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天花板的缝隙上迅速地像成群的白蚁一样汇聚,滴在积了一层尘埃的地板上,碎成更小的水珠。弹起来,又落下。

我只能看着她变成纯白色的一团肉球滚来滚去,变成脏脏的泥球。

如果时间再变长一点就好了。从那一刻起,时间变成永恒,那样之后一切都不会变得让人痛苦。

“我要吃了你。”

我感觉到后背的剧痛,昏了过去。

时间A

怎么才能算得上认识一个人呢?

仅仅眼神交流?说过几句话?知道彼此名字?

那么,认识就能成为朋友吗?

意识回到课堂上来。

快要下课了。

现在有五十个人在这个课堂上,记笔记,发呆,睡觉,不同人在干着不同的事。

而我只是在想一些无聊的问题,早知道睡觉好了。

“铃铃铃……”

“下课也要把作业做完啊。”化学老师交代完最后一句话就离开了。

他离开门的背影消失不见的那一刻,安静的教室瞬间变得吵闹起来。

我选择睡觉。当然不能总睡着,但也会装睡。

同桌是个妹子,因为没怎么说过话,名字我都忘了。

现在她正在和前桌的妹子聊着电视剧的话题,十分火热。

不过今天有一点不一样,有另一个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仔细想了想,班里应该有这个男的,好像坐在最后排,叫什么实在想不起来,好像有个外号叫皇叔。

皇叔:“切,昨天那个女主演技好差的。”

前面的妹子:“明明很好,人家可是演技派,人长的也很好看。你说对不对?”

我想她应该是在问我同桌。

同桌:“嗯,还好。”

皇叔:“人长的确实不错,胸很大,人气自然不低。是吧?”

前妹:“胸大怎么了?”

同桌:“还好吧。”

皇叔:“哪里只是还好啊,比你大的多了哎。”

前妹:“哈哈,别说出来嘛,她会不好意思的。”

然后我只听到同桌断断续续的傻笑,就睡着了。

……

我读完了《杂文》上的一篇关于交通事故的文章,带着一点无聊的想法收拾好我的书包。今天又是倒数第四个离开教室,另外三个学霸一般都会等到值班老师来催促才会离开。

毕竟是初春,夜间空气还很冷。学校走廊两边的植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茂密起来,不过都好像认识我似的,小枝条在风里摆来摆去的。

教学楼之间的广场那么空荡,充满了像是把所有光线都吸收了的黑暗。如果那里是另一个世界的话,会不会也有人正对着镜子般的黑暗看着我这边?

要是能进入另一个世界就好了。这么想着,我走进广场,做出中二的拥抱黑暗的姿势,往对面的车库走去。

风声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广场角落貌似有人呆在那里。估计是某些有“想法”的男女吧,我还是赶紧走吧,遇到了双方都尴尬。不过声音很耳熟就是了,可惜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了。

等我推着自行车准备回家的时候,果然有一对男女走进了车库。女的更加热情一点,男的却不温不火。而我低下头,避而不见。

好奇心这种东西,我宛若失去了很久。虽然很多事毫无因好奇而去了解的必要。

我一直搞不懂如何猜测一件事情的真假。如果得到的信息都是假的,或者事情本身已经无法判定真假,真相不就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吗?那么对真相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说现在某个人说的“他应该是喜欢你吧”绝对毫无意义。

同桌:“怎么可能啊。”

前妹:“你看他老是说你平胸,见你一次说一次,故意刁难你。肯定对你有意思啦。”

同桌:“不会吧,感觉很烦啊。”

前妹:“烦吗,我倒是希望有人烦我呢,哈哈……”

同桌:“哈哈……”

皇叔:“飞机妹,你们在聊什么呢?”

前妹:“女生的私密话题啦。还有飞机妹是什么啊?”

皇叔:“飞机妹就是飞机场妹子啦。”

前妹:“哦哦哦,你还真是抓着这点不放啊,是不是……”

同桌:“别这样说啦……”

皇叔:“哈哈哈……”

这时候班长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也不好意思装睡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明天我们郊游的地点已经定了,不过要不要去游乐场的事情还没有决定,现在我们投票解决吧。”

“就一起去玩玩吧,刚好考完了联考,对吧?”前妹大声说到。

“是啊,是啊。”班里立刻响起一片赞同的声音。

不过班长是个十分较真的人,还是继续投票。明明结果很明显了,何必还要坚持投票呢。这种时候,一小部分过于洪亮的声音就等于结果。

……

我喜欢沿着墙走。视线放在墙角,感觉世界大了很多。不过是我自己的世界。

“喂,我找你有事。”

前面有个人挡在我面前。粉色增高平底鞋,往上是细长的腿。

声音是前妹的。

“哦。”

我答应了一声,没有抬头看她。

“那我就直说了,你一直呆在她身边,你觉得她有喜欢的人吗?别装傻不知道她是谁。”

“没有。”我看着她的手从裤子旁边提上去又落下,不停地来回摆动。

“那她对程城什么态度?”

“不知道。”

“有些表面上天真的人,私底下指不定在想些什么呢。”她忿忿地说。

见我没有下文,她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们不是好朋友么,问我有什么用?难道她还会对我这个看起来就是颓废青年的同桌吐露心声吗?

而且你还没说程城是谁。

但是这些话我都没说出口。

少一事,是一事。

时间B

阳光刺眼,空气里全是刺鼻的霉味。

“孩子,孩子,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快醒醒,快醒醒。”

我睁开眼睛,费力地吸了几口空气,背部的疼痛让我不住地咳嗽。

声音的主人把我扶起来。

“考试炸了离家出走了?”

原来是隔壁小区的保安大哥。平时路过门口时看过他几次,有点印象。估计因为我还穿着校服,以为我是离家出走的孩子吧。

“嗯。”我低着头嗯了一声。

“你好像住在附近吧?快回家吧,考的差也没事,人生又不止是考试。跟父母好好谈谈就行。”

他拍拍我的肩膀,从这个破旧的房子走出去。

直至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我又坐了下来。

到处都是灰尘的地板上,没有雨水,没有泥球,只有我躺过的痕迹。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头疼地很厉害,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

好像我撞了上墙角,她变成了某种怪物。

可是周围什么都没有。

难道只是一个梦?可是我为什么会睡在这个旧屋子里呢?

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先回家洗个澡吧。

小路上人群稀稀疏疏,差不多已经九、十点了,今天肯定迟到了。索性上午不去学校算了。

我回到家,洗了个澡。借着镜子看到后背有一个血红色的图案,一个圈中间一个精细的十字架。可我记不得什么时候被谁画上的,用毛巾擦了也擦不掉。

有些事情如果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我也不愿意去想了。所以我数学和物理一直那么差。同样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懒的想了。告诉别人也不会有人信,何况我本来就不愿意跟别人嚼舌头。

她真的死了吗?

我揉了揉酸痛的背,甩掉了这个想法。

妈妈:“早上没上学?”

我:“嗯。”

妈妈:“身体不舒服?”

我:“嗯。”

妈妈:“下午上课吗?”

我:“嗯。”

我这样的人每天在想些什么呢?反正我没有仔细总结过,每次回忆自己上个想法的时候,就忘了当时在想什么。书上说一个人会通过失忆自我保护,可能我想的都是些奇怪危险的念头吧。但我这样连蚂蚁都不愿意踩死的人,会有什么危险想法呢?抢小孩棒棒糖吗?

撇开手中的语文书,我努力想着上午我到底想在下午干什么来着。虽说每天都是一样地过,上课睡觉吃饭,没什么不同,但总会有一些小插曲隐藏在记忆里。

实在想不起来,我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发现有个人在看我这个方向,不自觉多看了她两眼。

一个单马尾的妹子,我对她完全没印象。她突然站起往我这边走过来。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有种别人是来找我的错觉,甚至心跳会加速,当然我不会傻到真的主动打招呼。

“喂,我问你个事。”

“真的来找我的啊?”情不自禁说出来了。

“什么?”

“没。”我低着头,看着杂志。

她站着,估计正低着头看着我。

“你同桌呢?”

我同桌?我看了看旁边,是个空座位。对啊,我同桌呢?我也想问呢?

“她今天一天没来,怎么一个人都没注意?你应该在意的吧?在意的吧?我打电话给她家,她家里人的话就感觉没有这个人一样,怎么可能呢?难道只有我傻了吗……”她声音低沉了下来。

有些事情就算不放在心上,想起来也是很容易的,即使我不愿意。

但我怎么回答她呢。

遇到这种令人苦恼的情况,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移开注意力。

埋头读书的学霸们不动如钟,其他的同学三五成群,叽叽喳喳,老师怎么还没来。

她扶住我的头,充满眼泪的眼睛瞪着我。

你还真是了解我啊。

可你让我怎么说,她昨天变成了怪物,然后消失了?

“是,是吗……”我避开她的视线,“应该吧,应该吧。”

“你在说什么呢!”

不要这么用力啊,我的脸很疼。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虽然实际上我就是唯一的知情人。

“她应该发生了什么事吧,不过应该不会出问题的。”我觉得还是这样敷衍地说好了。

她用力捏了一下我的脸颊才放过了我,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趴着睡觉。

我抬头看了一眼,是在装睡啊。那姿势,我再熟悉不过了。

……

明明夏天都要过去了,学校里还有着躁动的青春气息,晚自习下看到偷偷摸摸的男女的几率甚至增大了。

作为一个单身贵族,我平时只想快点离开学校,今天却走的很慢。脑子里想一件事的时候,对周围的关注度就会不自觉降低,只能慢慢走防止意外。可是,根本没法不去想它。

她的消失对我而言有什么影响呢?跟路上看见交通事故一样,几句感慨,匆匆路过,之后再也想不起来。这样就可以了啊,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是在想着她。明明她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踏着匆匆的脚步。老区很多店铺已经关门了,只有棋牌室里还烟雾缭绕,喧嚣异常。

面前出现了那栋老房子。一座二层小楼房,窗户已经破掉了,月光照进去,照亮了一切。它看起来像是一幅油画,连风都穿不过去。

一些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她从二楼的阳台边边仰头摔了下去。

蓝色的连衣裙,弄脏的脚。

她看着我,眼里充满戏谑。

飘舞的黑发,坠落的少女。

她最后说:“你什么也不懂。”

身体突然变得灼热异常,我痛苦地捂着疼痛感最强的背部。

空气变得沉重,像是被我身体的温度加热了一样。物体变得模糊起来。

“我想要吃掉你。”她的声音如此轻快。

周围的一切又瞬间变成比原来还要静谧样子。就好像温度过高后的星体,瞬间坍塌收缩,除了她的声音外,房间里安静地令人窒息。

而我感觉心脏麻痹,呼吸急促了起来,后背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也很陌生,因为它从未如此轻快。

“你在害怕吗?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来,抬起头。”

她粗鲁地抬起我的下巴。

长长的黑发,鲜红的眼睛,轻蔑的笑容,悬浮着的宛若幽灵一般的身体。

“我们可是同桌啊,就算是现在的状况,也不用怕我吧?”

“但是……”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她捂住我的嘴。

“再废话我就吃掉你。”她吐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时间A

世界上最让我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卷入到别人的人际关系里面,特别是恋爱关系。现在这样颓废的我,以前也曾经历过很多跟恋爱有关而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我懒得理会前妹的话。

“哎,你说我们班最帅的人是谁啊?”前妹突然抛出了话题。

虽然明白这种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苦于没有睡着,只能被迫听下去了。

同桌:“嗯……都还行吧。”

前妹:“你还真是一切都还行。”

同桌:“因为没怎么注意过啊。”

前妹:“你还真是小孩子啊,我跟你讲,后排有两个帅哥,就是那个喊你飞机妹的,还有一个王野,这两个都是全校女生认定的帅哥之二……”

同桌:“是吗?原来这么厉害啊。”

前妹:“不过王野已经被学姐钓上了,真是太可惜了。那种老女人吸引力真是可怕。”

同桌:“老……老?”

前妹:“对啊,就是这样。同年级的男生窥视低年级小妹妹,所以她们是那种钓小鲜肉的老女人啊。”

同桌:“那我们……”

前妹:“唉,你是不是傻,我们当然是年轻可爱的少女了。哈哈哈……”

她的到底笑点在哪儿啊,可能是因为我同桌是真的傻吧。人畜无害,没有威胁的那种傻。

皇叔:“明天游乐场我们一起吧?”

这货怎么老喜欢过来插嘴。

前妹:“好啊好啊,我们几个女生没问题。”

同桌:“可是人很多吧……”

前妹:“这有什么关系嘛,你没问题的吧?”

皇叔:“那就这样决定了吧。我这边也有两个人。飞机妹多多关照了。哈哈。”

我挪了挪酸痛的胳膊,脑海里闪过前妹那句“他一定喜欢你”,现在感觉真的好像别有深意。

……

以前看一个人的动作什么感觉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却能从一个细微的动作里获得更多的信息。

这不,司机先生的手不停地敲击着方向盘,根据节奏,我猜他哼的应该是小苹果。

耳机里响着nano那独特的声音,窗外的景色像2.5倍加速过的ppt一样闪过。要不是我晕车,肯定已经加入别人的话题了。

好吧,这是个安慰我自己的冷笑话。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多云,不过这么凉快,总感觉要下雨啊。还好,出门前我机智地揣了一把伞。

“同学们请陆续下车,下午四点来这里集合,随时保持联系,别走丢了啊。”班导在前门大声招呼到。

“哦!”一群人兴奋地答应着下了车,包括我。

对于我这个穷鬼来说,只要找个地方呆着不尴尬就好,反正我包里带了一堆书。

穷的原因在于没有跟家里要钱,所以靠着我的存款玩游乐场,我就会变成穷光蛋。而且我已经深入研究,这些娱乐设施并不具有娱乐性,真正让人愉快的是同行者彼此的互动。所以,我对这些丝毫没有兴趣。一点没有。

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旋转木马旁边的甜点车旁,现在还早,只有我一个顾客。我点了一大杯水果冰淇淋,坐在遮阳伞下,开始看书。

现在看的是《文学少女》,读完了第一本还蛮有意思的,便买了一套。对于远子学姐这样的文学少女,虽然很喜欢,可如果真的遇上了还是觉得很头疼。那样不着边际又活泼的少女,对我这种颓废青年来说太致命了。

不过最让我烦恼的,还是《渴求真爱的幽灵》里,雨宫在被折磨后喜欢上一个因喜欢她妈妈而虐待她的男人,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最后还差点杀了心叶等人,野村阿姨在结局里表现的却是凄美的爱情氛围。这难道不应该是犯罪吗?

我想了一个合理解释——爱本来就是突如其来的,不能理解,无法抗拒。那么畸形的爱,应该存在吗?还是说,只要不伤害别人就可以存在?

啊,好烦。

我挖了一口雪糕,合上了书,惊讶地发现旁边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同一个桌上还坐了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他跟我一样百无聊赖地挖着雪糕,脚边还放了一个高尔夫球杆的袋子。

从没听说过游乐场能打高尔夫的啊。这人肯定别有用心,说不定里面是一把狙击枪。

不过我猜错了。他吃完雪糕就走了,跑到摩天轮排队处摆起了摊,卖起了小电风扇。

远处一大团漆黑的云朵,夹杂着小雨忽然冲了过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伤心的人在埋头狂奔。

我心说太棒了,悠哉悠哉吃掉雪糕,站起来准备回去。这种心情像是中了彩票一样,虽然我从来没有买过彩票。

雨开始变大了。

我撑开伞,慢慢地走着。伞沿压的很低,那样可以看不见别人的脸,假装世界只有自己一样。除了雨声,一片安静。

鬼屋门外一双腿在颤抖着。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很多人都没有雨伞,有的人选择在雨中奔跑,有的人选择躲雨。可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被人关心,可怕的是没有人一起。

所以我帮不了那个人。

“嗯……一起走吧。”

我还是走了过来,眼睛看着前方模糊的雨,跟这个瑟瑟发抖的人说。

“谢谢。”

虽然身边站了一个人,但是我不太想知道她是谁,甚至没有看她的脸。如果她没有瑟瑟发抖,我觉得我一定不会走过来。

我们一直走到汽车站台,她从伞下小跑走了出去。最后,我还是没敢看她是谁。

……

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车窗上。空气开始变冷,我缩在座位上,头靠着窗户。视野里都是模模糊糊的,吐出一口气就在玻璃上形成一片白雾。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图形,然后又胡乱地抹掉。

同桌坐回到了我的旁边。眼角的余光看到她躺在座位上仰着头,不顾湿漉漉的头发仰起头用胳膊挡住了眼睛。

伤心的时候就想一个人呆着,有时候会哭一会儿,哭完也就不那么伤心了。没有想着谁,也不需要谁来安慰。

但是呆在人群里没有办法,所以就挡住眼睛,假装在睡觉。既能给自己一点安静,又能让别人不打扰自己。

精于此道的我,一眼就看出她的伪装了。

我想我应该说点什么。

“要…咳咳,要面巾纸吗?”

我没有转过头就把纸巾递了给她,她拿过去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我们在这一点上很相似,但是我不可能去安慰她。

她也不可能需要我的安慰。

同学们陆陆续续都上了车,可是却没有之前来的时候那么吵闹,按道理应该抱怨声连连啊。难道是因为太冷了,冷得说不出话了吗?

这时候,前座两个人小声地说起话来。

A:“皇叔表白失败了?”

B:“好像是的,不过问题不在这里,另一个人也同时向皇叔表白了。”

A:“那不就成修罗场了吗?”

B:“关键是,那个人是鱼小燕。谁不知道她跟程城关系多好?好不容易表白了,结果他变心了。而且还是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下!”

A:“那,那个被表白的女的到底是谁啊?”

B:“我也没看到啊,只听说鱼小燕发飙了,骂的很凶呢!”

A:“嘘!小点声……”

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事情发生,看来电视剧的情节也并不全是胡编乱造的。

但是,喜欢谁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法控制的。诺诺要跟凯撒结婚,路明非还是喜欢诺诺。诺诺真喜欢凯撒,就算路明非骑着摩托打爆了婚车车胎,诺诺也只会下车揍他一拳,然后说:“小弟,快送老娘去结婚!”

皇叔喜欢那个谁,鱼小燕喜欢皇叔,也没什么问题啊,只是没有好的结局罢了。但是,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个说话声都那么小,好像是你们犯的错一样。

还是说谁都没有错,所以都错了?

时间A

“你跟别人说过晚安吗?”

“没有。”

“你跟别人聊天聊什么?”

“没什么。”

“你女朋友呢?”

“没有。”

“原来你还是单身狗啊!”

“拜托我们很熟吗?”

我一脸不满地在街道上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肩膀上的少女聊着天。明明可以飘着,非要坐在我的肩膀上。虽然没有重量,可还是让我很不舒服。

“往前面走对吗?”我向她问路道。

“是的。然后,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到底烦不烦啊?”

“烦,可是只有你能听我说话,就不能多听两句吗?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杀了我的人,是你唉?”她把头垂下来,挡住我的视线。

“可是你所谓的杀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都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而且你现在不还是活着吗?”

“那到底是哪种意味上的活着呢?像幽灵一样也算活着吗?”她把手插入我的身体,我确实毫无感觉。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杀死你的呢?”

“这可是一个哲学上的问题,如果要我系统地讲,我只能告诉你,你自己猜吧。”

如果我能猜到,当初我一定会避免这件事发生。

她倏地抬起头,说:“走吧,回去吧。”

“你不是要去什么地方的吗?”我烦躁地回她。

她没有回话,周围一下子吵闹了起来。

放学接送家长的孩子,呼啸而过的汽车,推着油炸食物小车的老人。很多人大声的说话,很多人匆匆地行走。

我周围的世界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声音、画面在她不理我的那一瞬间涌了出来。

原来,路上一直都不那么安静。

这条路在一座小楼房前右拐,我便径直向楼房走了过去。

黄色的灯光透过窗帘,打在路面上。里面传来男女吵架的声音。

“回去。”

她的声音从我心里响了起来,冷冰冰的。

“你说什么啊!”我压低声音问她。

“嗯?老师说最近学校周围治安不太好,希望家长注意孩子的安全。”

抬起头,眼前却是我妈。我环顾四周,发现已经回到了家里。

“哦,我知道了。”

我应了一声,走进自己房间,仰面躺在床上。

她刚才做了什么?她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我要为此而苦恼?

……

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已经忘了她这一个事实。

为了认证这个事情,我还特地像傻子一样问了几个人,结果他们反问“你不是一直一个人坐吗”,甚至听到了“这家伙一个人坐太久寂寞疯了吗”这样的鬼话。

一个人会突然蒸发吗?她的至亲至爱都会忘记她吗?

如果真的被人遗忘,岂不是太悲惨了?我都开始同情我同桌了。可是没想到这家伙死后的表现和平时给我的印象真是大相径庭,恐怕这就是原形毕露吧。

不过因为她的事情,我难得跟同学多聊了一会,被告知下午班里会有活动。

虽然我一直觉得活动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玩手机,但是集体活动还是参加一下会比较好。

我准点到了他们说的“狂热”烧烤,发现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这时候一条姗姗来迟的消息告诉我,他们已经换地方了,问我来不来。

那当然不去啦。不过还是要表示一下想去的心情,但是因为走错路太累了,所以去不了了。不然那样直白地拒绝会让别人觉得“啊,这个人干嘛那么大脾气!他以为他是谁啊!”什么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也是被遗忘的人呢。

我离开烧烤店,回到小区,不知不觉走到了那个旧屋子。

门一直敞开着,走进去,阳光洒在灰尘上,所以房间里并不暗。一楼有破旧的沙发、橱柜和一个圆桌,笔直的楼梯通到二楼,扶手有些地方已经断了。

我拿了一页纸垫在楼梯上,坐了下来,阳光刚好照到我的脚边。

“你这是翘课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疼痛感。

“没有,今天有活动,我没去而已。”

“那可真是不合群的表现呢?”

她坐在我旁边,假模假样的掸了掸灰尘。蓝色的连衣裙,四散的长发,一副戏谑的表情。

“是啊,可是这样比较适合我。你不喜欢可以走啊。”

“我又走不了,你不在这个地方,我好像就陷入了一种沉睡的状态。”

“好麻烦啊,不想管。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唉?”我自暴自弃地问道。

“嗯……变成了怨灵?也许你帮我实现愿望,我就会消失了。”

“你这样说,是想消失吗?”

“怎么可能,你是傻子吗?我只是考虑你的感受而已。”

“不想消失,那你为什么会死呢?”

她没有回答,我也没有追问。

谁能知道一个人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我只能选择一个选项,并坚持它是真的。

她不想消失,可是她也不想活着。

“你怎么老是这么开心?”最后还是我打破了安静。

“为什么不呢?你是傻子吗?”

“你才傻。”

“不用学习,不用考试,没有人逼迫你,没有人伤害你,这难道不应该开心吗?”她站起来,往门口跑去。

慢慢的,她的身体,变得虚幻起来,最后消失不见。

“喂……喂!”我不安地叫了出来。

“啧,却不能离开你。真恶心。”她从我身后走出来,重新坐下。

“我也不想你不离开我,每天都见鬼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那么你就你就……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你看,我们既然没有办法,就好好相处怎么样啊?”

她又把头凑过来,像猫那样蹭着我的胳膊。明明刚才还那样地讨厌我来着。

“好吧好吧,随便你吧。”

我敷衍地答应着,没有转过头看她。

阳光下,灰尘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忽而卷起一阵安静风,星星像飞舞的雨滴。

我就这样趴在胳膊上睡着了。

时间C

一个黑色的小小的影子,在暗暗的屋子里蹒跚地走着。纸片一样的太阳,投出冷白色的光。小小的她走出屋子,原本还在颤抖着,现在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她慢慢地飞起来。

突然光没有了。她又回到了那个屋子,四面的黑暗,疯狂地压过来。

她没有像以前一样颤抖。

她一动不动。

时间A

“喂,起床了!”

很吵啊。明明睡得很舒服呢!

“干嘛啊?”

我半睁开眼睛,蹬了她一眼。

“都这么晚了,该回家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夕阳的光芒洒在地上,世界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油画。

“今天带我去一个地方吧!”她跟着站起来,绕着我跑起来。

“你又想去哪儿啊?天都怎么晚了,该回家了。”

“哪里晚啊!走吧,走吧!你现在实现我的愿望,说不定我就会超度什么的,不缠着你了!”

“那好吧。”

我拎起书包,往外走去。

刚刚睡醒,头还有点晕,脖子也因为不舒服的睡姿酸痛不已。刚才做了个梦,现在就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你能记住梦吗?”我不自觉脱口问她。

“有时候能记住,有时候记不住,大家不都一样吗?”因为要求被满足,回答我倒是很快。

“忘了美好的梦真是可惜。”我没由来地感慨了一句。

“那你一直睡死过去不就好了?那样梦就不会醒了。”

有时候我也真的会这么想,如果真的不用醒来,那该多么幸福。

白天落下来的梧桐叶,现在已经堆积了不少,踩上去会发出咔擦的声响。

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在树林里玩的时候,踩树叶都能踩出乐趣。有时候又会想,踩过的每一片落叶,都可能藏着很多小小的东西。踩碎会伤心吗?可是往哪儿走呢?小小的藏起来的孤独的世界里……

“喂喂喂!”

她大声喊着打乱了我的思绪,“干嘛啊?”

“下雨了下雨了!你这人是傻了吗?快躲雨啊!”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左右张望着躲雨的地方,突然雨倾盆而下,只好跑进离得最近的一个小杂货店的遮篷下面。店里面一个老奶奶正坐在躺椅里看电视。

“天气预报真不准。”我擦掉雨水,蹲下来看着路面上迸溅的水珠,感觉世界突然安静了。

“预报又不是一定正确的,而且下雨多好啊,安安静静的。不用出门,呆在温暖的房间里,多舒服。”她也蹲下来,满不在意地回答道。

“那可真是颓废的生活,不过我也很喜欢就是了。”

“哪里颓废了!明明这才是生活好吗?”

“好吧好吧。不过现在不能去你要去的地方了。”

“其实也很近了。你想回去吗?”

“当然。”我白了她一眼。

“那你打个电话,借把伞就可以回去了。”

“我能打给谁啊,就算有这样的人,我也不想麻烦别人,反正雨总会停下来的。”

“你就打一个呗,我给电话号码给你。”

受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我只好拿出手机,拨打了她报出来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居然是班里那个单马尾。

“嗯……是我,你能出来一趟吗?应该就在你家附近。”

“哦,有什么事吗?”她冷冷淡淡地问。

“也没有啥事,那个,能借我把伞吗?我被雨困住了。”

“那好吧,等我一会儿。”

告诉单马尾我在哪儿后,就挂了电话。

“你想见她?”我问她。

“差不多,大概就是这样吧。”

“那你有什么要我转述的吗?”

“说了也不会信,那还说什么呢?看一眼就够了啊。”

我心里重复道,看一眼就够了。

……

有时候我非常喜欢下雨天。

灰蒙蒙的世界,冰凉的雨水。除了雨声,除了蛙声,安安静静。这时候,窝在自己的小窝,很温暖。也只有这时候,不需要想着谁,也不用很伤心。

单马尾一会儿就到了,穿着红色的雨衣握着黑色的伞。

“喏,给你。”

我接过来的时候,不经意间碰到她冰凉的手指。

“其实,我知道她去哪儿了。”

“嗯?你犯不着这样跟我套近乎,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学,借个伞没什么难的。”她皱起眉毛,有点不高兴。

“才没有,我可没有你的电话。”我小声地说。

“那……就这样,走了。”她没有听到我的话,转身就离开了。

我再次道谢,打开伞,往反方向离去。

“如果现在跳到她面前,她看的到我的话,会吓一跳,然后抱住我,两个人痛哭一场。”

“那可真是感人至深的友情故事。”我带着吐槽的口吻说。

“那是不可能的,就像父母从来不会说相爱一样。”说完,她偏过脸去。

爱也不一定非得说出来啊。我心里反对道。

然后赌气似的,我也将脸偏向另一边,看着雨沿着伞沿连续不断地落下来。

走了许久之后,她突然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想让你告诉她。对她来说,忘掉才好。”

我愣了一下,嗯了一声。

只是她没有忘掉。

“我感觉自己没什么心愿未了了。说不定,马上就能飞升了。”

“什么飞升,你顶多被我超度。”

“超度也行啊,就这样结束不是蛮好的?这几天麻烦你了。”

“可是你这表情根本不是在表达感谢。”我白了她一眼。

“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我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家门口。

正在开门的邻居看到我打着伞突然出现,吓得钥匙都掉在了地上,我赶紧开了门钻了进去。

……

虽然没了同桌,但也不妨碍我下课睡觉。

“嘿嘿!”

感觉到有人再用指头在戳我,我纳闷地抬起头,看到前妹贴了过来。

“你干嘛?”我问她。

“我想问你一件事。”她声音压的很低,像是对暗号的特务。

“什么事?”我也装模作样地低声说。

“那个单马尾是不是喜欢你啊?我看她一直盯着你。”

“应该不是吧。”我心说您可真会管闲事。

“我的直觉应该挺准的。”她信誓旦旦地说,“我觉得你应该把握机会,别像我一样。”

“那你怎么对程城就不准了呢?”单马尾不知道什么冒了出来,冷冷地说。

“你说什么!”她愤怒地一拍桌子。

“不用你多操心。”单马尾没理会她,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前妹气的浑身发抖,索性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几个闺密赶紧过来好言好语地安慰他,把那个叫程城的骂了个遍。

我也怪不好意思的,毕竟她也算是替我着想了,可是又插不上话,只好又继续趴着睡觉了。

……

想了很长时间,我决定把单马尾约出来。

“喂,你好,还是我,我在小店那边,把伞还给你。”

“好的,我来了。”

她一会儿就到了,接过伞,她就转身想走了,我赶紧说:“能不能跟我讲一下那个人的事?”

“嗯?你问这个干嘛?这个人可能只是我的幻想罢了。”

“不能告诉我吗?”

“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被带到小区的健身器材处,坐在椅子上。

“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是你的同桌,看起来阳光,性格懦弱,没有主见,被别人欺负了也只会傻傻地笑。”

“被别人欺负了?”这在我记忆里是完全没有的啊,虽然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差不多吧,被起外号啊,被表白了却被人冷嘲热讽啊,被各种冷落啊,之类的。看起来确实是芝麻大的事情,可是对她那样的人来说,伤害却很大。她受了委屈也不会跟谁说,实际上也没人可以说,她只会安安静静的呆在你身边,好像那样就很安慰了……”

我听着她把话说完,看着她离开,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怎么才能认识一个人呢?怎样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呢?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与一个失落的人一点不同。她现在为什么不悲伤了?

我不了解别人,也无法理解她的心情,我早就明白这一点了,可还是忍不住来问她关于我同桌的一切。有某种执念一直在阻止我对这个灵异事件不闻不问。

这个执念让我跑回到她让我去的那个小区,那条路上的那栋房子。

刚好里面的人走了出来,是一个牵着小女孩的母亲。我蹲在门旁边,假装系鞋带。

“妈妈去哪儿啊?”小女孩小声地问。

“去外婆家住几天。”妈妈回答道。

“姐姐呢,她去哪儿了?”

“姐姐在那儿了,等我们去呢。”

这时候,门里穿出一阵砸碗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怒吼:“滚!滚回去就别回来!”

小女孩一下子哭了起来,“姐姐,我要姐姐…………”

“什么姐姐啊!我就一个女儿!别哭了……”妈妈突然哭了起来,抱起小女孩跑开了。

邻居见多不怪地站在一边,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大致发生了什么,我也知道她的生活是什么样了。与小说中的悲惨女孩,相同的剧情,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我摇摇头,超想高傲而嘲讽地冷冷笑出声,像电视里的邪派英雄一样。

……

离开了那个小区,我来到了与她的灵魂相遇的小屋。

疼痛感依然在。

“呦早呀。”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

“你怎么还没有被超度。”

“怎么,这么想我消失吗?”

“不,没有。”

今天的我更加不敢看她,只能将目光锁定在地板的图案上。

“今天没什么想干的啊,带我出去随便走走吧?”

这样对她挺好的不是吗?我以为被忘掉是多么不公平的事情,可是这对她而言不是一种拯救吗?这样的状态不就挺好吗?当然,还是要看她自己怎么想了。

“嗯?”

“出去走走呗,反正你也没事干。”

“行吧。”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所以沿着一条路慢慢走着。

家庭矛盾一直是一件让我不能释怀的事情,明明已经从小打小闹变成了尖锐的矛盾,为什么还要牵牵扯扯不愿意彻底分开呢?如果还有爱存在的话,是不是仅仅是一种错觉,一种希望眼前的暴力都不是真的错觉?以为余温尚在,还能回头?如果真的相爱的话,又怎么会这样伤害彼此呢呢?

“你在想什么呢?”

她坐在我的肩膀上,把头垂下来挡住我的脸。

“看不见路了喂!”

“你先告诉我!”

“没什么。”

“无趣。”

她把头又重新抬起,远方的太阳已经很红了。

“如果你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我突然问道。

“那岂不是要麻烦你一辈子?你不就成了跟鬼魂幽会的神经病吗?”

“对,有道理。那你还是早点飞升吧。”

“这才像你。”

“什么?”

“没什么。”

她不讲,我也不愿意多问。

不知不觉,竟然跑到了游乐场这边。摩天轮,旋转木马,公主城堡上的彩灯已经亮起来了,看起来非常华丽。

我记忆里好像来过这里,但印象很浅,不敢确定。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呗。

“居然到这儿了。”

“咋?”

“没事。”

路上有不少情侣,更多的是小孩,今晚有巡演,所以格外热闹。

“坐摩天轮去吧?我要变成孤独的小行星!”她兴奋地围着我转圈圈。

“行吧行吧。”

排队之前,我买了一些食物,顺便买了一个耳机带了起来,不然会被人当成自言自语的疯子来摩天轮寻死了,然后有人报警把我抓了就麻烦大了。

售票处旁边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脚边放了一个高尔夫球袋。

“我猜那里面是一把狙击枪,用来暗杀什么重要人物的。”她顺着我看的方向说。

“也许是小电风扇小玩偶什么的?”我说道。

果不其然,几个路过的小孩子都凑了过去,男人拿出了几个卡通玩偶,还朝着我的方向,笑了一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我可不认识他。

排了半个多小时队终于排到了我,在等待的期间,我几乎用光了毕生的话题。

“你果然不适合谈恋爱。”她笑着说。

“你管我。”

“你听过一首歌吗?”她晃起了脚,“特别不想,一个人孤单寂寞,但是人生,总会有很多不快乐……”

我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一个人走进去坐了下来。这是一个动画的片尾曲,我还有一点印象。

人总是怕孤独的。无论怎么嘴硬。

摩天轮缓缓发动,远处的景色一点点浮现。

河岸、城堡交相辉映的灯光,涌动的人群,不难想像那里会有怎样的欢声笑语。

置身于人群中,会难过的好一些吗?孤独会跑开吗?

“真安静啊。真想永远这样。”她小声地说。

“嗯?”

“没什么。对了,你没有杀了我哦,我骗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看着窗外,僵硬地笑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浮在了窗外,时间好像静止了。

隐藏的够深的啊,大叔。

“可以了,就这样吧。”她对着窗外说道。

那个男人点点头,耀眼的猩红的光芒在我的背后绽放开来,刺痛令我闭上了眼睛。

“让我吃掉你吧,那样你就不会受伤了。”她温柔低语。

时间B

所有人都先下车了,我慢吞吞地站起来,看着她还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好不情愿地推了推她。

她的身体很烫。

我赶紧把她拉起来,她像木偶一样被我扶着下了车。我一边撑伞,一边让她尽可能地靠在我身上,避免被雨淋到。老师看到我们,神色紧张了起来,赶紧让我把她送到医务室,她说联系医生后一会儿就到。

防止她摔倒,我只好咬着牙,抱起她,一个单马尾的妹子从人群冲过来拿过我的伞,我俩把她送到了医务室。

医生已经到了,点滴也准备好了。

我感觉身上有点冷,只好也躺进校医室的病床上,医生直到确认我没有问题才允许我离开。

不过这么温暖的被窝,我怎么会急于离开呢?所以,我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大概睡了两个小时吧,我醒了过来,医生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要先走了,拜托我看着她,防止有问题。

我心说,这么晚了我一介路人也该回家了啊,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吧,这不是我该有的情节。也不知道老师联系她父母没有。

闲着无聊,我搬了个凳子坐到病床旁边,看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心理学基础。椅子上挂着我的书包,还好没有湿。

“你还在。”

她沙哑的声音很小。

“嗯。”

“有……有水吗?”

“有的。”我赶紧接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

“喜欢一个人,必须也要被那个人喜欢吗。”她喝完了水,突然问我。

“不需要。”

“我是不是很懦弱。”她躺下去,别过脸,“没有主见,没有勇气。”

“那样也挺好的。”我敷衍地回答。她这是应该是收到刺激后的情感宣泄阶段。

“你可真是冷淡。一直都是这样。”

“你好好休息。”

“等别人离开前,把别人推远。是这样吗?”

“你偷看我的书?”我吃了一惊,盯着她看。

“这可不是你先想到的句子。”她的声音明显带着一点调皮。

“行吧。好像都回家了,我也先走了。”我干咳了一声,准备战术撤退。

“你就不会说还有我。”

“我又不能一直在。”

一问一答戛然而止。

沉默侵占了整个房间。

我们好像把所有的话都说尽了,我们怎么会如此熟悉。

我知道鬼屋前颤抖的是她,被表白的是她,被伤害的是她,被嘲弄的是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不是她虚弱地躺在我旁边,我也不会带她来医务室。如果不是这里除了我没有人,我也不会陪着她。

我只是恰好出现了。

“我没有哭。”她说。

“我知道。”

“我不喜欢他们。”

“我知道。”

“我好累。”

“我知道。”

她把床单蒙到脸上,过了一会儿,太闷了,又像是认输了一样拿了下来。

“人真的可以被拯救吗?”

楼梯口传来值班老师上楼的声音。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感觉烧退了,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

从那天起,我不再照常睡觉了。

从每天早上打招呼起,只要没事,我和她就会聊天。从出生聊到老去,从地表聊到太空,从地理聊到物理,从新闻聊到小说。像是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出来了。

很多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们,我也觉得这样的我们很不自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样做会比较好,我想拯救她。

我们有着某种相同的气息。

但是,我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直到那一天。

她打电话说来找我,要我的地址。已经很晚了,我心里一颤但没有多问。

我在昏黄的路灯光下等她。

她穿着蓝色的连衣裙,踩着粉色的拖鞋。她偏过头,想要遮住脸上的指痕。

“走走?”她问。

“嗯。”

我带着她绕着小区散步。嘴上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心里却在想着一个问题。

我真的在拯救她吗?

在我暗自懊恼的时候,远远的有人在喊一个名字。

她拉着我慌忙跑进一个老旧的屋子,拖鞋都弄丢了,屋子里面充满了尘埃的味道。

我们走到二楼的阳台,月光如清水一般。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带着什么样的情绪说了这句话,我也不知道背对着我的她是什么表情。我只知道我的呼吸急促,我的身体在颤抖,肌肉无力,我在害怕。

“你不会懂的。”她突然放开我,往阳台边退去。

“只要你说,可以,说你会陪在我身边,无论如何我都会撑下去的!”

她跳了下去。

我伸出的手在半空无力地垂下去。

时间A

“这就是你死掉的原因吗?”我问她。

“嗯……稍微改的煽情了一点。”她笑着说。

她变得越来越大,成了一个雪白的肉球,耀眼的光击溃了我的意识。

“我还是无法吃掉你啊,怎么办。”

她说。

时间D

忘了吧。

把一切都彻底忘掉。

创造的世界,坏掉了。

那就藏起来,埋葬掉。

在别人离开前,把别人赶走。

在想起来之前,把一切忘掉。

时间B

靠在墙上的少年睡着了。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出现了。

雨水停在深夜的半空,风声倏然停止,唯有泥泞的白球滚来滚去。

“束手就擒吗?”男人说。

“能让我陪在他身边吗。”泥球说。

“不可以哦,亲爱的魔女小姐。”男人摇摇头。

“魔女?”

“其实我也不太懂你为什会变成这样,事情有点麻烦,我得问问某个专业人士。”男人尴尬地摸摸头,“那你呆在这里几天吧,你可以跟着他,只要他不被吓死。”

“不会的,谢谢。”

男人蹲到少年的身边,拉起他的上衣,在他的背上刻起了图案。

“你喜欢他?”

“不喜欢。”

“这样我很难接话唉。”

泥球不再说话。

猩红的光芒四射。

“别谢我,我注定是要杀了你的。”

时间A

世界变得更加安静了。

背后的疼痛消失了,冷冷的月光一如既往。

被我锁起来的记忆解开了。

摩天轮又开始转动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蜷缩在座位上。

“魔女又怎么样呢。”我流着泪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