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乌云堆积在空中，压着一片荒漠，也压着路芷的心头。
那末日中的战士说话声和那巨大管子里风箱般的响声一同响起时，灭王那杀戮的开关即刻打开，也打开了路芷心中绝望的匣子。
“挑战者何在！”
那令人恐惧的声音响彻整片荒漠，路芷深知自己绝对无法战胜他，还未进入战斗，她握着弓的手就已经开始发抖，只好转移注意力般的轻轻数着剩下的箭支。
“交给我吧，我拖住他。路芷……快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还有转机。”燊梦的手落在路芷肩上，而路芷发现燊梦那一句本应该自信的“交给我”中夹杂着那么多颤抖。
“好——”除了去看，她确实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报上你的姓名，否则——”令人惊异的，那灭王顿了顿，“你等，是否来过此战场！”
“他可以交流？”以为他只是机械地念着几句台词的路芷很是惊异，但是她没有转过身去，嘴巴快速开合，不知道燊梦有没有听见。
“可以交流？”燊梦捕捉到了路芷轻声的细语，“我觉得还会有救援队的建筑物，快找，还有转机，还有转机。”
听着燊梦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路芷紧绷着自己的精神，让那眼球飞出去。尽可能去寻找燊梦口中的转机，只不过——现在什么都没有看到。
燊梦尽可能的深吸一口气，让她脸上的肌肉不再因为紧张而抽动。
“为什么，为什么要执着于战斗。”紧盯着灭王的巨大爪子，燊梦怕下一刻那东西就会朝她袭击。
“弱肉强食，这是灾难后的必然。”仿佛嘲笑一个孩子般，灭王抬起他的爪子，打量了一下他染血的爪尖，对燊梦轻蔑地笑了笑。
“昔日，智者、善者、强者皆有各自的处所，可是如今，智者善者何用？强者得生，我为强者，何不得我所得？”
“昔日，你说昔日——”惊异刺进燊梦的脑海。
“昔日，我也曾是弱者。”灭王笑着向前踱步，燊梦也随着他后退，两人一直保持着一个距离，直到燊梦靠在了路芷的背上。燊梦抓了两下，抓到了路芷冰凉的手，眼睛紧闭再睁开，让自己更好地冷静下来，精神紧绷着思考着刚刚窜进脑海的问题。
——到底谁才是真实的？
“做强者很好，得我所得，理所应当。”灭王右手插进礼服的口袋，挥动着左手，欣赏着那一个个竹节的突起和凹陷，似乎整个人都很轻松。
“即使杀戮也必定朝不保夕，我们还可以找方法离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动攻击，燊梦觉得胸口发闷，随着灭王的眼神，燊梦盯着那竹子溅上竹筒的血。
“朝不保夕，在哪里不都是吗？我是活到最后的人，就足够了。”灭王又迈进一步，那已经是竹子的腿和地面接触。燊梦看见他背后的竹管中冒出两股白烟，暗地里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都是这世界的受难者，为什么不采取一种更好的措施……”燊梦有些词穷，不论是变化前的他还是变化后的他，都很难劝说，只不过有着内在的不同，一个说话不着调，没什么逻辑，一个是说话很清晰，但是又让燊梦一时不知道如何辩驳。
她的逞能或许就到此结束了，和生命一起。
——
找……快点……路芷想起了曾经猎鹿的时候，不论她用什么技巧，如何追赶，却也总是比那猎物慢一步，那种对速度的无力让她很不爽。
而现在，她没什么余地去生成不爽的感情来，再怎么聚精会神，那眼球的速度也仅止于此，那根箭在空中转着，飞着，路芷生怕她选取了一种不高效的方法，耽误了时间。
飞行、旋转、聚精会神，在路芷的精神崩溃之前她终于察觉到了荒漠中的一点异色，在昏暗的视野中，路芷觉得它是那么的明亮。
“燊梦，找到了，我们要快……”
没等她说完，风的呼啸灌入她的耳朵。
“无意义的话语，该结束了！”
轰的一阵响声，那刚刚还如工艺品般安静的巨大爪子爆发出了疯狂的推动力，在路芷的燊梦无法理解的力量推动下，燊梦看见眼前的竹筒放大，再放大。
“拉住我！”燊梦转身把路芷揽在怀中，直接向后躺下，碰撞在地面上的她脑中一晕——但是总比发动能力时候头脑给出的反馈要轻得多。
仰面看到那爪子刺了个空，燊梦咽了口唾沫——下一击该怎么躲。
“燊梦，燊梦！”在燊梦怀中，路芷尖叫着，她的弓箭已经散落到地上，这次她真的无暇顾及那些了。
对不起，其实我——这句话本已经到了嘴边，听见路芷的尖叫，燊梦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交……交给我。”
本来还在乱动的路芷好像停下了身子，燊梦没时间去想为什么。
手指摩擦出火焰，燊梦把手抬到头发边。
还有几根可以点来着，希望还有那么两三根……
她需要时间，那引线被烧着的速度绝对赶不上灭王再来的一击，听见一阵气体的喷射声，燊梦知道下一击即将到来。
“一击不得，还有二次！”
嘶……疼，被甩出去了。
飞出去的燊梦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这并不是她的能力带动起来的飞行，因为用做引信的头发还没有烧完，能力会让她飞得更远。
而发生了什么路芷却很清楚，毕竟是她自己做的：
她只是从燊梦的怀里爬了起来，转过了身子——
她只是觉得燊梦的那句话里充满的完全不是自信，而是无可奈何的最后挣扎，
她只是骤然发现她对燊梦的完全依赖……或许她也应该做一点什么。
——毕竟她也只是个同龄的女孩子。
即使飞出去好远，即使被荒漠的沙土把裸露的肌肤划得到处都是血痕，即使满身的疼痛，路芷不由得向命运女神祈祷，感激着她给予了自己幸运。
路芷根本没有预料到灭王离自己是那么近，她回头的一霎那，那唯一一颗的尽职尽责的眼睛中只有沾染了血腥的竹枪，那爪子已然攻到面前。
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的路芷用她那张被魔法力量戴上的石板硬生生地抗了一击，她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在飞出去之前再次拽住了燊梦的手。在自己的胳膊承受不住之前，把燊梦甩 了出去。
那竹枪刚好打在那石板的空洞处，若不是她射出了一颗眼睛，后果不堪设想。
路芷不由得感谢她的石板——没有痛觉并且还很坚硬。
或许就这么一次。挨在地面上的身体火辣辣的疼，她心里补了一句。
被甩出去的燊梦没有飞出去多远。着地后的燊梦来不及想事件的过程，只是顶着疼痛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起身，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路芷奔跑，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着。
“拉住！拉住我！”
抛弃路芷一个人飞出去，她想都不敢想。
灭王似乎还有点愣神，他确实没想到在这种境地下自己的攻击还能扑空。
更多的竹管中冒出白烟——
“……事不过三。”
燊梦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跑这么快。
在那不长的头发烧光前，她已经拽住了路芷并揽在怀里，听见路芷轻声地指明方向，而又偏偏没有对准。
“燊梦，不是这边！”
没有时间了，辫子燃烧殆尽，燊梦和拽着她的路芷飞了出去——
然后被灭王追上。
那根从肩膀上伸出的巨大竹筒里，气体爆射而出，冲击地面，发出巨响。在燊梦还没有清醒过来之前，那灭王已经升至半空，再次挥动起他的爪子。风箱的巨响声和高速飞行的风声混杂在一起，路芷不知道他飞起来是那六对十二根竹管中的白烟化作了翅膀还是那气体的冲击，总之路芷再次陷入了无力感。
“事不过三，一击必杀！”
“抱歉，要过三了。”
半空中清醒过来的燊梦，看着那放大的竹枪，笑了一下。
轰——
又是一声响，燊梦带着路芷在空中获得了第二次速度，路芷这时才发现燊梦不仅点燃了一根头发，另一根在半空中稍迟燃尽，就是为了让她在空中转动方向。
看着那朝着另一边飞出去，划出一道抛物线的灭王，路芷也明白了为什么燊梦没有对准那个方向。
……好吧，还是可以交给你的。
“这次对准了吗。”燊梦再次清醒了过来。
“对准了。”
和地面再次接触，已经不再在意身体疼痛的路芷已经可以直接看见那栋房子了。
“跑跑跑！”
即使和灭王错开了方向，路芷也坚信以他那可怕的速度追上她们只是时间问题，毕竟她只看过那二十四对竹筒中的四分之一冒出白烟来。
即使计策频出，即使招数用尽，在离房间还是十几步的地方，路芷还是听见了那风声，那呼呼的，从管子中钻出来的风声，那代表着杀戮的风声和冷漠的声音。
“敢欺我等，定将杀之！”
“别管他，跑！”
燊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已经开始发抖的路芷闭上眼睛，又跑了三五步，风声渐响。
而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令她惊讶的场景。
或许这就是燊梦说的转机。
那座房屋破旧的木门被打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