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而且时机也太糟糕了。”小葵蹙眉低声道,“看她那样子,显然是误会了吧?”

海棠的手中提着一个不小的购物袋,看样子是外出血拼后归家途中恰好碰到了我们,她站在马路另一侧的人行道上,一动不动、近乎静止地注视着我和小葵。她之前还说我的视线很刺人呢,现在看来,假如我是奥特曼的话,那她就是黑暗迪迦。

她维持这种一动不动的姿态,到底已经有多久了?小葵凑到我身上闻气味是两条街道前的事,她理应没看到才对,但这也只是理论上的“理应”,假如她早在两条街道前就已经发现了我们,然后就那样一声不吭、悄无声息地跟踪……那情景光是想想就让我不寒而栗。而且她那购物袋里都装的什么?应该只是普通的食物和日用品吧?不会有刀啊、电击器啊之类的危险物品吧?

我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得冷汗津津、遍体生凉,因为这女人就是如此危险的人物。

这时小葵掉突然转车头,转向斑马线,一副要过去的样子,我见状连忙抓住她的车把手。

“等、等下!巫葵小姐,你这是准备干嘛?”

“咦?当然是去打招呼啦,如果她真有什么误会的话也好顺便解释。”

“不行!”我立即吼道。

你想让这里变成案发现场吗?

“为、为什么?”小葵显然被我一声吼得有点吓到,“海棠同学善解人意,又性情温和,只要跟她好好解释,她绝对听得进去的。我觉得这是正确的做法啊。”

“…………总、总而言之,你先回去吧,我会跟她解释,你先走啦!快走哦!”

“咦——?”

我强行把小葵的车头扳向另一边,不由分手地将她推了四五米,然后赶紧回身沿着斑马线过街。走到一半回头看时,发现小葵还停留在原地观望,于是连忙转身,使劲甩手示意她赶紧走。

“啊——!不能在马路上倒着走路哦!很危险!”

小葵立即朝我大喊。

她还真是严谨端正诶。

可她完全不清楚什么叫真正的危险。

她或许是正确之神没错啦,但姬海棠是凌驾于正确与错误之上的女人。

Beyond Good and Evil。

我就这样一边挥手驱赶小葵,一边倒退着走到海棠旁边。

离开正确之神,接近恶意之鬼。

“晚、晚上好啊,海棠。”

“……”

海棠脸上的表情……仅仅用坚冰覆盖四个字的话应该算是严重的描写不足。

只能说,泰坦尼克号都会撞毁于此。

“晚上好啊,猪哥。”

“猪哥?!”

“就是指种猪哦,指专门与母猪进行交配的公猪。”海棠冷冰冰地说。

“……你、你误会啦!我只是在路上凑巧和小葵遇到而已!”

“小葵?哦,你是说巫葵同学吗?”海棠挑起半边眉,“你为什么要提到她呢,小峰?我有问到她吗?”

“……”

“我喊你猪哥,只是因为你在马路上倒退着走这个行为而已,猪这个字,不就是反犬旁的‘犭’,外加一个者字,亦即‘反犬者’吗?我还以为你是在借着反着走路这个动作,向我表明自己的猪哥身份呢。”

“…………”

“Hero(男主角)这个词,拆分开来不就是H加ero吗?所以小峰你沾花惹草、好色花心一些,也是十分正常、天经地义的事嘛。”

她微眯着眼,面无表情地说文解字,声线平静如水。

视线的密度却让人战栗。

“海、棠小姐,不对,海棠大人,棠明皇陛下,你别摆出这副吓人的态度好不好……”

你越是镇定,越会让人联想到暴风雨前的宁静。

海棠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什么也没再说说,转身就走。我连忙跟上去,试图帮她去提手中的购物袋,被她一巴掌甩开。

“说起来,我今天闲着没事,就一个人看了场电影呢,小峰你知道我看的什么吗?”

“看、看的什么?”

“是一部名叫《恐怖游轮》的惊悚电影哦,讲述的是一位单亲妈妈在不断重复的时空中不停循环,只为拯救自己孩子的故事。不过电影的剧情先不谈,你知道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哪部分吗,小峰?是那艘作为主要场景的游轮,真是一艘又大又好的船啊,小峰,用英文来说的话,就是nice boat。嗯,nice boat,nice——boat——”

海棠用阴沉的声线,慢吞吞地重复着那两个词。

“你、你到底想暗示什么?!”

“暗示?我有暗示什么吗?我只是简单评述了一下自己刚看的电影而已吧?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啊?莫名其妙。”

简单评述个鬼。

她肯定是有偷偷补课,搞懂了这个梗的意思,然后立即就拿来恐吓我。

我头皮发麻。

不对,应该说,我颈部感受到的压力更大。

她的确说过,如果我花心,就把我头砍下之类的话。考虑到她一向言出必行,且雷厉风行的性格,这恐怕还真不是单纯的口嗨。

海棠突然开始哼歌。

她哼完两个拍子后,我瞬间就全身冰凉,忍不住抱着头再次大吼。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啊?我只是随意哼歌而已,你又鬼哭狼嚎些什么啊?发猪瘟了吗?”

“因为你、你哼的歌,是《魔法少女小○》里,某个学姐型角色的个人主题曲吧!!”

“哦,是吗?我可不知道这么宅的事情,我只是听到一首好听的旋律,就记了下来,随口哼唱一下而已,这首主题曲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因为那个角色的头被咬掉了啊!”

“是吗,那还真是巧合呢,我竟然在巧合之下,一连提到了两个和掉头有关的梗,”海棠面无表情地说,“不过这真的只是巧合哦,小峰,真的只是无心栽柳、无巧不成书而已。说到书,你有在好好用功学习吗?因为最近要做历史小测试,所以我在复习世界史呢,说起来,法国大革命里,被处死的国王是哪一位来着?”

“我错了海棠大人,求求您收了神通听我解释吧!!”

我鞠躬如捣蒜地大声求饶。

如果现在不是在大街上,我真想五体投地、三叩九拜地向她谢罪。

太恐怖了,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种风平浪静,又暗流涌动的语言暴力。

比起直接大喊我要杀了你简直要恐怖百倍。

如果说莫里亚蒂是犯罪界的拿破仑,那她就是恐吓界的血腥玛丽。

“虽说不知道小峰你在为什么而谢罪,不过我就不计前嫌、大发慈悲地原谅你好了。”

海棠的双腿伴随着她依旧平静的声线,出现在弯腰俯身的我视野之中。

她今天穿的是一双凉鞋。

白皙得几乎有些剔透感的玉足丝毫不加掩饰地裸露在外。

与此同时,我的脑袋被她用手按住了。

九阴白骨爪的姿势。

“那么就有请你好好解释一下你想解释的事情吧,好吗?虽说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事,但还是很——想听你解释呢。”

“…………”

“切。”

这是海棠听完我解释后,唯一的回应。

露出一脸没趣的表情。

仿佛没能砍掉我的头很遗憾似的。

然后用半垂着的、充满怀疑的双眼继续盯紧我,像是审视嫌疑犯一样绕着我走了三圈。她明明穿着凉鞋,脚步却像猫一样轻盈,无声无息的程度和香雾有的一拼。

“你可别误会了哦,达令,我对你当然是十分信任的。我对你的信任,可以说就像食堂例汤里的蛋花一样多呢。”

“你对我的信任,就只比没有稍微多一点吗……”

“有和没有就是天壤之别吧?这世界上我完全不信任的人可谓放眼皆是,愿意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她从背后用手抓着我的肩,低声说道。

“……”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中的意味,她抓着我肩膀的手就骤然加力,从我耳后阴恻恻地说:“身上的味道可是有两个哦。”

……怎么一个两个的鼻子净这么灵!

“另、另一个是香雾啦!你还记得她吗?就是那个穿着女仆服的丫头——我的表妹!我去找她可是因为你布置下的任务,是你说要想办法搞到巫魔会的情报吧?而香雾有可能搞得到,于是今天才去拜托她调查。”

海棠听到这话,沉默两秒。

“嗯,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没错。”

松开了手,用很遗憾的语气说道。

……就说你有那么想砍我的头吗?

“恭喜你咯,小峰,成功解除了误会,”海棠从我背后离开,一脸悻然地继续向前走去,“这样一来,你的名誉也得以洗清了呢,嗯,你不是猪哥。”

“…………”

“不是猪哥,而是猪小弟。”

“猪小弟?!”

“你搁这儿闲逛什么啊,臭弟弟?你大哥二哥都快被大灰狼吃掉了诶。”

“还是三只小猪里的猪小弟?!”

“三只小猪里的猪小弟,可是那个故事里面最聪明的角色哦,这和你在本书里的地位根本就一模一样嘛,这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啊,小峰?”

“咦?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本书最聪明的角色吗?”

“不对不对,我是说,你是这本书里最聪明的猪。”

“本书除我以外还有别的猪存在吗?!”

“……”

“……”

“……”

“哎呀!!”

“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海棠盯着我,露出一副彻底无语的表情。

“我原本还以为你不会轻易上套呢,现在看来真是对你的智商过于高估,你的脑子果然只能卖给火锅店了呢。”

“………………”

她今天真是火力全开。

一秒钟的喘息都不肯给我。

“不过相比起猪,你果然还是更像狗吧,你看,就连傻眼的样子都和狗这么像,小峰你的形象和狗是如此契合,以至于都有一种狗因此被命名为峰狗呢。”

“才没有那种狗!”

“没有叫峰狗的狗,却有叫峰狗的人……”

“也没有那种人!”

“没有叫峰狗的人,却有像疯狗一样成天大吼大叫的人……”

“……可、可恶!就算你再怎么疯狂抹黑,我也绝对不会屈服于你的淫威!我的形象既不是猪,也不是狗!”

“哦——猪狗不如吗?”

“……是猫哦!我的形象猫才对!”

海棠闻言,瞪大杏眼。

“哦豁?这真是大言不惭,你和猫有什么共同点吗?”

“当然有!譬如说——我的好奇心和窥探欲很重这一点!”

“竟然有人能一脸自豪地说出自己窥探欲很重……”

她再次露出彻底无语的表情。

“你以前的外号,该不会是‘女子更衣室的福尔摩斯’吧?”

“…………”

不好。

我竟然会觉得这个外号稍微有点帅。

“而我的动物形象,应该是狐狸吧。”海棠淡声道。

“狐狸……”

糟糕,还挺契合的。

——想象了一下她长出狐狸耳朵的模样。

“这样等以后别人向你问起我的事——当他们问你‘What does the fox say?’时,你就会发出各种各样有趣的声音了。”

“竟然是因为这个!”

这梗也太拐弯抹角了……

就算对于她来说,也绝对算拐弯抹角的。

“狐狸叫我倒是听过,和小狗差不多。”我说道。

“哦?”

“因为小时候住在深山中嘛,狐狸还蛮常见到的。比起这个,我倒是从没听过熊猫叫。”

“熊猫啊……说起来,小峰,你有听过最近网络上关于熊猫的某个话题吗?”

“啊,熊猫怎么了?”

“原来公熊猫在交配季节,为让母熊猫屈服,是会攻击后者的哦,严重的甚至会咬掉母熊猫的耳朵,抓瞎眼睛。真是太可恶了,对吧?可爱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如此粗暴的行径,这样一种会强暴女性的动物竟然被选做国家的吉祥物,到底是想传播怎样的价值观呀?”

“呃……”

干嘛突然扯起这么现实的话题来?

“要我说,就应该重新投票改选,我投螳螂一票。”

“螳螂?!就是那种交配之后母螳螂会吃掉公螳螂的昆虫吗!”

矫枉过正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鮟鱇鱼也不错呢。”

“鮟鱇鱼?!就是那种雄性寄生在雌性身上,最终退化到只剩下一团精巢的鱼类吗!”

“男人什么的,不就是负责给女性储存遗传物质的储钱罐一样的道具吗?”

“储钱罐!”

我头一次听到如此可怕的比喻!

“像你这样的家伙以后要是掌权……国家的人权绝对要出大问题!”

“人权?你可别乱污蔑我,小峰,我当然是坚决的人权支持者哦。未来假如我掌权,每个公民当然都享会有自由和人权——只不过要由我来决定谁是‘人’,谁有‘权’。”

“你必然是暴君无疑啦!”

“由我来决定谁是‘人’,谁是‘犬’。”

“暴君已经无法形容你了!未来将是一片黑暗!”

“那么幸好我没有未来呢。”

海棠突然说道。

猝然之间。

说出让人缄默的话语。

我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海棠的背影。

“你在发什么楞,小峰?”她转过脸,朝我催促。

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脸。

仿佛刚才讨论的是别人的事一样。

仿佛自己——并没有认识到自己。

“海棠……”

我走过去,下意识握住她手腕,我的力道似乎过大了,她脸上露出一丝疼痛的表情。

“海棠,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许下那种愿望。

为什么要抹杀掉自己的存在。

为什么表现得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些问题纠缠着我的内心,早就超过了忍耐的极限,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可是看着眼前的脸——光是看上一眼,我就知道,绝对不可能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坚冰。

有如凛冬寒风中的城堡,死守着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不论是多么强烈的窥探欲,恐怕都突破不了这层高墙吧。

不过——或许我不用突破这层防线,也能改变她的心意。

「寻死的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出她不能死的理由。」

我想起小葵说的话。

是啊——没错,也许只要能找出她不能死的理由就行了,譬如说思念的人、留恋的事物之类的。

以这种基准思考,或许就连我自己,说不定也可以成为理由之一。

“小峰,第一场「茶会」再过两天就要开始了。”

海棠盯着我用四平八稳的声线说。

“你有做好准备吗?你有伴随着激昂的音乐,在冷库里殴打冻牛肉吗?”

“……所以说茶会该不会真的是拳赛吧?”

“顺带一提,我可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咦?你有在殴打冻牛肉?”

“才不是咧,哪怕真的是拳赛,我训练的项目也应该是穿着很清凉的衣服举牌子,故意突出胸部与臀部吧?”

“你是准备当拳击宝贝?!”

你倒挺会作壁上观咧。

“在最后时刻我会跳出来大喊「住手,不要再打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这梗已经过时了!”

“开玩笑而已,”海棠面无表情地说,“我准备的东西,是这个。”

她提起手中的购物袋。

里面并不是很清凉的拳击宝贝服,而是许多小纸包。

“这是……”

“种子哦,都是我订购的种子。”

“种子……?啊!原来如此。”

她有操控植物生长和巨大化的能力。

如果魔女们也像战队一样按颜色分类的话,那她的称号应该就是绿之魔女之类的吧,因为她的能力是植物系的,以及,毒舌的‘毒’在视觉上也是绿色属性。

“这是食人草。”

海棠掏出其中一个小纸包打开,从里面捻出两粒黑亮亮的、芝麻一样的种子。

“这是刺藤。”

她掏出另一个纸包,取出几粒褐色种子。

“这是蒲公英。”

她捻出几粒像孜然一样的种子。

“这是含羞草、这是捕虫堇、这是千岁兰、这是卷柏、这是风滚草、这是好望角茅膏菜……”

她飞快地亮出各式各样眼花缭乱的种子,其中不乏我连听都没听过的植物名。

“最后——也是我最喜欢的哦,这是菟丝子。”

海棠摸出几粒不起眼的褐色小种子,看着有点像小米。

“菟丝子……”

她将种子放在指尖,用力捏破,立马就有许多嫩黄色的细藤从她指尖抽生而出,顺着她的手一路攀缘,飞快地爬满手臂、肩膀,甚至胸口,还在中途绽开了几颗不起眼的白色花骨朵。

“啊,这个我见过!”

不久前和魔鬼的那场战斗里,出场最多的就是这种铺天盖地、死缠烂打,让魔鬼不胜其烦的细密藤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海棠逗弄着缠绕在她胸的菟丝子说道。

“哈?”

“「这女的自己就能和自己玩触手play嘛」——肯定在这么想吧?”

“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

不过,也对啦……

确实是有点像触手。

尤其她还操控它们不停蠕动。

“对了,说到这个,既然正好碰到,你帮我个忙吧。”海棠把种子都放进袋内,对我说道。

“咦?什么忙?”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示意我跟上。

这一带是城建良好、环境优美的富人区——海棠很可能就住在这附近。我原本以为她会带我去她家,心中惴惴不安,小鹿乱撞了一阵,不过她最终只是带着我走进一个公园。此时已是夜色渐深、灯火阑珊,公园里人流稀少,她拉着我走到一座景观桥的桥底,四下观望,确认没人后,点点头。

“嗯,就在这。”

“在、在这干嘛?”

“在这做。”

“做、做什么!”

做这个动词,可以接的动作可谓是百花百样、不计其数!

“……”

“……”

我此时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无比丰富、十分精彩,还好我是背着光,她应该看不太出来,否则也不知会招来多么尖酸的奚落。而反过来,海棠的表情却依旧波澜不惊。

她靠在桥底的墙面上,正对着皎洁的月光,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有一丝的面部温度升高,都会立即反映在脸上,但她依然维持着那张仿佛恒温冰箱般的脸。

面若寒霜——倒也谈不上。

只能说她的脸像是冷鲜制品。

海棠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开始吧。”

“开、开始什么!”我竭尽全力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播种啊。”

“播种?!!”

她竟然一脸文静、语气淡雅地说出这么邪恶的词!

而、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海、海棠,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但是这种事,至少也要在四面有墙的地方做吧!”

“有墙的地方?哦,你是说家里或者旅馆吧?才不要呢,我才不要在那种地方做,吵到别人了怎么办?”

“吵到公园里的人就不算了吗?!”

“所以我才找这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嘛,我到时候肯定会发出很大的声音,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肯定也会因为疼痛而变得虚弱无力,到时候就麻烦小峰你发挥绅士精神,温柔地对待我,把你的胸怀借我一用咯。”

“shen?!teng……wu……!!”

我伦无语次。

拼音都已经无法转换成汉字。

可是,总觉得她这话显得怪怪的。

虽说听上去好像确实是那个意思,但又有点微妙的对不上。

就在此时,只见海棠从购物袋里掏出几粒菟丝子的种子,平放在手臂的皮肤上,深吸一口气后,种子突然间刺进她的肌肤,伴随着汨汨的血迹,逐渐没入了手臂内部。

“……?!!”

她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细眉都揉成了一团,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靠在我肩膀上。

身体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这就是——播种。

能从身体里长出植物,自然——也就需要把植物的种子种入身体。

我扶着海棠,充满愧疚地深深低下头。

“海棠,我要向你诚挚地道歉……”

“不用了哦。”

海棠虚弱地笑笑。

“你刚才那副不知所措的蠢样,对我来说,已经是最棒的镇痛剂了。”

这一晚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在桥洞下面,接着夜色的掩护,帮她进行秘密的播种活动。

她说出了“快点插进来”、“好痛,请你温柔一点”、“这个好硬”、“太多了,白痴”之类的虎狼之词,不用说,这些台词肯定都是为了欣赏我的窘态而故意为之的,但我一句话也没反驳。

因为她真的很痛苦。

将异物植入体内,那是怎样的疼痛我实在无法想象,但光是看着她引以为豪的坚冰面容被轻易击得粉碎就能猜测出几分。事后回想,我其实该配合她的发言大声吐槽的,这样说不定反而能减轻她的痛苦。

当晚的最后,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那是在“播种活动”结束之后,我扶着脚步有些虚弱的海棠走出公园,她突然间——仿佛无意间想起一样,转头问我:“话说回来,你和巫葵同学聊了些什么?”

“咦?呃……就是一些闲聊而已。”

我含糊其辞地说。

“闲聊,是聊什么话题?”海棠追问。

“就、就是一些事务性话题啦,”我继续含糊其辞,“我向她请教了一些事,她则给了我一些建议。”

总不能老实说我是在向她请教如何阻止你自杀吧。

——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我当时,并没有觉察到这个回答的不妥之处。

下一瞬间,尚未从虚弱中恢复过来的海棠就突然挡到我前面,用尚且软弱无力的右手揪住我的衣,语气阴沉地低吼道:

“你不要相信她说的话!”

“……咦?!”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反应这么强烈。

“海、海棠,你说什么?”

“她满嘴谎言!”

满嘴——谎言?

那个正确之神?

我一时间陷入混乱之中,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毕竟在其他人的眼中,小葵只是一个放浪形骸的不良少女而已,因此她才会对小葵作出那样的评价吧——基于小葵在外人眼中的形象。

就好像小葵对她的评价反而是个优等生乖乖女一样。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觉察到这其中的讽刺性。

就在我打算反驳她的时候,海棠仿佛突然从我脸上观察到什么一样,松开手,用低沉而疲惫的声音说:

“你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小峰。”

“……咦?”

她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转身走开,我只得默默送了她一段路,然后两人各自回家。

一路无言。

这个插曲就此结束。

她说我“忘得一干二净”,那是什么意思?

回忆对我来说是个贬义词。

但是我应该不会忘记掉什么事情。

……才对。

两天之后,茶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