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啊,果然变弱了呢。”

香雾坐在凉亭椅上说。

“……我又怎么变弱了嘛?”

翻来覆去地说我变弱,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因为如果是过去的你,根本就不会在意那种事啊。”

“那种事……”

父亲被人无故指摘的事吗?

过去是一个相当宽广的时间概念,不过的确,如果是过去某些时间段的我——譬如说,‘弦’还没有被接上的我,根本就不会在意那句话。

只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杀死的虫豸,发出的一声微不足道的噪音而已。

毫无意义。

无须在意。

弦被接上代表着重新接纳了人性与理性,但如此同时——也代表着被迫重新接入社会性。

社会性。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

担忧他人的想法。

顾虑自己的行为。

维护喜爱的人。

憎恨敌对的人。

一旦思考开始掺这些杂质,就会变得覆水难收,无论如何挽回,纯净物终究都会被无限繁衍的杂质淹没,变成残渣。我记得亚里士多德曾经说:离群索居者,非神即兽,从这个角度来看,变弱的过程就是从非人变回人而已啦,至于是从野兽变回人还是从神变回人……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我是说,我和其他男生打得火热这件事。”香雾笑眯眯地说。

“原来是指这件事吗?!”

妄我在头脑中进行了半天的哲学思考!

“今天我又认了好几个新的表哥呢~”

“什么!!”

和她详谈甚欢的同辈亲戚中,的确有好几个高中生到大学生年龄的男生——可是!表哥辈的应该只有我一个才对!

这个称呼明明应该是我独享的!

“其中有一个,还邀请我去他家开游艇派对呢。”

“什么?!游艇派对?!那种淫乱——那种混乱的场合,不准你去!是那个一直显摆自家有钱,看起来就很轻浮的家伙是吗?!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杀了……杀杀他的威风!”

“我当然是拒绝啦,毕竟我又不喜欢水。”

“……是哦。”

猫的确怕水。

“话说回来,表哥你知道「殷素素悖论」吗?”

“殷素素悖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殷素素是《倚天屠龙记》里的那个角色吧?”

“没错,就是张无忌的母亲啦,她在死之前,曾经对张无忌说了这样一番话,她说:无忌,你长大之后,要提防女人骗你,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唔,好像是有这样一段。”

“可是殷素素本身就是一名美丽的女性吧,那么她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话假话呢?如果她说的是真话,说明‘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句话是真的,那么身为漂亮女性的她自然是在骗人吧?可如果她是在骗人,又说明这句话的内容是假的,‘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是假话,那么她其实是在说真话。”

“咦?呃……啊??”

我瞬间懵逼。

大脑因为接收了超出处理能力的信息而当场宕机。

“这个悖论,其实就是著名的「说谎者悖论」的变种啦,至于说谎者悖论,看你现在这张傻脸,估计也很难解释了呢。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就行,这世界上存在着真心以为自己没有说谎的说谎者哦,也存在真情实意的谎言。”

“哦、哦……”

我揉着头发点头。

说谎者悖论我其实是知道的。

其内容简单概括就是一句话:如果某人说“我正在说谎”,那么他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这是个十分能绕弯子——能够让大脑沟回不够弯的人痛苦万分的思维难题。我就算想在此展开说,估计也没那脑子来组织思路吧。况且问题在于——为什么她突然在此时提起这个?

我看着香雾脸上的狡黠笑意,猛然反应过来。

这点反应能力根本不需要绕弯子。

“你根本就没拒绝那个公子哥吧!”

“吔?这是在夸赞人家是漂亮的女人吗?”

才不是!

“我并没有在○宝上搜索泳装哦。”

“这句话显然也是在说谎!”

可恶!

我再也不相信她说的任何话了!

“说真的啦,表哥,没有骗你,”香雾说着,抖了抖脑袋两侧的猫耳,“因为就算我想去——想看看大海是什么样子的,我这副样子,也去不了吧?”

“啊……”

对哦。

她的那对异形耳朵,在海边这种地方根本就无法掩藏。

香雾微笑着注视小河的潺潺流水,她的脸上没有露出落寞表情,那份平静反而让我心中更加刺痛。

海边啊……

原来如此。

我只顾着自己吃飞醋、钻牛角尖,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她的想法。

器量真的很狭小。

香雾从袋中抽出编织帽,戴在头上,把耳朵重新遮住——因为远处走过来了几个路人。然后她闭上眼,微微皱眉,发色也由水蓝色快速变成黑色。

这样看上去就和普通人毫无区别了。

她与普通人看起来无异的模样,我还蛮少见到的,因为她平常都穿着女仆制服,那副模样几乎已经和她的形象绑定,穿便服的样子反而就像普通人穿cos服一样新奇了。她今天穿着一件卡其色的披肩长衫,搭配黑色半身裙与牛仔长筒靴,与女仆那种轻飘飘软绵绵的风格十分迥异,给人一种靓丽与成熟感。披肩衫下的针织毛衣也十分巧妙地强调着胸部曲线。

她似乎还稍稍化了妆。

嗯,该怎么说呢。

也不怪同龄的男生一直盯着她看啦。

“吼吼……”

香雾突然发出微妙的声音。

微微偏着头,发丝从一边肩膀挑落,用怪怪的视线瞥了过来,似乎还微妙地挺了挺胸。

“就好像平常不起眼的眼镜妹,突然有一天摘下酒瓶底,换上超短裙一样,表哥是不是也对穿便服的我产生了耳目一新,怦然心动的感觉呢?嘿嘿!”

“……说什么鬼,你平常不也穿得花里胡哨的吗?”

“咦?也就是说平常就已经在心动了吗?”

“才不是!”

我大声否定。

音量超过了必要限度。

可恶,为什么我今天会被她三番五次地言语调戏成功啊。

我今天一整个状态就很不正常。

“把书法作品装裱起来的工作叫裱字,把画作装裱起来的工作叫裱画,那么表哥,把鸽子装裱起来的行为叫什么?”

“……裱鸽?”

“答对啦!哈哈哈,这次反应倒是蛮快呢!就跟鸽子一样快!”

“鸽子在很多语境下,都是拖拖拉拉的代名词吧……”

“胡说,鸽子的反应很快的哦,它们一受到刺激就会飞快地拉出便便。”

“第一,这根本不叫反应快!第二,你脑袋里到底都装的些什么知识!”

“那么第二题,”香雾举起两根手指,“有种说法是,其实女仆们都是很厉害的杀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啊——”

这个我知道。

“是因为女仆会用可爱的外表与甜美的笑容来让人不断地心跳加速——进而达到慢慢杀死目标的目的,对吧?”

“咦!”

香雾瞬间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怔怔地盯着我。

“你怎么会知道答案的?明明是我刚想出来的梗……”

哎呀!

不好。

这是在某段已经被删改的时空中——在夏末初秋的那场漫长物语期间聊到过的梗。由于过去被改变,我们在当时的聊天也早已湮没在时间洪流中,香雾当然没有那时的记忆,而我由于某种原因却还记得。

“难道说,表哥的脑子突然之间变得灵活起来了……”

香雾狐疑地盯着我。

“……这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吧。”

“明明之前一直都是个‘哥不灵’来着。”

“再说谐音梗就要扣钱了!”

“唔——嗯——”

香雾拉长了声音,用狐疑的视线在我身上四处打量。

不好,她敏锐地开始怀疑起来了。

虽说她怎么也不可能猜到“世界线被改变过”这种天方夜谭般的答案,但她的注视真的很有压迫感。

如果说某人的注视就像在身上蜿蜒的毒蛇。

那她的注视就像一只蠢蠢欲动的猫科幼兽。

视线的性质自然是由人的性格决定。

“话说表哥,你知道我们店内,最近新上了一种什么咖啡豆吗?”她仿佛不经意间问道。

“嗯?难道是猫屎咖啡?”我也不假思索地回答。

“喵嗯——!!”

香雾立即瞪圆了杏眼。

哎呀!

这也是在那段被抹去的时空中曾经聊到过的梗——是说她无论时空怎么改变,都一定会把这两个梗抛出来的吗?这一点暂且不谈,她现在已经对我表现出明显的怀疑——她的瞳孔都已经像猫一样竖成一条细隙了,虽说我依然觉得她不可能就此推断出真相,但如何消解这份怀疑是个问题。

“你难道,有偷听,我们在,员工间,的聊天?”

香雾死死瞪着我,用奇怪的三字经质问道。

“啊——啊,是的,就是这样。”我连忙点头。

原来如此。

看来她的“女仆杀手”梗,以及“猫屎咖啡”梗,都是在和其他同事的日常闲聊中整理创作出来的。

“讨厌!”

没想到香雾瞬间生气了。

脸都涨得通红。

“怎么能偷听女生之间的谈话,简直难以置信!”她气急败坏地嚷道。

就像手机里的私信内容被人看到了一样。

某种程度上——好像的确是这样。

我原本只是想借坡下驴,没想到反而让她更加激动了。

“既然偷听过聊天,那肯定也偷看过我们换衣吧!偷看过换衣,自然也就有偷拍照片,有种理论叫滑坡理论,你肯定已经用偷拍到的照片,威胁过我的同事,对她们进行过这样那样的不齿行径了!”

“……最好是能滑到那种剧情去啦!话说那叫滑坡谬论哦!况且,因为耳朵的事,你不是不和其他同事一起更衣的吗?你的更衣间在走廊最末尾的那个小房间吧?”

香雾闻言,瞪大眼,直愣愣盯着我。

“……”

“……”

哎呀。

我的自爆技能又被动发动了。

“我以后,要在更衣室的外面,设置捕蜂器……”

“捕蜂器?就是那种把蜜装在笼子里的捕蜂设备吗?就算我是小‘蜂’,也不会上当的哦!”

“把蜜换成我呢?”

“……啊?”

香雾把视线移开,垂下眼眸,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表情。

“咳咳!”

她用力咳了两声。

“话说回来,这里的环境还真不错呢。”

十分生硬地拗开了话头。

“唔……毕竟是乡下嘛。”我也只好跟着她转移话题。

“风景很好,空气也不错。”

香雾边说边回望四周的古宅幽巷、绿水白桥。

“表哥你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吗?真好啊。”

“也没有啦……我只是在这里出生而已。”

只是在这里出生。

基本没有在此生活过。

因此,乡愁、乡思、泛黄的回忆、儿时玩伴什么的也通通没有。

“哦,那么‘小时候是粗鄙孩子王,长大以后却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对你一往情深、暗恋至今的青梅竹马’也没有吗?”

“那种角色只在二次元存在!”

“哦,那么表面上的设定是不受欢迎、没有人缘,实际上却被一大群美少女包围,每天生活在桃色的后宫之中,却天天摆出一副衰脸,抱怨自己的青春如何晦暗——这样的角色,果然也是不存在的吗?”

“你再说具体一点,就要直接cue到某部特定的作品了!但是老实说,我倒是觉得现实中存在这样的人。”

“该不会是指你自己吧?”

“我才没有不受欢迎的扯淡设定……”

“嗯,你只有不受欢迎的阴暗现实。”

“什、什么?!这种毒舌谁教你的!”

人设崩坏了哦!

你不应该是个嘴甜心狠、口蜜腹剑的小恶魔角色吗?

怎么能直接说出这种恶毒的话。

“可是我有私底下调查过,表哥你在学校里的风评的确是阴暗、孤僻的转校生,几乎没有朋友,只能和一个不良少女聊聊天。”

“你竟然私底下调查人家私生活这点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但老实说,这调查结果根本流于表面哦,小葵可不是不良少女,她比你要正直多了。”

“哦……嚯嚯……”

香雾掏出个小笔记本,用笔开始在上面写写划划。

“……你在写的那是什么,暗杀计划吗?”

“那位‘小葵’学姐,她平常上学放学时的行进路线是怎样的?有没有什么人烟稀少的路段?”

“我就随口说说而已,你还真的作此打算?!”

虽说这才是符合她角色风格的行为。

“我只是想和那位学姐见一面,谈谈话而已。”

“谈话有必要选人烟稀少的路段吗?”

“因为我要谈一些比较私密的话题,不想被人打扰,毕竟我收集到的那些表哥的黑历史,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表、不堪入目。我觉得给对你好感度为正值的人看到,让她的好感度下降到负值就够了,如果让本来就对你好感度为负的人看到,说不定会直接报警呢。”

“原来你也在进行小峰抹黑计划?!”

竟然还收集了我的黑历史,这种行为虽然还比不上某个直接给我生造黑历史的人狠毒,但也已经足够恶劣了。为什么我遇到的尽是这种面善心狠的女性呢?唯有小葵一个人面恶心善,简直是天使。

“——‘也’?”

香雾眉头一皱,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呃……唔,没什么。”

我连忙打哈哈

她又开始用狐疑的目光打量我了,

“表哥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

“从秋天开始,就经常露出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

“……”

哎呀,她真的是相当敏锐。

该说是猫的直觉,

还是女性的直觉。

亦或两者都有。

“今天像那样突然发火,还一个人冲出来,也很是奇怪。”

“那个是我的错啦,我回去以后会向大人们道歉的。”

“才不是说你发火有什么错,因为那个亲戚的确是很冒犯吧?如果是我爸爸被那样非难,我肯定也会骂他个狗血淋头,我觉得你在这件事上没做错哦,不如说有点帅,我很喜欢。”

“噢……”

嗯?

她刚才是不是说了“喜欢”?

唔,不对,这应该只是一种宽泛的夸赞吧。

香雾用手指绕着耳边的一缕发丝,静默了两秒以后,脸上重新露出不满的表情。

“但问题在于,你不应该一个人冲出来哦。”

“耶?”

“应该拉着我一起出来才对吧?”

“呃——”

“别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呀。”

她用十分明确的幽怨语气低声说道。

“啊,啊……”

原来如此。

对于我来说,那是早已见过面的亲戚。

但对于她来说,那是一群名为亲戚,实为陌生人的家伙——虽说她在场面上应付得不错,但看来内心其实还是很不安的。

是我的错。

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纤细的地方。

“如果是以前,你肯定会考虑到,”香雾继续用那种暗含幽怨的语气说道,“秋天以前。”

“…………”

这句话让我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

我在夏天结束、秋天到来的那段时间,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可是那种变化的微妙与复杂程度,以我那粗大的神经,就连自己都无法厘清,更何况向他人倾诉。

不过……我的心境转变姑且不谈,我此时突然意识到,香雾这时的表现,不就是我之前一直暗搓搓期待的——来到陌生环境,面对陌生人群,变得对我产生依赖心理的剧情吗?

我瞬间感觉心情有些荡漾。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

香雾悄无声息地移了过来,和我肩靠着肩。

“…………?!”

原本我们是隔着一个身位的——毕竟椅子那么长,可她突然挪过来,我们俩几乎是紧贴在了一起,双手的距离也变得指尖可触,这个动作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以及,我是不是该做点对应的反馈才好啊?我原本就零散的思维变得更加凌乱,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一动也没能动。接着,只见香雾她——

她抬起右腿,一脚狠狠踩在了我脚背上。

毫不留情。

迅雷不及掩耳。

完全没有反应。

彻底出乎意料!

我以为会亲密接触的是双手,没想到会是双脚!

“你搞毛!很痛啊!很疼很疼很疼!!”

她不仅踩在我脚背上,而且还不断加码,左右转动鞋跟,她该不会是忘了今天她穿的并非平底的女仆鞋,而是高帮的长筒靴吧?受力面积完全不一样!

“咿呀啊啊啊!你、你的鞋、你的鞋!!”

我鬼哭狼嚎,大呼小叫。

“这就是抛下我,一个人走掉的惩罚,你就用自己的脚背好好地记住吧!俗话说手脚连心,脚记住了就相当于是心记住了哦——啊呀!”

她终于发现自己穿的是高帮鞋,连忙把脚挪开。

此时我左脚的鞋背,已经被踩得凹下去了一个小窝,如果用猫和老鼠里的夸张式表现手法,我的左脚已经变成了甜甜圈。脱下鞋一看,脚背果然已经被踩得淤青发紫,边缘甚至已经磨出了血。

“哎、哎呀——忘记今天穿的是高跟鞋了。”

香雾脸上垂下黑线。

“有、有些过头了呢。”

没错,伤害溢出了。

手脚连心,脚受伤了的话,心也会受伤。

“你要怎么道歉啊,香雾。”

我阴沉着脸,一瘸一拐地逼近香雾。

“道、道歉?!人家才不要道歉呢!我才没有做错,只是惩戒得稍——微过火了一点而已!再说,表哥你不是有蛇血的再生能力,半天就能恢复了吧?”

竟然还嘴硬!

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

我的脸色肯定变得十分可怕,因为她瞬间发出咿的一声,缩到了亭子的角落。看来这位小朋友,还不知道“稍微过火”是什么概念呢。

哪怕只是稍微过火一丁点,也会造成OT的哦。

Over Taunt。(仇恨转移)

OT了的话,会变得怎样,只要玩过网络游戏的朋友,相信都清楚得很。我现在的仇恨目标,就已经从那个不说人话的亲戚,转移到眼前不知悔改的野猫身上!

我一个饿虎扑食。

拦腰抱住企图翻过美人靠逃跑的香雾,将她按倒在椅子上,抱住她不停挣扎的双腿。

“噫呀啊啊啊——!!”

接下里的一系列动作,由于有些不可描述,我就不在此进行具体的记录了,只放出当时的声音——就好像健康健全的电视剧里,相关的桥段也肯定会黑屏放语音一样,交由各位自行理解吧。

“就是这里是吧,嗯?就是这个调皮的地方!”

“咪?!你、你……你想要对那里做什么?!”

“桀桀桀桀,当然是要——这样啊!”

“喵呀啊啊啊!”

“别乱动,都脱不下来了!”

“呜,呜呜呜……”

“可恶,这玩意儿的构造到底是怎样的。”

“咿呀!不要!救命啊!”

“你越挣扎,到时候就会越痛哦!”

“呜,呜,呜~~”

“好,解开了!”

就这样,经过一系列漫长的翻爬滚打,我们俩在长椅上像两个UFC选手一样缠斗了半天以后,我终于扒下了她的——靴子!

她的双腿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

嗯,严格来说也不算暴露啦。

毕竟还穿着黑色的长袜,而且还是那种冬天穿的、有一定厚度的长筒袜。

可是,该怎么说呢,唔……

总感觉这比赤裸的双足还要让人心跳不已。

香雾羞耻地捂住了脸,

对于她来说,身体曲线的暴露果然还是有羞耻感呢。

“就是这只脚是吧?嗯?就是这只脚踩的我!”我抱着她双腿,揪住她的右脚踝。

“呜、呜……”

她的左脚足弓立即像猫爪一样蜷起,可爱地紧扣着,右脚却反方向微微张开,翘起的足尖将黑丝绷得紧紧的,我甚至都能看清袜子面料下的白皙脚趾了。

……这完全相反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在反应她心底里的天人交战?

她的脚确实很漂亮,白玉似的脚趾几乎有种妖艳的剔透感。

她的双颊也蒙着一层轻薄的绯红,樱唇紧抿,睫毛轻颤,视线游离。

“……”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总感觉嘴唇发干。

这是怎么回事。

我原本只是想对她的脚进行复仇而已,但气氛却好像完全对不上,就好像搞笑漫画里突然插入煽情桥段一样。

可是不管了,还是报仇要紧,要让她知道随意殴打长兄的代价。否则以后这家伙绝对要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我扯下她右腿的袜子,抓紧脚踝,伸手向足心挠去!

我的手指就像优雅弹奏的钢琴家,拂过白玉似的柔软琴键,原本以为会立即听到优美的琴声(被挠痒痒的哭笑声),但一曲弹终,却没听到任何反馈。

她并不像是在努力忍耐。

而是直接摆出一副“就这”的表情。

很让人恼火的表情。

“表哥,我的脚是不怕挠痒的哦。”

她老神在在地说。

明明被我按倒在椅子上,双腿还被高高抬起,摆出了屁股朝天的羞耻姿势,却还满脸的得意洋洋。

“还以为你会做出什么变态举动——还以为你要舔我的脚丫子呢!什么呀,原来是这种小孩子打闹一样的惩罚!老实告诉你吧,我的脚底一点都不怕挠痒的哦,因为我脚底有肉垫!就是猫爪子下的那个肉球,你见过吗?虽说被人摸着不是很舒服,但是至少一点都不会感觉痒!”

“还有这种扯淡的设定!”

“顺带一提,我也跟猫一样,有四对咪咪。”

“骗鬼呢你!”

可是这下难办了,咪咪什么的我确认过肯定只有一对,但脚底不怕挠痒应该是真的,因为她现在正用右脚得意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甚至做出了用脚趾比中指这种超高难度系数的动作,气得我几乎有些急火攻心。以我那狭窄的器量,今天绝对绝对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可是该如何打击她的气焰呢?难道真的要舔她的脚丫——不对不对!我是在想些什么鬼,这绝对是她的诱敌之计,哪有用舔脚丫来作为惩罚措施的,一般都是反过来嘛!

“……唔?!”

就在我冥思苦想的同时,她的足弓已经嚣张地踩到我脸上来了。

还在我脸颊上搓来搓去,甚至充满恶意地开始拨弄我嘴唇

“哎呀~好害羞~被表哥惩罚了耶!”

“……!!”

简直是字面意义上的蹬鼻子上脸!

我抓住她的脚丫子,用力推开。

“咪?!”

我原意只是想推开她的脚,可是这个无意的动作,却让香雾忽然发出一声低呼,右脚如同触电,挣开了我的手。

她下意识把身体蜷紧。脸上露出猫咪被抓到尾巴一般的惊惶表情。

咦??

怎么回事。

她突然之间变敏感了。

我做了什么?

我只不过是抓住她的脚推开而已。

我怔愣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如此,是脚趾缝!

我刚才推开她脚的时候,手指无意间触到了她两只脚趾的缝隙之间,她那触电般的反应,就是因为那次接触而产生的!

我二话不说,再次抓住她的脚踝,用手指狠狠插入她脚拇趾和二趾之间的柔软缝隙。

“咪呀——!!”

香雾发出了拉长的尖叫。

杏眼睁得圆圆的,眉毛不停颤抖。

湖蓝色的瞳中激流涌荡,脸上也浮现大片红晕。

香雾·贝斯特,弱点:脚趾缝。

出乎意料的弱点!

而且她的脚底不怕挠痒,所有的敏感神经都集中到了趾缝!

我用手指强行顶开她夹紧的缝隙,二话不说,开始强行运动起来!

上下抽动!

左右摩擦!

挠痒地狱。

羞耻监牢。

“不、不要啊!那、那里很脏的——!”

“呼呼呼……那就做好准备被我弄得更脏吧!”

“呜、呜呜……”

香雾彻底失去了镇定,捂着通红的脸抽泣起来。

“你现在就向我认错,然后保证明年一整年都免费让我在咖啡厅吃喝的话,我就停下。”

“才不要!死也不要!我就算被玷污身体,也绝不要损伤店内的营业额!”

可恶,竟然还挺正直,而且嘴巴虽然很正直,身体却已经服软得不行。我不由得加快手中玩弄的速度和力道,没过多久,香雾就开始发出奇怪的喘息声,趾缝间也逐渐变得柔软又湿滑,现在是冬天,她的身体却热得像一团小小的炉火,虽说摩擦生热是很正常的一种物理现象。但我总感觉自己心中的某种火星也被这种摩擦给擦燃了。

“呼、呼、呼、呼哧、呼哧……”(喘气声)

“呜,呜,呜~~”(喘息声)

眼前的人儿双颊酡红,表情迷离。

咬紧的樱唇因充血而变得殷红,眼角也开始噙满细细的泪光。

“……”

“……”

“……”

“……”

不、不好。

气氛越来越奇怪了。

这家伙有这么可爱的吗。

应该说,我知道她一直以来就很可爱啦,可是现在这样子真是乱可爱一把的。

她的上半身因为刚才的挣扎,有些偏离长椅,快要落到地上了。我俯身伸手,把她抱回长椅,然后——有些情不自禁,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把她的身体慢慢托起。

“表哥……?”

“香雾……”

“裱、裱鸽……?”

“香、香雾……”

我们现在的姿势与构图,应该很像《乱世佳人》那张经典的电影海报,只不过她的腿要翘得更高一点——就像花滑运动员那样高,而我的手还在不停玩弄她的脚趾缝。假若以客观理性的思考——我们现在的姿势在外人看来绝对诡异得要命吧,就算被当成是新型宗教的做法现场都很有可能。可不知道为何,一股奇异的氛围萦绕在我们身边,把正常的思考逻辑全都挡在了外面。我们的身体越靠越近,彼此的灼热呼吸都扑到了对方脸上。话说回来,她的身体柔韧性也真是可怕,竟然能够一直保持这么高难度的定格动作。所以说……所以说我们现在到底是要怎样?难不成是要以这种姿势来“啾——”下去吗?那绝对会变成史上最搞笑打啵镜头的——可是这样也没关系!萦绕在我们周围的不正常气场阻断了思考,让我觉得这样也没关系,就连香雾仿佛也觉得这样没关系了,开始慢慢闭上眼,嘟起嘴唇。

就在这时。

At this moment。

この时。

一名少妇抱着小孩,捂着孩子的眼睛,从我们二人的视野边缘匆匆走过。

“……”

“……”

醒过来了!

我们俩同时醒了过来!

这里是户外。

此地是路边。

时间是大白天。

“喵咿呀啊啊啊!!”

香雾一个倒挂金钩,踢在我下巴上。

我则一个端盆泼水,把她从怀中扔出。

我们俩各自落在凉椅两段。

接下来的三分钟,谁也没吱一声。

我们坐在凉亭椅子上,陷入一片死寂。

隔着两个身位。

明明椅子的长度只够坐三人,我们却隔出了两个身位。

不好。

这样下去不行。

沉默虽然可以让尴尬消解,但寂静有时也会让尴尬发酵,眼下显然是后者。

如果我如果不赶紧出声说点什么,这段空白很有可能会延长为以日、月、年,甚至以一生为单位的尴尬。

“那、那边的石拱桥上有个女生呢!”

我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只是试图填补空白而已,

“是、是啊。”香雾也心不在焉地应道。

“她、她的额头可真大呀。”

“对、对呢。”

“她爬到桥栏上了呢。”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叙述着眼前所见。

“爬上去了呢……”

“她跳下去了呢。”

“嗯,跳下去了。”

“……”

“……”

香雾倏地跳起身。

“什喵?!”

我也终于从大脑空白的状态中回过神。

那个女孩——在石拱桥上徘徊了半天的女孩,真的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