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哼着歌走进吧台后的厨房,开始忙碌起来,厨房是半开放式,所以能看到她一边煎蛋一边左右摇摆的背影,女仆裙的后摆以及围裙的蝴蝶结都在随着动作轻盈地摆动,看来她是真的心情好转,因为她都开始唱起自己编的料理歌来。
“蛋包饭的味道是初恋的酸甜味~哼哼哼哼哼~
黑列巴的味道是热恋的酸臭味~
黑咖啡的味道是失恋的苦涩味~
单相思的味道是备胎的橡胶味~
三角恋的味道是刀尖的血锈味~
绝恋的味道是汽油的芬芳味~”
“…………”
歌词的水平我就不多作评价了,只能说是十分符合她人设的一通胡编乱造,至于她在唱倒数第二句的时候正好在拿刀剁火腿丁,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把灶火开到最大……应该都只是巧合吧。
“表哥,除了蛋包饭,你还需要点些别的什么吗?只要是我会做的,随便什么都可以做哦。”
“你这话说得像是哪个深夜食堂的老板一样耶,不过话说回来,我好像一直都在点蛋包饭。”
既然是女仆咖啡店,除了咖啡蛋包饭以外,想来还是会提供奶茶、意面之类的轻食。
“嗯嗯,”香雾点点头,“本店目前正在热卖的轻食是——刚脱下的吊带袜。”
“吊带袜?!是轻食吗?”
虽然的确很轻!
“呵呵,看来表哥还不知道一些很‘maniac’(狂热)的玩法呢。”
“我不知道肯定是正确的!”
“人家的吊带袜可是很抢手的哦。”
“我才不想知道这种事!给我来一杯咖啡就行了!”
“啊?咖啡?”
香雾一脸无趣地放下裙摆。
“啧,咖啡有倒是有啦。”
“有倒是有?这副可有可无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女仆‘咖啡’厅吧?”
“那‘洗浴中心’的重点也不是洗浴啊。”
“咦?”
“很多游戏的乐趣也完全不在‘游玩’上吧?”
“唔……”
“还有看点完全不在剧情上的电影、目的完全不在经营上的企业、出发点完全不是爱情的婚姻、动机完全不是保护环境的环保组织。世界上充斥着各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事情,所以女仆咖啡厅没有咖啡也完全没关系吧?”
“呃!”
虽然明知她是在故意和我拌嘴,但如此有理有据,还挺难反驳的。
“所以说啊,表哥你就别在意有没有咖啡这种小事啦,不如让我来给你推荐本店刚推出的新商品——奇迹和希望吧!”
“奇迹和希望?!能买到的吗!”
能在女仆咖啡厅买到的吗?!
“奇迹目前售价1999元一份哦。”
“这价格很微妙!”
倒不是说卖1999一份很贵,只是这种充满既视感的定价尾数,给人一种奇迹是商业化产品的感觉。
“至于希望,9999元一份。”
“哇靠!好贵。”
果然希望是这个时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
“话说你们既卖奇迹又卖希望的,该不会连‘爱’也有在销售吧?”
“啊?哦,爱当然也有卖呀,爱,目前售价2.9元一份。”
“两块九,好便宜!!”
爱好廉价!!
“嗯,爱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哦……”香雾意味深长地说。
“虽然我不否认这世界上的确有着许多廉价的爱啦……但两块九这么有零有整的价格到底怎么制定出来的?”
“哦,那当然是因为工业化流水线产品需要薄利多销,所以必须尽量压低零售价啦。”
“工业化流水线制品?!”
看来世界确实是一个泛滥着廉价爱的地方。
“不过很可惜,目前希望和奇迹都已售罄了。”
“哦?”
果然都是抢手货吗?
“换句话说,已经彻底没有希望了呢……”
“……不对!你摆出那种眼神快要死掉的表情说些什么?!”
只是售罄而已吧!
“也不会再有奇迹发生了……”
只是售罄而已吧!!
“我的灵魂宝石已经变得漆黑一片,我马上就要魔女化了吧……”
“你本来就是魔女吧!”
看来她前面铺垫那么多,根本都是在为这个梗的出场作准备嘛……
本作品里的魔女,完全不需要靠魔法少女黑化来制造哦。
也不会变成珂拉琪风格的拼贴纸人。
香雾从厨房走出来,放下蛋包饭的盘子,
“总之,就是如此,实在抱歉,表哥,今天只能给你提供‘爱’了哦。作为道歉,就免费附赠你一份‘爱’吧。”
“吓?!”
只见她拿出装着番茄酱的挤酱瓶,在蛋皮和盘子上挤出几颗花纹复杂的饱满爱心后,笑容满面地推到我面前。
“…………”
原来这就是免费附赠的爱。
爱真的好廉价……
接着她把双手握成爱心状贴在胸口。
“那么,接下来就给主人施展爱的魔法吧~”
“不必啦。”
我打断她的施法,拿起勺子准备直接开吃。
“啧,那就给你施展魔女的诅咒吧。”
“……对不起,还是爱的魔法吧。”
前者虽然肯定是假的,后者却极有可能是真的。
施展完爱的魔法后,我开始享用蛋包饭,而香雾在不久后,又端了一杯咖啡过来。
果然还是有咖啡的嘛。
香雾笑吟吟地看着我啜饮咖啡,那笑容让我心里有点发毛。
“怎么样,今天的咖啡味道如何?”她笑眯眯地问。
“这里面下毒了是吧!!”
“才没有咧!只是新推出的咖啡豆,让你试下味道而已啦。”
“哦、哦……”
我接住扔到天上的咖啡杯。
“呃……还不错啦,和以前的味道确实有些不同。”
虽说我根本品不出咖啡的好坏。
“表哥你想知道是什么品牌的豆子吗?”
“是什么?”我不假思索地问。
“是猫屎咖啡。”
我再次把咖啡杯甩到天花板上。
“猫屎咖啡?!是指那种先让麝香猫吃咖啡果,然后从它们便便里面捡出豆子,烘焙加工做成的咖啡豆吗!”
“哈哈哈,表哥你还蛮懂的嘛!不过放心啦,只是骗你的而已,那么贵的豆子我们当然买不起。”
“切,我早就看穿你在唬烂了!”我再次接住落下来的咖啡杯。
“嗯,不是正宗的猫屎咖啡,”香雾笑容甜美地说,“只是我自己‘自制’的而已。”
“自制?!”
我第三次把手中的咖啡杯甩到天花板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香雾抱着肚子,趴在桌子上,笑得花枝招展,直不起腰来。
“当然还是骗你的,怎么可能对表哥做这种事。”
“还好你有点底线!”
“只是卖了点给别人而已。”
“世界毁灭啦!!”
“没想到竟然卖出比正宗猫屎咖啡还贵的价格诶,”香雾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现在的人可真是‘maniac’啊。”
“……我现在,多么希望,自己喝的只是一杯正宗的猫屎咖啡!”
30秒前对我来说还是打击,现在却已经彻底是奢望了。
以上都是玩笑话哦。
并没有真正发生。
“毕竟我的品种又不是麝香猫。”
“…………”
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没发生。
顺带一提,她的「品种」应该是埃及猫。
“唉,为什么我的品种不是麝香猫呢?” 香雾幽幽叹了口气。
“…………”
“那样的话,肯定能给店铺带来不少的收入吧?”
“你这种想法才叫可怕!简直是「maniac」!”
“「没脸嗑」?才不会咧,只要能赚钱,我绝对像吃豆人一样吧嗒吧嗒地大嗑特嗑。”
“…………”
太过豪迈了。
太过豪迈以至于难以接话。
“第一个喝猫屎咖啡的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
“…………”
这个话题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我扒两口饭,看了眼因为我不接话而一脸意兴阑珊的香雾。
“香雾,最近生活怎么样?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我明明还是个学生,却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子对已经在工作的她嘘寒问暖,想想也是挺奇怪的。而且残酷的是——因为头上的异形耳朵,她没有办法正常上学,只有这个咖啡店能成为她接触正常社会的窗口。
“嗯?还好哦,并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非要说的话,前几天,店里的两个客人为我名字里的‘贝斯特’到底是不是‘贝尔法斯特’的缩写而争起来了,差点大打出手。”
“好蠢的争执……”
现在的大学生有这么蠢吗?
贝斯特(Bastet)是古埃及的猫女神的名字。
和历史上的军舰,或者胸前伟岸的女仆舰娘都没有半点关系。
硬要说的话,胸部的尺寸这一点倒是能扯上一点关系。
也就是说她胸前丰满。
最近好像又变大了。
“要说到最近发生的烦心事,也就是你房间里那位‘声称’只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电击器而来,又‘恰好’只穿着十分煽情的内衣,和你的关系‘只不过’是委托人和被委托者的学姐啦。”
“等等,香雾,你的措辞以及标点符号的用法都很奇怪诶。我都给你解释清楚了,千真万确,真的只是那样而已哦,你虽然长着猫耳,但也不能像猫一样疑神疑鬼哦。”
“呵呵……疑神疑鬼是吗。”
香雾眯着眼睛微笑。
“那么表哥,不如来换位思考一下吧:假如你哪天推开我的房门,发现我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坐在床上,而衣柜里躲着一个只穿着内裤的陌生男人,我对你说,他只是在找自己弄丢的高达模型,你会相信吗?”
“谁会把钢普拉丢女生家里啊!骗鬼呢!”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在偷偷和哪个「maniac」的大学生交往?!你把他名字告诉我,我要活剥了他!”
香雾笑而不语地看着我。
……哎呀呀!
换位思考实在是很厉害。
她光是假设一下,我就要跳脚了,如果真的看到那种场景,我绝对会抑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把那个混蛋当场轰杀至渣。这样看来,她在上周的表现真的相当克制。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表哥?”
香雾突然换上严肃的语气。
“咦?”
“特意跑过来,把那位学姐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假设这些都是真的,并非你在糊弄人,”她用波澜不惊的湖蓝色眸子盯着我,“应该还有解除误会和蹭饭以外的理由吧?”
“啊啊……的确是这样没错。”
和她漫无主题、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大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都差点给忘掉。
我将「巫魔会」,也就是即将开始的苍白之石争夺战的事告诉香雾,香雾听我说到一半,就拿出手机开始操作,等我讲完时立即点了点头。
“嗯,确实有这样一回事呢,Coven上的信息已经公开了。”
“Coven?哦,就是海棠也登陆的那个论坛吧,这样说来,你果然能够从魔女集会内部获取到相关的信息?那就太好了。”
「魔女集会」——也就是即将举办巫魔会的组织,香雾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加入。我对这个组织是何来头、如何运作知之甚少,基于某些理由,也甚少向香雾打听。但现在不是对‘魔女组建的组织’这种存在心生抵触的时候,由于要参加她们举办的活动(而且还是战斗),我亟需一个能提供内部情报的人——那个人自然就是香雾。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表哥你想让我背弃自己的誓言,背叛对组织的忠心,是这样吗?”香雾慢条斯理地说。
“咦?不、不是那么严重的事吧……呃,果然不行吗?”
“没有啊,完全没问题哦。”
“…………”
“誓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背弃的吧?”香雾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组织什么的自然也都是用来背叛的。”
好厉害的理论。
“再说,我真正宣誓效忠的对象只有一个哦,表哥你不会忘了吧,嗯?你忘记我们曾经定下的誓约了吗?”
香雾说着,露出——狡黠的笑。
“……喂,你可别在这时候说出来啊!”
她充耳不闻。
站起身,一边大声宣读誓言,一边沿着餐桌脚步轻盈地踱向我这边。
“主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主人禁止我做什么我就绝对不做。主人的要求一律满足,主人的命令一律服从,憎恨主人憎恨的人,消灭主人敌视的人,嫉妒主人所爱的人——但是也要爱着主人所爱的人。身体是主人的盾、耳朵是主人的雷达、爪子与牙齿是主人的武器,手脚属于主人、大脑属于主人、喉咙与心脏属于主人、胸部与呼吸也属于主人,直到主人腻烦之前,永远作主人最忠诚的奴仆……”
说完的同时,轻飘飘地坐在我双腿上。
湖眸荡漾地注视着我。
“确实是这样没错吧?狗-修-金-萨-玛?”
“…………”
这就是我不想对这个人进行详细介绍的原因之一了!
我们之间的过往被埋在错综复杂、纠缠不清,有如蛛网一般,难以挣脱的黑暗之中,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楚。不过,如果非要陈述基本事实的话,确实——是许下过上面那样的誓言没错。
虽然是在特定情势下的产物。
十分、十分极端的特定情势。
如果不作出那种誓约,我们两人都会立即葬身于巨大、漆黑的蜘蛛节肢之下——这样的极端情势。
形势所逼。
身不由己。
十分正当的理由。
话说回来,她的身上真的很香。
虽说不是麝香啦……
而是某种十分奇特的,几乎会让人神迷意乱的熏香气息。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很轻。
8公斤——这是她平常所保持的体重,只有普通人的六分之一。
不用多说,这绝对不是寻常人类可能做到的事,而且有必要的话,她还能让自己变得更加轻盈、更加稀薄,更加——
虚无缥缈。
就像雾一样。
也像誓言一样。
我把她抱起来,放在餐桌上。
“总之,想要拜托你做的事就是这个,你应该有办法搞到参加这次巫魔会的人员名单吧?我想要知道除我和海棠之外还有哪些人参加。”
“嗯,我知道啦。”香雾甜笑着点头。
接着瞳孔骤然竖成一条细隙,闪出幽绿色的光。
“然后把他们给通通杀掉,对吧?”
“咦?!”
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只是刺探情报,收集其他参赛者的情报而已啦!能力啊、弱点啊之类的,这样我和海棠作战时胜算会提高——这样就够了!真是的,你怎么回事哦?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这么极端的思考方式谁教你的啊?”
“…………”
香雾听到这话,盯着我露出一副彻底无语的表情。
“干嘛?”
“表哥你……真的变弱了好多。”
“啊?”
“就像是七龙珠里打败沙鲁后的孙悟饭一样。”
“孙、孙悟饭?!”
我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说真的,我看我现在都比你更像「杀人的小鬼」吧,毕竟我可是猫科动物哦,而且还是女仆呢。”
“猫科动物这一点我能理解……女仆和杀人有什么关系?”
香雾闻言,立即双手叉腰,露出相当臭屁的表情。
“嗯哼,看来表哥你还不理解呢,女仆们可都是相当厉害的杀手哦。”
“哦?”
“你听好咯,表哥,不是有种说法——说人一生的心跳次数是固定的,达到限度以后就会死去吗?所以女仆们的杀人方式,就是用可爱的外表与甜美的笑容来让人不断地心跳加速——进而达到慢慢杀死目标的目的!”
“哇哦——!”
原来如此!
好甜蜜的谋杀!
Sweet murderer!
原来这世界上的女仆,都是超级高端的杀手吗!完全无法反驳!
“那么,事情就拜托你了,香雾。”
“包在我身上吧,表哥。”
“话说回来,香雾。”
“嗯?”
我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将那个在心底徘徊许久的问题问出来。
“你觉得……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嗯?”
香雾微微偏头
“你是说那位姬海棠学姐吗?你是问我她的想法,问我她为什么想要杀掉自己吗?”
“……嗯。”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啦,”香雾耸耸肩,“而且就算我说自己知道那位学姐的想法,你肯定也不会相信吧?人类内心的想法,比我们见过的最大的蜘蛛网还要复杂一千倍,一旦陷进那种东西里面,越是痛苦挣扎,就会被缠得越紧哦——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个。”
“……你是说执念吗?海棠陷进了某种执念里面?”
“我不知道啦,是真的不知道哦,”香雾有点无奈地抖着耳朵摇头,“而且话说回来,干嘛要来找我来帮你理思路?真是的。猫可是连毛线球都会玩成乱麻的生物哦,你找错人了。那么关心那位学姐的想法,直接问她不就行了。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香雾默不作声地盯着我看了许久。
“如果不想让那位学姐寻死的话,干嘛要接下她的委托?”
“那样她肯定也会去找其他人帮忙,或者重新屈服于魔鬼……她是个一根筋的人,认定的事就肯定会去做,所以还不如我先接下委托,再慢慢去想说服她的办法,”我低声解释道,“但是,如果连她为什么这样做的理由都不知道,也就无从谈起说服她吧?”
香雾闻言,再次沉默几秒,尔后摇着头长叹一口气。
“表哥,你真是货真价实的蠢诶……”
“这一点我清楚!所以你有话就直说啦。”
“既然无法从本人口中问出来,那就找另外一个清楚她想法的人去问啊。”
“咦?另外一个人?”
香雾脸上露出十分不情愿的表情,良久之后,才把双手放在额头,比出角的样子,慢吞吞地说道:
“那位魔鬼先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