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是……妈妈……”

昏暗的地下世界,在那早已成为了废墟的城市遗骸之中,少女跪坐在地上哭泣着,而她面前的那只死龙则俯下身子,发出了与少女所熟识的恐怖嘶吼完全不同的低沉哀鸣。

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中等待了千年,用自己的能力将莉莉丝……以及上一个轮回中的忒丝贝姬与安洁莉卡等人送回了过去的岁月之中,已经化为了死龙的母亲心中到底想着什么,恐怕那正是……

“请救救我的女儿”这一愿望……吧?

回到了过去的忒丝贝姬与莉莉丝分别救下了过去的自己与对方,那样的过程化作了两人的起点,为她们日后那充满艰险的旅程拉开了最初的序幕,于是因与果在此时再度形成了循环不断的环形,世界之理因此而得以“完整”。

为什么化为了死龙还能拥有“心”这一点,或许是因为在漫长的等待之中重新取回了自我,也或许是因为伴随着千年前那场最终战役的结束而切断了与某些东西的联系从而变得不再疯狂……在仙化种的死龙身上,似乎还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果这是潜藏在我们血脉之中与死龙有关的某些因素的话,那么化作这副模样或许……便是我们最究极的返祖姿态也说不定……望着自己的“母亲”,泪眼朦胧的莉莉丝在心中这样想到。

“呜……”

巨大的死龙再次发出悲鸣,然后缓缓垂下了大蛇一般的头部。

“妈妈……”

莉莉丝哭着伸出了双手,轻轻的,抚摸着死龙的头部。

“一定……很难受吧……”

“一定……很辛苦吧……”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这里徘徊在这里等待,一定,非常煎熬吧……妈妈……”

“咱明白的,咱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光,所以咱明白的……妈妈……咱知道了,知道了……马上,马上……就让妈妈解脱……”

“好不容易才见面,真的好不容易才再见到妈妈,一直一直都想要见你,一直一直在梦中梦见你,可是怕被贝姬说太软弱所以都没有告诉贝姬,咱一直一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咱马上就帮你解脱,马上就……”

莉莉丝缓缓站了起来。

“呜……”

死龙并没有任何反应,它只是闭上眼睛,再次发出了悲伤的低鸣。

“妈妈……”

莉莉丝抬起了尾巴,想要瞄准死龙的心脏部位,然而尾巴却不停地颤抖着,让莉莉丝没办法好好瞄准……强忍着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强忍着内心的悲伤,使劲并紧身体不让自己继续颤抖下去,拼命抑制住自己的啜泣声,莉莉丝终于做好了瞄准的准备。

内心无比拒绝,然而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结局,对于自己所深爱着的母亲,死是唯一能够获得解脱的办法,成为了这被称之为“恶食王”的人形死龙如此之久,莉莉丝深刻的明白这样的人生是一种多么巨大的痛苦。

必须……要给母亲解脱。

这是超越了莉莉丝心中所有的悲伤与痛苦的愿望,这也是会在之后为自己带来无与伦比的巨大痛苦的最“不应当选择”的方法,然而,对于莉莉丝来说,她所能为自己的母亲做到的事情,也只有这一件了。

“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和妈妈说……妈妈你知道么?咱,咱也成为了母亲……虽然不是咱亲生的,但是那个孩子的身上,的的确确流淌着咱的血哦!咱,咱的孩子,名字叫做安洁莉卡哦,妈妈!还有,还有……妈妈猜猜看咱的爱人是谁?是贝姬哦贝姬!是忒丝贝姬哦!她真的,有好好照顾咱哦!所以,所以,如果妈妈和阿姨都能回来的话,如果大家都能回来的话,如果如果……能够和大家生活在一起的话,咱真的,真的……咱会努力的,咱不会放弃的,会努力到最后坚持到最后,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咱也一定会努力到最后的!!所以,所以……”

“以后的事情就交给咱,妈妈……三明治真的很好吃,咱真的超爱吃妈妈做的三明治……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咱只能做到这样,咱没办法拯救大家,所以咱只能做到这样……”

“在最后,说一声永别了吧……”

张开尾巴的顶端吐出内部的骨刺,莉莉丝的尾枪瞄准了死龙的胸口即将刺出,然而,比那较先一步……一道剑光,刺穿了死龙的心脏。

庞大的身躯倒了下去,绚烂的两翼光芒渐渐黯淡,无声无息,生命的象征从那头仙化种的死龙身上全部消失,接着,肉体开始溃散,骸骨化成微亮着的粉晶飘散与空气之中,也许是因为坚持了太过久远的岁月,原本应该会留下遗骸的仙化种死龙,在逝去之后其形体便完全消散……莉莉丝伸出手拼命挥舞着想要抓住一些粉晶,然而她的掌心之间,什么也没能留下。

“莉莉丝小姐……”

皇铭月收起了剑,向着莉莉丝走了过去,而莉莉丝……

“你这个,你这个……”

被额前散乱的刘海所遮住的双眼之中杀意渐长。

“居然敢,你居然真的敢……咱,咱……”

“咱要宰了你!!!!!!”

悲伤化为暴怒,莉莉丝一甩尾巴便将皇铭月抽飞了出去,接着,张开尾部的巨口咬住皇铭月的胸口,将她按在了地上。

“还有什么遗言么。”

莉莉丝的声音冷酷无情,她已经完全将“不会伤害皇铭月”的誓言抛在了脑后。

“那只死龙……就是……莉莉丝小姐的母亲……吧……”

皇铭月的嘴角流淌着鲜血,刚刚被莉莉丝那尾巴抽一下大概已经断了几根肋骨,再加上她现在胸腔被紧紧压迫而令她呼吸困难,说话断断续续。

“你知道还敢这么做!!!你这只死鱼是真的疯了,咱要把你给宰了吃了!!”

莉莉丝发疯一样的咆哮着。

“随便吧,莉莉丝小姐……但是,莉莉丝小姐是女儿的话……”

“肯定不能让女儿杀死自己的母亲……对吧……”

惨笑着说出那句话,皇铭月一点儿也没有要抵抗的意思。

莉莉丝怔怔的望着她,过了一会儿之后……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莉莉丝松开了她的尾巴。

“对不起……咱……咱马上给你治疗。”

跑的皇铭月的身边,立即用治疗的法术为她医治受伤的身体,期间,莉莉丝一直让自己的刘海盖在眼睛前面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而皇铭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话。

“好点了么?能够站起来走路么?”

过了一会儿之后,莉莉丝从皇铭月身边站了起来。

拨开额前的刘海,莉莉丝的表情,有些失落又有些无所谓,如果说是看开了的话那肯定不可能,最多就是……觉得命运果然就是这种东西而已。

“嗯……没问题了,谢谢。”

先坐起来缓了一下之后,皇铭月也跟着莉莉丝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莉莉丝微微笑着,意思自己已经没事了……但是,莉莉丝偏开了视线,好像有点不太想和皇铭月的视线相交。

“刚刚……真的对不起……”

一只手环在胸前压着另一侧的胳膊,莉莉丝侧过身……小声的向皇铭月道了歉。

“还有……谢谢你。”

以及道了谢……这样的反应与举动在莉莉丝的身上,似乎还是很少见的。

亲手令母亲解脱的话同时也会永远的背负上弑母之罪,虽然已经对自己到底背负了多少的罪孽根本没有什么想法,但就算是这样……除却残酷的一面,莉莉丝的内心依旧还是那名曾经的少女。

杀死亲人的大罪将永远伴随着她直到咽气为止,那份自责与内疚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消除的,因此而产生怀疑,对自己这挑战命运的行为产生怀疑……或许在不久之后,莉莉丝就会认为这一切全都只是在白费功夫,命运会以最残酷也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来“惩处”这些敢于向它发起挑战的人,就像是要自己……亲手令母亲解脱一样。

幸好,皇铭月在这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踏上这段旅途选择与命运为敌就注定了没有谁能够清白一身,所以……这份罪责,皇铭月选择了由她去替莉莉丝承担。

女儿不应也不能杀死自己的母亲,所以,这件事情就只能由我来做……互相背负了对方的罪也互相成为了对方的罪,憎恨的方向有了新的目标,将命运排除在外,我与莉莉丝小姐,我们成为了彼此的“仇人”,这样……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用谢我的,莉莉丝小姐,如果你想的话……就像我把你当做了怪物一样的,憎恨我就好了,如果这样……能够让你心里稍微舒服一点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拍一拍那位少女的肩膀还是做些什么其他表示,毕竟所有的一切对皇铭月而言都是初次的经历,在此之前她并没有能够与谁结下如此深的缘分,所以,虽然刚刚顺着气势做出了一回“正确的选择”替莉莉丝承担了那份罪责,但是到了现在,她好像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心里舒服什么的谈不上,不管是你动手还是咱动手,唉……总之刚刚的事情还是要谢谢你。”

“走吧,去塔那边看看……去看看命运为了阻止咱们甚至让千年前的时间线提前了的‘线索’到底是什么吧。”

从始至终背对着皇铭月的莉莉丝向前踏出了脚步,而皇铭月也立刻跟了上去。

咬紧嘴唇,思索着某些事情的皇铭月一边跟在莉莉丝的身后,一边……

在她的脑海之中,将自己在未来应当踏上的道路逐渐描绘清晰。

经历变故方能使人成长,即使只是短短的一日,即使只是转瞬即逝的“过去”,然而那对皇铭月而言也是一段真实的经历,在知晓了莉莉丝的过去之后,在与莉莉丝一同经历了那一日之后,在见证了无数的死与悲伤,见证了千年前那场毁灭最初的序曲,以及见证了,莉莉丝作为女儿,与她母亲之间的悲剧之后……

我不可能永远都是一个跟在别人后面需要别人保护,又幻想着不切实际的英雄情怀对现实一无所知的孩子。

这份痛楚这份悲伤,即使莉莉丝小姐并不憎恨杀死了她母亲的我,但是,这份确确实实将我双手染红的鲜血……如若经历如此还不能成熟,我有哪来面孔妄称为人?

于是,在那眼之中,正渐渐开始萌生的,某些皇铭月此前并不具备的意志与觉悟,为那双黑色的眸子,刻上了名为“成长”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