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名字。

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写了他们名字的纸?这些信纸的主人又到底是谁?为什么伯爵大人要我来找这个人?他又为什么死了?又是谁杀了他?

刹那间,大量的疑问从心底喷涌而出,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

双腿发软,两眼发黑。我不得不扶住桌子以免跌倒在地。

“怎么了?提莫,你脸色好差。”

面对骑士关切的询问,我只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

我的家乡被死灵铁骑踏平之后没多久,我就得到了帝国皇帝的召见。

授予我S级荣誉冒险者的徽章,并允许我召集自己的同伴,去讨伐魔王。

我从小就是在村子里长大,并没有认识什么厉害的人。于是在皇帝陛下的帮助下,我去拜访了几位年轻的勇士。

杰诺、赫恩、罗伯特、泰米。

他们或多或少都经历过和我类似的过往,对死灵都有不小的仇恨。

所以在表明来历后,他们都同意和我一起去讨伐魔王。

讨伐那个指挥亡灵的魔王。

和我不同,他们都有一个显赫的身世背景。看上去最穷酸的赫恩都是皇室远亲——只不过家道中落,偏居一隅罢了。

讨伐魔王的路程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险。在离开帝国之前,最令人难以接受的不是魔兽或是怪物,而是人。

奴隶贩子、剥削平民的领主、架空贵族权利的黑手党、让罪犯和奴隶互相厮杀的角斗场、为了维护教权杀害异教徒的牧师……

还有奇奇怪怪的刺客杀手阻挠我们前进。

每到一个地方,都有着让人闻之色变的事情存在。

我们的目的是讨伐魔王,但归根结底是为了拯救帝国。

还好,除了我之外,其他同伴都有过人的才智,让我们得以一路解决不少的事件。

我确实感受到了,我们在凭借自己的力量让国家变得更好。

直到进入魔界之前。

从北方冻原的裂地峡谷进入地底种族的世界,然后在地底找到通往魔界的深渊进入魔界。

魔界的环境十分恶劣。

借助帝国给的魔法卷轴,我们得以通过断界深渊来到魔界。第一眼,就看到的是一个火与焦土的世界。

这里到处都是刀山火海;毒沼、酸雨、沙尘每天都有。好不容易看见了花草,却是能把人紧紧缠住、吃掉的可怕植物。

还好这里是有城镇的。甚至城镇里还有人类。

不过,能呆在这里的人类显然都不是善茬。一眼望去能看见好几个被通缉的凶恶罪犯;黑魔法师更是随处可见。

和他们比起来,魔界的居民们文明礼貌,遵纪守法,简直就是天使。

我们甚至不需要进行伪装,堂而皇之地走在街上,都没有任何阻碍。

我们一度认为我们走错了路,如果不是之前那些让人崩溃的恶劣环境,我们只会认为这里是被黑魔法师压迫的地底种族的城镇。

途中,我们还误入过没有人类的魔族城镇,但依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依然没有放下戒心。毕竟是凶残的魔族,谁能知道那张彬彬有礼的皮下,是一颗如何暴虐的内心?

一路上,我们一边小心前进,一边潜入城镇寻找死灵军队的痕迹。

不过一无所获。

反倒是打听到些奇怪的东西。

“魔王带领熔岩龙龟克烈尔拉乌平息掉南边两座活火山,雾妖看了沉默,水魔听了流泪。”

“夜幕血皇菈南希晋级血帝,张开永恒夜幕阻挡北方酸雨,孩子们都露出了笑脸。”

“阴云病魔佩斯特在魔王陛下的指示下,治理了西方的蚀骨瘴气,西方人民竖起拇指。”

“暗雷魔龙希拉姆遵循魔族科学发展观,亲自出手打击以银鸦为首的主战叛乱分子,获得人民们一致好评。”

魔族这么安定,应该能轻松抵达魔王的城堡。即使不能找到关于死灵军队的信息,也能直接和魔王面对面Battle。我们都觉得,或许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好好沟通,也许不用大动干戈。

我们当时这么想的。

我们很惊讶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但每来到一个新的城镇,都能被巨大的反差震撼,几乎认为魔族的社会比人类还要安定。

但是我们错了。

我的同伴没在讨伐魔王的路上被魔族阻拦,却死在了同胞的手里。

在面对阴险的通缉犯告密、我们被他们追杀时,杰诺牺牲了。

被黑魔法师袭击,逼到野生魔兽的领地时,赫恩被吃掉了。

……

最后来到魔王城的人就只有我一个。

最后一位同伴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我们的行动没那么简单,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我记得,在到魔王城之前最后一座城市里,碰到了一位看上去快要死掉的年老人类。

似乎以前也是一个凶恶的黑魔法师。

他嘲笑我说,连去魔王城都要踩在伙伴的尸体上才能走过来,为什么还要去魔王城送死呢?

我问他,为什么我去魔王城就是送死?

他说,像我这种人,就连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掉,更不要说超凡入圣的魔王了。

我摇摇头,问他,莫名其妙的你杀我做什么。

他当时的脸色很奇怪,他问我说,难道我不是要去讨伐魔王吗?

我说是,他翻了个白眼。

我跟他说,我想去问问魔王,为什么要做那些事、能不能别这样做了。明明魔族这么繁荣富强。

他问哪些事,我说派死灵袭击人类的事。

听到我说的话,他的神情从奇怪变成了奇幻。然后冷笑起来。

你就只想问这种事情吗?他问我。

我点点头,然后说,如果魔王一定要继续破坏人类的世界,我会杀了他。

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老黑魔法师哈哈大笑起来。

你连那些死在魔兽手里的同伴都守护不了,凭什么能杀掉魔王?他问。

我举起手中的剑说,这是对魔神器,安吉拉的纯白之刃,一刀八个九。

他说彳亍口巴,那魔王要是跟你说他以后不这么做了,你难道不杀他了吗?

我说杀他是不可能杀他的。肯定不杀他啊,打架又不会打,陷阱又不会做,只有每天和伙伴们插科打诨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他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我。

然后喃喃自语,这孩子,说不定能拯救世界。

然后大声对我说,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吧!你的剑是可以突破天际的剑!真相只有一个!用属于你自己的真实,去撕裂那无边的黑暗吧!

……

我断断续续地给骑士讲了过去发生的事情。当然,最后遇见了魔王安吉拉,以及和她签订契约带她来人类的世界这里,我没说。

我只是说,最后失败了,逃了回来。安吉只是我遇到的一个离家出走的大小姐。

看着手里满是灰尘的信纸,骑士略微思考了一下,说:“根据你所说的事情,这个人大概……是个官员,或者相关的人吧。毕竟你是奉马科黎斯皇帝的旨意去魔界,那么帝国的人都应该有所了解。”

我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没错。毕竟伯爵大人让我来见的人,多少也和帝国有些关系吧。

但是……

一股阴云盘旋在我的心头。

讨伐魔族的路上、和安吉一起回来的路上,都有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而现在,愈发清晰了。

“好了,不要沉溺在过去了。”骑士拍拍我的肩膀,“安吉拉不是说过吗?与其争论以往的过失,不如思考更多的东西。我们现在明白了诺塔西的身份,那么他的死就隐藏了更多的的东西。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抓到卓帕卡布拉,查清诺塔西到底是怎么死的。”

“嗯。”

我点点头,去井边打了桶水,把脑袋砸进水桶里。

冰凉的井水淹没了我的头,温柔地挤压我的眼睛和耳朵。

然后我就起来了。

你可以试试头朝下钻进水桶里鼻子会不会进水。

我分别压住一边鼻孔往外出气,还吐了一口水出来。

还好没呛到。

把头上的水甩干,拍了拍脸,我仰头大叫一声。

“哇——”

“哇——”

“哇——”

声音在山间回荡,但我真的只叫了一声。

“呼……我没事了!”

骑士说得对,安吉也说得对。同伴的牺牲是令人伤心的事,但为了我们最初的目的,也就是让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好,我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并且,没有时间沉溺在悲伤中了,否则会被呛到的。现在该做的,就是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才是慰藉他们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