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心很少向别人提及他的过去,因为对他而言,比起过去,现在才是最为弥足珍贵的。

“我第一次踏足这里,是多少年前来着?”

在一座政府办公楼前,叶文心驻足停留了一段时间。

“我记得,那时候老师还没有去世。”

表面上,这里是税务局,不过暗地里,却是联合国直属的特殊行动小组的基地,任务就是全世界范围内抓捕罪犯。初衷是好的,但是在原本的丑恶世界,这是相当艰难的一项工作,几乎处处受人排挤。

图息森珥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说起来,当初是我好奇心旺盛,非要跟着他过来。说实话,现在已经是有点后悔了。”

如果当初并没有跟着他来的话,或许今后就没有那么多悲伤的故事了吧。

然后文心随手一挥,眼前的景象就已经换了形。

“这,就是当初老师带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地方。”

眼前是一间普通的咖啡厅,但在文心的记忆中,那是一间充满了血腥与肮脏的酒吧。

大量的人在这里虚度光阴,沉醉于酒池肉林之中。而当时,一次【非医用麻醉剂】的地下交易就在这里进行。

“若要真是说起来,那也是我第一次动手杀人呢。”

那一次的任务很成功,而那一次的成功,也成为了我今后一步一步踏入黑暗的导火索。

文心又是一次甩手,场景又一次地交换了。

是一片墓园。

“那之后,我便开始跟着森珥进行任务了,不知不觉间,死在我手中的已经有数十人了吧。我一直相信,这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所以我才会继续下去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文心抚摸着墓碑说道,那是一面无字碑。

“你走之后,他们找到我,要我接任你的职位。我接受了,这之后数年间,我一直在暗地里如此工作着,然后嘛……”

文心瞥了一眼,给旁边的墓碑上花的少女,那是他在那个组织中的同事。

“那个女生是承接了他父亲的职责,和我很像对吧。所以我和她很有共同语言的;顺带一提,刚才的墓就是他父亲的。和老师你的墓靠得很近,很奇妙的缘分不是吗?”

文心说道,然后叹了一口气。

“不过后来,我们中了敌人的圈套,在那次任务中,她牺牲了。差不多只差三十分钟吧,我要是能早三十分钟察觉到的话,或许就可以反败为胜了。但……世事无常啊。”

文心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条河边,席地而坐。

“再后来啊……我们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我们抽丝剥茧找到了某跨国犯罪集团的头领,没想到他们居然和政府上层有联系。然后,

组织BOSS,就是之前那个上报纸的人,他啊,对我们这些下属很关怀的,是个好人呢……然后在回基地的路上,被暗杀了。整个组织也被上层用莫名其妙的理由遣散了,至此,我们数年来的努力,完·全·白·费了。”

文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

“那之后,我也没有心思去继续追查下去了,毕竟越往下查只会越来越麻烦而已,而那个令人反胃的世界,却不会有任何的变化。我放弃了,去到了一个贫民窟,表面上开起了小卖铺,实际上是干起了万事屋一样的生意,就这样浑浑度日。再后来嘛……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咯。云雁的妹妹被毒杀,云雁为了报仇而死,我身边的人此刻就只剩下张淳了。后来的事情吗……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一遍了,说给谁听的来着……”

“哦,也难怪,你内心深处的会是这么一副景象。”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令人怀念,却又令人惊愕。

“你别过来!不准过来!”

“为什么?你见到我,难道就不高兴吗……你在哭吗?”

“住口!”

文心是刻意背对着身后的人,他不想把现在这幅狼狈的模样让别人看见。

“你,不欢迎我吗?不欢迎你的老师我?”

“如果这个世界是我内心深处的投影的话,那么你根本不应该出现,给我消失!”

“好好好,我消失,我消失。”

“等等!”

文心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转过身来,脸上还有未擦干净的泪痕。

“吼~”

图息森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扇子,然后打开,并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所以你明白了吗,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一个纯真又美丽的世界吗?】呵,你觉得这真的有可能吗?”

“正因为你认为它不可能,所以才会将之深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啊。现在这一愿望被人挖了出来,你还不愿意承认吗?”

“……”

文心无言以对。

“来,我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着,森珥甩了一下扇子,然后瞬间场景变换。

那是一片林地。

“你可知,这片林地以前可是被战乱所毁?”

“这……我并不知道。”

“还有这座跨海大桥。”

森珥又甩了一下扇子,顿时,文心眼前的景物又变换了。

“你应该知道,这是世界上最长的跨海大桥。”

“这我倒是知道,因为有心人的设计,这座桥被炸毁了。可你为什么要带我看这些?”

“那,给你看看这个。”

说罢,森珥最后一次扇动了扇子。

“这里,你应该知道吧。”

“啊,我知道。是我后来定居的贫民窟,但为什么,这里会变成一座经济公寓?”

“这下,可和你有关了吧。”

“呀,不。确实是和我有关……变成这样我可住不起了啊。”

“噗嗤。”

森珥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假如世界真如你内心深处所想象中美好,那你怎么会连这种廉价公寓都住不起?若世界真如你内心深处所想象中美好,那怎么还会有贫民窟的存在?若世界真如你内心深处所想象中美好,那世间应该是全然没有纷争;虽不说不上是人间天堂,但至少是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幸福生活。”

“但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这里,这里比我那里美好数万倍,但还是存在纷争,也是有人饥寒交迫啊!这样的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啊!”

“但至少,你可以让不幸的人变得幸福啊。”

这就话,文心听过。

【让不幸的人变得幸福,让幸福的人不再变得不幸;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意义。虽说我们无法直接看到这种变化,但只要坚持下去的话,我们的努力就不会白费。】——图息·森珥

“你……”

文心眉头一皱,握紧了双拳。

“我是不是……不应该在中途放弃?”

“我无法回答,这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毕竟过去对人类而言,并不是十分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以及未来。”

语毕,烟雾即将散去,这意味着,森珥与文心的短暂会面,也要结束了。

“加油吧,我的徒弟,不能就这样认输啊。”——这,就是图息·森珥给他的弟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啪啪啪啪……”

烟雾散去,远山行鼓起掌来。

“想不到,你内心深处,居然是这样的一番景象,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嗨……”

文心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啊,可不可以不要用别人师父的形象出现啊,怪令人恶心的。”

“嗯?”

远山行不懂文心的意思,但细思一番便明白了文心的意思。

“我想看一下鳞片的情况,请带路吧。”

“真不凑巧,我还有要事在身,不方便陪同,就请您自己去吧。”

远山行丢给了文心一张路观图,让文心自己前去。

“那好吧。”

说着,文心就离开了。

“看来,他认为你是我假扮的了,你这要作何解释啊,森珥。”

话音刚落,烟雾凝聚成一个人形,所凝聚之人形竟是图息·森珥!

“误认就误认呗,毕竟在他看来,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但他却不知道,我在死后成功地将自己的灵魂关进了我送他的一本图鉴之中,并借此躲过了黑白无常索命。我本以为今后会一直困在图鉴之中,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居然带着我来到了这里。”

“那本图鉴之中还困锁着你的一部分魔力,你用它来启动了护盾来抵抗钨铁山的压力。然后在他深陷烟雾迷阵,感官钝化之时,从图鉴之中脱出,并控制了一部分的烟雾来让自己显形,我说的对吧。”

“也是要多亏了这里的烟雾有聚魂凝形的能力啊。”

图息森珥说道。

“那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一直跟在那小子的身后的话,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你的行踪的哦。”

“雏鸟已经离巢,我已经不用再跟在他后面了。毕竟自他承接下天奇的天命之后,他就已经开始走自己的路了,而不是将我没有走完的路走完。这之后,就是他自己的故事了,已经不用我再担心了。”

“那你呢?”

“我?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呢。”

说罢,图息森珥化作烟雾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