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你是我的天使
第二天，麻烦终于在第一节课下课后找上门来。
在看到教务处梁主任那张老脸，皇真时就知道昨晚的事情还得有后续。果然，梁主任在门外指了指皇真时和云美琪，任课老师连忙将他俩喊出去。两人只好在万众瞩目下跟着梁主任离开课室。
云美琪凑到皇真时耳边：“有没有后悔昨晚没上我，亏大了？”
真时嗤笑一声，正要回话，却见云美琪眼角一片青淤，双唇苍白遍布龟裂，衣领下的肌肤有红肿的部分。他把挖苦的话咽回了肚子。
到办公室，云美琪的父亲已经坐在那里，一见皇真时两眼立刻圆瞪，就好像一只随时要咬人的疯狗。
“他父母在哪里？我要看看是谁养出来的狗崽子！”
梁主任背脊一凉，暗地里为这位鲁莽的父亲着急不已。在清水高中，师生大部分都知道皇真时有很深的背景，所以即便平时语言上会占些便宜，大家都不会去得罪这尊大佛，更何况皇真时平日表现得像个三好学生，因此兄妹的学园生活相当平静。
梁主任正不知道怎么开口，皇真时大咧咧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淡然道：“抱歉，他俩已经死了。”
“呵，难怪没有一点家教。美琪，你为什么要跟这种人混在一起，班上学习最好的呢，怎么不跟他玩？”
云美琪站在皇真时身后，眼神不自觉飘向身前的男孩子。
“喂”云爸爸扭头问梁主任，“年级学习第一是谁？”
梁主任头痛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陈述事实才能让云爸爸受到的惊吓少一点。从入学开始，皇真时就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而且分数远远甩出第二名一大截，老师之间早已形成共识：皇真时是最有可能考取全国第一学府天城大学的学生！因此，即使皇真时有因为参与黑社会斗殴被关进劳教所的前科，又有出入娱乐场所的传言，老师们也都采取只眼开只眼闭的做派。
“主任？主任？”
“哦哦哦，不好意思！老了老了，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呵呵。”梁主任一边傻笑一边瞟着皇真时。
云爸爸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眉头拧成一团：“不论如何，我希望校方能严肃处理这件事情！全校点名也好，让他们吸取教训！还有……”说着指了指皇真时，“……他必须退学，滚到我女儿看不到的地方！”
“这……这我做不了决定啊，要不我将情况上报，让校长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女儿这样的再来十个，也比不了一个皇真时啊！梁主任不屑地想。
“啧！总而言之，我要亲眼看到你们处理的结果！”
梁主任很做作的叹了一口长气：“唉……等会是课间操时间，如果云先生有空，可以在一旁看看。”
烈日之下，皇真时又站在升旗台旁边，居高临下俯瞰操场的千余学生。这不是他第一次站在这个位置了，真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是因为斗殴，第二次是从迪厅出来被民警抓包，还有一次是将一个想抢劫自己的男人打成终生残疾——最后面那个倒是表彰大会。
但这一次真时并不是孤单一人，他身旁还站了个楚楚可怜的云美琪。
“……高一学生，皇真时，云美琪，深夜出入娱乐场所，且有不纯异性交往的行为，败坏家风校风，特此全校点名批评！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
皇真时很是夸张地打个哈欠，成功惹笑了一部分学生。
“想不到我也有站在这里的一天。”
真时侧目，此刻的她在白炽的阳光下显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沧桑，眼中浑浊无光，仿佛一片泥淖。
……
……
数日的风平浪静后，皇真时又在狄拉克碰到云美琪。
时间是晚上9点钟，年轻人们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狄拉克舞厅那让心脏疯狂跳动的音乐已然在呼唤台下的躁狂，酒吧吧台距离较远所以真时才能忍受住噪音坐在这里。
云美琪就大咧咧坐在他旁边大声说：“老板娘，我要那个……那啥？”她一边说一边指着头上小黑板里写着的价目表，酒名全是外语，难怪她咿咿呀呀的就是蹦不出完整的词。
“狐烟，给她一杯牛奶，不然等会条子又得上门了！”
“我就是想要喝酒！姐姐，上面第一排第二个！”
狐烟掩嘴一笑：“小妹妹，这个后劲很足，你确定点它？”
“我还是先走了。”
真时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却不料云美琪眼疾手快钩住他衣领，嘿嘿笑道：“这位大哥，等会还想让你带我去好玩的地方！”
狐烟看着皇真时，就像是妈妈看着要带自己女儿出去玩的男孩子，眼神里满满的警告和威胁！皇真时一下子就泄了气，乖乖坐回去。狐烟微微一笑，一通干脆爽利的操作，将一杯有着星空蓝的饮品推到云美琪面前。
“哇，这就是那个啥吗！？”
“对，看看合你口味不？”
看了许久狐烟调酒的皇真时非常肯定，这一杯饮料一点酒精都没有。
云美琪浅啜一口，眯起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然后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笑着说：“好喝！”说完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狄拉克一如往常的热闹，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简单而粗暴，唤醒年轻男女体内的野性。云美琪抓着杯子向狐烟递过去：“续杯！”
“好的小妹妹。”狐烟瞥了皇真时一眼，仿佛在说：“你买单哦！”
真时脑壳钝痛。
又是一大口灌下去，这个女孩子没有一点矜持，好像就是专门买醉来的，看到身旁皇真时的一杯柠檬水，用力拍拍他肩头大声说：“是男人就陪我喝啊！”
皇真时瞪了狐烟一眼，用眼神询问：你确定是无酒精饮料？
狐烟耸耸肩，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再来一杯！”
“够了吧，我不想再看到你爸那副嘴脸！”
云美琪忽然抿着嘴一言不发，瞳孔变得浑浊起来。狐烟见状，悄悄接过杯子，片刻间又调好一杯。这会，云美琪没有立即抓起杯子，瘦弱的身躯忽然变成石雕，一动不动。
蓦然，晶莹的水珠从眼角溢出，在苍白的脸颊划过一道浅浅的痕迹。
片刻以后，她捧起杯子仰头灌下去，下一刻噗的喷湿了半个吧台，拼命地咳着，用力得好像要将心脏咳出来。
狐烟连忙招呼个员工过来收拾，自己几步跨出吧台，将云美琪护在自己的臂弯下，一边柔声安慰，一边带着她走进厨房。不一会，厨房里的工作人员全部被赶出来，门掩上的一刹那，真时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
……
她忘不了两年零三个月七天前的事。
那一夜，她还在睡梦中，突然楼下响起了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还有大声的咒骂。
她悄悄打开房门，蹑手蹑脚走下楼梯，探出头……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那是她妈妈尖锐的声音，平日甜美的声音现在居然如此刺耳。
“我给你饭吃，给你房住，给你买名牌，你要的什么我都给你，你却说我对不住你？”爸爸的声音也充满恶意。
“你平时在外面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也就盯着其他女人看吧？”
“那你算什么，在外面勾男人居然还能理直气壮说我？”
“那又怎样，既然你配不上我，那我另外找一个更好的不是当然吗！？”
“配不上你？当初结婚的时候你说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当时我没看清楚你这个人而已，没想到你的本性这么快就暴露。你知道我忍耐多少年啦？”
……
两人越吵越凶，美琪惊恐得浑身发抖，眼里的泪水已经快要满溢出来。她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双脚自然地动起来，向两人中间冲过去。
“不要吵架了！！！！！！！！！！”
两人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都安静了一会儿。云美琪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父母因为顾及她而暂时安静，就抬头看看两人。
然而，她对上了母亲冰冷的目光。她心里一冷，转头看向父亲。
这一边，却又是如同看待垃圾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云美琪有种不详的预感。
“啪！”，她被用力地扇了一个耳光，身体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没有人允许你说话！”母亲满带杀气地说。
美琪并不是第一次撞上母亲这种态度。母亲完全没有解释过，但她偶尔会对自己散发出怨恨的感情，表现出来的就是辱骂或者殴打。但却从不会在父亲面前做这种事。
但是，今天……
窗外忽然亮起了灯光，云美琪看到自己母亲的表情从愤恨转变为喜悦。
她得意洋洋地说：“他来接我了，我没心情跟你计较。也不会再回来。离婚申请书我已经签好字，剩下的你自己处理好，拜拜！”
“什么！？”
云美琪的父亲一脸狰狞，伸手抓住母亲的衣领扯过来，举起手就要打。大门突然“咔嚓”的一声，竟然是钥匙进入钥匙孔的声音。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个男人推开自己的家门向自己走来，然后一拳打在他脸上。
“来的好慢，你知道我受多少苦吗？”母亲立刻撒娇了。
其中一个男人立刻把她紧紧抱住，一边抚摸她一边说着安慰的话。而另一个男人正对美琪的父亲施加暴力。
“不要打了！”
美琪用身体护住了自己的父亲。
抱着美琪母亲的那个男人问：“你的女儿？怎么办？”
“哼！那不是我女儿，让他们父女自生自灭好了。”
“哈哈哈，我喜欢你这点。走吧！”
另一个男人点点头，看了美志一眼。
而云美琪只能用凶恶的目光还击。
屋子外响起引擎启动的声音，接着是汽车远去的声音……
云美琪的心空落落的，自己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自己都不明白了。脸上火辣辣的痛，那里想必留下了通红的掌印吧？她用手轻轻抚摸着痛处，鼻子一酸，泪水终于涌出来了。
“哭什么，杂种！”
云美琪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边脸颊又被打了。她的耳朵嗡嗡鸣响，眼里冒出了金星，但这并不妨碍她认出打她的人——她的父亲。
为什么！？
“杂种！杂种！杂种！杂种！”那个应该是自己父亲的男人正在用暴力宣泄自己的愤怒。美琪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崩坏了！
“爸爸，不要打！”云美琪尖叫。
停下来了。停下来一会……
“我才不是你爸！听着！”
那个男人扯着美琪的左耳，怒吼：“你只不过是你妈跟外面哪个男人乱交出来的垃圾！”
云美琪连疼痛都忘记了，仅仅在脑中重复着那个男人的话。
我是杂种……
我是乱交出来的垃圾……
“哼！”那个男人手一甩，美琪失去了力量跌倒在地，睡衣因为动作褶皱了，露出她洁白美丽的小腹。
那个男人忽然盯住那里。
他俯下身，手慢慢地伸到美琪的衣服边缘，突然往上一拉。在美琪的尖叫中，她的睡衣被拉到肩部，上半身几乎全露出来。
“哦！说你垃圾却又不舍得扔掉啊。虽然不想承认，你和你妈倒是一对美人。”
他的手在美琪的肌肤上爬行，毒蛇一样。
“美琪，我辛辛苦苦把你培养到这么个年纪，现在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不？既然我们不是父女，那你应该知道你有这个责任吧？”
他一字一字地说出了美琪的责任：
代替那个贱女人，留在我身边，为她赎罪！
……
……
那就是她和他的契约。一份充满屈辱的，无限时的契约。
对此，她也没想去反抗。如果没有这位父亲的照料，她怎能活到现在？看到母亲的态度就知道，没有了父亲，她早在路灯昏暗的角落里冻死饿死。
所以她甘心被这个男人摧残，只为获得他的满足。
本应是这样……
恍惚之中，她已经站在那个家的外面。那是一栋阴阴沉沉的别墅，花园里堆满了生活垃圾，发出的酸臭已经数次引起邻居投诉，但屋子主人视若无睹。没有灯光，她松了口气，将钥匙插入大门中，打开……
阴冷的风刹时从别墅中涌出，而伫立在玄关的黑暗下的人，是她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浑身在战栗，她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恐惧，默默弯腰换下鞋子。
“你去哪了？”男人阴森森地问。
“我……”抬起头的一瞬，一片阴影笼罩了云美琪，然后“啪”的一声，她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痛。
“身上的烟味哪里来的！？”
又是一掌。
云美琪刚刚哭完，身子还没恢复过来，挨了这两下摇摇晃晃就跌在玄关口。
“你是我的天使！怎么可以沾染这些东西！美琪，说了多少遍，放学就乖乖回家，给爸爸做饭洗衣服，晚上陪爸爸睡觉，这才是天使！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蹲下身，揪住云美琪的领口，抬手又是两巴掌。她的嘴角渗出了血。
“是不是又跟着那个小混球出去了？我应该警告过你，不要再接近他才对，怎么就不听话？”
云美琪双眼忽然瞪得老大，一副看到鬼的样子看着男人的背后。男人看到女儿露出如此奇怪的表情，先是一愣，发觉她看着的不是自己，慌忙扭头，身后却空无一物！
“你搞什么鬼！？”又是狠狠一掌！
“他……他……”
男人扯着美琪的头发：“他什么他，装傻是不是？”
她痛得眯着眼，视线中却又隐约出现了人影。
“很精彩！”就像冰窖里吹出来的风一样，皇真时的声音透着森森的寒意，他手上拿着手机，摄像头正正对着地上衣衫凌乱的父女。
男人跳起来，抡起拳头就要砸到皇真时脸上。真时闪电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往旁边一引，脚下一绊，男人庞大的身躯就平平飞了出去！云美琪吓呆了，过一会才反应过来，皇真时已然蹲在了她面前。
“为什么不反抗？”
“啊？”
“你甘心被这样对待？”
“我……”
“为什么不寻求帮助？”
云美琪眼中忽然有火星出现，就像是出现在布满粉尘的木屋里，一点即炸！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皇真时！少在这里高高在上地说话！”
“那刚刚是谁在厨房里哭了？”
女孩儿咬着下唇：“你幻听了！”
“小混球，我报警了，有种你就在这里别跑！”那男人指着皇真时一脸狰狞说，“美琪，过来！”
云美琪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走过去，皇真时却将手横在她胸前：“还想让这种日子持续多久？”
“他是我爸爸，是我最亲的人！”美琪忽然嘶声喊道，“不依靠他，我还能依靠谁！？”
“你自己！”皇真时一声怒喝，云美琪一下子脑子短路似的愣住了。
“美琪，别听他胡扯，快过来！”
“给我听好！”皇真时抓住女孩的双肩，“没有人生来是他人的附属，即使是亲生父母也一样！既然你已经在这个世上，就好好为自己活着，哪怕不择手段！如果有人阻止你这么做，那就好好反抗！暴力也好，逃跑也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警笛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你回去吧，我不会离开爸爸的。”
“……好！”皇真时眼眸中忽然露出狠厉之色，让云美琪不寒而栗。
“顺便说……”
大门被撞开，几个警察冲了进来。
“最早报警的是我。”皇真时露出诡异的微笑。
“你们干什么！？”男人被两个警察架起往外抬，他一副受尽冤屈的模样大喊大叫，然而没有人理会他的辩解。皇真时用力按住想要冲过去的云美琪：“没用的！我手上有他虐待你的证据，而且虬龙帮已经打点好律师，不会让他有机会翻身！”
云美琪听了这话，浑身脱力。她太弱小，以至于只能长期过着任人摆布的日子，就单单现在，连那已经腐坏的日常也无力夺回。
警笛声逐渐远去，喧闹一时的街道又恢复了深夜的宁静，只是偶尔掠过的夏日的风，意外带着些许凉意。
……
……
诚如皇真时所言，云美琪的父亲被剥夺了监护人资格，他还需要每个月给云美琪提供固定生活费用，而云美琪可以自由选择新的监护人。
叮咚……
“哥哥，去应门！”
皇真时纳闷着是哪个不速之客的到访，一看电子眼，却是拖着行李箱的云美琪。
“你干嘛！？”
“你看，我这么可怜，不考虑收留一下？”云美琪露出俏皮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