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公子,你看。”

穆劍秋從一旁拿來一個竹筒,從裡面抽出一張捲軸來,展開一看,一副山水圖映入眼帘。

“蓬萊閣位於周山,主要是為閣主繪製地圖,搜集民間奇聞異事,我是閣中一名普通‘執筆’,學過一些道術和武藝,但是並不介入江湖之事,只是將那些有趣的故事記錄下來,編輯成冊而已,但是不知何時起,有傳言說,我們所繪製的地圖中,有大量的稀世珍寶所在的位置,上面甚至有仙人居所,於是引來大量歹人想要奪取這山河圖。”

“那既然上面什麼都沒有,給他們就是了,謠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蘇公子說的沒錯,但是謠言在那些人當中似乎根深蒂固,他們始終相信我們給他們看的是假的地圖,不惜嚴刑逼供,甚至以性命相要挾,蘇公子,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我等雖非江湖中人,但是也不能任人魚肉不是。”

的確,碰上不講理的人,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要是自己沒有本事,那也就忍了,可如果自己的手中有武器,那麼別人既然不講理,自己也不能打不還手,叫人小瞧了。

“我在東夷力挫九黎教和一乘教的截殺,輾轉回到華夏領地,可他們不依不饒,我原以為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們就會停手,沒想到他們為了掩蓋蹤跡,不惜將岩城百姓全部屠戮殆盡,實在叫人怒不可遏。”

“明白了,這就是所謂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吧。”

“哎,有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如果給了,那就代表我們蓬萊閣好欺負,更何況即使給他們,我也難逃厄運。事已至此,山河圖無論如何不能落入賊人手中。”

他將山河圖又卷了起來,小心放入竹筒內收好。

“蘇公子可知,自己中的是什麼毒么?”

一轉話鋒,突然又關心起我的身體狀況來。

“創口處麻癢難耐,體內忽冷忽熱,的確不知道。”

“蘇公子先前在岩城遇到的,如果穆某沒有猜錯,應該是妖女絡新婦了。”

“絡新婦?”

“蘇公子有所不知,這絡新婦看似是個柔弱女子,內心卻歹毒無比,在東夷就已經是人盡皆知的毒婦,她是東夷國‘一乘教’的掌使,又是蜘蛛成妖,她身上的劇毒只需要一滴,便能毒死湖泊里所有的魚,你我皆是修道之人,靈力護體,但也擋不住這蛛毒,只是過程比尋常人慢上一點而已,但也正因為此,她更是享受獵物中毒后苦苦掙扎的過程。通過中毒者體內毒素的牽引,即使我們逃到天涯海角,她依然可以感知我們的位置,這也是我一路上費盡心機,卻始終逃不出她魔爪的原因。”

“言下之意,中毒者就只能等死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尋常人是解不了,但……”

正當他說到緊要關頭的時候,破廟內響起了一個空洞的聲音。

“子時已到,穆劍秋,還不快快出來受死?我等已將聚魂陣練成,此時乖乖投降,將寶物交出來的話,還能送你入輪迴,你若冥頑不靈,只怕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下輩子連胎也投不了,哈哈哈……”

聚魂陣?

之前我就覺得山中妖氣橫行,想來就是這批人了,看來他們早已將寺廟團團圍住,只是我慌不擇路,反倒進了旋渦中心。

那人話音落下,廟外突然陰風大作,這時節正是寒冬臘月,原本就有些乾冷的破廟內,此刻的氣溫更是低了幾分。

廟外只聽一聲虎吼,也不知院落中情況如何。

“蘇公子不用擔心,千山雪機敏的很,尋常妖怪傷它不了。”

“哦。”

雖然這麼說,但是我看他輕輕皺起了眉頭,心中多少還是有點擔心的吧。

“我傷的比你輕,替你出去瞧瞧吧。”

“慢着。”

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一臉真誠的看向我,說道:

“蘇公子覺得千山雪怎麼樣?”

“很漂亮,看上去應該也……很能打?”

“曾經在北方繪製山河圖的時候,在雪蓮山一處洞穴中遇到的它,當時它的父母都被妖怪殺死了,我見它可憐,就帶在了身邊,後來遇到一位友人,說它日漸長大,在蠻荒之地行走倒是無所謂,但是在華夏族領地終歸不是很方便,於是替我做了這支笛子,千山雪平日里就寄宿在這玉笛之中,需要時,只需要吹響笛聲,它便會顯形。”

說完他拿出一支小巧精緻的玉笛,看做工,倒像是給女孩子用的東西。

“我若將它贈與蘇公子,蘇公子可否接受?”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不過這話用在穆劍秋身上有些不大合適,他看上去笑容和煦,怎麼看都是個英俊瀟洒的讀書人,不過我也有我的原則,先看看他往後會有什麼說辭么,於是回道:

“照你的說法,千山雪對你來說應該是十分珍貴的同伴才對,你我非親非故,平白無故的,為何要突然將它送給我?”

“實不相瞞,在下正是有一事相求。”

“說來聽聽。”

“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這山河圖蘇公子也看到了,我想讓蘇公子,替我將這圖帶回蓬萊閣,交給我的師長,這樣一來,也算對閣主有一個交代。”

“哦?”

將千山雪作為禮物送給我,老實說,我還是有些動心的,但是這禮物好像能要人命。

“恕難從命。”

“這是為何?如若將山河圖送至我師長手中,到時必有重謝!”

“穆少俠的誠意,在下看到了,只是要保護這山河卷,需要對抗那些妖魔,我身中奇毒,朝不保夕不說,穆少俠本身是蓬萊閣人,保護這山河卷是分內之事,此事於我又有何干?我犯不着以身犯險吧?”

將內心所想說了出來,穆劍秋一時無語。

此刻廟外狂風大作,破廟窗戶被狂風刮開,而穆劍秋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我也知道這件事本來就和蘇兄無關,之所以委託蘇兄,實不相瞞,穆某就沒有想着能夠活着出去,我死不足惜,可是這山河圖不能落入妖魔之手,還請蘇兄成全!”

說完他在我面前跪了下來,低着頭,看不見表情。

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很佩服那些能夠為了自己所堅持的東西,放棄一切的人,因為我本身不是這樣的人,所以無法想象他此刻心中所想。

“不打算活着出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嘆了口氣,說道:

“蘇兄也知道,岩城百姓雖然死於妖魔之手,起因卻是因我而起,我罪孽深重,即便苟活於世也是寢食難安,蘇兄尚未到來之前,我已經做好了以身殉道的準備,既然蘇兄來了,那就是上天垂憐,不讓這山河圖落入賊人之手,此乃天意,現在只要蘇兄肯答應在下的請求,在下來生原為蘇兄當牛做馬。”

既然穆劍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不好再推辭,為人處世的道理我都懂,說到底,要我為他做事沒問題,可是我既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俠士,也不靠看不見摸不着的信念吃飯,唯有金錢至上才是我做事的準則。

“哎,我從來不做虧本生意,今天為了成全你,算是壞了自己的規矩了,但也是僅此一次,你要為你的大義而死,我不攔着你,你打算怎麼個死法?”

若是換成喬雲那個蠢丫頭,早就沒口子的答應了下來吧,說起來,也不知道她和宇文先生現在到哪了。

他見我答應了下來,簡直可以用熱淚盈眶來形容了,將裝有山河圖的竹筒以及那支短小的玉笛交予我之後,說道:

“此刻廟外由九黎教的教眾包圍,他們設下的聚魂陣非同小可,不過我自有辦法應付,我在此地為蘇兄爭取時間,蘇兄趁亂從後院逃脫,向西前往周山,以千山雪的腳力,三五天便可到達。”

關於我不善於騎馬這件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我想騎老虎和騎馬應該差不多,總是顛簸來顛簸去的,所以慢慢走的話,不知要多久才能到。

“此外,有關於蘇兄身上蛛毒的事,我有一法可以替蘇兄除去此毒。”

“剛才你不是說,無人可解嗎?”

“當然了,我認識的這位,是半仙之軀,不能以凡人論之,別說這區區蛛毒,就算你魂飛魄散,身首異處,她都能將你救活。”

好你個穆劍秋,好深的心機吶,先前不說,我答應了幫你你才說,要是我不同意,你也不打算將這救命之法告知於我了?

一股惡寒自心中升起。

“……那麼,那人在哪?”

“蘇兄莫急,待我書信一封。”

說完他拿出筆墨,在紙上奮筆疾書,寫了一共兩封信,寥寥數語,一封是給同門師妹的信,另一封則是給他那位朋友的。

“拿着書信,那人自會為蘇兄祛毒。”

隨後又將院外千山雪召回,將召喚之法告訴了我。

沒想到這白虎好通人性,得知穆劍秋已經將自己易主,匍匐在地,似是在向穆劍秋辭行,隨後來到我腳邊蹭了蹭,我將他收入笛中收好。

就在此時,只見院外光華四射,將漆黑廟宇照的亮如白晝,緊接着人聲嘈雜,看來那些妖怪已經攻了進來。

“縛地陣已破,蘇兄,此一別山高水遠,我們後會有期!保重!”

他向我拱了拱手,頭也不回的向著廟外去了。

哎,此一別何止山高水遠,可以說是天人兩隔了,哪裡還來得後會有期了?

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因為才認識不久的人的生死而有所感傷,不過總覺得穆劍秋這人看上去不像什麼壞人,如果活得久一點,應該會有所建樹才對。

或許因此產生了一絲惺惺相惜的感覺。

穆劍秋既然去了,我也不能閑着,只聽外面刀劍之聲響起,看來穆劍秋已經開始和他們交手了,既然他一心求死,那我也無能為力,轉而來到後門。

出得門后,外面是一片樹林,雖然多數妖物都聚在了前院,但是這裡依舊存在着若有若無的妖氣,換成一般人或許就真的被騙過去了,但是因為我本身的雷屬性,原本就起源於五行之中的木屬性,真雷劍意又十分的敏銳,所以除非對方非常小心,不然哪怕一絲絲的氣息外泄都會被我感知。

此刻對方正隱藏在樹木當中,用的應該是類似木遁之類的法術吧。

我拔出佩劍承影,向著對方所在位置疾速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