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陈晋?”巴尔亚站在陈晋的门外,陈晋这个时候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却马上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精灵的建筑和人类的不大一样,他们的房门其实是没有门锁的。所以巴尔亚一直在门口站着,见陈晋半天不回应,推开门走了进去。在那里面,陈晋缩成一团坐在窗边,看着远处上空仿佛在放烟花一样的决斗场。

“巴尔亚?”陈晋惊讶的转过头来,他当然知道精灵的门没有办法上锁,刚刚他没去开门也纯粹是因为他真的没有听见。

“我擅自进来了。”

“没关系,是我没有听见。”陈晋还是缩在窗边,声音有点飘忽。

“你真的没事么?”巴尔亚也走到了窗边坐下,他看着双目失神的陈晋,很是担心他。

“……我,问你一个问题,巴尔亚。”

“什么?”

“你……害怕我么?”少年的目光锁定了巴尔亚,在那眼中才是真正害怕的神情。他锁紧着眉头,渴望,又不渴望听到从人马的英雄口中说出的那个答案。

“不啊。”巴尔亚回答的很快。“我为什么要怕你?”

“你……”似乎巴尔亚果断的回答让陈晋更加害怕,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又猛地一闭眼。

【不,不行,不是要忘了那件事么。对,一定要忘了那件事。我没死,安德烈也是我的朋友。】他压抑着想哭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

“巴尔亚……我,杀人了呢。”他换了个话题,然后又惊讶于自己提出的这个话题。他发现,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差不多走出‘自己杀了人’的这个怪圈了,然而他其实并没有走出去。

可他又怎么可能走出去,如果他真的走出去了,就不会在莱安对他充满杀意的时候大发雷霆。

“你没有杀人啊。”巴尔亚看着陈晋,眼神里居然带上了一丝羡慕。“智慧生物一旦被转化成了魔族就不能再变回来了,你那样,算是给了他们解脱吧。”

“可是为什么莱安……莱安要那么对我……我不明白……”他是和平世界来的人,“我可以杀死他,他却一开始就杀不死我,很不公平不是么?为什么一定要以致死对方为目的呢,生命不是很可贵的东西么……”

陈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巴尔亚说这些,也不知道巴尔亚能理解多少。

“……陈晋啊。”巴尔亚沉默一下,说道。“其实,我有的时候真的是很羡慕你啊。”

“唉?”

“过去呀,我们人马还在东南大陆的时候,我见过来自西南大陆的白衣圣职者。他们简直就像是从乐园里面走出来的,无暇的人。明明他们其中有一些人比我的年龄都要大了,眼神看上去却还是和小孩子一样天真的。”他顿了顿,“你,其实和他们挺像的。”

【——又是白衣圣职者。】

“我好像听吉榭尔说过,白衣圣职者什么的……”陈晋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眼神飘向了决斗场上七彩的烟花。隐约的,他似乎在一堆花火中看到了一个跳动的人影。不用多想,能跳那么高还在不断移动的,只有安德烈。

“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人马对于教廷来说是异教徒,我们也没接触过太多白衣圣职者。”他挠挠头。“不过,其实说羡慕你,羡慕那些白衣圣职者,是因为,他们一看就是从很幸福的地方长大的啊。”

【说起来,我还真的完全不了解,这两人过去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的。】他到目前为止,在路上听的最多的其实是巴尔亚的吟诗声,吉榭尔的笑声,和安德烈讲述他小时候的事情。

安德烈讲的多是一些他小时候上房揭瓦干的‘大事’,听上去其实蛮幼稚的。吉榭尔和巴尔亚则是从来都没提过,关于他们过去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人马族群里,似乎对你很不好啊。”

“是啊……”巴尔亚环视了一圈陈晋的房间,他其实是在看精灵们华丽的宫殿。“过去,人马还有国家的时候,其实也挺繁华的,虽然比不上埃尔多尔,但却与沙漠之国一直通商不断。不过,在那里,我这种长着两条腿的人马可是没有什么地位的。”

这一点,陈晋早就感受到了。

“我本来想当学者的,文学学者……你知道么,我们人马,其实是一个很喜欢故事与诗词的民族。我也很喜欢,不过……我是不能当学者的。”

他摇着吊在窗外的两条人类一样的双腿,窗内马儿的尾巴一晃一晃。

陈晋当然理解他不能当学者的原因是什么。

“要是能去你的世界就好了啊,总觉得,如果在那里,我不做什么英雄也应该可以活下去。不然……”

“等等,你成为英雄是为了活下去?”

“人马可不会留着长着两条腿的虚弱的人马长到成年,我这种人马对族群来说,是累赘来的。”巴尔亚的眼神十分的悲哀,在那里面似乎有鲜血流过。“所以……那还挺幸苦的,第一次拉弓射箭的时候,我就把手指划破了。”

单论样貌,巴尔亚真的是十分清秀的那种。虽然不能说是到了“男女模辩”的那个级别,可也的确不能说是“颇具男子气概”。要不是他的身高和明显的身材曲线,可就真的像是小说里的那种“柔弱的男子”了。

“不,你要是去了我的世界,估计会被抓起来研究吧。”安德烈还好说,巴尔亚的尾巴可是藏不住的。来这个世界这么久,陈晋都快要忘掉自己的世界是一个只有人类的世界了。“那啥,我们的世界只有人类,从古至今都只有人类。”

“只有人类?唉……对,我听你说过,你们的世界连魔法都没有。真是神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没有魔法才会那么和平……”

“不,其实也有不和平的地方。只是,我恰巧生在了一个很和平的地方而已。就像……这里的科恩一样。只是我们那边和平的地方多一点,所以,去那里的话,生在和平国家的概率也高一点。”

“真好啊……”巴尔亚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就听到决斗场那边又是一声巨响。

“安德烈和那个叫多诺万的打的还真是激烈啊……”

“啊!说到这个我忘记和你说了。”巴尔亚右拳拍左掌。“多诺万已经被安德烈打败了,一击定胜负。那个叫多诺万的人是个骗子,他的剑是拿吉榭尔父亲的双角做的。”

“什么?!”陈晋终于摆脱了抱膝缩团的姿势。“那从刚刚开始在那里放烟花的人是?”

“嗯……是精灵的英雄薇奥拉和安德烈在决斗,薇奥拉就是我们一开始见到的那个黑色头发的,长得很漂亮的精灵。”

“等下……他又是做了什么要让精灵的英雄和他决斗,我反正知道当初吉榭尔要和他决斗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勇者来着。”而且最后还没有定论的样子。

“安德烈……他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什么……?”对于这个混账太子爷说了什么话,陈晋有的只是不好的预感。

“比如把精灵被人类奴役了五百年这件事情提了出来这件事。”

“……这个混账太子爷是真的脑子不好用吧。”一瞬间,陈晋有很多气话想说,一瞬间又说不出来。有时候想说的东西太多就会这样,最后变成一声叹息。

“这倒不是,我觉得他有一点在为你抱不平的意思……”

“为了我?”

“嗯,他那些话其实主要是对着诺度讲的。”提到诺度,巴尔亚似乎有点不高兴。“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诺度,莫名的,不喜欢这个精灵的至高王。”

诺度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就一直是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的确是让人很不舒服。更何况决斗这件事,安德烈是自愿的,陈晋是被迫的,他当然对这位王十分的不满。

“这个世界的统治者都是同一个混账德性!”于是,陈晋说出了这句气话。

“吉榭尔也说出了和你一样的话!”巴尔亚一脸惊喜的指着陈晋,随后眼神又暗淡了下来。“啊,不过,吉榭尔……”

“她还好么?”想起吉榭尔说过有关自己父亲的事情,也不知道她现在看到自己父亲的遗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陈晋没有经历过这种杀父之仇,也不知道吉榭尔的内心是否会燃起复仇的怒火。

可从她的语气来看,她早就放下了对过去杀死自己父亲群众的仇恨——哪怕是赐死了自己母亲的教廷她都没有怨愤不是么。对于使用她父亲遗骨制作了武器的多诺万,陈晋知道,在安德烈的手下,多诺万怕是早已断气了。

“不知道啊……一会儿,去看看她?”人马也对这个他们之中最为年长的姐姐很是关心,在到达埃尔多尔之前,吉榭尔是最照顾他们的。不然,也不会让唯二需要长时间睡眠的人睡在马车里。

“嗯……”这个在皇都的牢狱中说要‘救他’的人,其实某种程度上的确救了陈晋。那一抹鲜亮的红发,是陈晋在无数个黑夜中陪伴的火光。

那边,决斗场的躁动似乎停止了。

“说起来,你知道吉榭尔的房间在哪里么?”精灵的皇宫就像一个在一棵巨大的树上建起的建筑,每一个分叉就会去到不同的树枝,每一个树枝上都会有不同的房间。好像只有精灵才能分清这些路,反正陈晋分不清楚。

“我知道,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

“好。”陈晋刚转身让脚接触到大地,就感觉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安德烈?!”

“太子爷?!”

几乎是同时的,巴尔亚和陈晋同时对一脸狼狈出现在窗口的安德烈喊了出声。

“呦,瘦子。借你的房间躲躲。”

“不是,太子爷你干什么了?决斗输了?”

“不,我没输。”

“那你这么狼狈还要躲是干什么?!”

“逃离一位老父亲的追杀。”安德烈笑得一脸无辜。“真是怀念的感觉啊~”

“你怀念个(哔——)啊!”

陈晋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因为他分明看到一个正在向这边高速移动的身影。

“安德烈·托洛茨基——!”

更让陈晋觉得自己已经疯了的,是听到了伊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