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算上赶路途中的争分夺秒,大概……顶多有半个月时间吧。”

魔王的引导让朱利安开始明悟了。

“您是说……”

“没错。”魔王打了个响指。“你觉得那几大摞小说稿,半个月写得完吗?”

“不能。”朱利安诚实地回答道,“不过,他可以接着写了一大半的小说往下写,在这个期间编写进他想要隐藏的资料……”

“你能想到的事情,那个弗雷斯会想不到吗?”

朱利安沉默。

“他肯定会着重检查开头和结尾,然后关注文中不合理的地方、临时添加的地方,而事实上是,他什么也没找到。”

“那到底是……”蒂亚尼斯听得更糊涂。毕竟这个问题魔王还没有和她说起过。

“只有一种可能。教授在很久之前就开始着手编写这样一篇密码文小说,所以才会这么天衣无缝。”这回挑起狡黠笑容人换成了魔王,“你说,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开始做这种事?”

朱利安不知道。

“那么我们把注意力回到之前的问题上。”而魔王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他为什么会给自己的资料加密?从很久已经,就着手把资料加密成一篇天衣无缝的密码文小说?”

“……”

“就算他真的在编写这样一篇密码文,在这个过程中,他有无数个机会将其销毁、发表、秘密传出,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事情?”

“难道他早就有所预料……”这个理由朱利安自己都觉得不太靠谱。

“预料什么?如果是觉得生命财产不安全,他可以出国。如果害怕受到迫害,他也有好好隐藏自己的行踪。你总不会是觉得他早就预料到你们会盯上他,然后他还冒然出现在你们面前,丢给你们一篇密码文吧。”魔王嘲笑道,“你们是那种破不了密码文就放人的带慈善家吗?”

“所以……”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密码文。他根本就没有携带任何研究资料。”

魔王毫不掩饰的话语,让蒂亚尼斯目瞪口呆。

就、就这么简单的把答案告诉她了吗!?

蒂亚尼斯冲着魔王弄眉挤眼,但魔王毫不理睬,甚至还要继续往下说。

“不管从时间还是目的,都不能解释一个‘连弗雷斯都看不出来端倪’的密码文的存在。所以我推断,托德教授根本就没有带这些东西。”

“没有带……”朱利安人都要晕了,“可是他是来参加学术研讨会的啊?难道他是打算拿那一堆小说稿去参加吗?”

“如果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发表,早就把它发表出去了。会等你们这一个假的研讨会吗?”

“不、不是的。沃德尔先生和弗雷斯先生利用了一次的的确确的学术研讨会作为诱饵,只是地点差了一个字,外国人是分辨不出来的。”

“噢。那你怎么解释所谓天衣无缝的密码文?”

“……”

这个东西怎么解释啊?

正如魔王所说,如果能被制作成一篇天衣无缝的密码文,那就表明这份研究资料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他想要发表,有无数的机会进行发表。想要销毁或者隐藏,都可以从容进行。不如说,既然打算编写成密码文,就从根本上表现出托德教授内心不打算直接发表的想法。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拿出来发表?

如果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编写,那么时间也不足以制作出一篇让弗雷斯先生都看不出端倪的密码文。

所谓“天衣无缝的密码文”这个东西的存在意义,十分矛盾。

“那,您的意思是……”最后,朱利安败退下来,“托德教授的确知道了一些消息,因此他干脆拿了一堆小说稿来糊弄我们吗?”

“对啊。”

“……”

“等、等一下!”蒂亚尼斯反驳道,“如果他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主动钻入虎口啊?”

这也是朱利安想要问的。但因为这个问题太过浅白,朱利安不认为“黑之书姬”会忽略掉。

只不过已经有些发晕的蒂亚尼斯忍不住问出来了。

“因为……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朱利安喃喃自语,“弗雷斯先生能同意老爷的计划,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托德教授顽固、正直、吃软不吃硬,二是因为……”

“家人。”魔王适时接口道。

“没错。自从我们开始追踪托德教授的行踪开始,他的妻儿就失去了踪影……也就是说,托德教授根本就是以自己为诱饵,让他的妻儿逃脱我们的视线吗?”

朱利安脸色泛苦。

明明是己方设下圈套引诱托德教授上钩,没想到对方也将计就计,反过来套路了他们。

再加上这位黑之书姬……到底哪里冒出来这么多聪明人啊……

在这种情况下,基本能够断定,如果不抓到托德教授的妻儿,他是不可能开口的。所以对于弗雷斯来说,抓到托德教授妻儿之前的一切都是空闲时间,因此才轻易同意了霍伯特侯爵的计划。反过来,就算托德教授真的逃掉了,那么只要抓住他的妻儿,他就算逃到了天涯海角,也会乖乖回来。

至此,侯爵到底会不会抓他们这个问题,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侯爵的立场为何,侯爵到底抱着什么心思,会不会设下圈套抓回教授和“黑之书姬”一行人,这一切都建立在“为了得到托德教授的研究资料”这个最终目的之上。根据现在的推理,弗雷斯已经掌握了最关键的一环——托德教授的家人,只要找到他的家人,就可以得到托德教授的秘密。因此,中间的繁复的过程,已经完全变成了无用功。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去做无用功的。

“也就是说……您是看透了这一环,才决定信任我们的吗?”朱利安叹服。

“啊……因为那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我们真相,所以我推断出他一定隐瞒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那个家伙指的就是托德教授。他贯彻了自己的行动方法,至始至终都营造出一种“我的秘密藏在行李之中”的假象。但魔王敏锐地察觉到,他携带的东西里,不可能有什么秘密。毕竟是研究资料,自然不可能仅有寥寥千百字。同时以此为基础,推断教授“参加学术研讨会”的目的,得出了结论。

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令人信服。

“说实话……关于老东西的推理,我现在并没有把握。他看上去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推断的家伙。所以我才决定放缓脚步和你们接触,来判断我的推理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诶?

朱利安愣了愣。

她的意思是……以上的推理并没有被她当做确切事实来看待,到现在为止都依然没有相信老爷吗?

“那您……是为什么……”

那她是为什么能这么大胆地和己方进行接触呢?因为对于最终目的“得到托德教授的资料”来说,中间一切都是无用功,觉得老爷就算是反派,也不会对他们出手吗?

如果老爷是反派的话,不就根本不可能放任知道联盟情报的人离开吗……

难道这位黑之书姬忽略了这个最基础的问题?

“别傻了。”黑之书姬似乎看出了什么,用嘲弄地口吻说道:“的确,因为我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来证明你家老爷到底是什么立场,是否会放任我们离开。但既然他已经表面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同时我也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那么,我想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做。”

朱利安感受到一股压迫感从黑之书姬身上传来。那种感觉如同冰冷又沉重的铁链。

“所以我才会跟你来到这里,然后通过你把我的想法传达给他。反正最后不外乎是我们跑掉,或者是我们没跑掉两种可能性吧?而这两种可能性也明确代表了你家老东西在不同立场上的决定,对吧?”

朱利安离开房间的时候,脑子近乎一团浆糊。

虽然逻辑足够严谨,但不断重复对一个问题提出新的观点,然后表示出“你以为我跟你们走就是信你们了吗?其实我还是不信哒!”这样的结论,朱利安已经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几乎把所有的事情缘由都搞清楚了。

啊……头好疼啊。朱利安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叹了口气。

在谈话结束前,朱利安告诉“黑之书姬”,托德教授已经被抓到鸦组织可浦镇的据点了,顺带告诉她们据点的地点,让她们尽量不要出门。就算出门,也要尽量避开据点。黑色的少女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就让她离开。

真是……不好对付啊。

朱利安想了想,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了小院。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回馈给侯爵。

毕竟……自家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她也摸不准。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结识,说不定老爷能和黑之书姬成为朋友呢?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她就忍不住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