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哈兰黛尔入口处不远的高空中,灿烂的爆炸为天空渲染上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光彩,令这数百年间不生一植的荒漠,似乎多了那么一点儿生机。

在那场爆炸发生之后,某个物体从空中坠落了下来。

用尾巴将自己与皇铭月缠在一起保护了起来的莉莉丝最后用传送的魔法将两人一起送上了洞穴外的半空中,不过就算这样似乎也还是脱离不了那个该死的结界,于是……就变成这样在天空中爆炸的灿烂景象了。

摔落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发出了有点像是柿子被捏烂时所发出的软乎乎的声音,接着又滚了两圈,最后……包裹着两人的尾巴一圈圈的松开了。

腹部上还插着皇铭月的剑,遍体鳞伤的莉莉丝滚到了一边,而皇铭月……

躺在地上,紧咬嘴唇拼命忍耐即将溃堤而出的眼泪。

“疼死老娘了……”

破破烂烂的莉莉丝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然后一点一点拔出了把自己肚子给捅穿的剑。

走到皇铭月身边将剑丢在她的手边,然后用脚轻轻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少女。

“喂,没死呢?”

自己可不是那么好性子的人,都被伤成这样了也不可能再和对方好声好气的说话了……说实话要不是不能这么做,莉莉丝真的想要用尾巴把皇铭月整个儿吞下去了。

“没死的话就给咱爬起来,还有事情要你做呢!嚯啦,快点!”

打也打完了,这个蠢货总该认识到自己到底是什么程度了吧?可千万别再喊着“你这个怪物”爬起来继续不依不饶了,人该有自知之明虽然用在这里可能并不确切,但是莉莉丝还是觉得,皇铭月至少得知道“应该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才行。

“这到底算什么……”

少女躺在地上喃喃着,看她那副样子,莉莉丝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得要自己拖着她走路了。

不会打算就这么躺在地上赖一辈子吧?

“这到底算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保护我!!!去死,去死,为什么不去死啊!!明明都宁愿付出性命了,为什么不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这样子活着,这样子……被你这个混蛋救下,这种活法……才不想要,才不想要……让我像姐姐们一样啊……明明,明明……那样我的人生就有意义了……凭什么,凭什么你这种家伙……就是打不赢啊……凭什么啊……”

躺在地上的皇铭月呜咽着,一点儿也没有想要站起来的打算。

身上虽然多少还是受了点伤,但是那点和莉莉丝根本没法比的伤压根不可能影响的到她的行动能力……不想站起来的原因完全是出于心理。

无论自己赌上什么都不能够战胜的莉莉丝,明明“正义”应该站在自己这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的“邪恶”,如此的天理与皇铭月原本所坚信的“世间公理”相差甚远,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像姐姐们那样的英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令自己母亲自豪的女儿……这样的结果,令少女本就脆弱的内心几近崩溃。

“你问凭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咱比你更强,这是很简单易懂的道理,然后,你说这种活法不是你想要的……你他妈的给咱脑袋放清楚点!!”

莉莉丝抓着皇铭月的脖子将她从地上一把拎了起来,然后一嘴巴子又将少女扇倒在了地上。

真不知道她是想让皇铭月站起来还是继续躺着了。

但是,那副暴怒的样子……除了以前在心心念念想着“宰了忒丝贝姬”之外,倒是真的很少看见。

“别以为咱真的就不会揍你了!!说什么愿意付出性命就应该怎么怎么样,你当性命是那么方便的东西么!!一个两个都不拿命当命,既然这么不珍惜那就别说咱会吃人啊!!这个世界上没有,没有……没有谁会觉得‘自己的命丢了也无所谓’的啊!!!你这蠢货到底懂不懂!!说什么英雄说什么令母亲自豪……你以为那种东西是值得拿命去换的么!!你的姐姐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你这蠢货!!”

将那个少女,与自己的孩子……与安洁莉卡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因为都是母亲,因为都是女儿……自己或许因为愧对安洁莉卡而无法开口的事情,却可以对她开口去说。

“不会听你的鬼话!像你这种东西,像你这种怪物又怎么可能知道!!”

捂着被莉莉丝一耳光抽的通红的左脸颊,皇铭月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大喊着。

“就是因为咱知道!就是因为咱明明知道可是没办法才变成了这种怪物!!你这个白痴!!大家都在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你的姐姐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还是咱也一样!!就算再怎么想要能够活下去但却没办法活下去的那种感受你明不明白!!白痴,弱智,蠢货!!有着牺牲的觉悟站在咱面前那叫勇者,觉得拿自己的命就可以和咱同归于尽,那叫白痴!!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了!!死掉了的话,自己身边的人,关心自己的人……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会被你的死慢慢侵蚀,心也会随着你而慢慢死去,这种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就是因为咱死了,咱的爱人,咱的孩子,才会变成现在那副样子啊!你的母亲不也一样么!!!你这蠢货才活了多少年,才渡过多少春秋,自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么……小屁孩子就不要和咱说什么愿意付出生命这种话!!你这只没脑袋的皇带鱼!”

因为走过那些路所以知道,因为经历过那些事情所以知道,因为自己,正是“英雄们付出生命所讨伐的怪物”,所以怪物……最明白英雄们的心。

没有人在一开始就抱着要付出自己生命的想法,以死去换取未来的结果并非人们的期望,而只是在最后迫不得已之际,将未来托付给后人的手段……临死之时的绝望,这个孩子根本不懂。

多少希望多少祈愿,多少幸福多少梦想,只在那一瞬间,化作了永远也无法实现的幻影,伸出手去拼命呐喊却得不到救赎的结局……莉莉丝无法容忍,皇铭月因为年轻的冲动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管不顾的那种心态。

“凭什么说我!!明明就是只装成人类的吃人怪物,你有什么资格说……”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或许在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莉莉丝小姐,有的只是一头吃人嗜血的怪物。

“没有谁生下来就是怪物!!!!”

伸出尾巴内的锥刺,向着皇铭月的脑袋猛地扎了过去……少女因为猛烈的冲击而再度倒在地上,尖锐的骨枪刺穿了皇铭月头部……边上一些的地面。

莉莉丝红着眼睛……愤怒在一瞬间平息,所剩下的只有悲伤与……对自己过去所度过的,那些身为“人”之时的岁月的怀念。

我不是喜欢才变成这样的……我不是因为喜欢……才变成这样的……

被那句话刺伤了心,或许也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行为令自己更像是“过去”的那个自己,莉莉丝……就算早就对自己说过无数遍“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和“我是个怪物”,可是现在……红着眼睛双肩发抖,慢慢将自己的尾巴收回来的莉莉丝,真的无法再抑制……或者说欺骗自己“我真的没关系”。

背过身子丝毫不在意皇铭月很可能会再爬起来捅自己一剑,莉莉丝背对着那名毫不知情也毫不懂事的少女,小声的啜泣了起来。

被人憎恨被人厌恶被人讨伐,明明这些事情都已经全都经历过了,而且也有着以后也会这样的觉悟,可是,可是……“我不在意,没有关系”这种话只是骗自己的谎话,怎么可能……就真的会觉的“无所谓”呢?

怎么会觉得变成怪物也无所谓,怎么会觉得付出生命也无所谓,怎么会觉得死了也无所谓……怎么可能,有人会觉得“就算这样只要别人能够幸福我就无所谓”啊!!

吃人的恶魔憎恶自己成为了这样的怪物,牺牲了自己的英雄后悔着自己的牺牲,祈祷着如有可能一定要再来一次绝不重蹈覆辙……为了自己的所爱而不惜一切代价的少女,虽然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然而……却又比任何人都惧怕死亡,惧怕着“第二次与心爱之人的永别”。

莉莉丝,正是这样充满了矛盾,却又逼着自己不得不向前继续走下去的少女。

“和你说说……咱的事情吧,在咱……变成这样的怪物之前的事情。”

用手腕擦去眼泪,莉莉丝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会对这个愚笨的女孩说这种事情,多半是因为自己……

真的,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安洁莉卡的影子吧?因为羞愧而感到没有资格,不可能会对安洁莉卡说的话,不可能真的厚着脸皮去让安洁莉卡喊自己一句母亲……但是,如果能够对其他人,对和安洁莉卡一样的某个孩子去说的……也许……

也许,能够带给自己一些“赎罪”的安慰。

“不过首先……也别躺在这里晒太阳了,和咱回洞里去。”

想了想觉得似乎在这样的荒漠中似乎也不太适合讲故事,莉莉丝晃了晃尾巴,朝着入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皇铭月,虽然并不想要听莉莉丝的话,但是她自己也感觉得到,就算要与“那只怪物”势不两立,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再拿剑上去拼死拼活好像又有点太小孩子气了一些……身处如此广袤的荒漠之中哪儿也去不了的她,就算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最后还是只能捡起地上的剑,咬着牙齿……在过了一会儿之后,也走向了洞口处。

“坐吧……咱打扫干净了。”

满地的血肉尸骸已经不见了踪影,想也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被怎么“打扫干净”的。

驼兽拉着车厢安安静静的趴在洞口,似乎对它们的主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丝毫不感到关心……莉莉丝就坐在靠近入口内的一块石头上。

她用尾巴拍了拍边上的石头,示意皇铭月坐下来……不过倔强的少女并不打算听莉莉丝的话,而是满面怒气,气鼓鼓的提着剑与莉莉丝保持着一段距离,就那样如同一根电线杆一样站着一动也不动,双眼死死盯着无奈叹着气的莉莉丝。

“算了,你喜欢站着就站着吧……咱不强求你,只是希望你能多少配合一些,所以咱就把以前的事情说给你听,至于听过之后你怎么看待咱那是你自己的决定……只要能够帮助咱顺利的做完这次要做的事,那就行了。”

两手撑着下巴,稍稍梳理一下心情……莉莉丝的故事,以一声长长的叹息作为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