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自我意識的選擇離開一所工科學校,前往更加崇尚個人主義的美國轉攻心理學——

啊,果然不愧是適合我的一條人道主義道路。

坐在辦公室里的我這樣想着,看向窗外陰沉而如同被水打濕石板的,遠近深淺不一的奇妙天空,感到一陣陣的滿足。

在一座養老社區里散發著我的生體能量,這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尤其是每天都要和這些老人家一起聊天。如果說在這裡我最尊重的人,或許是那些護工們吧。每天早起貪黑,做牛做馬。而據我所見,大多數人都保持着良好的心態。

大家都是深愛自己的人,滿溢的愛意自內而外散發,從而將多餘的份額分給他人。Sharing is caring,這句話從來就沒有說錯。從深層次的意義來講,這和儒家哲學的某些想法不謀而合。

最令人享受的是什麼呢?或許,是和有早期老年痴呆的老人家講話這件事吧。

並不是說中晚期老年痴呆的老人家就受到我的嫌棄。哦,不,人道主義的我是絕對不會那樣做的。只是,和他們交流的時候,是完全無法以話題而論,最終是要說進雲里霧裡的。但我相信他們的精神並沒有蛻變——只是碎片化到其他的世界去了,以至於在這裡剩下的這一點不足以支撐他們和周圍的其他意識體繼續交流。我感到遺憾的同時,卻又有些欣喜,在我老了之後,肯定會有更多的冒險故事在我個人的意識當中了——固然這個軀體可能會胡言亂語,但對我個人而言,也許是十分享受的生活也說不定。

但我又有些恐懼,如果那樣的生活是跳躍性的,那又會怎麼樣呢?

我眼睛睜開,前一秒還躺在床上,下一秒就在從高空墜落,之後的許多瞬間完全不連貫。這樣的生活也許會有些刺激,但又讓人無法徹底的記憶下來。大腦受到的無盡刺激使得受體變得遲鈍,而無法繼續產生快感,而不連續的坐標讓我無法自行了斷。

哦,也許會很糟糕也說不定,不過完美的我應該會想到辦法的!

回歸前言。

“為什麼喜歡和輕微老年痴呆症患者交流呢?”

這是個好問題。

答案是,

他們直接到你從內心想要發出微笑。

當然,他們會很固執。對於他們確定的事情,即便你找出反駁他們的依據,他們也會找出歪理來和你爭辯,以至於最後你感到脫力而選擇妥協。

但更多的時候他們會用非常敏銳的目光看出你的想法,然後給你一個措手不及感到十分尷尬。但是細細想來他們說出來之後反而讓人更加舒服了。因為在公開場合去保守的秘密很多時候微不足道但能夠讓人壓力倍增。

例。

“劉奶奶。”

“啊...你誰啊?”

“小風啊,我是小風。”

“哦...小風啊,就是快三十了還單着的那個小風?”

“是啊,托您的福。”

“等等...哦,我想起來了...那些小護士不都挺喜歡你的嘛,”

這話還沒說完,就有人忙着過來捂她老人家的嘴了。

“怕什麼!嗯...我當初可是倒追過學校里的校草哩!給抓着了那就是作風問題,是要被批鬥的!你們這些小丫頭...還是太嫩。”

我有的時候在想,這些老太太是不是裝痴呆才能把自己心裡藏着掖着的那些事說出來讓自己舒服一些。

但應該不是吧。

如果不是檢查出了阿茲海默指標,以及在日常生活中體現出一些不應有的習性變化,你是完全無法相信他們是老年痴呆患者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瘋牛病。而且二者在行為上也有很多相似之處。嗯...

總之還是說回老年痴呆吧。

我始終認為,在東亞社會的某些年輕人,對於有些許固執的老年人就把他們認為是老年痴呆,是極度不禮貌而沒有風度的行為。

當然,這和他們所受到的家庭壓力不無關係。這樣的惡性循環始終無法停止,也是因為人類出眾的虛榮心。這虛榮心同時也是人類社會“前進”的動力,是一種諷刺。當概念被狹隘化,從而失去它本來的寬闊定義時,我們就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不過完美的我決心繼續相信這個世界。如果真的去告別它那麼就沒有扭轉局勢的機會了。再說還有很多和我一樣的人,或者和我不一樣,沒有那麼愛自己卻的確愛着這個世界和周圍他人的人。

又扯開了。

我始終相信這個病,只是靈魂碎裂往其他世界轉移意識的一種情形。雖然對於這個世界的意識體,尤其是和他們有着親屬關係的意識體有諸多的不公平之處,但終有一天,他們還會在那統合的意識團之中再度相會,用概念之軀相互擁抱,笑着分享過去的一切,而在平等的永生中融為一體。

看向天花板的角落,發現一隻長腳的黑色蜘蛛正在那裡耐心地編織着自己的網,期待着有飛蟲自己飛來,讓它能飽餐一頓。我曾經有在放大鏡下觀察過他們的正臉——其實蜘蛛的正臉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愛,只不過有些種類叮了人會導致嚴重後果——至於是毒液、是過敏反應、亦或是致死性病菌的傳播就得看是在哪裡,被哪種蜘蛛給叮過了。

那麼,在死亡前會出現什麼樣的幻覺呢?

想得出神之前,又被腦海中的另一個問題喚了回來。

“為什麼會選擇在這裡工作?”

除了喜歡,還有,我認為這是命運。

這樣說起來的話,我又開始自問,我是神學主義者嗎?

嗯,這又是個好問題,首先從定義上,我應該先是自戀狂——當然不是極端的那種。至於神學主義者——談不上,但對於人類而言,信仰是十分重要的一樣東西。

因為對於宗教的不夠理解,而導致了無法徹底去相信一個理念,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令人遺憾。我曾經有認真去看過聖經——哦,那是一本無以倫比的故事書,假如是教會的手寫本那就更加令人驚艷了。而我們中國的諸多典籍在講故事上也並不遜色。我們人類最核心的技能就是講故事——哪怕是STEM(Science、technology、engineering、mathematics)學科,都是在用理論,即用一種故事講清楚一個道理的方式來解析我們眼前發生的一切。

我這樣講話,或許是對人類精神的過度簡化,而要被尼采大師所批判是蘇格拉底理性摧毀人性學說的衛道者了。

抱歉,那活躍的思維的確難以壓抑,總之我不是神學主義者。如果我是從牛津大學之類的超一流大學畢業,而經歷過必要的神學課程的話,或許我會有更深的信仰吧。可能還是有些遺憾,因為我的確想看看充滿信仰之心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樣子。或許真的會閃閃發光,而能夠給周圍的人帶來更多的信念,在我所存的這個世界,卻是不可能的了。

“那麼,能解釋一下昨晚林小姐的事情嗎?”

...

那樣悲慘的遭遇,我是不想再重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