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可怜她。】

“艾露泽亚的民众迫切的希望你回去。”

诺度将一封信件放在了安德烈的面前。

“后生可畏啊。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在消灭了北方大陆的魔族的同时,还安排好了离开之后需要做的事情的?按理说,没有统治者的国家应该很快陷入混乱——尤其还是在经历这么大的灾难之后。”

“埃尔多尔好像没有必要担心这些问题吧?”

安德烈明显不想告诉诺度这其中的秘密,随后诺度便看了一眼被安德烈带在身边的龙族之剑。

传说,龙族之剑中还放着大量的龙族的知识。

【如果……安德烈知道了那其中的所有知识呢?】诺度当然做出过这样的假设。可当他看着安德烈的样子时,又觉得不像。

比起他刚见到这位少年的那会儿,少年眼中那股燃烧着熊熊野望的火焰似乎弱下去了一些——当然,也有可能知识将其隐藏了起来。

“不,我只是好奇。凡事都要以防万一,多处学习也是好事。”精灵王微微的笑着,却没有任何的笑意。“就像当初的矮人,以及现在的……亚特兰。”

“我就说么,至高王陛下单独请我来谈话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安德烈看似轻快的插起了腰。“更何况,这还不算是单独谈话——你说是吧,薇奥拉?”

薇奥拉默默的从庭院的树后走了出来——她被命令好好打扮一番,可是她又能怎么打扮?除了法师袍,她只有几件出席重要场合的正装。所以安德烈看到的,还是她原来的样子。

“那么陛下,您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呢?”

答案,他其实猜得到。

“你应该知道……薇奥拉本来的任务,是在你打败魔王后杀死你。她没做到——我也不打算去深究这一点了。”他走到薇奥拉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我让她来,是想和亚特兰一样,与你签下一个‘和平契约’。”

“哦?”安德烈看上去对此十分感兴趣。“具体的内容呢?”

“你不是喜欢薇奥拉么?不然,你也不会在那个时候……”

薇奥拉的肩膀动了动。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看了看薇奥拉。“可是,‘皇后’可是个不轻的位子。你这么做,可不公平啊。”

“不,我当然不打算做这么简单的交易。”诺度连忙摇手。“这件事情,首先得让薇奥拉同意。因为……我想想……哦,如果亚特兰的‘契约终止’是他们的公主回到亚特兰的话,那么你与我的契约,便是薇奥拉的性命好了。”

她看见,第一次看见,安德烈诧异的皱眉——虽然,只有微微的一下。

“这不是很划算的交易么?”

“轻易的用他人的性命当作交易的筹码……还是当着他人的面……哈,真不愧是你啊,至高王。”

拥有‘王者的加护’,精灵们如今唯一的王。

安德烈脸上的笑终于有一些挂不住了——至少在薇奥拉看来是这样的。她其实也是意外的,意外于自己的教父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可是自己肩膀上的力道那么大,她根本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除此之外,艾露泽亚的重建,将会有埃尔多尔的协助。这个协助持续到什么时候结束,完全由你来决定。并且,我承诺,一旦你叫停,埃尔多尔所有的人员都将撤回埃尔多尔——当然,除了薇奥拉,如何?”

“现在听上去才像是一个不错的交易……”安德烈长舒一口气。“但,要达成这个交易,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是什么?”

“告诉薇奥拉——她的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这个问题似乎是为了薇奥拉问的,似乎又不是为了薇奥拉问的。

“……哈哈哈哈哈哈。”短暂的沉默后,诺度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他笑得过于歇斯底里,可又短暂。薇奥拉可没有见过这样的至高王,别说她,应该说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至高王。

“唉,原谅我,真不好意思,我只是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点过于复杂了。但是,要是简单的讲的话,那么就只有一句话——”

薇奥拉屏住了呼吸。

“她的父亲是没有接受‘英雄的加护’的英雄。”

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唉?”

“你不知道吧,薇奥拉?你的父亲被人叫做是叛徒,可要不是他做叛徒,精灵们可没办法那么简单的就打败矮人。如果不是他假意成为人类的奴隶,获得了矮人王的信任,然后切断了矮人们的后援,精灵们现在应该还是奴隶吧。”

“不,不对……”这和她听到的历史完全不同。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这就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啊,薇奥拉。”他又轻轻的拍了拍薇奥拉的肩膀,可是薇奥拉却觉得这几下比之前的都要重。“没有接受‘英雄的加护’的人,无法被人称为‘英雄’。同时,他也无法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诺度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安德烈。

“这世界上,存在着‘轮回’,因此便有了‘因果’。而‘英雄的加护’,便是为了保护‘英雄’免受强大的‘因’降下的‘业果’。”

他说的让人似懂非懂,话语中又像在暗示着别的什么。

“这个‘加护’会保护‘英雄’,直到世人皆认可被加护人是‘英雄’的那一天。”

精灵王放开了她。

“怎么……会这样。”

她摇摇晃晃的,几乎要倒下——就在她快要倒下的那一刻,她装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惜的是,那怀抱中只有对她的可怜。

“不止是‘英雄的加护’,其实所有的‘加护’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只不过,‘英雄的加护’带来的正面效果那么少的原因么……”

她知道的,她明明在那个时候就知道的。

——在陈晋昏迷的那三个月中,在这一次的谈话之后,她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了。不过是,她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件事情的准备。

为什么英雄最后大都都无法善终?不是因为‘英雄的加护’是个诅咒。

——而是因为,哪怕是‘英雄的加护’,也无法保护他们从巨大的‘业果’中活下来。

“对死亡麻木,也是一种罪过么?”

薇奥拉靠在安德烈的肩上,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的双手白皙而又干净,除了长年握法杖微微起来的茧子,没有任何的污浊。但,那上面不久前还沾满了鲜血。

是吉榭尔的鲜血。

“真是不可思议啊,只是回皇都的路程,我就已经开始淡忘吉榭尔死在我怀中的感觉了。”

她早就没有感觉了。那个时候,当十几具尸体躺在她的面前,当那个人类的元素法师倒在她的身边时,她都没有感觉,不是么?

可若是这么说的话,从未杀过人的莉迪,又是怎样种下‘业果’的‘因’呢?

薇奥拉突然想到了陈晋。

“你不要再想那么多了。”安德烈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安慰她的话。

那是在可怜她。

“安德烈,我到底有几分像卡珊德拉呢?”

她能感觉到安德烈的视线明显的凝视着她自己。可能是怀疑,也可能是诧异——就是诧异吧,精灵这么觉得。

“你在边境村庄时的事情,有人偷偷的告诉过我了——是侯爵府的人告诉我的。”

“是么。”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动。

“我知道,你大概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我也大概知道你的答案了。”薇奥拉坐直了身体,直视着皇帝的那对紫色的双瞳。“很像,但就是不是她,对么?”

皇帝的眼神静谧的就像潭水,故意让人读不出任何情绪。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了,安德烈。”

“……你,果然看了那份文件啊。”他当然知道薇奥拉说的是什么,他是故意将那张地图放在好拿到的地方的。

他就只是想看看薇奥拉的反应。

“哈泽诺卡轮回之盘——你,是想要将神明也紧握在手中。”

那是能杀死神明的强大之物。

“它在埃尔多尔境内,开启他的钥匙,便是龙族与鹰族之剑,对吧?”而一直不见踪影的鹰族之剑,也随着安德烈的弟弟莫罗斯的突然出现出现了。

——这,却也是埃尔多尔的安排。

薇奥拉凄惨的笑了。

“答应我,陛下。”

马车的四壁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

“如果有机会杀我,那么,请一定不要放过这样的机会。”

安德烈刚想开口,却被薇奥拉用手指止住了嘴唇。

“听着,人类安德烈·托洛茨基。”

她的脸上挂着泪水,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伊莱之子,精灵的英雄薇奥拉,不需要你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