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的教徒虽然还保有一半左右的人数,但是安洁莉卡相信,凭那些人数优势并不能改变现在依然倾斜的胜利天平。

火光跃动,火焰的倒影之中,是那三人为了保护人群而奋勇作战的身影。

因温度升高而变得通红的脸颊,同样因兴致的高涨……而变得雀跃不止的心。

好羡慕,好羡慕,真的,好羡慕。

他们的身姿,与他们的灵魂。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想要笑,已经,忍不住在笑了。

安洁莉卡用手背贴着嘴唇,双肩抖动,一个劲儿的颤笑着。

“怎么了,安洁?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忒丝贝姬不明白自己的同伴为何会笑的这么起劲。

“哈,哈哈哈……我看起来很开心么,我看上去,真的有那么开心么,贝姬?”

火光的映照之下,眼角的泪珠格外明显。

仰起头,原本扎着的马尾散开,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

“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开心么?现在我的心情,就像是冬日下午两三点钟,透过微微敞开的百叶窗,那淡到没有温度的阳光透射下来,形成了一条细细的微亮光线,从窗户中穿过一直落在地上,而我,只是坐在房间的角落中的椅子上,安静的注视着那道光……如今我的心情,大概就是那样的感觉吧?如果不能理解的话,那么果然,贝姬你在心中和我看到的,并不是一样的风景啊。”

那份带着泪痕的笑容美若天仙,然而忒丝贝姬,却默默闭上了双眼。

“记得没错的话,你上一次笑的这样开心的时候……是你第一次去执行任务,和我诉说你的梦想的时候吧?”

仰首笑着的少女愣了一愣,然后,那份笑容便显得更加凄美动人。

“什么啊,原来你还记得啊,贝姬……就这么喜欢欺负我么?”

呐呐,贝姬~我也能成为像你一样的神明,我也能成为,像故事中一样的英雄么?

黑发的少女展露出明媚的笑容,诚挚的信念化作希望,那名少女在那时还曾相信,那将是自己终有一日,将会成为的模样。

然而那早已成为,自己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未来。

多么羡慕眼前的那三人,如今只是能够看到往日曾寄托于自己心中的那份光照的残影,安洁莉卡,便已觉得幸福无比。

“安洁莉卡……”

人群聚在一起,周围火光熊熊……刀光剑影与奋力呐喊互相交汇,然而这一切,对与忒丝贝姬而言却显得充满了距离感。

“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你哭起来的样子,也很美……你哭着笑起来的样子,美到令我都感到嫉妒,安洁……可是,你笑,是因为悲伤,你流泪,也是因为悲伤……如果所有的表情所代表的都是同一种含义,那么……这样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你,不过只是……怀抱着悲伤而活的水中倒影而已啊。”

忒丝贝姬非常清楚那位少女的本质。

“啊啊,是啊……可是你不也是一样么,贝姬?你用无表情的面具遮掩了你的内心,而我,不过是将那面具换成了其他的表情,说到底,我们不是一样的么?”

场内的战斗仍在继续,但是,那名少女,却以完全置身事外,沉浸于自己那如无星之夜一般漆黑的情感之中。

“你曾说过,你是燃烧过后的余烬,那么同样我便如你所说一般,只是……只是过去那个曾经胸怀梦想的安洁莉卡,于现在所残留的倒影而已……安洁莉卡早就已经死了,所剩下的也唯有,我这个名字相同,样貌相同的倒影,这样一想的话,似乎释怀了许多,贝姬……看啊,那些人的模样,就是我曾经想要成为的模样,如今寄宿与那三人心中的,正是我曾经,曾经怀抱着的梦想……然而如今的我,却已成了注定只能被那样的人所讨伐的魔女,如今的我,只剩下这注定不得好死的命运……贝姬,我好羡慕,真的好羡慕……羡慕能够,一直走在那样道路上的他们,羡慕能够……被这个世界允许,能够走在那样道路上的人们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以笑容相对,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微笑着,注视着能够成为英雄的人们的背影。

“即使如此,只是看到便会打心底里为他们高兴,即使我,祈求着的是世界破灭的未来,但是看到了这些仍旧坚持不懈走在自己道路上的人,我也会……真心实意的献上自己的祝福,贝姬……”

“如果终有一日我要面对自己的终结,或许……被那样的人所杀对我来说,是算得上最好的结局了吧?所以,现在姑且,就先让我笑吧,贝姬。”

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存在于过去的亡灵用手指拈着那件连衣裙礼服的腰胯两侧,无视于他人诧异的目光,径自在人群中,跳起了旋转的舞蹈。

纯黑的长发沾上点点火星,如琉璃般耀目的色彩,浮动与那黑色的绘卷之上,宛若凄凉绝美的流刑人偶,那位少女的笑容,是染上鲜红,一触即碎的玻璃花瓣,亦是因泛起涟漪而化作泡影的水中幻月。

镜花水月,梦幻破却。

水中倒影,镜中幻月。

我生之梦,天长地久。

不属于自己的情感,不属于自己的歌词,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伴随着这份相同的悲伤,曾几何时尚以“少女”为名的某位异界之人的情感,渐渐流入了自己的心中。

对此并未感到惊讶,对此全部欣然接受……轻唱起自己根本从未知晓的词句,以那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言语,吐诉心中的凄凉。

啊啊,这到底是谁的感情,我现在所轻唱着的,到底是谁的记忆。

但是,正因为一样,所以我能感受这样的心情,正因为我也有着同样的悲伤,所以……我能理解这份缥缈的情感。

做着美梦的怪物怀抱着温柔的幻想,渴望成为“少女”的她,就如同注视着他人背影的我,不愿舍弃自己曾经的梦想。

那么,结局呢?将幻影当做自己真实的我们,是否能够被允许拥有……拥有一个,真实的结局?

那段记忆,渐渐飘散,那份情感,渐渐消逝……抬起头仰望着那因燃起火焰而在石室上空盘旋着的黑烟,安洁莉卡……那份与遥远彼界之人的思绪所混杂在了一起的情感,让她发出了,或许并非属于她的笑声。

在忒丝贝姬的眼中,我或许是已经疯了也说不定吧?

当那份她人的情感渐渐远离自己之时,安洁莉卡总算想起来她身边还有旁人。

“稍微有点兴奋过头了,抱歉,贝姬。”

完全不分场合也不分轻重缓急,如此歌唱着自己哀思的安洁莉卡,倒是很符合“少女”这一称呼。

“但是,是幻影也无所谓,没法成为……也无所谓。”

这一次的笑容,虽然依然略显凄凉,但是却并不悲伤。

“因为,贝姬你会在我身边的,对吧?”

自从当自己经常梦见贝姬的梦境,安洁莉卡对忒丝贝姬的感情,便已慢慢转变。

当自己认为对方并未食言,而是真的无法履行自己曾经的承诺之时;当那位完全可以无视掉自己的女神,以如今这样的姿态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当忒丝贝姬为安洁莉卡细心打理她受到瘴毒感染的左臂而毫无厌恶之色时;当……

安洁莉卡对忒丝贝姬怀抱愧疚之情,安洁莉卡对忒丝贝姬……怀抱爱恋之心。

如今,忒丝贝姬已然成为悲伤的魔女唯一所能依靠的对象,那位有着褐色肌肤的女神,那位生活作风令安洁莉卡颇有微词的淫魔……却已经成为,少女心中,那让她保持着正常情感的唯一牵挂。

“嗯,我会的。”

轻轻点头,因火光的照射而令忒丝贝姬的脸上多了些许的阴影,褐肌的女神,回应了少女的期待。

而另一边,三人组的冒险者已经完全压制住了有着人数优势的对方,距离完全取得胜利,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如果这样便结束了的话,虽然不用安洁莉卡出场有点可惜,不过她倒是觉得,能有个美好的结局确实不错……不过,看样子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那座平台之上,无言的威压,旋即便弥漫于这间宽广的石室之内。

“巨人族啊……”

望着那犹如死龙一般高大的身影,忒丝贝姬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