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一个偏僻且贫穷的小渔村,这里的街道没有童话里的缤纷色彩,更不存在熙熙攘攘的人流。充斥街道的仅有那令人反胃的刺鼻鱼腥以及永不褪去的潮湿阴冷。

而故事的主角则是一个土生土长于此的男孩,男孩有着一头好似贵族的醒目金发,可他的双瞳却仿佛遭受诅咒般赤红如血。好心的牧师曾定居于此,并想用信仰来安抚日渐绝望的渔民,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随着牧师离世,渔村的信仰也就此扭曲。男孩正是这一扭曲信仰的受害者,他被视作不祥之兆,遭受非议与冷落。在这落后且野蛮的小渔村里,孩子的存活率低得令人发指。然而男孩却熬了过来,他抵过了病疫与饥荒。这份好运伴随了他很久,直到十岁那年,直到他被一艘渔船的船长所“征用”。

男孩依旧记得,自己的父亲似乎与那位百无禁忌的船长相谈甚欢,而在一番促膝长谈后,那位饱经风霜的船长也给了自己父亲一大笔钱。随后,父亲便嘱咐自己整理行囊,追随这位船长远航。

那时的男孩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带着自己仅有的几件随身物品登上了这艘相对现代化的渔船。男孩曾经非常憧憬那身手过人的渔夫,若不是他们的存在,渔村很可能会毁于一旦。就这样,抱着学徒之心的男孩跟随这名船长一同出海。

可海洋的变化莫测与喜怒无常却超出了男孩的认知,纵使他非常努力的想要跟上其他渔夫的工作节奏,但年幼体弱的他却还是一次次倒在了甲板上。男孩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无能以及胆怯。同时,他也亲眼目睹了无情汪洋的可怖之处。自然并不需要遵循律法,同样自然也无逻辑可循。远超男孩想象的巨浪不但会损坏船体,更会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带走尚未做好准备的生命。

为了捕猎珍贵的深海鱼,渔船必须驶向最为危险的海域。有不少船员提出抗议,可船长还是一意孤行,而真当男孩他们抵达时,船员的士气早已荡然无存。苦不堪言的他们虽完成了捕猎,然而另一个严峻的问题却随之摆在了他们的面前——那便是船员们的口粮与配给已完全脱节。纵使他们真能安然无恙的驶出这一海域,也会因口粮耗尽而提前饿死在海上。于是,在男孩所看不到的地方,一场叛变正在悄然筹划。而当男孩意识到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与船长积怨已深的大副动员了其他待遇糟糕的船员对其余船员进行了围剿。

当然,围剿名单里也包含了不明情况的男孩……

当船锚击碎船长后脑勺的时候,男孩所率先感受到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无可言说的悲伤。湛蓝无光的海面上,不存在任何的律法,取而代之是弱肉强食的唯一规则。船长死在了自己苛刻对待的渔夫与船员手上,称不上多么意外,但多少让男孩感到了镇静。下手的时候,那些船员没有任何的犹豫,而在意识到仅死船长一人并无法解决当前窘境后,他们又将手中的钝器对准了彼此。

扑面而来的海水无法冲刷甲板之上的血迹,男孩记不住自己求救了多少次,但他记得无论自己如何呐喊或是祈祷,回应自己的只有那些杀红了眼的船员及渔夫。维修用的扳手也好,食堂的菜刀也罢,统统成了他们手中的凶器。而发现自己存在的渔夫非但没有大发善心,反倒是将菜刀对准了自己。

满是铁锈的钝刀搓开了男孩的咽喉,紧接着,渔夫一脚将他踹下了甲板。如至冰窖的男孩被冰凉的海水瞬时吞没,刺骨之寒夺走了他全身的力道,下坠的过程中,男孩只得任凭鲜血之花在海面下四溢绽放。或许在窒息前,他会先一步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过那样也好,这样一来的话,男孩就能免受苦难。

回顾短暂的一生,男孩不免感到讽刺。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诞生于世,从出生起,自己就遭到了鄙夷。直到断气前,他也没能见识到这世间的哪怕一丝美好。海底的世界远比男孩所想的更为黑暗与宁静,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或许会搅得海面一片狼藉。然而在这无尽的深邃黑暗中,男孩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他会葬身于此,无人在意也没人会知晓。男孩就像那滴落在海面上的雨点,除了一丝涟漪外再也不会有其他动静。而他的灵魂也会随之消散,不曾完整更不会有所闪耀……

男孩头一次感到如此不甘,他是这样的可笑,又是那般的可悲。他不想死,不是因为惧怕什么具体的存在,而是因为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诞生在这个世上。他不想死得如此没价值,所以男孩睁开了双眼,忍受着眼球碎裂的痛楚望向海底下那一望无际的漆黑。他试着去寻找那能逃离死亡的阶梯,可这一切不够都是徒劳……

“万事万物,终将消亡,汝为何如此渴望逃离?”

溺亡的过程中,男孩听闻到了一个女声,模糊却异常有力。而他也用最后的一丝意志作了“回答”:

“因为,这不是我的命运。”

是啊,万籁俱寂怎会是自己的入梦的夜曲(Nocturne)。就死亡降临前,男孩的所有情感与渴望都遭到了海水的冰封。就在意识断开前,他也感受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柔和之光。

“既然如此的话,那汝为何抓住余的手?”

奋力抬臂,男孩已分不清自己抓住的究竟是命运,还是“死亡”本身……

Act.10

Milla望着窗外,她知晓今晚也难以入眠。她刚刚收到了兄长的通知,让她在伊尔芙莉德的别墅里待命,而其他人则先一步展开行动。在Milla看来,Daemon就像极了一头训练有素的猎犬,一旦嗅探到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主动出击。然而收益总会伴随风险,作为计划执行者,Milla实则很难去评价Daemon的这一决定是否过于激进。但她清楚,守株待兔从来就不是“一人之军”的行事作风,其他人都默认了这点,所以才甘愿与他一起出生入死。

虽有些难以置信,但Daemon的加入多少让Milla感到了安心。并不是说她不信任自己兄长以及Style,可也只有那Daemon存在,这个团队才会稍显完整……回归如初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奢望,即便Milla再为不愿,她也必须接受这一事实。

“你也睡不着吗?”

Milla用USP的枪口回应了身后之人的询问,她随即转身,目光里原有的忧虑也被强烈的敌意所取代。只不过,这般紧张的气氛并没持续太久。

“有何贵干?”

准心依旧对着来者的胸膛,Milla的食指紧贴于扳机,只要Gwner轻举妄动,那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想找你叙叙旧,可以吗?”

客房的光线算不上多么充足,也正因如此,Gwner的神情才会更显神秘与复杂。她披着一件淡蓝色的披肩,披肩下则是一件薄纱睡衣,湿润的长发凌乱在其乳白色的肌肤上。伴随着距离缩短,那淡淡的玫瑰清香也随之扑面而来。

“坐吧。”

残存记忆中的情感最终还是压过了理智,Milla向后退了一步并腾出了一定的交流空间。而Gwner则将将门轻轻带上,也只有得到自己的准许后,她才敢坐到位于客房角落的沙发上。即便是旧友来访,Milla还是保持着最为基本的警惕。这种习惯让她不免觉得可悲,但如果没有这一习惯,或许自己早已尸骨无存……

“那你想说些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就在我思考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你房门前了。”无奈苦笑的Gwner完全就不像是自己记忆中那个能说会道的女人,她的苦恼,她内疚以及她的伤感都是那般明显。明显到自己都不忍直视,“我欠你们一个道歉,即便我知道这么做根本就没有意义,但我还是……”

“语无伦次可一点都不像你,再者,我也没看过你向谁道过歉。”

“是吗……”

有关Gwner的一些事,或许Milla记得比她本人更为清楚。两人实则都是大富人家的千金,只不过就气质来说,自己与Gwner可谓是相差甚远。在Milla看来,Gwner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小姐,即便在相处的过程中,她收敛改变了很多,可其举手投足间还是不免留下那么几份自我与傲气。轻叹一气后,Milla的嘴角也由此放松:

“向我道歉也无济于事,所以还是免了吧。”

时过境迁,无暇追溯真相的Milla已逐渐淡忘了这一切。Gwner所拖欠自己的也仅剩一个解释,一个已越发不再重要的解释。

“那时的我非常害怕。”视线于话语的同时挪向一侧,Gwner试着压抑自己的情感,可结果却适得其反,“直到现在也一样……”

“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我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

面对Gwner的答复,Milla也随之沉默。曾几何时,她也和Gwner一样,在自我怀疑中消沉。可好在自己的身边还有兄长以及Style的陪伴,但对于背叛了“一人之军”的Gwner来说,她却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杀害了同伴的我亲手摧毁了自己的唯一归宿,我不奢望能得到任何人的原谅,但我决不允许自己功亏一篑。回到这座小岛可能是我的宿命,但输掉这场游戏绝不能是。”

Gwner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执念,她焦急、恐慌、不安又极为愤怒。这些负面情感会将她引向极端,引向那万劫不复的陌路。Milla非常想劝导她放下这一切,可仔细想想,同样复仇心切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就这么放任气氛越加沉重,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我不想与自己最好的朋友为敌,可我也答应了艾瑞姐要保护那孩子,所以……”

“所以如若有朝一日,你我为敌的话,你希望我能理解你的处境或苦衷?”眼看Gwner点头默认,挪了挪身子的Milla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人终究是要为自己而活的,你有你的目标,我也有我的想法。问题不在于我们能不能互相理解,而在于这么做是不是无怨无悔。既然你都为那孩子牺牲了那么多,那就再不要犹豫了,做你该做的,Gwner。”

“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还是会被你教训。”

“我也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能再教训你。”

话语刚出,忍俊不禁的两人都笑出了声。无论Milla还是Gwner都非常珍惜眼下的这段时光,然而她们又无法保证不再未来兵刃相向。“全知全能”确实提供了各式各样的可能性,但与之而来的还有那意想不到的残忍。

“对不起……”

笑声渐去,Gwner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了脑袋。Milla知道她们之间的话题终究逃不过那一天,而那天的真相,也只有Gwner一人知晓。

“都说了,没什么可道歉的。”

Milla自然不明白那个银发少女对Gwner来说有多么重要,但假若她真是为了那少女才犯下了那些罪孽的话,那银发少女定对这场“全知全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Milla并没继续这一话题,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既然夜晚很长,那不如就此静候,或许就在破晓之时,一切都将豁然开朗。

——侦探——

“再等等。”

就在Style打算纵身一跃,横插战场中央的时候,于一旁观测的Daemon却一把拦住了他,而两人性格上的不对付也就此展露无遗。

“要看戏,你自己看,别拉着老子浪费时间。”

拍开Daemon的手,异常不屑的Style已忍耐到了极限。等待从来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再者,Veinti-Nove的出现更是让他急不可耐。寻仇心切的Style恨不得现在就将Veinti-Nove大卸八块,但在最后的关头,Daemon还是说服了他:

“你就这么跳下去只会给他撤退的理由,再者,要是你有十足把握的话,他能活到现在吗?”

虽说这番话无比讽刺,但Daemon所说的字字属实。无论他多么相信Style的实力,无端乐观下所做出的判断只会令自己深陷困境。既然Daemon担任了这一行动的“智囊”,那他就得尽责。不再关注Style的Daemon将目光重新挪回了战场,他目睹了名为千夜咎的武者一夫当关,在多方势力的围攻下依旧表现得游刃有余。同时,他也意识到了无论Veinti-Nove还是威士地狱不在意正面战场的胜负。另有所谋的两者使得Daemon格外注意,就算给不了他们致命一击,自己也要让他们郁闷不已:

“Style,和我一起延长‘时之夹缝’。”

提议的同时,Daemon就已使用了“愚者”以及“教皇”的权限,Style虽很是不愿,但出于对自己的信任,他还是照做了。

“你有什么打算?”

“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让他们一决高低。”

“你想逼迫那头老狐狸出手?”

“没错。”聚精会神于宅邸庭院中的战况,选择坐岸观火的Daemon显然不想放过将其他“觉醒者”一网打尽的机会,“若不是有利可图,威士又怎会下如此大的手笔?”

“所以你才打算在坐收渔翁之利。”

“是啊,毕竟这才是我最为擅长的。”

Daemon对自己的定位很是清晰,在正面战场强取豪夺压根就不是自己所能胜任的。在搜集信息、纵览全局上,自己较Havoc又差了那么点意思。自己之所以能苟活至今,完全是靠小聪明与尚可的随机应变能力。所以,无论自己的后援有多雄厚,Daemon都不会忘记这独家本领。

“你真是有够卑鄙的。”

“谢谢夸奖。”

不以为耻的Daemon就这么扬起了嘴角,可就在他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时候,那突如其来的爆破声却将他的如算盘完全打乱:

爆炸声的来源是位于庭院正中央的一个傀儡,作为威士手下的兵卒,其生死可谓是无足轻重。然而令Daemon没能想到的是,爆炸竟波及到了那蓝发女子以及Veinti-Nove。纵使Daemon料定威士终将与所有合作者分道扬镳,可即刻出手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的。而在自爆袭击后,整个局面都发生了变化。本就警惕的咎与Veinti-Nove自然没被伤到,反倒是那个蓝发女子因回避不及而被振飞老远。本以为她会就此昏死过去,但依旧死死攒着兵刃的女子却在片刻后恢复了意识。待硝烟散去,越来越的傀儡也随之涌入了千夜宅邸的庭院。下意识瞥向一边,Daemon发现Style早就没了踪影。

“服了。”

接连叹息并不能阻止事态越加复杂,眼看捡漏无望的Daemon也只得加入战局。而当自己落地的时候,犹如利刃本身的Style早就在人群中撕出一条缺口,直奔Veinti-Nove而去的他仅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向枪手复仇。至于早有防备的后者也没给他任何机会,在避开直捣黄龙的军刀突刺后,利用一击膝撞将Style踢开的Veinti-Nove也成功拉开了距离。

“不要……阻碍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一秒还趴在地上的蓝发女子于此刻突然起身。而好巧不巧的是,Daemon就正好落在了她与咎的中间。好在单论反应,自己也不遑多让反,外加手中那根磨刀棍也有够结识,这才没化作女主刀下的亡魂。也是在这一瞬间,Daemon看清了女子的脸庞:

无以复加的愤怒充斥了女子的整个眼眸,那黑色的纹路不但布满了她的全身,更是令其全身的皮肤都产生了异常严重的龟裂,而鲜血也从龟裂的创口中

不住流出。Daemon对自己的臂力颇有几分自信,但在与女子角力的过程中却没能占得哪怕一丝上风。若不是自己在节节败退的过程中偏斜了野太刀,那女子砍下自己的脑袋也只是迟早之事。

“冤有头债有主,犯不着对无关者出杀招吧?”

压下野太刀的同时,顺势侧身的Daemon也送出了一击力道十足的肩顶。而在女子调整重心之时,他也退至了咎的身旁。作为宅邸主人的千夜咎自然不会给身为入侵者的自己好眼色,但好消息是紧握日本刀的他也没不由分说砍向自己。

“我建议先处理眼下的问题,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音未落,那淡蓝色的刀锋便于自己的耳畔呼啸而过。直刺敌人咽喉的刀尖在拔出的瞬间带出了一朵朱红无垢的花朵。应声倒地的傀儡并未当即爆炸,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并非所有傀儡的身上都安有炸弹。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实目的的威士命所有傀儡发起总攻,这些被他所占据的躯壳虽战力有限,可倘若这些悍不畏死的傀儡统统一拥而上的话,还是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收回磨刀棍的Daemon取出了另一块长条形的金属板,利用“教皇”将其一分为二,就此拆分的金属板也转化成了两把异常锐利的短刀:

带有护手的短刀在乍一看很像匕首,然而仅有一面开刃的刀身不但轻薄且与刀柄同宽。用拇指抵住刀鄂的同时,Daemon调转了其中一把的刃尖朝向。他的左手呈冰锥握,而右手则是军刀握。在Daemon看来,这是“不学无术”的自己所最为擅长的一种兵刃——八斩刀。虽说该刀的杀伤性无法与其他人手中的武器相提并论,但对付眼前的这群虾兵蟹将却还是绰绰有余。

“那我就不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了。”

与其说是为咎打掩护,不如说是为了避重就轻。当Daemon迎上人群的时候,女子也径直冲向了咎。无暇观察他人战况的Daemon选择先声夺人,八斩刀作为咏春拳的配套兵刃在刀法上也沿袭了咏春的连消带打的核心进攻思路。面对那些企图钳制自己行动的人群,Daemon非但没有躲闪,反倒举刀正面迎击。放任那些傀儡攻向自己,将刀刃朝向稍作调整的自己只需轻轻一划便可隔断攻击者的经脉。威士虽能操纵他人,可一旦被操纵者的身体遭到原则性上的损坏,那该躯壳也一样无法动弹。

手臂经脉遭到破坏的人群纷纷垂下了双臂,紧接将他们的踢开,不明虚实的Daemon可不打算在此冒进。面对第二批进攻者的他先是弯腰躲闪并在对方未能收招前旋身横刺,当反手的刀刃刺入敌人腰腹后,Daemon也随即调整站位。不与任何敌人产生身体接触的他小心翼翼观测着傀儡的动向,在Daemon看来,威士定安排了不止一个自爆者留有他用。就算自己尚未决定是否要与千夜咎统一战线,但最起码的,自己是决不会让威士他们如愿以偿的。

或许是发现了自己的意图,那些本该勇往直前的傀儡突然停下了脚步。当然,Daemon也没乘胜追击,依旧保持警惕的他选择原地静候其余战局发生变化:

完全狂化的女子发起了一轮又一轮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势,可无论她如何尝试都未能触及到咎的衣角。后者的淡然与镇定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咎的动作看上去平常无奇,可在拆招的过程中,他却没暴露出哪怕一丝破绽。挥舞日本刀的他不曾有任何的多余动作,也只有常年搏杀者才能练就如此境界的身手。

刷~奋力前行的女子带起了一系列的快速挥斩,不曾间断的四次斩击无论角度、力度亦或者朝向都有有不同。咎肯定清楚任何的处理不当都足以让他落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用手中的刀刃化解了这一攻势。随着最后一阵火花灭却,咎也重振架势并向女子发起反击。明明是一招再简单不过的突刺,但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了女子的防线。就算女子在最后一刻架刀防御,可两者之间的差距可不光是反应速度那么简单。经验丰富的咎在突刺轨迹偏斜的瞬间就开始变招,而当女子意识到的时候,咎手中的刀刃已急转而下重重压向了其肩部。

吱~嘶嘶。当短促的兵刃摩擦声远去时,女子与咎的对决也分出了胜负。于角力中获胜的咎成功压下了女子手中的野太刀,顺势推动刀刃,伴随那一抹鲜艳的色彩与腥甜,咎成功斩过了女子的腰腹……

“咳啊……”

一手持刀一手提鞘的女子因身负重伤而单膝跪地,就在她手中的那把野太刀落地时,Daemon发现那些傀儡也有了反应。犹如脱兔的他们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存在,纵使自己拦下了数人,可漏网之鱼还是全部冲向了女子及咎。

“Style!”

眼看自己防线失守的Daemon当即呼喊了于一旁奋战的队友,只不过与Veinti-Nove缠斗的Style并没有抽身回防的意思。就在自己回头的时,Daemon发现威士的傀儡已扑向了那把野太刀。

唰~淡蓝的轨迹截过了那些企图夺刀者的身躯,仅用一刀,咎便将这些傀儡全数击退。然而就在傀儡纷纷倒下的同时,Daemon却发现其中有一位被斩断双手的傀儡仍在全速前行……

“危险!”

话音未落,那傀儡便被威士的引爆。与先前不同的是,该爆炸的威力虽十分有限,但由此产生的烟雾却是先前所无法比拟的。瞬间弥漫的烟雾完全遮掩了自己的视线,而当Daemon好不容易恢复视野时,他发现傀儡已经得手。只不过,最终被拿走的并非那把野太刀,相反,是那把通体银白的刀鞘……

咔嚓!将握住刀鞘手臂生生折断的傀儡任由鲜血流淌,在将刀鞘与手臂一同装入蛇皮袋中后,那傀儡也在其他人的掩护下撤出了千夜宅邸。眼看情况有变,不再恋战的Veinti-Nove也随即脱战。本以为Style会不依不饶,可没能想到的是他竟没有主动追击。纵使他有万般不愿,可他还是将目光挪回了眼前的一片狼藉。

待硝烟散去,持续了一整夜的阴谋与厮杀也就此暂告一段落。只不过,没人知晓接下来自己还将失去什么。

——千夜——

滴答……鲜血湿润了自己的腰腹,体温与力量也随其流淌而不住流失。当诗帆反应过来的时候,“蚀”已悄然脱手。她缓缓抬起了头,那对令人不忍直视的浑浊双眸里尽是迷惘:

她流浪了太久,以至于真抵达终点的时候,自己的原本初心也遭忘却。这一旅程中她经历了许多,但能够记忆下的片段却寥寥无几。仇恨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沼,即便侥幸逃离,上岸后依旧会精疲力尽。

痛恨自己的弱小,因而变得更为可笑。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诗帆很想放声大笑,懦弱的自己非但一事无成,反倒是为虎作伥,成了师门中的笑柄。

那迎来这样的结局也不算例外吧?

自嘲不已的诗帆已无法清眼前的一切,“恶鬼”的侵蚀远比自己所想的更为严重。不光视觉,其余的知觉也在一点点退化。因此而来的恐惧于瞬间将她层层环绕。低声呼喊,她能够想到的第一个名字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有“杀父之仇”的千夜咎。

“我在这。”

那男声是如此熟悉,又如此焦急。明明只是听闻,但诗帆却觉得无比安心。五感的逐渐丧失令她感受不到师兄手掌的温度,更看不到此刻的咎是有多么自责与悲恸:

“为什么不启动‘月’?”

“因为我实在太累了,咎大人。”

正因为有“月”的推波助浪,自己才会犯下如此大错。不死也就意味着伤痛将循环反复,在折磨自己的同时也伤害到了自己最为珍视的家人。诗帆品尝过种滋味,所以她才不愿意继续下去。由自己而起的罪孽,也应由自己斩断:

“可以再拜托您一件事吗?”

愈演愈烈的剧痛正撞击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理智,诗帆好不容易才压制使用“月”的欲望。她不想就此功亏一篑,所以,她紧紧握住了咎的手:

“我是个没用的人,不但没能抵御住‘鬼’的侵蚀,更给师门蒙了羞。”自目睹直人死去那天,自己的一举一动就都受到了“恶鬼”的影响。蛰伏心底的“恶鬼”已将自己潜移默化为其同类。错误的仇恨更是成了“恶鬼”的食粮,而无论这份扭曲的仇恨有多强烈,终有耗尽的一天,“或许是报应吧,现在就连‘恶鬼’都不再需要我了。”

若不是咎出手相助,“恶鬼”早就将自己啃食殆尽了。当然,即便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这具残破不堪的身躯也注定无法长久。“恶鬼”对诗帆身体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不管她能多少次转移走致命伤,其凄惨的结局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与其在绝望中死去,不如最后勇敢一把。

如此想着的同时,她也提出了最后的恳求:

“咎大人,请您替我介错吧,趁我还能自控的时候。”噙于眼眶的泪水最终还是不忍重负沿着诗帆的脸颊躺下,现已目不识物的她从未那么那么害怕过。她害怕,害怕万籁俱寂的无尽黑暗彻底吞噬自己,届时……就连死亡都会成为一种奢望,“趁我还能感受到您的时候,让我像个武者一样死去吧。”

此话一出,当即遭到了咲音的否定,可咎却没有话语。失血过多令诗帆难以呼吸,而伴随每一次鼻息,冰冷都会从自己的毛细孔渗入。耳鸣不止的诗帆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道:

“求您了,咎大人……请别让黑暗继续吞噬我了。”

直到最后,诗帆都没能逃脱那一泥沼,她不想沉沦于那无尽的苦痛之中,所以死亡也成了她唯一的解脱。如果能死在爱慕之人的刀下,对诗帆来说也未尝不是种幸福。如此想着的时候,倦意也催促诗帆合上双眼。

咔嚓。那是刀刃出鞘所独有的清脆声响,不由得微笑,诗帆就这么放缓了呼吸。伴随日本刀的落下,她也听到了宣告流浪结束的钟声:

“谢谢……”

再简单不过的两字中却包含了无数复杂至极的情感,带着愧疚、不舍、忧伤以及满足,诗帆松开了紧握咎的手。

晚风拂过庭院,落于地面的铃铛依旧清脆作响,可其主人却已不在。

每次挥舞都是在做告别,当“雫”落下时,自己怀中的小师妹也就此没了呼吸。原本咎还能感受到她那轻到不可思议的重量,可当刀尖埋入诗帆胸膛后,那份重量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永别了。”

无数樱花花瓣于此刻尽情飘散,而名为雾久诗帆的女子也于此刻不复存在,她的逝去凄凉却又带着一丝诡谲。只得抬头注视那些犹如火花般转眼即逝的樱花,咎也下意识抬起了手。

舒展手掌的他试图当下那片即将远去的樱花瓣,可就在咎即将触碰到的时候,那枚花瓣却转化为了代表雾久诗帆的塔罗牌。他听到了咲音正在自己身后低声抽泣,可不知如何开口安慰的咎却只能愣在原地,用自己的方法思念着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师妹:

明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为何此刻的自己还会感到怅然若失。自己完成了师命,不但斩杀了“恶鬼”,还重新夺回了妖刀。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仿佛心被挖走了一大块,心中空空如也。

咎得不出答案,也懒得去思考。

“蚀”仍摆在原地,沾染了无数人鲜血的妖刀无时无刻不渴望杀戮,而杀戮则会进一步引发怨恨、苦难以及灾厄。作为武者,咎一直认为,自己磨炼技艺就是为了断绝这些。伸手握住那把侵蚀了无数人心智的野太刀,咎还剩下一件事要做——那便是一劳永逸的处理掉它。

“请回吧。”

即便自己做了非常充足的心理准备,杀死自己同门师妹还是给咎带来了异常沉重的打击。他很清楚,心念已乱的他非但不适合完成摧毁妖刀的最后一步,甚至连与人交谈都会变得异常困难。就这么侧身,面对前来协助自己的两位“觉醒者”,咎甚至凑不出一句感谢之言。

“节哀顺变。”

与保持沉默的白发男子不同,为自己抵抗人群的黑发男子在很是礼貌的行礼后选择了转身离开。也只有在所有无关者都离去后,那堆积于心头的情感才能得以宣泄。

乓!异常粗鲁地将“蚀”刺入庭院的碎石中,咎选择在一番深呼吸后缓缓转身。也是同一时间,早已哭成泪人的咲音径直扑进了他的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是诗帆?”语无伦次的询问实则并不需要回答,任凭咲音捶打的同时,咎也尝试去安抚她,“明明不该这样的,明明……明明……”

“明明诗帆才是最该得到幸福的人。”

不由得抬起头,咎不希望咲音察觉到此刻的自己是有多么脆弱:

“明明她才是那个最该活下来的人。”

直人曾向咎坦白,自他得到“蚀”的那天起,安度晚年就成了一种奢望。因为无论一位武者能达到怎样巅峰与境界,他终究逃不过岁月的侵蚀。英雄终将迟暮,被“蚀”所折磨的直人之所以会将养女诗帆托付给自己,正是希望自己能带给诗帆幸福。然而越是美好的泡影在幻灭时就越是令人心痛,无论恩师还是自己都尽可能想将诗帆排除在这一责任之外,可事与愿违,最无辜的诗帆却被伤得最深。而除了痛恨自己的弱小与无能外,咎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回去吧……”

泣不成声的咲音是那般疲倦,自始至终都没瞥过“蚀”哪怕一眼的她慢慢退步,而在腾出一定的距离后,她也再度向自己哀求道:

“我们回去吧?”

曾几何时,库洛妮希娅向咎承若,若能成为“全知全能”,无论怎样反常理之事都能轻松达成,死者复苏更是不再话下。咎没少动过该念,可亲手杀死了直人和诗帆的自己又有何脸面面对两人?咎之所以参加这场厮杀游戏,并不是因为渴望能借此颠覆一切。相反,也只有参加了“全知全能”,自己才有机会夺回妖刀。继续“全知全能”或许能弥补这一切。然而,咎却做不到对咲音置之不理。他非常清楚,若自己执意留下,那咲音定会生死跟随。为避免失去更多,咎当机立断选择了点头赞同。

眼下的结局对两人来说并不圆满,甚至可以说充满了遗憾。但最起码的,他们还有彼此,而这对千夜咎与麻生咲音来说已足够。

——Veinti-Nove——

Veinti-Nove很少会走得那么快,更不会那么想举枪射杀某人。挤过人群的他按下了电梯,也是在等待电梯到达的那段时刻里,他才逐渐冷静下来:

与威士的互相利用注定无法长久,Veinti-Nove虽对此心知肚明,但没能想到的是竟是威士先一步下手。自己被他摆了一道,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威士从中获得的利益可不止一星半点……

Veinti-Nove不喜欢受制于人,更讨厌受人摆布。而对于那些胆敢欺骗自己的人,他更是不惜代价都要将其杀死。

“现在就想着对老朽出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刚进电梯没多久,一个工薪族打扮的男人就对自己开口说道,“还是说,你不过是想与老朽一起看日出?”

按下了最高层按钮的上班族并没有转身的意思,他依旧注视着前方,语气中的傲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是后者的话,老朽十分欢迎。”

Veinti-Nove非常想给这个傀儡的脑袋来上一枪,但他很清楚,这么做是无济于事的。于是,他强忍怒意,在电梯升过了一半楼层后,他才缓缓开口:

“你还隐瞒了些什么?”

“老朽隐瞒的事多了去了……但如果只是有关刀鞘的,那老朽倒是乐意和你讲讲。”

双手交错胸前的Veinti-Nove索性靠进了电梯角落,他本就不认为威士会对自己全盘托出。对于之后要说的事,他也一样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老朽有说过这兵刃是‘觉醒者’,只不过,老朽没有告诉你,这兵刃中寄宿了几位‘觉醒者’……”多次参与“全知全能”的威士自然拥有着自己所无法比拟的经验。而对于部分“觉醒者”的信息,他更是了如指掌,“这把野太刀的刀与鞘中分别寄宿着两位的‘觉醒者’,他们互相敌对、互相厮杀同样也互相诅咒着。正因为这刀能无效化‘觉醒者’的能力,所以寄宿在刀鞘中的‘恶鬼’才得以被压制。只不过……就单纯的力量而言,是那‘恶鬼’占了上分。”

“所以这野太刀才被人作为妖刀。”

“没错,失去了肉身的‘恶鬼’无时无刻不渴望着斩杀,而这种念头会不断侵蚀意志薄弱者,而当受影响者的意识被完全吞噬时,那‘恶鬼’便能借尸还魂。”

“也就是说,‘蚀’并非刀名,而是那刀鞘的名字。”

“确切的说,是那‘恶鬼’的名字。”转过身的工薪族展露出了异常僵硬的笑容,这也使得他看上去既滑稽又阴森,“他不光邪恶,而且还永不满足。有数以千计的人因他而死,但这些人的血肉显然填不饱他那无比干瘪的灵魂。”

“你在盘算什么?”

倘若这刀鞘只能将人腐化为杀人不眨眼的“鬼”,那对威士来说不过就是颗无法控制的定时炸弹,那他也就没理由对其如此看重。

“对于这刀鞘,老朽自有安排。”对于这一回答,Veinti-Nove并不感到意外。而在电梯抵达顶层后,Veinti-Nove也先一步走了出去,“老朽把该说的都说了,再者,今天也有够劳顿的了,你何不回府好好休息?”

对这番客套话嗤之以鼻的Veinti-Nove并没回答,自顾自向前的他来到了大楼天台。而在天台的花园里,坐在轮椅上的老翁正仰望着星空。

“来了吗?”

白发老翁是威士常年用对外使用的形象,同时也是他所最为偏爱的一具皮囊。然而面对这个瘦骨如柴的老者,Veinti-Nove却没有一丝敬意,取出左轮枪的他就这么将枪口顶在了老者的后脑勺上。

“怎么,是在为那女子打抱不平吗?”用打开枪保险的清脆身作回应,Veinti-Nove早就没了继续交谈的耐心,“还是说……你不过是在怨恨老朽的无差别攻击。”

从动员自己利用诗帆,再到最后成功回收刀鞘,这一切都按照着威士的计划进行。他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自己所看不到的黑暗中旁观并操纵着一切。Veinti-Nove本就不喜欢在“棋盘”上与人对弈,更别提,自己还成了威士手中的一枚棋子……

“你是个聪明人,Veinti-Nove,老朽认为你还不至于愚蠢到向老朽开战。”

“但你却向我宣战了。”面无表情的Veinti-Nove将食指贴在了扳机上,毫无疑问,他并不想成为威士口中的那个“聪明人”,“而我从不怯战。”

乓!待硝烟弥漫,弹壳落地时,夜空中的那轮明月也于此刻悄然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