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淄。

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贯穿了这片肥沃的土地,滋养了一方科恩的子民。

金乐四十一年,先皇退位,永昌始。永昌二年,长淄县乐(yue)和村,一位不速之客来到村中雷宅。

“乡长!”

已经长成了一个黝黑男子的健奔跑在田野上,冲进了乐和村林乡长的家中。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着急的女子——不用说,那两人便是君和晓琪。

“我们三个人要去参军!”

他一把将手上的军令状拍到了乡长的桌上,吓得还未反应过来的林乡长手中的茶一震。林乡长是一位女性,也是村中的医生。她按了按自己心脏的部分,微微抬起眼看着兴奋的健。

“是为这事儿来的啊?唉,你们三位先坐下,平缓一下心情。”她招呼着三个人先坐下,其中晓琪的手上还拿着三只巨大的法杖,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林乡长让晓琪将法杖放在了墙边之后,不紧不慢的对三人说道:

“按理说,村中收留法师的去留,的确是由乡长决定的。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特殊。尤其是,你们三人的情况很特殊——四十几岁了,你们却没有一个人找到了合适的伴侣。这本来,是我的失职。”

“这怎么可能是您的失职呢!”君显得有一些迫不及待。“我们三人只是发过誓,只要没有遇上真正合适的人,咱们三人就如兄弟姐妹一般,永远不分开!君子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不是么?”

林乡长看了看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您到底在烦恼什么呢,林乡长?”晓琪终于忍不住了。“我们是受过训练,上过战场的法师!现在边关告急,本来就是我们这些法师该去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您看,我们已经将法杖都找出来了!”

“年龄倒是次要问题。军中对法师的年龄,的确没有限制。不过,你们应该知道,你们主要的问题在哪里。这件事啊,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们得去问一问雷老爷的意见。”

“唉……怎么又是他。”健十分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这种事也要他管!”

“健!”君很不高兴的拍了他一下。

“总之,你们都去问一问雷老爷的意见吧。哦,对了,去的时候小心一点。今天雷老爷的家里,有一位贵客。”

“贵客?”三人听到这,都在心里打起了鼓。思考着,那位‘雷老爷’的家里能有什么样的贵客。他们谢过林乡长后,便向雷宅走去。

而雷宅之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说来有趣,当我的头发变成了全白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将我当成外族人了。”一位白发老翁为一名蒙面女子斟满茶水,捋了捋自己同样全白的胡子。“可是,这时候,我倒是有点怀念我的那一头金发了。你给我的那个面具,现在也被哈扎恩拿走了。”

“你倒是提醒了朕,哈扎恩呢?”

“他说不是很擅长应付您,自个儿躲在屋里呢。”

“哈,还是老样子。”

“说正事吧,陛下。”他喝了口手中的茶水,“您今天来,应该不止是为了和我谈谈哈扎恩的吧?”

“还真是朕不做皇上不理政事了,你就嚣张起来了啊?维尔驽。”她的尾音微微的上挑,带着一点点威胁的气息。吓得维尔驽手头一颤,差点打翻了茶杯。

“不敢不敢。陛下您说,您说,是什么事?”他马上恭敬了起来。

隐约的,面纱后面的太上皇好像笑了一下。

“喏,你拿着,自己看看是什么东西。”

太上皇澈子木从怀中拿出了一根白色的布条,交给了维尔驽。后者接过那根布条,发现那竟是一根陈旧的发带。在发带的尾巴上,有一个小小的刺绣。刺绣人的手法十分的不熟练,可是却还是能让人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莫罗斯·托洛茨基。

“这……陛下?”

“是我们的一位老朋友交给我的。他说,他找不到你在哪里,所以只能来找我了。毕竟,朕就住在皇宫里,皇宫可比你这乡间的宅子好找多了。”

澈子木抿一口杯中的茶水,观察起了维尔驽的表情。

“和上一次朕见他比起来,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完全的神明了。”

“是……陈晋?”

“你或许不该叫他陈晋。”澈子木放下茶杯,撇了一眼维尔驽紧皱的眉头。“名为‘陈晋’的那个人,是勇者的助手,艾露泽亚的德拉戈公爵。而那个‘人’,已经死了。当时站在朕的面前的,是一位完完全全的神明。”

“他为什么要将这个交付于我……”维尔驽摩擦着那个名字,那个在久远记忆中的名字。

他对莫罗斯感到愧疚么?年轻的时候,他是不愧疚的。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心中的愧疚之意也开始慢慢的浮现。或许,他不应该那么绝情。莫罗斯,看上去一直是一位十分寂寞的人。

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这里的景色很美吧?”澈子木突然说道。

他们所处的,是雷宅的庭院。虽然不算大,但这个庭院也算修的精致。两人坐在池塘边上的亭子里,畅谈着过去的事情。

“虽然,这里比不上朕的庭院,朕却更喜欢这里。平静,祥和。在那个庭院之中,我与你只是君臣。但在这个庭院中,朕与你却是朋友。”

她掀起了面罩,露出了一副岁月的面庞。可是她挺直的腰板,柔和的眉间,都仍旧是清澈如泉。

“你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什么?”

维尔驽愣住了。

“你有英雄的加护,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活了下来的人。”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感到庆幸么?你可是少有的,会善终的英雄啊。”

“我哪算的上是什么英雄啊。”维尔驽无力的靠到了椅子上。“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说实话,臣能活下来,全托了陛下的福。”

他的手上抓着那根陈旧的发带。

艾露泽亚那一场可怕的雪灾带走了无数人的生命。那之中,当然还有人祸——没有人会想到,‘人类的英雄’吉榭尔会死在艾露泽亚。

一想到真正的‘人类的英雄’是自己,维尔驽的背后就一阵发凉。他不出名,或许这是他唯一幸存的原因。

“朕当然不会让你和他们一样。”

澈的话突然打断了维尔驽的思考。

“你那时候可是朕的子民。朕身为这天下之主,当然要保护我的子民。”

【不愧是陛下……】

维尔驽在心中笑了笑。

“不过陛下,既然这样,您为什么又要早早的从位子上退下来呢?”

“早?不早了。”澈子木撑着自己的头,语气里是释然。“朕说过,朕想当‘明君’,却只能做‘贤君’。既然选择了做‘贤君’,那么就要做到底。让那帮大臣去头疼朕的女儿吧!朕累了,而且,这一辈子,朕还没好好的看过朕的河山呢。”

想到这,维尔驽就有一阵无力感。一般来说,科恩的皇帝是一任男皇一任女皇,连任也只有男皇连任。这连续了三任的女皇,倒真是前所未见。好在听说,皇孙之中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公主。

“太上皇您走了,皇上不着急?”

“她急什么?她还巴不得朕走呢。朕走了,那帮老不死就不会天天拿朕要挟她了。成天说什么要‘启奏太上皇’,朕才不理这些琐事,她爱怎么做怎么做,出事了朕才不会给她兜着。”

【‘老不死’……咳咳,现在的后生都这么称呼老年人么。不对,陛下也不算后生了。】好在这话她之敢在心里想想,要是说出来,澈子木一定喊他造反了。

“那您路上的护卫……”

“这不是有你给我安排的么?”澈子木冲他一笑,又把面罩照了回去。

“雷老头,你给我出来!你凭什么不让我参军?我要参军!”

“谁呀,在外面大喊大叫的……”

“啊,是我从法师塔带出来的那三个孩子。”维尔驽扶额。“都一把年纪了,参什么军!好好务农不行么?真是的,好不容易给他们谋得的自由啊……小时候明明还会跟在身后喊我‘维尔驽哥哥’的,怎么现在就成老头了……”

“哈哈,就让他们去又如何?放心,打仗这种事,朕那小厮心里有数的很。子民爱国是君王的福分啊。”她拍拍维尔驽的肩膀。“你呀,也学学朕,放下一些东西,让小孩子们自己去做吧。我赐你‘雷’姓,就是让你好好过日子,别再当什么暗部的大臣了。”

维尔驽捋捋胡子,长叹一口气。

“唉……真是败了。”

“那么,朕也该告辞了。”

他走出门去,向着那三个在门口叫嚣的人。本在庭院中的贵客,也悄悄地消失了踪影。仿佛这就是平凡的一天,没有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