹不一样,他一心专念,所以他现在比你强,以后也只会比你更强!”

“那我会在其他地方打败他!”

皇真时走得很快,只留下一脸茫然的老人。严高令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然后,他关上茶室的门,在小小神龛的面前跪下,将掩门拉开,里面是一块木牌,上面只刻了几个字:

爱子严予心之墓。

……

……

出来庭院大门,见一辆小轿车停在路旁,后排车窗降下,孔虬龙伸出手向皇真时招了招。

“还没开始吗?”皇真时三两步走到车旁。

“上车吧。”

上了副驾驶,皇真时才发现后座还坐着朱墨。

约莫十分钟的车程,小轿车停在了和平饭店的门口,三人从车里走出来步入饭店,迎宾小姐马上上前,露出职业的微笑:“请问三位有预定吗?”

“桃园,姓苏的。”

迎宾小姐两眼放光,笑容更加明丽:“原来是苏家的贵客,这边请!”

三人显然是最先到达的,迎宾小姐唤来男服务员给他们斟茶递水,便先行离去。

不多久,笃笃笃的敲门声,三人的目光马上聚焦到房门,身体也不由得紧绷了些。

“原来我不是最后一个到哦。”让他们有些失望,来的人是文熙然,然而朱墨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介绍一下,这位是文熙然,百丽哥特酒庄的创办人。熙然,这位就是判官朱墨。”孔虬龙起身为两人引见。

文熙然走过去,与站起来的朱墨握手,笑道:“久闻判官大名了。”

朱墨的视线停留在文熙然的脸上好一会,忽然道:“文先生的名字和相貌,都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可惜,他年纪轻轻便流落在外,音讯全无。”

文熙然的笑容也变得怪异起来:“实不相瞒,判官先生和我年少时期认识的一位长辈也颇为相像,看来我们挺有缘的。”

“确实,有时间的话我们得好好聊一聊。”

听得两人对话的孔虬龙,双眼危险地眯起来。

此时,房门打开,皇真时在看见来者的一刻,猛地站起,一脸不可置信!

当先一人就是钟无欲,而紧跟着钟老进来的人很年轻,他的脸上挂着阳光般的微笑,五官柔和又不失立体感,身材更是那种健康壮实的类型,一看就觉得应该是那种在良好家庭生养长大的好孩子。

温润如水的双眼扫过朱墨、文熙然、孔虬龙,他以沉稳的语气自我介绍道:“我是修罗的鬼王,苏小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