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赵雨竹说了这件事之后,我果然被怀疑脑子出问题了。

从我离开家门的那一刻起,我这一整天里见到的景象都和昨天一模一样,想了大半天也没想明白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我现在能做的事不多,只能等待明天的到来,如果日期在今晚十二点正常更迭,那我只需要把这一天当成在叙利亚的奇妙经历就够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一口气喝完了杯里剩余的咖啡,随后把目光投向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和日期。

“2018年4月14日 晚上11点59分”

我猛吸了一口气。

“2018年4月14日 凌晨0点00分”

我又把气全部从鼻孔里呼出来。

刚刚还在桌上的咖啡杯闪现到了床头柜上,今天下午带出去的硬币也重新回到了电脑旁。我现在才注意到昨晚被我删掉的稿子又躺在了文件夹里,而里面的内容也止步于4月13日。

这就让我很头大了,从昨天开始,我写的稿子就会在每天凌晨被刷新。

我只懵逼了一小会儿就回过神来,现在该做的事应该是找找有没有能让我的时间恢复正常的方法。

然而,我连原因都不知道,上哪儿找解决办法去啊......

一些无端的猜想闪过我脑中,但我的大脑到头来只用困意告诉我现在该休息了,看来我的身体并没有随着时间的重置而刷新。

也罢,算起来从昨天到今天也没睡几个小时,我只好顺着大脑的指示躺倒在床上。

三点多的时候,防空警报和巡航导弹划破夜空的轰隆声又把我吵醒了,随后到来的就是赵雨竹的电话。

“星河,你现在快起床!”

“雨竹,怎么了?”

“你应该看到了,大马士革正在被轰炸,快来我这边吧,我这里能安全一点。”

这次我可不想起床了,我只想好好休息会儿,思索了一会儿,我用现在在市中心取材为借口拒绝了去她家。

我在柜子里翻出之前从射击俱乐部带回来的耳塞,把双耳紧紧堵死就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正午,我在洒进卧室的阳光里醒来,这一觉过后感觉身体比昨天轻松了许多,然而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依然是我被重置的时间。

“时间悖论”

不知道是不是谁在向我传递什么信息,我脑中忽然闪过这个词。

如果我让这个世界陷入时间悖论,那我的时间会不会就恢复正常了呢?

这似乎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我对时间悖论的概念还是完全不懂,即便在网上找了资料,也只是一知半解。

不如先试试改变这个世界的进程,这看起来是个很遥不可及的目标,但我很快就想到了今天下午即将发生的两架飞机在跑道上相撞的事故,如果我能阻止事故发生,那么几百人的命运将会被改变,说不定就能让这个世界的时间线被调整。

为了防止自己的计划被恐怖分子干扰,我从床头柜里拿出只在俱乐部里玩过几次的手枪装进外套的内口袋里。

今天只打算观察一下事故发生时的状况,明天再想怎么阻止这起事故,所以我并没有进入机场,只是在跑道围栏外观望。

刚打算走近一点,围栏转角处就出现了一个人影,吓得我赶紧躲到身后的土丘旁。

如果那个人是机场的安保人员,被他搜出来我藏着的手枪那我免不了要进一趟审讯室;如果是恐怖分子,那我可能有生命危险了。

我悄悄探出头,发现那人竟然是个留着黑色短发的女生,没有戴穆斯林头巾,说是安保人员或恐怖分子我觉得都不像。

我慢慢走到她身后,打算用阿拉伯语打个招呼,但是在我开口之前她就被突然出现的我下了一跳。

我这才看清她是个很年轻的东亚少女,长过膝盖的卡其色牛角扣大衣之下是看起来很厚实的黑色连裤袜和雪地靴。由于地处中东,叙利亚的四月已经有些夏天的影子了,她穿成这个样子绝对会热,但是转念一想,女性在中东也不能露出除了脸以外的其他部分,有的地方甚至脸都不能露。

即使她看上去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女,在叙利亚这个国家,我还是要对任何人都抱有戒心,所以我还是很谨慎地接近她。

“请问你是......”

没想到她居然用中文先问我。

“你来这干嘛?”在确定她不是造成事故的恐怖分子之前,我不打算透露我的个人信息。

“我只是......”她支支吾吾的,眼神游离了好一会儿,“我只是想来这看看飞机。”

“这附近有恐怖分子活动,我得检查一下你的证件。”她的反应让我没办法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为了保证我自己的安全,我拿出一副警卫人员的嘴脸打算套一下她的话。

她很配合地拿出护照,我接过来翻了翻签证页,签证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入境章一直找不到。

“你来叙利亚多久了?”我看着她低下的头。

“五天了。”她刚说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慌忙补充:“不不不,两天。”

这一回答又让我觉得她很可疑。

“你入境章在哪?”

“第二页”

我翻了翻第二页,果然盖着叙利亚的入境章,日期是2018年4月12日。

从12日算起到今天是两天,但是她最开始回答的是五天。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刚刚说了来叙利亚五天了对吧?”

“两天,是两天。”

“不不不,你最开始回答我的,是五天吧?”

“是......是我记错了。”

“你不会是也过了三个14号吧?”

虽然遇上和我一样被重置时间的人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欸?”她猛地抬起头,像受惊的仓鼠一样盯着我的眼睛,“难道你也经历了三个14日?”

我笑了出来,感觉就像找到了和自己一样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同学,至少能在迷茫中找到一丝安慰。

“我还以为全世界就我一个人这样了。”我把护照还给了她。

“居然能找到同伴,太好了!”

“我先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洛星河,职业是作家,已经在这待了两年了。”

“我叫白月明,是来旅游的。”

“旅游?叙利亚还在打仗呢,我看你是个大学生的样子,这么勇啊。”

“你看起来不也是大学生吗?”

我虽然不是大学生,但我也才二十一岁,如果我当初没有退学的话,现在应该是大三的样子,她这样讲倒也没什么问题。

“我都说在这待了两年了,怎么可能是大学生啊。”

“我还以为你在这边留学呢。”

“叙利亚留学......我又没病......”

“你看起来不像是社会人啊。”

“我二十一,大学学的阿拉伯语,大二学会了就退学来这里了。”

“你爸妈没拦着你吗?”

“我没爸妈。”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她一边鞠躬一边给我道歉。

“没事没事。”

这时,跑道上传来的引擎声忽然变大,这边有一架飞机似乎正在准备起飞,我立即把注意力全部转到了那里。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一切都看似很正常,但就在几十秒之后,随着一声巨响,那架飞机变成了火球。

白月明吓得尖叫了一声,随即就紧紧抓住了我的袖子。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似乎稍微放松了些。

但我却紧张起来了,因为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用头巾蒙着脸的男人正在端起步枪。

我来不及思考,拉起身边的这个少女就往一旁的土丘那里冲,几秒后传来了枪响,我顺势把她扑到在土丘后。

“你躲好,别出来。”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我拿出手枪,起身朝那个人开了两枪之后就又迅速躲回来,他还在继续朝这边射击,我甚至都能听见子弹嵌进泥土里的声音。

这里不能待太久,然而附近又没有别的藏身处,只有干掉他才能安全离开这里了。

我听见他开始往我这边跑的声音了,不能再等了。

起身瞄准他的身躯,我疯狂扣动扳机,将子弹一股脑倾泻出去,那个人应声倒地。

一阵剧痛从我的右胸口传来,血液止不住地从那里涌出,我知道我中弹了,但是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感觉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上。

“你怎么流血了!”白月明慌慌张张地用两只手捂住我的伤口。

我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深呼吸来缓解疼痛。

我尝试着拿出手机,但是右胳膊似乎完全动不了,只能勉强把手往口袋里移。

“你要拿什么吗?”白月明看到了我的动作。

我轻轻点了点头,她把手探进我的口袋里,拿出了我的手机。我费力地抬起左手,她把手机递给了我,同时她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貌似是要打急救电话。

我想打电话给赵雨竹,毕竟我不知道如果我死了明天还能不能复活,我必须要跟她告别才行。

昨天这个时候她在来机场的路上,那今天她应该也在来机场的路上,如果我现在给她打电话,很快我右胸口一直流血的样子就会被她看到,说不定会给她留下阴影,所以我决定还是不打了。

白月明用英语费力地和急救中心沟通着,但对方似乎听不太懂英语,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着电话讲这里的地点。

我的视野越来越暗,脑袋也感觉越来越重,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失血过多了。

“洛星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白月明叫我的时候哭了出来。

她脱下大衣,用它捂住我的伤口,但是血还是不断地顺着衣服往外渗。

“洛星河!你撑住啊!”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了,泪水顺着下巴一直往下滴,“你要是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知道她指的是时间被重置的人,不过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她的这句话很温暖。

在弥留之际还能有可爱的少女为自己哭泣,就这样死去也不错嘛。

“洛星河!”

最后一次听见她呼喊我的名字后,视野变成一片黑暗,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