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坦率表达，就无法传达内心……吗。
我躺在床上，看着不熟悉的天花板。
如果，那个时候能正常一点说话，是不是就不会被误会了？
我才没有想某个笨蛋的事情。
等等……我在想什么啊。为什么我要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啊。
我在意吗……
因为被误会而生气，因为被期待而对他人产生回应，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很不爽。
我不想因为别人变得那么容易摆布。
为什么我会对蒂亚尼斯说那样的话，是因为我在意她的看法和感受吗？是因为我在三个月里习惯了有人在身边之后，不想再一个人了吗？
不知道。
为什么面对小鬼时，我会耐住性子给她讲童话啊……
因为像她吗？那个十多年前的小女孩？
不……不对。归根结底，那个小孩和这个小孩都没差，并不值得我去做些什么。
“你看起来好寂寞哦。”
“你看起来好孤单哦。”
是……这样的吗？
废话，一个人肯定是孤单的啊。难不成我还要对她们说“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让我们一起去屠龙”？
扯淡。
一个人，本来就是孤独的。
一百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过的。
孤独是强者的品质。
我是魔族之王，因此我注定孤独。
……扯淡！什么中二病言论！
我忍不住用被子蒙起头滚到床的另一边。
忽然间，一股气息凭空出现在房间里。
我巍然不动，任由来人爬上我的床。
“我说，亲爱的女王陛下，你该不会在想什么令我们伤心的事情吧？”
勾人心魄的女性嗓音在我耳边响起。一条手臂把我搂住，随后一条细腻柔嫩的腿也搭在我露在被子外的腿上。还有一颗脑袋在不断蹭着我蒙着头的被子。
“啊……女王陛下的气息……半天没闻到过了……这不同于我藏起来的女王陛下内衣的新鲜香味……嗯啊……”
女性一边说着糟糕的话，一边在我身上胡摸乱蹭。
我忍受不住，展开领域笼罩房间，一把将来人连同被子掀飞：“夜幕血帝菈南希！泥垢了！滚啊！”
“嘻嘻，女王陛下的味道一辈子都闻不腻，也有好久没尝过您的体液了……哦……这、这残留的温暖体温……这醉人心脾的发香……”
我坐在床上，看着地板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不断扭动发出怪叫的奇怪物体，脑子里的弦又一次崩断了。
“你给我死成渣啊混蛋！”
……
“妈妈，屋子好像在震。”
“地震……没有。错觉？”
“不知道……”
“走吧，去医院。”
……
我喘着粗气，散去手臂上缭绕的魔纹，看着几乎被拆掉的房间，气呼呼地打了个响指。
房间回归原样，但被我集中轰击的被子和女性一起化为齑粉，没办法复原了。
就算是面对失去理智的蒂亚尼斯，我也已经最大限度压制自己的力量。但这次，发泄得很爽。
虽然没有刻意动用更强大的杀招，但在维持领域绝对封闭性的情况下，已经算是全力了。
当然，是在事先切掉对方一根手指的情况下。
我把那截攥在手里的手指拿出来，发现这只手指……
在竭尽所能地挠我的手心。
Mdzz。
刚发泄完的怒火似乎又有复燃的迹象。我只能强忍把这根手指也挫骨扬灰的欲望，切开自己的手腕，让血浇在这根手指上。
奇迹般的——这根手指在接触到我的鲜血后，海绵一样将血液都吸收掉，然后迅速生长。手掌、另外四根手指、手臂、肩膀、脑袋、胸腹……
我后悔了。
虽然以前做过这个实验，但果然要的血还是太多了。我后悔这么肆无忌惮地把她打成渣滓了。
直到我有些发晕的时候，手指终于勉强长成一个一百三十公分的人形肉坨。我咬咬牙，继续让血液涌出来，等肉坨的五官、内脏、大脑都长好，才让伤口愈合。
失血过多了。
又是一阵眩晕，我有些站不稳，被脚下的新生人体绊了一下，两眼一黑，朝前倒去。
跌进一个冰冷柔软的身体里。
“这下，你还敢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了吗？”
原本磁性且充满魅惑的女性嗓音变成了和苏西差不多的童音，能一只手把我搂进怀里的手臂也变成了两只手才能勉强把我抱住的程度。我睁开眼，面前是一张没有血色的女孩的脸，她嘴角扬起露出虎牙的微笑，用血色的眸子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是和脸色截然不同的温暖。
“……啧。”
我无法辩解。
夜幕血帝菈南希。魔界四天王之一。和希拉姆一样，我们从小就认识。是个喜欢把我的东西抱着舔的变态。
顺带，希拉姆不是四天王。
作为最强吸血种，只要有足够的血液和魔力，她就能以一块指甲盖恢复到完整的人形。
加上她经常做出令我暴怒的行为，加之恢复体质，在我能打过她之后，被我当沙包打了一百多年。
当然，让她完全复原这种事情，就算是我也承受不住。
主要是血不够。
因此她才从一个比我高一个头的女人变成了比我矮两个头的女孩。
我软软地趴在她冰凉的怀里。耳边没有心跳声，也没有呼吸声。但她却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用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暖把我包裹起来。
我的确不是一个人啊……
就算是魔王，我也不是一个人。
“明明是我家陛下因为另一半离开了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的吧……”
“你想碎到无法恢复吗？”
“啧，钻牛角尖还冲我发脾气，过分。”
“灭了你。”
“来啊。”
面对菈南希倔强的眼神，我居然退缩了。躲在她怀里默不作声。
“笨蛋。”她在我耳边低语。“我家陛下本来就不是个冷血坏心的家伙。我才算冷血吧。”
你不仅冷血，你还没心跳。像个死人一样，一点都不舒服。
还不如某个笨蛋勇者。
“你又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了吧。”
“没有。”
怪了……这个臭女人平时都在求饶的，为什么今天这么强势啊。
偏偏因为刚才无端暴怒，我完全没有反攻回去的底气。
“一个为了魔族四处奔走的王，才不是不懂人心的怪物。”
她扭了扭身子，把我翻了个身，让我躺在她几乎和我胳膊一样粗的大腿上。
真磕人。和她胸口一样。
要是以这个姿态和男人做点奇怪的事情，可能某个东西会被磨断吧。
“你……为什么要被我打啊。”
“明明是你先动手的，还怪我为什么要让你打咯？”
“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很不方便吧……”
就算我用大量血液和魔力让她重塑身体，她自己的力量也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
“咦？”菈南希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咦咦咦？”
“发什么疯，有事说事。”
“你你你……我亲爱的女王陛下，您这是在……道、道歉？”
“啧。”
开启自闭。
“嘻嘻。”最强吸血种笑了起来。她抚摸着我的脸，“希拉姆作为你的行政官，帮你做了好多好多事。克烈尔·拉乌凭借熔岩地龙的天赋，是你改变魔族环境的一大支柱。波特虽然平时看起来相貌平平，但魔族的人事管理都是他一手包办……就连佩斯特也在致力于化解各地的瘟疫而努力。”
菈南希叹了口气，用有些不甘心的语气说：“只有我，除了参加舞会什么也不会。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血族的回复体质能帮你发泄的时候，我开心得都要哭出来了。”
这……这家伙，因为这种理由而乐于被揍吗？
我难以置信地仰起头，发现她……
在笑？
“喂……”
我有些恼怒。
“你笑什么？”
我发现，似乎不仅是人类的感情我不能理解，就连同类的感情我都无法理解。
我生平第一次，慌得一批。
“因为我开心啊。”菈南希努力用小小的手臂把我拖到她身上，以便她更好地抱着我，全然不顾她变小的胸磕得我头疼，“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我只能给你这一点点的帮助，如果能让你发泄内心的压力，那我也就足够快乐了。”
“够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刻意惹你生气，让你有机会打我。做出让你厌恶的形象，让你产生看见我就能够发泄压力的机会。”
“别说了……”
“大家的天赋都好厉害，都能给安吉带来帮助。只有我什么都不会。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成为魔界最强的吸血种，让我的天赋成为安吉最好的发泄手段……”
“闭嘴！”
我大喊道。
菈南希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我。
“我不懂……”不知为何，我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我不懂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一直以为，因为我是魔王，所以你们理应如此。也一直以为，我生而为王，所以我一直在做一个魔王该做的事情。你们是我的部下，我是你们的王……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菈南希严肃起来了。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小脸也绷得紧紧的。
“你给我听清楚了，魔族之王安吉拉·伊裴尔塔尔。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你没有平白为魔族付出的理由，我们也没有平白对你付出的理由。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懂。我生而为王，因此我为魔族负责。这是理所当然的。你们是我的部下，因此要给我帮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胸口好闷。
“你是因为‘生而为王’才为魔族努力的吗？”菈南希的声音不再带有温度，“你还记得你十三年前说过的话吗？”
十三年前……
是我来人类社会，也是这里，赛德斯，第一次看见天鹅湖的时候。
我说……
我要让我喜欢的魔界，变得和人类社会一样美。
“你说你要让你喜欢的魔界变得和人类社会一样美。”
“你真的，是单纯的、理所当然地‘作为一个王’而努力吗？”
不对……
我是因为喜欢魔界……
“差不多时间了……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没头没脑说出这么一句话，菈南希就闭上了嘴。整个房间内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咚……”
轻微的响声从身后传来。
那是……什么？
我忍不住屏住呼吸。
在我的心跳声间隙中，又传来一声微弱的“咚”的响声。
那是……
我瞪大了眼睛。
吸血种是活死人。他们皮肤冰冷，没有心跳，是最强的冷血动物。
但传说，吸血种最终会变得和人类一样。
“你知道为什么我是几千年来唯一的血帝吗？”
菈南希冰冷的身体，产生了一丝温度。
变得……和人类一样。
“因为你并没有理所当然地对待魔界、以及我们。你付出的一切，都包含了最真挚的感情。”
传说，当吸血种的心开始跳动、血液开始有了温度时，极限的大门就会打开。
“因为，是你的感情，让我冰冷的血有了温度。是你为大家付出的一切，让我的心开始跳动。”
“因此，我超越了吸血种的极限。”
“咚……咚……”
微弱的响声逐渐加快，最后——
和我的心跳声合二为一。
原来，成为血帝（超越极限）的契机——
是感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