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结束,我们继续爬山,大约十分钟后,终于来到半山腰的平地,看到了那座云遮雾掩、被郁绿色包围的废弃古刹。

从外面看,看不出来是道观还是佛寺。

山门都已经塌了一半,石板路上铺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嘎吱作响,甚至还有动物尸骨掩埋其间。

从旁边的斜坡往下眺望,能看到青山环抱的小镇全貌,河道的走向也一览无余。

这里……该不会就是传说中那条大蛇出现的山吧?

走上长长的石阶以后,发现大门入口处被一堆石头堵着,这估计是镇民干的,以阻止不怀好意的人从庙里往外搬大件。石堆最上面有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我和莲就从那个缝隙爬进庙内,至于香雾,她很轻松地就跃过了三四米高的围墙,飘飘然落地。

莲对于这份非人类级别的运动能力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以这种反应来判断……她应该是见过更夸张的事情。换言之,那位仙人,说不定确有仙法。

前殿是灵官殿,看来这是座道观,但进了道场,莲没有带着我们走向正殿,而是左拐朝西北方向的一间偏殿走去。走上三步小台阶,绕过盖满落叶的香鼎和一个小门楼,偏殿矗立在眼前。

雕梁画栋、丹楹刻桷。

殿堂门匾上书三个大字:太白殿。

“太白殿……祭李太白的?”

“应该是太白金星啦。”香雾纠正道。

走进偏殿,我和香雾都同时一愣,因为神像既不是诗仙,也不是鹤发童颜的白髯翁,而是个黄裙冕冠,手持琵琶的女性。

供奉神像的檀木神龛早已被蜘蛛网占据,精致的雕花都被糊在了一起。神桌也空荡荡的,只有一桌厚尘,但唯独神像很新,几乎一尘不染。

香雾盯着神像看了几秒,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的确是太白金星。”

“耶?太白金星不是个手拿拂尘的小老头吗?”

“你西游记看太多啦,表哥,最早的时候——早至先秦,太白金星一直是以女性形象为主哦。《梵天火罗九曜》里,对它的描述是‘形如女人,头戴酉冠,白练衣,弹弦’,《七曜攘灾决》里也说它‘金,其神是女人,着黄衣,头戴鸡冠,手弹琵琶’,梁令瓒的《星宿图》里,她更是骑了一只五彩的大凤凰。虽说这些都是比较宗教化的典籍啦,但金星本来就是颗十分有宗教含义的星星,至于演化成老爷爷形象,那都是受明清之后的世俗小说影响了。”

“噢,哦……”

“西方的金星——维纳斯啊,伊斯塔啊,也一直都是女神形象吧?前者不说,后者表哥你应该很清楚吧?”

“……为什么又在以我是一个既没文化也没见识,只知道玩手机游戏的废材为前提来解说啊?”

“表哥你对自我的认知还是蛮清晰准确的嘛,顺便,我最近翻看你的手机,氪金记录又增多了哦。”

“你不要把肆意窥窃别人隐私这种罪行,用‘顺便’两个字轻飘飘地带出来!”

“终于,我翻看了表哥的手机,知道了他隐藏的秘密。”

“这说法更奇怪,好像我手机里隐藏有什么罪证一样。”

“因此,我翻看了表哥的手机,知道了他隐藏的秘密。”

“因此?因为什么?你因为什么而翻看我手机的?”

“那当然是因为好奇心啊,猫的好奇心很重吧?”

“别老是拿‘猫怎样怎样’来为自己开脱!搞得好像只要够可爱,就做什么都能被原谅一样,你老实说,该不会还翻看了我家里的更多东西吧?”

因为平常一直都是她帮我打扫房间。

回想起来,我对于她窥探我隐私的行为应该要更早提防才对。

“也没有啦,我只是把自己的‘好奇心’散落在了表哥房间各处。”

“……就是说,你已经把我家翻了个遍,是吧?”

“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房间各处散落了一些隐藏摄像头而已。”

“隐藏摄像头?!”

“如樱花般散落,如玫瑰般绽放~”

“绽放是指摄像镜头已经打开了吗?!”

话说又是摄像头。

那间房子,果然已经完全不能住了,早就被我身边的人渗透成了筛子,就连南宫都能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大摇大摆地进屋,在坐便器里撇下一条没有冲的便便。

莲又在捂着嘴,竭尽全力忍笑了。不过她这次的表情没那么轻松,而是带着几分紧张。

大概是觉得这里是仙人栖身的殿堂,大喊大叫有失礼数吧。

“请,请两位先等一下,我先去禀报仙人。”她说完,匆匆忙忙地绕过神像,走进了殿内深处。我和香雾等待了一会儿,见她迟迟不归,只得百无聊赖地四处观望。

这里的氛围……

该说庄严肃穆吗?

还是说凋敝荒废?

巨大的泥塑神像,高耸的殿堂,红漆柱如擎天巨擘。

梁架上的漆画早已剥落殆尽,只剩裸木,如巨兽的骸骨。

阴暗的殿顶榫卯交错,藻井雕刻着亿万只手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最中央的一条蛟龙。

总觉得有点瘆人。

这里不像是清心寡欲的修道场所,更像是黑暗漂流聚集之地。

我也好,香雾也好,我们曾遇到的被冠以“神”之名的东西,都不是什么神圣纯洁、福佑世人的家伙,都是亵渎而不洁的巨物。

我是巨大的蛇。

她是漆黑的蜘蛛。

蛇的情况还好,因为我并不怕蛇,可是香雾自从那次噩梦般的经历之后,就开始变得异常忌惮蜘蛛。

她盯着神龛浮雕上层层缠绕的蜘蛛网,出神地凝视,过了许久,突然轻声道:

“表哥,我这几天晚上睡觉时,梦见了蜘蛛。”

这话让我一激灵,几乎脊背发凉。

“蜘、蜘蛛?是那只吗?”

那只巨大的、无光的、挥舞着漆黑节肢的爬行梦魇。

“我不知道,”香雾摇摇头,“我又没记清它的长相,可是我总觉得——”

她用右手抱住左臂。

“我们根本没有逃脱它的追捕,只是表面上逃出生天而已。就好像……恐怖电影里,主角自以为逃出了怪物盘踞的黑暗森林,回到安全的小镇,可那只是短暂的假象而已,整个小镇都已经成为森林的一部分——就是那样的感觉。”

“……才没有那回事,香雾!”

我不由得放大音量。

“我们已经和那家伙隔绝了!”

隔绝在清醒世界与梦境世界的两边。

“就算那家伙不死心,依然对你心存觊觎,我也会保护你的。你忘了吗,我们之间曾经立下过一份誓约吧?”

誓约。

立誓去遵守的约定。

在梦与幻想构成的幻梦境,不同于清醒世界,世界的存在基础是意识而不是物质,世界的规则是由思念与意念,而非物理常数所铸成。

因此。

只要有足够强烈的心意,就能制定规则。

因为思念溺水的亡妻,而创造出的——大海漂泊在天空,天空沉降在大地的颠倒世界。

因为畏光,而创造出的——黑色与白色颠倒,太阳散播黑暗,光明微缩在角落的世界。

针尖上能站人,雨从下往上落的世界。

镜子照出正向镜像的世界。

我和香雾,就是靠着这样的梦境法则,在千钧一发之际,创造了一份誓约,两人立誓遵守,并将之转化为规则——无论是在梦寐的世界还是清醒的世界,就算是神也无法违反规则,我们由此得以逃脱蜘蛛之神的漆黑螯足。

至于那份誓约的内容……由于实在很羞耻,就不在此复述了。(各位也可以回顾上一卷的相关章节)

因为想要保护一个人,而创造出的——彻底拥有一个人的世界。

顺带一提,我一次也没使用过那份誓约所带来的权力。

由于我大声安慰,香雾这才面色稍霁,露出一丝往常的笑。

“其实表哥也出现在了梦中哦。”

“咦?我在英勇地保护你吗?”

“你在拼命舔我的脚丫子。”

“……你对舔脚丫到底有什么执念?!”

“梦里的蜘蛛看见你如此拼命的样子,知道你有在好好地遵守誓约,自觉无隙可乘,就悻悻离开了。”

“遵守个屁啦!那样根本就是主仆颠倒了好不好!要好好遵守的话,应该是反过来才对!”

“啧啧,谁要舔你的脏脚啊,”香雾露出一脸恶心的表情,“变态鬼畜兄长。”

“……誓约就这样被轻易打破了!”

香雾背着双手,慢慢靠过来。

“你非要下那样的命令,我也只能好好遵守咯,因为如果违背誓约,我肯定又会被蜘蛛追杀。”

“香雾……”

“可是反过来,假如是表哥这边违背了誓言,你没有好好保护我,就会遭受比蜘蛛追杀更残酷的惩罚。”

“咦?那、那是怎样的惩罚……”

比被蜘蛛追杀、寄生还要可怕的惩罚,我有点无法想象。

“你会被五个大汉架着,玩永无止尽的阿鲁巴游戏。”

“阿鲁巴游戏!”

就是那种被人架起四肢,分开双腿,用裆部摩擦柱状物的游戏吧?

的确是恐怖至极的惩罚!

“不过等一下哦,香雾,阿鲁巴游戏不是顶多四个人就够了吗?”

两人抬手,两人抬脚,再找一根柱子,就行了。

香雾闻言,眯起眼睛,嘴巴也眯成W状,露出让人战栗的奸笑。

“呵呵,看来表哥还没察觉到这份惩罚的最可怕之处呢。”

“最、最可怕之处?”

“第五个大汉,就是柱子!”

“太可怕了!!”

有史以来最恐怖的酷刑诞生了!

我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已经全身冰凉,寒毛倒竖,鸡皮疙瘩如麦浪般层叠起伏,连绵不绝。

“我、我一定誓死遵守誓言!!”

我斩铁截钉地大喊。

不仅是为了她的安全,也是为了自己的贞洁。

就在这时,莲终于从神像后走了出来。

“哥哥,仙人愿意见面。”

“噢、哦……”

我和香雾停止笑闹,屏息噤声,跟着莲绕过神像,向后门走去。

原来偏殿的后方,还有一间更迷你的小殿——用殿来称呼都有些勉强,因为那间屋子砌的是简朴的青砖墙,远不像道观里其他殿堂那样华丽,檐顶也和镇上普通民居一样,是很普通的硬山顶,看上去更像是工人或弟子的居所。

神仙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似乎是很亲民的仙人。

话虽如此,我和香雾还是暗暗绷紧神经。

因为接下来——可能要战斗。

走上三级台阶,推开狮子扣环门,里面是一间阴暗的正厅,迎面是一面疑似乌木打造的黑黢黢大屏风,屏风前是条台与一桌二椅。光从屋顶的漏洞四处照下来,尘埃在光线间跳跃,让我有种走进了杀机四伏的龙门客栈的幻觉。

不多时,有脚步声从深处楼梯传来。

我和香雾转头向那边望,然后稍稍抬头。

首先看到的,是一只剔透如冰的纤细高跟。

然后是橘黄色、月桂花花纹的高腰旗袍。

然后是绘有山水的水墨折扇。

犹抱琵琶般半遮着的若血朱唇。

最后是垂及腰间的如瀑黑发。

我和香雾张大嘴巴,看着“仙人”有如莎翁歌剧里的女主角一般,从旋梯缓缓走下,优雅地摇着折扇,款步朝我们走来。

“……”

“……”

她美艳妖媚,猩红的唇神秘地微勾着,旗袍的杈一直开到腰间,行走时的步伐仿佛也在刻意展现自己的腰臀曲线。

古香古色的美艳美人。

可是——

太不协调了。

实在太过违和。

眼前的美艳旗袍女,与其说是仙风道骨的仙人,不如说是民国洋场的名媛。在这种场所用这种方式出现,根本无法让人感受到一丝仙气,她还用那种十分宣示存在感的登场方式,和仙家作风就更是迥异。

不协调。

违和。

仿佛胡乱混搭元素。

仿佛在掩饰什么内里的东西。

我内心中的那份不祥预感,逐渐增强。

旗袍女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像是扫描般深深看了许久,然后扫向香雾,微微抬眉。

“我还以为来的会是什么魑魅魍魉呢,原来只是两个水灵灵的可口少年嘛,哈哈,哧溜——”

她以扇掩面,用吸口水声结束开场白。

“……”

总感觉她也是那种一句话就交代完自己角色设定的人,但我不能大意,也许这只是诱敌之策。

我稍微往前,挡住全身僵硬的香雾,琢磨着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应对。

面对自称神仙的不明生物时该如何行动?

似乎没有任何参考对象。

总不能学西游记,说吃俺老孙一棒吧?

我只能弯腰鞠躬。

“敢问上仙尊姓大名,仙府何处?”

“小仙道号金檎子,又号凌霄真人,”旗袍女合拢扇子,笑眯眯地拱手回礼,“四处飘游,无府无洞哦。”

“……以前未曾听闻过仙家大名呢。”

“啊哈哈,”旗袍女尴尬地摇了摇扇,“曾几何时,小仙也被人呼作西方金德太白天皓星君哦,有时也被称作上圣白玉龟台九灵太真无极圣母瑶池大圣西王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群仙大天尊。哎……不过那都是虚名而已,就像天边的浮云一样,不值得回忆。”

“…………”

什么鬼?

这个角色,实在是混杂得可怕。

让人根本摸不清她的真实面目。

旗袍女款步走到屏风前的桌椅,交腿坐下,用鞋跟点了点地面。

“小铃儿,你也出来打个招呼吧。”

地面拱起一个土包。

土行孙那样的土包。

随后,泥土飞溅,一个小巧的、纯白色与天蓝色相间的身影从中跳出,踩着案桌,鱼跃半空。

她银发飞舞。

裙裾飞扬。

我在那个身影还在空中打转时就瞪大眼,等到她稳稳落地,将双手背到身后,更是直接喊出了那个酝酿已久的——本以为已经迷失在时空中的名字:

“诺黛尔?!”

没错。

那个萤白色的、银白色的。

似人似龙的蜥蜴少女。

但诺黛尔没有回应我的呼喊,只是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是因为时空改变,导致她不认识我了吗?

她穿着和旗袍女同一款式,但花纹为青花瓷的短旗袍,银发依然像电线短路时的日光灯一样熠耀发光。香雾见到这个奇怪的生物,张大了嘴发出低声惊呼:“What the hell……”

和我第一次见诺黛尔时几乎一样的反应。

“此乃小仙坐下愚徒,白练童子哦,”旗袍女斜瞥着我微笑道,“是一株铃兰草吸纳天地灵气后幻化而成,只可惜资质驽钝,尚不会言语,望二位凡家见谅啦。”

……这家伙还真会扯淡。

见到诺黛尔以后,我对眼前这名“旗袍女”的身份,已经确定了八成。

我在今年——不对,应该说是去年的夏末秋初,因为一次意外的偷听,被卷入一桩持续了数周的奇幻物语,那可谓是一场十分热闹的大冒险,魔法与超能力激情对轰,怪兽与吸血鬼轮番登场,最后更是来了场穿越时空的失恋。关于那场大冒险的详细故事,我应该无需复述,各位只需往前翻阅就行。我想要说的是,因为那次事件,我遇到了一个终生都无法忘怀、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的,永远改变我人生的人。

——他的名字就叫阿斯塔禄。

嗯。

是一只魔鬼。

他以时而以穿着宅T的山羊胡邋遢男形象出场,时而以穿着小丑服的女性形象亮相,更是有一个身穿运动服的黑皮辣妹马甲。

换言之,魔鬼之所以被称作魔鬼,就是因为他们形象多变,性格狡诈。它们以人类的灵魂为目标,最擅长的就是在羊皮纸上制造残酷的误会来取乐。

让人变得富有的方法是让他的亲人遭遇事故。

让人获得力量的方式是让他变成失智的野兽。

让思念亡母的少女救活母亲的方法是献出自己的生命。

以及,现在。

让困在一具身体里的双生姐妹反目成仇,互相残杀。

这一定、绝对,又是眼前这家伙挑拨教唆的吧?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单纯为了制造残酷的故事来取乐吗?

还是说,又是为了“灵魂”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橘色的旗袍女——不对,应该说是魔鬼阿斯塔禄,见我用十分戒备敌意的视线盯着她,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发出欲盖弥彰的笑。

“呵呵,这位凡家,盯着小仙的视线可谓是相当灼热呢,小仙云游尘世几千载,倒也不是没遇到过倾慕仙人的凡人,但热情似火如你这般,迄今为止还是第二个哦。”

“……你少装腔作势了,魔鬼!你这家伙在大城市骗乖乖女还不够,现在都跑到乡下来骗留守儿童了,就算在骗子里,也是最让人不齿的那种,你就不觉得害臊吗?”

“魔鬼……!”

香雾发出惊呼。

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身体僵硬,心神不宁。现在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存在,她的身体从僵硬变成紧绷,摆出了备战姿态。

魔女和魔鬼——这两种存在。

魔女替魔鬼服务,魔鬼赐魔女力量。

说好听点是伴生关系,说难听就是主仆关系。

但是香雾她——毫不犹豫地就对魔鬼摆出敌对姿态,她没有背弃那份誓约,将自己的主人认定为了我。

我就算感动得热泪盈眶也不为过。

然而此时此刻,恐怕没有那种闲暇吧。诺黛尔见我们之间剑拔弩张,只是歪着头,一副不理解的表情,看上去不打算参战,这让我大松一口气,但魔鬼轻摇着折扇,红唇依然似火,笑容却已经越来越冰冷。

要战斗了吗。

我和香雾即使加起来,恐怕也不够这家伙塞牙缝。

我上一次——在某段已经消失的时空中,对上这家伙时的意外胜利,是诸多巧合加成下所取得的偶然性战果,基本不可再现——除非这座道观里有一栋装满书卷的藏经阁。

香雾有很强的逃生能力,让她带着莲逃走,我来暂时独力支撑一会儿,然后想办法脱逃——这应该是最优解法。

关键是,在这种一触即发的形势下,如何将想法传达给香雾。

魔鬼一页一页地收拢折扇,握在手心。

她的下一个动作,应该就是将指尖指向我——用“仙法”将我穿个透心凉吧?

我从袖中抽出三张纸,夹在指缝间。

就在这时——就在战斗即将爆发时。

莲突然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脚步,走到我们和魔鬼之间,怯生生地看了看魔鬼,又将畏畏缩缩的视线转向我。

“哥、哥哥,仙人姐姐,你们、你们不会是要打架吧……”

“咦?呃……”

“请、请不要这样做,”莲用有气无力,不停颤抖的声音说道,“呜……请不要打架,都是莲的错,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

“啊,那个……莲,不是这样的啦。”

我不由得收起了纸张,因为另一边的魔鬼也把折扇重新展开。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莲用手捂脸,低声哭泣起来。

她的眼眶中盈满泪光,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滴下。

“哥哥想要帮助我,是好人,仙人姐姐也想帮助我,也是好人,错的是华,还有这具讨厌的身体……”

“我讨厌……讨厌这样的身体!”

“……”

“……”

“……啧啧,你看看你,蛇胤的小鬼,你又害得一名女孩哭泣了耶。”魔鬼无奈地摇头。

“少废话,还不是你又在诓骗无辜的人。”我反驳道。

“……又?”香雾则又一次对“又”字产生反应。

我走过去蹲下身,细声安抚抽泣的莲,魔鬼也用扇骨抵着额头,露出一脸难办的表情。

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触即发的战斗,都因为少女的眼泪而消失了。

还好——此时占据身体的不是华。

我一边安慰,一边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