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先前托德教授夜里出逃的旅店,骑马大约小半天路程,有一间食屋。和开设在野外的其他旅店、食屋一样,这里只是提供一些粗陋的饮食,让路过的旅人休息落脚、补充干粮。因为离可浦镇很近,因此这里并不提供住宿。

从这里再骑马往北走小半天,就是罗拉领最北边的小镇可浦镇。可浦镇紧靠赫尔底斯大运河,过了河就是道奇领的地域。

这间食屋主要是为了给步行的路人以方便。毕竟从之前的旅店到可浦镇,从早上以不太赶的速度骑马,在晚上之前就能到达。而步行,则要走两天。

在这里,比起骑马的路人来说,没马的人会比较多。骑马的人大都在旅店或者可浦镇补给完备,直奔下一个目的地,并不会在这里停留。

所以,当有马蹄声停在这里的时候,多少吸引了客人们一些注意力。不过也只是“一些”而已,毕竟食屋门口已经栓了两匹马了。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穿着脏兮兮、有些破烂的“灰”色小西装,衣袖裂了一道口子,一边裤腿也破了个洞。白色西装上满是灰尘,也不知道是他不愿意拍一拍,还是根本拍不掉。他有些发福,肚子微微鼓起,脸也有些圆,给人一种胖胖的感觉。他脚上那一双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皮鞋也充满了划痕。

这个奇怪的人刚一下马,店伙计就大声招呼起来。那人左右扫视了两眼,将伙计叫到身边,问:“你们这,可以用东西换食水吧?”

伙计一听,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表情有些微妙,“可以是可以,但客人,您这……”

那人低下头,沉默着思量着什么,半晌后抬起头问:“离下个镇子多长距离?”

“您骑马顺着大路走,不到小半天就到了。”

“走路呢?”

“走路?走路可得大半天……您是要打听什么人吗?”

“不,”那人犹豫着说,“我……用这匹马换点食物和钱。”

那人用一匹马换了十张饼、一块肉干,水袋装满,还要了一件连帽大斗篷和一个布包。余下的部分店伙计给他换成了七八十枚银币。

“你这马是拉货的老马,算不得正常价格的。”

虽然店伙计这么说,但还是给他弄了些热乎的吃食。

那人把东西塞进布包里,布包跨在身上,再披上斗篷,才踏实地坐了下来。他似乎饿得厉害,一开始吃就狼吞虎咽,汤汁乱洒,嘴角沾满面包屑,狼狈异常。

短短几分钟,一盆肉汤和一大块面包就被一扫而空。他还又要了一块面包,沾着肉汤的残渣吃了下去。

吃饱喝足后,那人又左顾右盼,觉得周遭没什么异样,才夹着布包匆匆忙忙离开了食屋。

一路上,他也到处张望,似乎生怕有人跟上去一样。有一个同路的旅人还没走过去,他就紧张地停下脚步,盯着别人走过之后,才继续前进。

毕竟身怀近百枚银币,这样的异常行为也……嗯……确实有点太过奇怪了。

毕竟这一带一向是很太平的。

在那人离开没多久,食屋中就有两个客人站了起来。他们先前要了两壶茶,早就结了账,在这里喝了有四个多小时了。不过食屋里人不算少,进出的路人也有几个,因此,他们的离去并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视角回到那个奇怪的男人身上。他一路如惊弓之鸟,走走停停,避开迎面走来的所有人,也不让任何人跟在他的身后。这一行为让看在眼里的人很是奇怪,不禁在想他难道要这么走到可浦镇?

去往可浦镇的路当然不止这一条。除了这条平整的大路,要想绕一绕弯,从人迹罕至的小路过去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基本没谁会这么做就是了。毕竟大路上多少有些行人,还可能遇到行商、巡逻的小镇军士,安全系数高了不少。

不过对于这个奇怪的男人来说,似乎小路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在离开食屋一段距离之后,直接钻进旁边的树林里,不知踪影。

他并没有发现,有两个男人远远跟在他身后。在发现奇怪男人钻进树林之后,他们快步跟上,也一并进入了树林。

或许是他们相隔较远,路上的行人并没有注意他们。

树林里。

奇怪男人在崎岖的林地里跑了好一段路,才在一棵树旁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解下水袋喝了一口,回头看向自己过来的方向。

一个人呆了很久,先前的激动惊慌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弄错了。

半晌,他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既然大家已经逃离那些人的魔爪,分道扬镳也没什么问题。虽然一直承蒙她们帮助,以这种方式分别让他有些愧疚,但她们同样也有所隐瞒,这不能怪他不懂感恩。

算了,如果有机会,再报答她们吧。

这么想着,奇怪男人的心里觉得畅快不少。他收起水袋,掏出一张饼,边走边吃。

沙沙——

和他走在落叶上一样的、又有些微妙差别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起风了吗?

——不。

他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四周。

没有风。

刚才的微妙差别也被他分辨出来,那是空间上的差别。

用简单一点的话说,那的确是脚步声,但不是他的脚步声。

这片林子里,还有其他人?

在他四下张望的时候,那个声音消失了。

是错觉吗?

下一刻,一张被咬了一口的饼,掉在地上。

奇怪男人的身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

所以说,之前和我共乘一骑只是一味有话要说吗?为了让我更自然地营造出让教授落单、促使他逃跑的环境吗……

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勇者一个人骑在马上,失落地叹了口气。

不过……只是说那种话,需要故意和我上一匹马吗?

他看向旁边的马,蒂亚尼斯拉着缰绳,魔王坐在她身后,把一根手指塞进蒂亚尼斯的嘴里,蒂亚尼斯则是红着脸,眼神迷离,小舌头不断舔舐魔王那根白皙的手指……

你们在干什么啊!?太刺激了吧!?

勇者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坐直身体,目视前方,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抓住头发使劲扯了扯。

妈呀她们是干什么啊!?好、好、好糟糕!原来她们还有这样的关系吗!原来安吉没在我身边的日子里都做了这种不好的事情吗!蒂亚尼斯才十四五岁吧?没想到安吉居然还有这种嗜好啊!

把这两天的心情画成曲线图,那么和魔王策马奔腾那段时间就是勇者心跳最强烈的一段。而现在,则是出现了一个新低。

啊,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勇者目光呆滞,觉得自己生无可恋……不对!

他猛地摇摇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我我我我在想什么啊!好像在意过头了……但是她们到底在干什么啊……那种事好奇怪……难道蒂亚尼斯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安吉……

勇者陷入胡思乱想中。

而另一边的魔王和蒂亚尼斯当然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而是蒂亚尼斯的渴魔症犯了而已。

这段时间里,蒂亚尼斯的渴魔症逐渐稳固在两三天发作一次,具体时间不定。刚上列车之后魔王还记得给蒂亚尼斯补了次魔,但从劫车开始周围就一直有其他人的视线,又有很多麻烦事,没找到合适的时间和空间,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症状起来才不得不给予缓解。

顺带一提,对于蒂亚尼斯来说,勇者也是“其他人”。至少因为魔力补充得到的满足感,她觉得太过羞耻,不愿意让别人看到。

哪想勇者恰好回了下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过还好,蒂亚尼斯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糟糕的样子已经被看到了。

蒂亚尼斯身上的渴魔症正在好转,从只能汲取血液中的魔力变成现在只要能够吮吸到魔力强大的人就可以缓解症状。因此,魔王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

给她吃手手。

于是,有些发病的蒂亚尼斯只能用那种羞耻的模样舔舐着魔王沾了唾液的手指,然后被勇者误会了。

而……魔王也因为异样的感觉,没能察觉到勇者的视线。

所以等他们来到食屋下马休息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红着脸支支吾吾。

一般来说,出门在外不太容易见到女性。因此,当魔王出现在食屋的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个女的……好美啊……”

“而且好年轻,是哪家的千金吗?”

“她的气质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应该不是可浦镇的人吧?”

“胸好大啊……”

“他们是从外地来的,难道是出门游玩的贵族?”

“……”

细碎的讨论声让勇者稍微正常了点,他急忙把自己的斗篷取下来给魔王罩上,然后帮她把兜帽戴好,抱怨道:“我明明有叫你穿斗篷的……”

“我不想,不行吗?”

魔王抬起的手摸到兜帽上,想要把兜帽掀起来,可另一股力气不算强劲,但寸步不让。

两秒钟后,魔王松开了手,任凭勇者把兜帽又往下扯了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