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唔嘔——”

跪在河邊把肚子里的水吐了一地,我總算是從天旋地轉的眩暈感中恢復了一點。

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

我們花了一個下午加固營地的防禦,本以為已經牢不可破了,卻在黃昏時分被一群長着長鼻子的巨大動物輕而易舉地毀壞了。它們只是移動到坡邊,甩了甩鼻子和長牙就撞塌的路障和石牆。

在它們發起進攻之前,我還天真地指望能守到莉安歸來,襲殺動物的馭手以解圍呢,但我們連半刻都沒守住。

當動物的巨腳踏入營地的時候,我們已經失去了相互顧及的餘地,我跳進河裡逃生,被激流沖得暈頭轉向,最後是莉安留給我的長槍捅到了河底才把我的身體截停,我也因此僥倖撿回一條命。

我把長槍當做拐杖撐起身體。抬頭觀望,視野中已經看不見營地所在的那座小高地了,甚至連高地邊的樹林都在視野之外。

其他人怎麼樣了?有順利逃走嗎?莉安回去過嗎?不會被捲入吧?

最重要的是,現在我該怎麼辦?

有這條河在,我就不會迷失方向,但問題在於,我被河水衝到了下游,也就是更靠北的地方,想要回去的話必然還會遭遇那群拿瑪哈,我能從它們的眼皮底下溜過去嗎?

忽然間,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那是有什麼東西在草叢裡穿行的聲音,而且不止一次,向我這邊圍過來了。

動物是不會感知到我的存在的,也就是說,那些聲音的來源是拿瑪哈。

我趕緊放倒長槍,壓低身子躲到灌木的後面。

聲音持續了一會兒,草叢裡突然冒出來一個拿瑪哈的頭,它轉了轉腦袋,很快就縮回去了。

我幾乎可以肯定了,它們雖然知道附近有人,但不知道我的具體位置。而且,這些拿瑪哈的警惕性好像沒有先前那一批強。

其中一個拿瑪哈從我藏身的灌木邊經過,我橫掃一槍把它抽倒,騎上它的後背刺透了后心。

拿瑪哈臨死前的慘叫驚動了其它同伴,又有兩個腦袋冒了出來,好在只有兩個。

我把長槍橫放,用齊腰的雜草將它遮住,然後端着長槍沖向靠近我的那個拿瑪哈。

拿瑪哈舉起雙手,大吼大叫地跑了過來。它好像並不害怕我,反而想要用誇張的動作和吼聲讓我害怕。該不會,它們把狩獵動物的經驗套用到我身上了吧?

我們越來越靠近,直到相距兩米的時候,我把槍頭一挑,洞穿了拿瑪哈的肚子。

這一槍捅得太深了,以至於它根本沒停住,衝到我面前來了。

“吧嘶!”

拿瑪哈用手裡的石刀結結實實地給我來了一下,然後才感覺到痛,撕心裂肺地狂吼幾聲,死在槍上了。

我抬手擋了一下石刀,手背被刺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拿瑪哈倒地的時候,長槍也被屍體一併拽住,從我手裡滑脫了。

眼看最後一隻拿瑪哈即將近身,屍體上的槍又拔不出來,我索性放棄長武器,伸手拔劍。不料,剛才拿瑪哈的一刀傷到了拇指的肌腱,我沒能握緊劍柄,剛拔出來就脫手了。

該死的!

沒有時間猶豫了,我飛身撲向拿瑪哈,用肩膀撞進它的胸口。

“嚓喔!”

拿瑪哈猛捶我的後背,石斧砸在背甲上發出邦邦的敲擊聲。我抱住拿瑪哈的腰起身,把它扛起來再摔到地上。

“唔……”

抱摔拿瑪哈的時候,我不小心碰到了它身上的皮毛——我身上被護甲、內襯、手套和帽子捂得嚴嚴實實,唯獨臉上沒有半片布料。我眼前一黑,劇痛直衝腦仁。

我聽到拿瑪哈從草里爬起來的聲音,但什麼也看不見的我除了抬手護住頭部什麼也做不到。

疾風驟雨般的攻擊打在我的臂甲上,有的是拳頭,有的是石斧。

在這次被毆中,我又有了一個新發現,那就是在體能方面,拿瑪哈和人類似乎差不多。只有最初的幾拳幾斧較為猛烈,我數到五之後,拿瑪哈的攻擊就趨於疲軟。它的咆哮聲也沒有最初那麼洪亮了,粗重的喘息聲一次比一次長。

與此同時,我的視力也開始恢復,我突然發起反擊,一手撥開石斧,一手抓住它的肩膀拽向我這邊。拿瑪哈踉蹌着向我倒過來的時候,我在它臉上結結實實地來了一記頭錘。

拿瑪哈捂臉後退,正好給了我助跑的空間。

我緊跑兩步提膝高跳,準備用堅硬的鐵護膝撞擊它的胸膛。拿瑪哈的反應也很及時,它的雙手從臉上拿開,抱拳下砸以防禦。

如此一來,它的頭部就毫無防護了,而我不光是膝蓋上有鐵甲。護肘敲在拿瑪哈暴露的後腦殼上,它以有意識卧倒般的動作趴在地上,不過它渾身抽搐外加失禁的表現證明,這都是我肘擊的後效。

我在奪下它手裡的石斧,對準已經擊打過的部位又補了幾下,拿瑪哈徹底沒有反應了。

“呼……”

我坐在地上長舒了一口氣,但這口氣還沒出完,我就又聽到了草叢摩擦的聲音。而且,就在我收聲想靠聽力定位聲源的時候,聲音又突然停止了。

剛鬆懈下來的神經不得不再次緊繃,我本能地意識到現在這個聲音不同於剛才,對手比死掉的這三個謹慎小心,甚至一開始就是在用它們作為誘餌。

我發現了對方,對方也知道我在哪兒,我們相隔幾米,誰都不再出聲。

暗中接近我的是個厲害的傢伙,很有可能是先前進攻高地中穿着鎧甲懂得配合的拿瑪哈,如果是這樣……

我看了一眼手裡的石斧,當做打擊頭的石塊又小又脆,重量不如鐵鎚的四分之一,用這個破玩意兒對付鐵甲的話……想想都讓人冷汗直流。

這樣的話,我別無選擇,只有……

我緩緩吸了一口氣,把姿勢調整為半跪,抬眼確認了一下位置,然後……

嗖——

我蹬地起跑,向著遺留在第一個拿瑪哈屍體上的長槍狂奔。

對付穿鎧甲的對手,我唯一的勝算就是拿到能破甲的武器。

對方也在同一時間開始行動,我背對着聲源無法判斷它的路徑,但聲音明顯越來越近,而且似乎不是單純地追在我後面,而是瞄準我路徑的前置點截擊我。

“呼……哈……呼……哈……”

呼吸紊亂,幾經大起大落的心本應早就適應了危險逼近的恐懼,但現在我只覺得自己距離被嚇破膽只有一步之遙——這取決於我們兩個之中誰先到達各自的目的地。

對方的速度比我快,幸好長槍遺落的位置離我更近。我率先抵達,抓住槍桿向外拔。可是捅進屍體近一米的長槍像是被吸住了一樣,拔不出來。

試了幾次,長槍仍然紋絲不動,我這才想起來應該去找掉在地上的劍的,但我耽誤的時間太久了。

一道寒光晃過我的眼睛,在我覺得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卻聽到了意料之外卻熟悉無比的聲音。

“奈特?你怎麼會在這裡!”

鮮紅的眼眸中流露出驚訝的神情,如絲弦般的銀髮即使散亂蒙塵,仍舊魅力不減。

在我面前用遍布缺口的佩刀刀尖抵着我咽喉的,正是我穿越兩道迷霧來到這裡的目的——莉莉耶首領。

“我……我們是來找您的,莉莉耶首領。”

莉莉耶首領聽后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她嘴唇顫抖,似乎覺得感動,同時眉角低垂,好像她不是很樂見這種情況。

“你說你們?還有其他人嗎?”莉莉耶首領問道。

“有……不過現在只有我一個了。”我無奈地說,“其他人走散了,不知道是否還活着……”

“這裡不是聊天的地方,先跟我走吧。”莉莉耶首領很快就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臉上的表情也變回了我熟悉的樣子。

我回收了長槍和八面劍,跟隨莉莉耶首領穿過草地來到一處樹叢。一路上,莉莉耶首領都極為小心,走走停停。

“到了。”莉莉耶首領指着樹叢邊一處半乾的水塘說道。

我盯着莉莉耶首領指示的地方看了半天,也沒發現那裡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直到莉莉耶首領把幾根枯藤爛枝扯開,我才看到了一個洞口。一陣腥臭味從洞口飄出了,讓我不住地皺眉。

“把護甲脫了,和武器一起藏到那邊的防雨布下面。”

水塘底部的爛泥里,有一塊顏色與周圍稍稍有些不同的地方,上前摸了一下,果然是一塊布。我脫下護甲,把它們和長槍佩劍一起藏到下面,抓了幾把泥把雨布的邊緣重新膩縫。

莉莉耶首領俯身鑽進地洞,然後轉過身來向我伸出手:“進來吧,抓住我的手,小心點。”

儘管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但在握住莉莉耶首領的手時,我還是產生了本能的退縮和抵觸。洞里漆黑一片,唯有那股腥臭在越發強烈地宣示其存在。

“慢點。”莉莉耶牽着我的手將我一點一點往深處引,“深處有一具動物的屍體,千萬別碰到了。”

“明、明白了。”我咽了一下口水,扶着洞壁慢慢地蹭進去。

洞穴本身就不大,容納了兩個人後更顯促狹。我什麼也看不見,甚至產生了一種洞穴壁在不斷向我擠壓的錯覺。壓抑感和它伴生的恐懼前所未有的強烈。

“這邊。”

幸而莉莉耶首領的聲音與觸感撫平了不安,這是一種很難以言喻的神奇體驗。明明身處險境,明明喘息困難,但此時的我就彷彿回到家中,躺在熟悉的床榻上一樣。

“你躺這裡。”莉莉耶首領推了我一把,我感覺自己好像進了一個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空間也比入口處大一些,“這裡有通風口,可以放心睡覺。”

說完,我半邊身子就被一種完全不同於洞壁的柔軟觸感覆蓋。

沒有任何的不適,除了呼吸變得急促了一點之外。

躺在我身邊……或者說身上的,是我敬畏與愧對的首領。曾經只是與其對話都讓我血液凝結的莉莉耶首領,如今伏在我身上時,我卻沒有半分緊張了。

從那柔軟的觸感深處傳來的心跳,由最初的快節奏平穩過渡到有如搖籃曲般的舒緩。

我的手臂抽動了一下,然後攬住了莉莉耶首領的肩膀,將她收納在自己的臂彎中。莉莉耶首領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自己本該棲身於我懷中一樣。

平日里仰望敬畏的首領,此刻我只覺得嬌小溫柔。

或許正因為深陷黑暗之中,才能摒棄那些威嚴帶來的偏見吧。

溫熱的氣息一遍遍拂過我的臉頰,有種奇妙的舒適感。

雖無根據,但我覺得莉莉耶首領現在正睜大眼睛看着我。

“奈特,你睡著了嗎?”耳邊傳來了莉莉耶首領細弱的聲音。

“我沒有。”

回答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不過,這個沉默不會持續太久,無論氣氛再怎麼令人忘憂,我們總還是要回到現實中來。

“你們會來,是因為有人逃回去告訴你們了,對嗎?”

“是的。”

“拉沃契金、米高維和格列楊奇,還有其他人都平安回去了嗎?”

“拉沃契金回來了,米高維他們已經……”

“這樣啊……”

莉莉耶首領的聲音略有顫抖,我將她稍稍抱得更緊了一些。

“您沒事真的太好了,莉莉耶首領。”我安慰道,“沒事的,雖然我們被拿瑪哈衝散了,但莉安已經去通知其他人了。我們有一條大船在附近,很快就能來接您回去了。”

莉莉耶首領聽后沒有回應,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

“莉安……你叫她莉安……”莉莉耶首領小聲嘟囔着。

“您說什麼?”

“沒有,沒什麼!”

不知為何,莉莉耶首領突然有些激動。

“唔……”我不知道剛才的話哪裡觸了莉莉耶首領的霉頭,於是改變話題問:“您為什麼還留在這裡不回去呢?”

“我是回不去啊……”

莉莉耶首領長長嘆息,然後向我說起了她救走拉沃契金之後的事。

在狩獵隊營地遭到襲擊的那個夜晚,儘管莉莉耶首領以最快速度試圖組織反擊,但在拿瑪哈驅使動物進行的猛攻下完全潰散,指揮在第一時間失效,所有人只能各自為戰。莉莉耶首領反覆衝進敵陣中救人出來,就這樣奮戰到天亮。

這之後,莉莉耶首領趕到其他幾個營地去查看,發現所有營地都遭到了攻擊,隊員們死的死逃的逃,但拿瑪哈事先截斷了他們南逃的歸路,大部分倖存者只能向北,往深入拿瑪哈領地深處的地方逃竄。

為了拯救這些人,莉莉耶首領不顧自身危險向北搜尋。本以為拿瑪哈只是出於對自身威脅的自衛而攻擊狩獵隊的,但莉莉耶首領錯誤估計了拿瑪哈族群的決心——它們晝夜圍捕失散的隊員,甚至還用傷員做誘餌埋伏救援的人,一定要將狩獵隊趕盡殺絕。成百上千的拿瑪哈在這片草原上遊盪,一邊狩獵動物一邊狩獵人類。

莉莉耶首領在一次救援中遭到伏擊,身受重傷,影響了飛行能力。不得已,她只得在拿瑪哈的領地里潛藏起來,一邊養傷一邊找機會逃回去。然而莉莉耶首領傷勢恢復的情況很差,加之倖存者所剩無幾,沒有人為莉莉耶首領分擔圍捕的壓力。莉莉耶首領只能苦苦周旋,卻無法再向南踏出一步。

“最後一次看見隊員還是一個月前,在祭壇上……”莉莉耶首領失落地說。

“祭壇……”我回想起在祭壇上曾經看見的東西,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水塘西面的河邊就有一個,我在上面沒看到米高維和格列楊奇,還以他們能脫險……”莉莉耶首領嘆息道,語氣中溢滿深深的悲傷,“誰知道它們的祭壇不止一處呢……”

“嗯……”我覺得是時候再換個話題了,喪氣話說的再多也無濟於事,需要考慮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辦了,“莉莉耶首領,我聽說吸血鬼的恢復力很強,您的翅膀短時間內能恢復嗎?只要您能沿河飛行,找到船飛上去就可以脫險了!”

我感受到了莉莉耶首領的臉在我衣服上左右摩擦,大概是在搖頭吧。

“吸血鬼恢復力強,是要吸人類的血才行的。”

“那就吸我的吧!”

“但是!”莉莉耶首領加重語氣打斷我的話,聲音好像有點氣呼呼的感覺,“這是初、初擁之後才有的能力……”

“初擁?”

“就是第一次……吸血……”莉莉耶首領的聲音越來越小,好像還有點扭扭捏捏的。

“那就拿我當第一次不就行了?”我不明白莉莉耶首領為什麼猶豫,直白地問道。

“初擁是很重要的!”莉莉耶首突然激動地說,“對象必須是異性,而且要強壯、健康、長壽……最重要的必須是血統優秀的人種!啊……不是的,我……”

“不同人的血,對您的恢復力有影響嗎?”

我沒等莉莉耶首領說完就打斷了,出口的語調是連我自己都難以想象的冰冷。

“沒有直接影響……”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想這種事!”我忘記了這裡是洞窟猛地坐起身來,腦門撞上了洞頂一陣劇痛。我的頭像被火焰燃燒般高熱,有某種疼痛之外的東西,在我的腦袋裡橫衝直撞,“我們付出了多少代價才找到您的!您的性命難道還不如威嚴重要嗎!”

“才不是這回事!”莉莉耶首領破音尖叫的聲音在狹小的洞窟內迴響,但最初的爆發之後,莉莉耶首領的聲音很快就細不可聞,“才不是……這回事……”

“您有什麼難言之隱嗎?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不說,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

“初擁的對象……”莉莉耶首領深吸了一口氣,帶着還未平復的心情說道:“在被吸血之後,身體就會為了滿足吸血鬼而不斷加強造血能力,身體狀況就會急速惡化,吃的再多也長不了肉,再怎麼鍛煉也不會變壯。奈特,如果我的初擁對象是你,不出一年,你就再也拿不動鎚子了你知道嗎!”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間能感受到的唯有強烈的惡寒。

我是個地精,也是個鐵匠,阿克爾法大陸最優秀的鐵匠。

不懂耕作、不會狩獵、更沒有可以生下優秀後代的血統,如果連鎚子都拿不動了,我還剩下什麼?

只是一具空殼……

我閉上了眼睛。

即使面對拿瑪哈的刀劍與動物的長牙,我都沒有現在這般恐懼。

但是,我也明白。

我會感受到恐懼,是我已經接受自己即將成為空殼的事實了。

在開口的時候,我的聲音超乎想象的平靜:“莉莉耶聚落可以沒有我,但不能沒有莉莉耶首領。”

在一片黑暗中,我感受到了視線,帶有銳利鋒刃的視線。

“莉莉耶聚落有三個首領,但鐵匠只有一個!”

“你想要多少鐵匠我可以給你!但我只有一個莉莉耶首領!”

“唔……”莉莉耶首領明顯動搖了。

“如果您不吸我的血,那我就一路殺到河邊等船開過來。”我乘勢繼續說,“如果莉莉耶首領認為尊嚴高於自己的性命,那我也會用性命來守護您的尊嚴。”

“不要這樣說……”莉莉耶首領緊緊抓住我的衣服,感覺像是受了委屈,她的聲音中居然還隱含哭腔,“我才沒有……吸溜……把尊嚴看得比奈特還重要……”

我沉默了一陣,黑暗中只有莉莉耶首領時不時吸一下鼻子的聲音。

月亮漸漸西移,從通風孔中漏下一縷銀光。我勉強看見了莉莉耶首領的面容,她眼眶微紅,臉上已沒有了往日里我熟悉的傲氣。

我把手放在莉莉耶首領的頭上,輕輕撫摸。

不知是什麼時候,我對這樣僭越的行為也不再抵觸。

“奈特,我答應你……”莉莉耶首領把自己撐了起來,壓在我正上方,她的身影擋住了月光,她的表情又一次隱入黑暗之中,“初擁的儀式需要交換雙方的名字,不要加任何稱謂,明白了嗎?”

“嗯。”

黑暗中,我們彼此的呼吸在急促與舒緩之間遊離,漸漸趨於同調。直到一個瞬間,呼吸完全重合在一起。

“奈特。”

“莉莉耶……”

緊接着,我的側頸一陣疼痛。

或許正是因為身處黑暗,我的其他感官超乎尋常的敏感,甚至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注入血管。這似乎有點像拉米亞或阿拉克涅的注毒,但從體驗感來說,遠比那些要美妙。

銳利的觸感在我的體內停留了一段時間后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斷在我側頸上舔舐的柔軟觸感。傷口無法癒合,但最初的疼痛已經消失了,只有不斷加深的鬆弛感。我的意識微微發熱,地方彷彿在輕輕搖晃一般,就像是飛在雲端隨風逐流……總之,感覺不壞。

疲勞和失血合力推動我的意識墜入深淵,在最後的恍惚之際,我聽到了莉莉耶朦朧的聲音。

“奈特,你成為我的眷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