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花柳十三百,群芳难压瑶池月。

这是某一位文人对京城中花柳之地的描述,具体是哪一位文人,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但他所写的这句话却依旧被拿来形容京内的烟花柳巷。

京城之内,烟花之地少说也得有数百家,地大的地小的;楼高的楼矮的;花钱少的花钱多的应有尽有。

但是,要问起那京中最有名的地方和最香艳的风景。

那甭问,直奔瑶池阁去就对了。

那位文人口中提到的瑶池月,并不是只真正的月色,而是一种,只有瑶池阁才有的特殊表演。

在每天晚上的一个特定的时间,瑶池阁的所有烛火灯笼都会在同一时间熄灭,这时楼顶的机关便会开始运作,屋顶缓缓地打开,月光会缓缓地落入舞池的中央,这时,数十位舞姬便会从不同的方向走上台前,四周奏乐声响起伴随着月色和鼓乐舞女们的裙摆舞成一片薄雾,在这片薄雾的中央,花魁慢慢从一个伸降机关中走上台前,头顶会垂下一只秋千。

花魁便坐到秋千上手中抱着一支琵琶或是玉笛,随着秋千的摆动,周围的鼓乐全部变得舒缓了起来,而清冷的琵琶声或笛声会在舞池中央响起。

念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此时坐在秋千上的,正是那位上次来寺里求姻缘签的姑娘。

“真羡慕她啊。”念觉旁边的黄衣女子慵懒地开口道:“连和尚都盯着她看。”

念觉只是淡淡笑笑,从他踏入瑶池阁的瞬间便已经被异样的眼光包围了。

黄衣女子倒也没管那么多,反正有钱可赚,接待一个和尚她也可以免得红烛夜船。

“她在这多久了?”念觉问道。

“几年了吧?我听老鸨说,玉寒十岁的时候就被卖到这来了。”黄衣女子想了想说道:“我们这样的人,从小时候学会的事情就是讨好男人,没办法,你们这些人肯出钱,我们才能生活。”

“张丞相,知道她和张公子的事情吗?”

“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来我们这的公子哥,别看表面上一个个阔绰的很,其实恨不得连脸上的一层皮都换成别人的。”黄衣女子打趣似地说道。

“为何这样?”

“男盗女娼,这近娼女者,为何物啊?”黄衣女子摇摇手上的扇子,扇子微微扇动带起将一阵香风,那股撩人的香气像是一只手似地拨撩着念觉的鼻尖:“就好像你这和尚,大大方方地就进我们这烟花柳巷,不是自毁名声吗?”

“小僧只是来找人的,并不是来寻欢的。”

“我懂我懂,佛门弟子,要雅一点,我们这最有内涵的恐怕就是台上那位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见着她。”

“请问,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私下见着玉寒姑娘。”念觉问道。

“嗷,有啊,瑶池阁后面,就是后巷子那,窝着个老乞丐婆,玉寒每天晚上都会去那个地方,去找那个乞丐婆。”

“哦?”念觉抬起头来,他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乞丐婆和玉寒姑娘?”

“不知道,要我说啊,那就是个又脏又臭的老婆子,也不知道玉寒抽哪门子风,你现在去的话或许能堵到她。”

“多谢姑娘。”念觉站起身来向着黄衣的姑娘微微躬身表示谢意。

“都说这和尚木鱼脑袋,其实你倒也挺有意思的,多谢你啊。”那黄衣女子躺在床上,微微伸了个懒腰。

“谢我?”

“陪你聊聊天说说话就能赚到钱,多好的差事。”黄衣女子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念觉,她把头别到一边去不去看念觉。

待到念觉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喊道:“小和尚,下次别来了,要找玉寒就去我说的地方找。别进来了,地方脏,染了风尘,死后化不出舍利子。”

“多谢姑娘叮嘱,敢问姑娘姓名。”

“好了你快滚吧。”黄衣女子背对着他摆摆手,念觉摇摇头,走出房间,他还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冲进刚刚那黄衣女子的房间。

“慢点,你弄疼我了~哎!”身后的房间传来一声声嗔怪之声。

紧接着是那黄衣女子的尖叫声,她的声音由强变弱再逐渐化作一声声酥魂软骨的娇笑声。

“哎嘿嘿,包子,猫儿,大秃瓢!”

念觉果然在瑶池阁的后巷里找到了黄衣女子所说的那个老太太,不过这个老太太看样子是失了心智,根本无法与正常人交流,只会咿咿呀呀的说些人听不懂的话。

念觉站在她身边,看着老太太瞪着双眼睛看着他,这时候念觉不禁后悔刚刚应该从那黄衣姑娘的房间里掏个水果什么的,也好给这老太太一点东西吃。

“娘!我来......”玉寒推开走进巷子的时候,看见念觉站在那,便傻了眼。

她已经卸去了那一身繁重华丽的衣裳只换了一件淡白色的素裙,精致的五官略施粉黛之后一改之前的艳丽,产生了一种让人安静的美感,有一种仙气飘然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她手上拎了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篮子,念觉真的会觉得是天女下凡了。

“大师......”玉寒略微有些尴尬地看着念觉,她的脸上微微泛红,像是做了什么羞人的事情似的。

念觉比了个手势给玉寒让出一条道来:“先给你娘吃点东西吧,老人家怕是饿了。”

“谢谢大师。”玉寒颔首致谢,赶忙快步走到老乞丐婆身边,她放下篮子,从里面取出包子馒头一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个盘子里面装了一个鸡腿。

念觉看着老乞丐婆狼吞虎咽地将那些吃的扫完,她冲着玉寒憨憨地笑着:“尿,尿。”

“娘.......”玉寒看了一眼念觉,脸上红的更厉害了。

念觉点了点头,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打烊的药铺,玉寒也点点头。看着念觉离开,玉寒这才把老太太扶起来,原来老太太的两条腿已经断了,像是没骨头似地瘫在地上。

“娘......女儿马上就能从这出去了,马上就能带你去房子里面住了,马上.......就有人伺候您了。”说着她苦笑了一声任由着眼角的一滴泪水缓缓地流淌下来。

没一会,念觉便看见玉寒朝着他走过来,手里拎着的那个篮子已经空了。

“那是你娘吗?”

“是.......”玉寒低下头去:“烦请大师,切勿向外声张。”

“姑娘放心,小僧不是好事之人,不会说出去的。”念觉很认真地说道。

“多谢大师,请问大师此番前来,是为了找我?”玉寒问道。

“毕竟前些日解了你和张公子的签文,想着送佛送到西吗,我来问一下,姑娘为何想和张公子来求姻缘签啊?”念觉很看着她的眼睛,这个姑娘的眼睛很漂亮,而且有一种少有的韵味,像是在一片风尘之中的一颗琉璃。

“他说要替我赎身,然后要娶我。”玉寒说到这,脸上闪出了如小女孩一般的青涩来。

“可他毕竟是丞相之后,张丞相恐怕不一定........”

“大师。”玉寒打断了念觉的话,她抬起头直视着念觉的眼睛,这让念觉很难避开她的视线:“其实在佛寺,你解的那只签,是骗我的吧。”

“姑娘聪慧。”

“我一直在想,签文这种事情,真假参半,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大师,那空签究竟是作何解?”

“无须再问亦或是毫无结果。”

“我猜到了。”玉寒苦笑了一声:“其实我知道张丞相不会答应的,但是我还是想着他会不会带我私奔,大师我是不是很傻?”

念觉摇摇头:“其实女施主聪慧,只不过看不开罢了。”

“看不开?又怎么会看不开,我其实根本就不会喜欢张公子,只不过是跟了他我和我娘能有个安稳日子过,其实.......”玉寒背过身去喃喃道:“冷暖又怎会不自知呢?不过是留个念想罢了,觉得心中还有所求,没准上苍也会应你。多谢大师,特意前来这风尘之地,大师快请回吧,红尘太乱,莫污了佛心。”

“不入红尘,怎知众生?何证我佛?”念觉在她身后唤道。

“大师,你真的很有意思。”玉寒对着他微微一笑。

“我叫念觉,不叫大师。”

“知道了,念觉师傅。”

等念觉走到张相府的时候,张公子正好回来,他走路摇摇晃晃地满身酒气,脸涨得通红,他看着站在自家门口的念觉,打了个酒嗝:“和尚,要饭去别家去,我家没有。”

“公子误会,我不是来.......”

“哦对,你们那叫化缘,没有没有,赶快走。”

“公子准备何日提取玉寒姑娘?”念觉突然大声说道。

他这么一喊,把张公子的酒吓得醒了一半,他慌忙地拉住念觉把他扯到一边,低声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要娶她了?”

“公子未曾这么说,何必带玉寒姑娘来找我们求姻缘签呢?”

“嘿?我说是我钱没给够吗,那个签就是给她求着玩玩,她还真当真了?大师我跟你说,过两天,我爹就要跟皇帝提亲了,我爹那可是跟皇帝开国的交情,那公主到时候必定是嫁给我的,可不能被她一个妓女捣了乱。”

“你说你要......娶公主?”念觉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是是,我不说了我要回去了。”

“哎!张公子!”念觉说着用手一拉,正好拉到张公子手中的一串珠子,力道一大,那红线穿的珠子竟是被他扯断了下来。

念觉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珠子,这才发现那些掉在地上的珠子都是一颗颗红豆,其中的两颗上还刻着两个字——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