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四天都没有下雨,这对背上的烧伤刚结痂的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在烧伤逐渐愈合的时候,我一直对某位蝎人少女抱有一丝幻想,我希望她能和之前一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捂一下我的眼睛用“让我忘记”的方法治好我的伤。不过直到伤口快要自然痊愈了,她都没有再次现身。

离开了瓦拉玛湖畔,我们需要横跨一座草原才能继续向北前行。好消息是这里到处都可以露营,而且我们食物充足,无需靠近聚居区;坏消息是,我现在被卷入了麻烦之中。

眼前是三个刚刚收起羽翼降落在我面前的哈耳庇厄,她们表情严肃,而且穿着郡府的制服。

在稀树草原地区行进,有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那就是无法有效应对空中的侦查。

“打扰一下,小姐。”领头的哈耳庇厄说道。

“什么事?”

“请问一下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色的小哈耳庇厄?”

我摇了摇头,反问道:“没看到,那个哈耳庇厄是危险人物吗?”

“嗯,她是个凶暴的家伙,没有任何理由就射伤了我们好几名同伴。”领头的哈耳庇厄提起此事时,语气中还带着愠怒,“你也要小心呐。”

“明白了,多谢提醒。”

“说起来,你怎么孤身一人在这里啊,是要去前面山脚下的那个聚居区吗?”

眼看哈耳庇厄已经要振翅起飞了,那个领头的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了一句。

果然还是引起怀疑了啊……

“我是和同伴一起来这儿做生意的,刚刚和她们走散了正在找。”我随口扯了一个谎,希望能蒙混过去。

哈耳庇厄以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向我靠近了一步。

“不介意的话,能把你的兜帽掀开来吗?”

“好的。”

我抬起了手,但并没有伸向帽檐,而是一把扼住了哈耳庇厄的咽喉,将她轻盈的身体往地上一摔。即使有草丛的缓冲,这一下也够她受的。

她身后的两个同伴还没有反应过来,可见她们的警惕性并不高,还没意识到自己盘查的对象就是通缉令画像的正主。

一记重击上腹部的勾拳让第二个哈耳庇厄当场晕厥,最后一个还清醒的哈耳庇厄终于想起自己该逃跑了,但她已经错过了可以飞离的时间,双脚刚一离地就被我抓住了,因为腾空了几十厘米,她也成为了三人中摔得最惨的那个。

我给第一个被击倒的哈耳庇厄补了一脚,把她的外套扯成布条塞进她们的嘴里,然后用这些人自带的绳子结结实实地把她们捆了一道又一道。

这一趟出来本是要侦查一下附近的聚居区和道路情况的,看来计划不得不取消了。我看了看日头,离太阳下山大约只剩几刻的时间了。

我回到经过伪装的营地,对正在煮东西的艾茵说:“吃晚饭马上收拾行装,我们得赶夜路了。”

“我明白啦。”艾茵不问理由,点头答应。

草草吃完晚饭,我和艾茵迅速把所有野营用具装包。我拎起其中最大的一个,小心翼翼地把背带挂在肩上。

“不行!”艾茵见状,一把抢了过去,“姐姐背上的伤还没有好,不可以背东西!”

“艾茵。”我按着艾茵的肩膀,压下视线对她说:“我们接下来要赶夜路,你的眼睛在夜里看不清,要轻装才行。”

“那样的话,姐姐牵着我的手不就好了嘛~”

这还真是我未曾设想的方法。

“这样太危险了,艾茵会摔倒的。”

“如果这样都算危险,那姐姐做的那些又算什么呢?”艾茵紧紧抱住怀里的大包,看着我的眼神中毫无退让之意。

“呃……”

我一时语塞,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艾茵的“正论”。

在我犹豫之时,艾茵已经将大包小包都揽到了自己肩上,只留给我一个轻巧的挎包。

“姐姐。”艾茵向我伸出了手。

“谢谢了哦,艾茵。”我将艾茵的小手握住,不知是什么时候,印象中幼嫩的小手,如今已经无法被我的手心包裹住了。

“不用谢~”艾茵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夜风拂过,蔓延到天际的荒草发出窸窸窣窣的摇摆声,若是有人置身于这片草原的中心,或许会产生一种被这个世界遗弃的错觉。

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艾茵出生的那个夜晚。在那个嘈杂声不息的燥热夏夜,她只是发出均匀的呼吸休憩于梦境,仿佛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灵。

十二年,似乎只用了阖眼再睁开的一瞬间,就悄然消失了。

远处,哈耳庇厄说过的那个聚居区还能看见灯火的光亮,登上小丘的我远远地眺望那里,看见了一队被高举的火光从聚居区的道路延伸出来。不用细想,这些擎着火把的人一定是出来找那三个深夜未归的哈耳庇厄的。

如果她们足够幸运,再过不久就能回到家中喝热汤压惊了,但如果她们运气实在太差,或许在饿死之前都不会被人发现。

我牵着头顶不及乱草蓬蒿的艾茵,沉默地从聚居区旁绕过。

“姐姐~”艾茵发出了轻快的声音。

“怎么了?”

“和姐姐手牵手,感觉很安心。”

我下意识地把艾茵的小手又握紧了几分。

艾茵很擅长抓住这样小小的幸福,而我,总是想着那些现实的困难和未来的忧虑。在聚落时如此,逃亡中亦如是。

如此想来,幼年时那个蹲在地牢角落里的自己,是否比现在的我更自由呢?

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每次想起这些旧日时光都让我心中五味杂陈。

“姐姐,有心事吗?”艾茵忽然转过头来问道,她应该看不见我的表情才对。

“没有……我只是在想差不多该扎营了。”

我们达到了一处地形起伏平缓的高地,聚居区在我们身后不到两千米的地方。虽然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不过不会比在没有夜视能力的情况下身背重负走下坡路的风险更大了。

我在高地的反斜面找到了一处平地,对放下包袱坐着休息的艾茵说:“来这边吧。”

从剧团那里得到的帐篷比我从家里带出来的稍大,是以舒适性而非便捷性为主要目的制作的,搭建起来稍微有些费劲儿。

“艾茵,防潮垫在哪个袋子里?”我一边扣好绳扣一边问。

“在这里。”艾茵一手拎着一个袋子走过来,却没有马上递给我,而是反复掂量两边的袋子,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

“这边的好像更重一点。”

“是不是收的时候把别的东西装进来了,先给我吧。”

我接过袋子,把绳扣打开,突然间,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黄澄澄的大眼睛。

“咪呀!!!”

我吓得大叫了一声,印象中,我五岁之后就没再从嘴里发出过这么幼儿化的声音了。

“咕咕咕!”袋子里面的小脑袋也被我的惊呼声吓到了,发出了一串很有特色的叫声,“不要突然喊那么大声嘛!我的耳朵很灵的!”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们的睡袋里!”

“姐姐,怎么了?”艾茵凑了过来,眨了眨她在夜间只能在两米内辨识男女的大眼睛,她反复聚焦在袋子的开口处,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呀——————好可爱!”

平心而论,这颗“袋装人头”确实很可爱,从体积上来讲,它称得上是小巧,一双橙黄色的大眼睛“挤占”了这张脸正面超过八分之一的面积,结合她圆润且略显肥胖的脸颊,可以判断这个正体不明的人应该处于幼年期。我的眼睛在夜晚色感不好,看不清她的拢头短发具体是什么颜色,不过应该是不怎么鲜艳的浅色,和她偏黑的肤色有不小的反差。一对耳朵似的羽毛从她头顶的发丝间伸出来立着,不知是装饰上去的还是生长出来的。她的脖子上也有一圈儿围巾似的蓬松羽毛,所以她有大概率是哈耳庇厄大种族的一员。

“我卡住了,能不抱我出去吗?”霸占了袋子的入侵者大言不惭地说。

“好的!”艾茵上前把袋口弄大了一点。

“小心别被咬着。”

“咕咕咕!我才不咬人呢!”小脑袋抗议道。

艾茵缓缓将她从袋子里拔出来,我也得以看到她的全身。她的脸正对着我,脖子以下却是背面,从袋子里脱离之后,那颗小脑袋转动了一百八十度摆正位置,让我不禁遐想:如果拎着脑袋,她是不是就能转身体了?

和我猜测的一样,这是一个幼年哈耳庇厄,她有一双翼展超过自己身高的羽翼,膝关节以下是细长的爪状结构。小哈耳庇厄穿着……不,应该用“挂着”来形容更合适,她的着装是一条长方形的粗麻布,最上面用系带固定在脖子上,然后任由这条布垂下来盖过会阴的位置,只在腰上又有一对系带,背后则是光溜溜的毫无遮挡。我很难将其称之为“衣服”了,这倒是很符合独居的哈耳庇厄无法进行细致动作(没有手)的特点。

最令我惊奇的是她的体型,她大概只有半个艾茵那么高,这种体型只有刚出生一个月内的婴儿才可能拥有,哪怕出生体型受制于蛋壳的卵生种,到幼儿期的时候也比艾茵怀抱里的这只高得多。她的脑袋太有迷惑性了,和纤细的身体完全不成比例,我脑补出的体型应该至少比她真实的样子高出30厘米。

“你好轻啊……”艾茵把小哈耳庇厄举高高了几次,感叹她的体重,然后紧紧把她抱进怀里。

“好了,现在说说你为什么要躲到……”

“你是一个好人!”哈耳庇厄毫无征兆地夸了我一句。

“何以见得?”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你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你是一个好人!”

“坏人?你分得清好坏吗?”

“妈妈说,翼人都是坏人!”小哈耳庇厄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哦,下午被追捕的那个人就是你啊。”看到这家伙的体型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了,郡府的哈耳庇厄说的“凶暴的哈耳庇厄”无疑就是她,我收拾郡府人员的时候她一定是看到了,“她们说你射伤了人,你的武器呢?”

“在那个袋子里藏着。”小哈耳庇厄用手肘指了指另一个装防潮垫的袋子。

我把她指示的袋子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短弓和一捆短矢。当然,在我看来是短弓和短矢,要是以小哈耳庇厄的腿长,想要把它拉满还是很困难的。

“你应该还没到离巢的年龄吧?你的妈妈呢?”

“以前的事,不记得了。”小哈耳庇厄眨了眨眼,“很久之前,就是一个人了。”

“那你还记得你的妈妈长什么样吗?”

“嗯……”小哈耳庇厄想了想,说:“记不清了。”

这孩子,在不应该独立的年龄就只身一人了,让我不由得……

“姐姐,姐姐!”艾茵把小哈耳庇厄当做兔子玩偶一样搂着不撒手,跑来拽了拽我的衣角,“我可以养她吗!”

“喵?”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孩子好可爱,放走就太可惜了!”

艾茵把小哈耳庇厄抱得更紧了一些,让小哈耳庇厄发出了“咕!”的一声惊叫。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没有立即答应艾茵,而是向小哈耳庇厄发问。

“我叫露维埃!”她举起一只羽翼,元气满满地回答道。

“那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我又问。

“愿意!露维埃要和好人一起走!”

“你还真是一点心机都没有啊……”我叹了口气,“我叫芷唯依,抱着你的是我的妹妹艾茵。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就随你,想分开了也不用和我们打招呼。如果你不想自己觅食的话我们可以把吃的分你一点儿,不过,不是免费的,你得给我们帮忙。”

“好~”露维埃不等我说完就答应下来了,我敢保证她根本没细想过我的条件。

“哈呜……”

我还想再和露维埃详细说几句,艾茵就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不是夜行性的她赶了四五时的夜路,精神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今天先就这样吧,我们得睡觉了。”我把艾茵怀里的露维埃接过来放在地上,“你自便吧。”

“姐姐,我可以搂着露比睡吗?”

“露比?”

前后不到两句话的功夫,艾茵连露维埃的昵称都想好了。

“很可爱吧~”艾茵有些得意地抬了抬鼻尖。

“不能抱着哈耳庇厄睡觉,你一翻身就会让她骨折的。乖,放开吧。”我摸了摸艾茵的小耳朵。

“我夜里不睡觉的。”露维埃说道。

艾茵恋恋不舍地放开了露维埃,找出兔子玩偶抱在怀里躺在了防潮垫上。

“哇!这是什么这是什么!”露维埃对兔子玩偶充满了好奇,指着它问道。

“安静,我们要睡觉了。”我轻轻敲了一下露维埃的脑袋,“你帮我们望风吧,要是有人靠近就叫我起来。”

“好的。”

露维埃点了点头,振翅飞到了帐篷顶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

……

睡着不多一会儿,一阵远方传来的嘈杂声将我惊醒。我猛然起身,钻出了帐篷。

声音是从山坡的背面传来的,像是呼喊声。我爬上小丘的鞍部,冒头观察。几丛火光在帐篷与聚居区之间的地方,看样子正在向这里移动。

观察火把的移动轨迹,发现举火把的人目标非常明确,直冲着我这里来。

这是被发现了?怎么会?

“芷唯依!快跑!坏人来了!”

天空中一个不起眼的身影解开了我的疑惑——不是聚居区的人发现了我,而是向我飞过来的这个本应替我们望风的麻烦鬼主动招惹对方的。

“别喊!”我以克制的音量提醒露维埃注意。

“芷唯依!快跑!”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露维埃竟然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她飞行的时候完全听不到振翅的声音,浅色的羽毛在月光下自带天然伪装,然而那张欠拧的小嘴把她的隐匿天赋全毁了。她降落在我身前,算是把我的位置也一并暴露了,“你怎么还愣着呀!坏人来了!咕咕咕!”

如果她是我的队员,我一定会当场赏她一耳光。此刻情况紧急,加之我觉得露维埃不太可能听得懂我的训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这个笨蛋!”

“咕咕咕?为什么骂我?”

“因为你就是个笨蛋!听好了,现在去叫醒艾茵,让她收拾行囊转移!”

“好!”

我拔出腰间的爪刀,压低身子翻过了鞍部。

虽然被对方知道了大致位置,但此时的态势还是敌明我暗,对付这些被郡府抓壮丁组成的散兵游勇不成问题。

…………

……

和循迹而来的郡府人员周旋到接近日出的时候,我悄悄从乱局中抽身而出,这些人自始至终都没能发现我,反而被我用零敲碎打的方式打昏了超过一半的人。

把还在团团乱转的郡府人员留在原地,我迅速前往寻找会和地点。启程之初我就告诉过艾茵,如果遇到需要紧急转移的突发事件,由我来掩护转移,而艾茵则是收拾行装,至少移动到三千米外带有显著特征的地标附近藏匿起来等我去找她。这样的计划虽然不是很周密,但不用每次行动前都事先约定地点,适合应急。

顺着山坡向下跑,迎面露维埃低飞而来,她飞到我身边盘旋一周减慢速度,对我说道:“芷唯依,我带你去。”

露维埃的声音很小,而且自始至终也没有飞过一人高,应该是被艾茵嘱咐过了。

“飞慢一点。”我紧跑两步跟上她。

有露维埃领路,我便无需花时间寻找艾茵了,她笔直地飞向一颗檀树,我看见那棵树下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向我大致的方向挥手。露维埃在飞到最后一小段距离的时候,轨迹明显有些飘忽,她摇摇晃晃地下降高度,直接飞扑到艾茵的怀里,应该是困了。

“姐姐,甩掉了吗?”

“甩掉了,不过还不安全,我们再走一段路。”

“我明白了。”艾茵放开怀里的露维埃,背起包裹。

“咕咕咕?还要逃吗?”露维埃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满地抱怨道。

“你觉得被坏人抓到也无所谓的话,可以不用逃。”我没好气地酸了她一句,把其中两个较轻的袋子挂到她腿上,“你也得帮忙,动作快!”

“咕唔……”露维埃不怎么情愿地哼哼唧唧起来,不过也没有拒绝,使劲扑腾几下翅膀飞到空中。

“艾茵,我们走。”

我紧握艾茵的小手,向前进发。

…………

……

我们一直逃到了太阳升起都没有停下脚步,横穿了小半片草原,骚乱的聚居区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基本上杜绝了追兵循迹而来的可能性。

头顶上的露维埃已经困得不行了,半梦半醒之际的她只有平飞超过五秒就会睡着下坠,然后被失重感惊醒猛地扇动几下翅膀提升高度,进入下一个起伏的循环。身后的艾茵虽然能跟得上我的脚步,却也是哈欠连连,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

我在一颗金合欢树下停住,抬头叫了一声还在闷头向前飞的露维埃:“露维埃,就到这儿吧!”

她含混不清地支吾了一声,应该是下意识的回应,然后转过一个平缓的大圆弧,飘飘摇摇地撞进我怀里。

我小心地接住露维埃,把她脚上的袋子摘掉,然后将她举了起来。

“露维埃,醒醒,我有话和你说。”

“哈——————呜……”

回应我的是个听着就让人犯困的大哈欠。紧接着,刚放下行李的艾茵也不甘示弱地打了一个更长的。

“算了,等睡醒再说……哈呜……”

被这两人的困意传染,连我都发出了想要进入梦想的声音。

做出睡觉决定的瞬间,睡意猛烈地冲上脑袋,我甚至连打开铺盖卷都嫌麻烦了,把露维埃杵到地上之后往树下一坐就起不来了。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艾茵说:“枕这里吧。”

露维埃比眯着眼睛走过来的艾茵更快做出反应,她直挺挺地向我的大腿倒过来,趴好之后两腿一蹬,摆出了笔直的睡姿。此时艾茵也靠了过来,她没有和先到先得的露维埃争抢,坐在我旁边,轻轻把小脑袋靠在了我的肩头。

强烈的安心感如潮水般漫过我的肩头,我甚至感受到一种并非气温所带来的温暖。

纵使我仍然是逃犯之身,纵使现在的环境仍然危机四伏,我也只想享受这片刻宁静祥和的时光。

我搂住妹妹的肩膀,将手轻轻放在露维埃的头上摩挲,闭上眼睛,迎接梦境。

…………

……

醒来时已是日头西斜,第一反应便是肩头空落落的。

“艾茵?”

“姐姐,我在这儿哦。”

我叫了一声,马上就得到了回应。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眨了眨眼,让刚睡醒的视线变得清晰一些。

“差一时晚上哦。”艾茵守着快开了的锅说道。

我足足睡了半天,或许是因为这个长觉把我的作息时间强行掰回正常状态,清醒之后的我觉得前所未有的精神。

抬头一看,发现我的头顶上支着一块遮阳布。金合欢树的树冠离地很远,上午还在阴凉处的我,到了下午就会因日头位置的改变而暴露在曝晒之下,为此,提前醒来的艾茵还为我们搭建了这样一个遮阳棚。我和露维埃的长久好梦,真是多亏了艾茵。

“姐姐,现在吃晚饭吗?”

“嗯……我正好也饿了。”

艾茵把锅盖揭开,烂熟的炖肉喷香扑鼻。上一秒还趴在我腿上的露维埃像一个突然想起自己脚底下有配重的不倒翁,“噌”的一声弹起来,大眼睛瞪得溜圆。

“好香!”

“露比也要吃吗?”艾茵边盛汤边问。

“要吃要吃!”露维埃拍打着翅膀从她的临时小窝边离开,凑到了艾茵跟前。

我吃不了太热的东西,因此需要等一会儿让晚饭冷却下来,便没有立即加入她们。我看见,身边的石头上放着一摞纸,还有一根碳棒,便好奇地拿起来观看。上面有一幅画,画的是我和露维埃在树下熟睡的样子。

“这是艾茵画的?”我问道。

“嗯!”艾茵点头道。

熟睡的时候被妹妹仔细端详,一笔一划描绘出毫无防备的姿态,想想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话说回来……

我的视线在画面和埋头吃饭的露维埃脸上来回对比,不得不说画的真像,尤其是露维埃比例超大的圆脑袋和上面的两撮儿耳朵状羽毛,着实传神。在踏上旅途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这么多才多艺。

晚饭后,我拎起吃了一肚子荤腥也没超过五千克的露维埃,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有一件很严肃的事要对你说。”

“嗯。”露维埃点了点头,并不能完全理解我这副表情所代表的严重事态。

“你知道吗?你昨天射伤的人,并不是翼人。”

“咕咕咕!”露维埃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你从很小的时候就独自一个人生活了吧?”

“芷唯依是怎么知道的!”

“你只知道‘翼人是坏人’,但从来没见过翼人,对吧?”我捡起一根树枝,在沙土地上勾画起来,“你昨天射伤的人是这样的吧?”

“嗯!”露维埃看了看我的简笔画,用力点头。

“这个是翼人。”我又画了一幅图,用树枝点指,“你看这两个人有什么区别?”

露维埃盯着这两幅图,脖子歪过一个有点恐怖的弧度,把头转到了下巴斜指天际的角度,端详了一会儿,又往反方向转到对称的位置。

“你观察东西的方式挺吓人的啊……”

“看不出来。”一番认真比对之后,露维埃果然让我失望了。

“我都简化成这样了还看不出来……”我无奈地笑了笑,“看这儿,翼人有手臂,也有腿;被你误伤的是哈耳庇厄,她们的手是翅膀,膝盖以下是爪子,懂了吗?”

“惊愕的事实!”露维埃瞪圆眼睛看着我。

“你母亲没教过你吗?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哈耳庇厄?”

“不对!露比不是哈耳庇厄!”露维埃膨起颈羽,气呼呼地抗议道:“妈妈说,露比是枭人。”

“你很喜欢艾茵对你的昵称嘛……”我略有一丝欣慰地笑了。

我不想和这个脑子一根筋的雏儿详细解释什么是人种的大类小类,便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总之,不要再认错了,翼人不会在黑羽之王的地盘上出没。”

“谁的地盘?”露维埃没怎么听清前面的称呼。

“就是这附近。翼人住在大裂谷那里,离这儿还有一千多千米。”和露维埃交代完,我发现艾茵正在拆遮阳棚,并且把炊具都收进了袋子,“艾茵?你在干什么啊?”

“姐姐,我们从今天开始走夜路吧。”像是怕我阻止似的,艾茵三下两下把最后一根立柱解绑放躺,“姐姐和露比都是夜行性的,还是夜里走好一些。”

“这样不行,艾茵。长期作息颠倒的话会掉毛的!”我活用狼姐的教导劝诱道。

“所以,姐姐就可以吗?”艾茵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神空灵,我揣测不出她此时的想法,只觉得被艾茵澄澈的眼睛看着,有点想退避。

“艾茵还小……”我又搬出了一个理由。

“我十二岁了哦,”艾茵温柔地笑了起来,“姐姐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我十二岁的时候,为了带队狩猎事宜,已经强迫自己颠倒作息九年了。

“那好吧……”我想了几个理由,但都不足以说服执拗的艾茵,只好作罢。

回想还是狩猎队队长的时候,我的决定根本不会被诗姬莉她们质疑,为自己的判断预备两个以上的理由早已不在我的习惯之内了。

“走吧,姐姐~”艾茵背起大包小包,摇着尾巴将她的手递了过来。

我把艾茵背上的其中两个包交给露维埃,然后牵起艾茵的小手,迎着夕阳进发。

“露维埃,你稍微飞高一点,帮我们警戒一下周围,如果有可疑的人靠近及时通知我们。”

“知道啦!”

然而不到两时,我就为这个请求而后悔不已。

…………

……

“您这个伤口没有触及经络和骨骼,止血草你拿着,用到第二天就不要涂了。伤口愈合期间最好不要吃辛辣的东西和蘑菇,有条件的话看一下医生,放心伤好了不会影响活动的。实在抱歉……”

草地上,我一边道歉一边为一个中了箭的无辜路人包扎。

“小孩子怎么可以随便拿弓箭玩!太过分了!”伤者用没中箭的那只手拍着大腿斥责道:“她是你的人吧!手底下的人都管不好,还敢出远门!”

“您说得对……”

即使她说出的话几乎完全否定了我曾经的履职能力,我也只能顺着对方的怒气连声附和。

我身后,用关节技固定住露维埃的艾茵按着她的小脑袋摆出了悔过的姿态。

“露维埃,向她道歉!”我打好绷带的结,回头怒斥道。

“为什么?”

“因为你对她做了不好的事了,就要道歉。”

“为什么做了不好的事就要道歉呢?”

“因为只有道歉,别人才会原谅你啊。”

“为什么我一定要被别人原谅呢?”

从露维埃表情的变化可以看出,第一次的“为什么”出她的不满,而后两次,则是单纯的好奇了。

“因为如果你一直伤害别人,却一直不被别人原谅的话,到最后,连你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了。”尽管这会让露维埃很难理解,我还是如是告诉她,“不许再问为什么了。”

“咕唔……”露维埃显然是被我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吓到了,她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艾茵似乎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她看过来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伤怀。

终于,我做完了先期处理,伤者骂骂咧咧地走了。露维埃也从放松的禁锢中挣脱出来,鼓着脸颊不满地说:“芷唯依,为什么要帮助坏人?”

“你真有脸说……”我用手一指那个离去的背影,“你给我看清楚了,她背上的是膜翼不是羽翼!她的膝盖后顶、脚是蹄子!那是个巴风特,不是翼人!”

“惊愕的事实!”露维埃颈羽炸起,一副很受冲击的样子。

“答应我好吗?就算是真的见到翼人了,你也不要随便攻击。”我把语气放平和了一些,说道。

“不要!妈妈说翼人都是坏人!是坏人就要打他!”

“很好……”我放弃了说服教育,“从现在开始,弓箭没收!”

“为什么呀!”

“防止你再伤及无辜。”

“咕咕……”露维埃犹豫着不想答应。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为什么?”

“因为你会连累我们的,然后导致我们连累到你。”我俯下身摸了摸露维埃的小脑袋,做好了告别的觉悟,“如果你一意孤行,有一天你会无法原谅自己的哦。”

“为什么?因为别人都不原谅我了吗?”

“这个嘛,你得自己找答案了。”

“为什么?”

“因为不是每一个为什么都有回答。”我直起身来,“好了,做决定吧,要弓箭,还是要和我们一起走?”

露维埃没有让我等太久,就做出了回答。

…………

……

第二天的黄昏,在启程出发之前,我爬上了一处制高点侦查环境,并没有发现附近有人活动的迹象。

返回营地之时,我看见了露维埃正偷偷摸摸地打开一个袋子,探头到袋口窥探其中的内容。

“露维埃!”我叫了她一声。

“咕咕咕!我……我没有在找弓箭咕!”

她这副样子,像极了小时后想给狼姐贴胸贴被发现时的我。唯一的区别是,小时候的我还不至于笨到不打自招。

“就这么想要?”

“唔……”露维埃哼唧了几声,点了点头。

“好,如果你能做到一件事的话,我就把弓箭还你。”

“什么事呀?”露维埃的大眼睛重燃希望。

“看到这个了吗?”我把顺道摘下的一颗苹果展示给她看,“在这个落地之前射中它就行。”

话音刚落,我一甩手将苹果扔上了天。

“哇!耍赖!”

露维埃一边埋怨我没给她准备的时间一边将弓箭拖出布袋,当她飞起来架好弓的时候,苹果已经到达了我的臂力能将其送到的最高点,缓缓失速后下坠。

眼看已经来不及了,露维埃后仰身体,打开翅膀向前扑打,让那轻巧的身体仿佛沿橫于后背的一道轴转动似的,以近乎仰躺的姿势开弓射击。

那支箭飞过数十米的距离,穿透了快要接地的苹果扎在地上,

啪——失去平衡的露维埃摔进了我的怀里,她不等停稳就挣开了我飞起来确认射击的结果。

“我射中了!芷唯依你看到了吗?我射中了!”

“恭喜你啊,你可以拿回自己的东西了。”

我无奈地笑了,我不确定自己究竟该不该恭喜她。

“姐姐……”背着包的艾茵来到我身边,抬头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但犹豫许久,她开口说出的话却是:“我准备好出发了。”

看着露维埃抓着弓箭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仍抱有乐观的看法:或许她会吸取教训的,或许她真的不会再惹事了。

然而,只隔了一天,露维埃就又一次向并非翼人的人张弓搭箭了。

这次的伤者是一个格里芬,她没有之前的那个无辜者那么好脾气,我稍稍用了一点不人道的手段才让她闭嘴。

一转头,露维埃没有摆出之前那种死不认错的态度了,她站的笔直,小脑袋耷拉着,一副等待批评的样子。

“她是格里芬,手和脚都是爪子,长毛的那种,翼人的手脚没有爪子,也不长毛。”这是我最后一句心平气和的话了。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我突然提高了音调,厉声说:“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妈妈都教你什么了!不会是你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时候就跑了吧!”

“不许说妈妈的坏话!”露维埃一改之前的态度,气愤地大喊。

“呵,撂下一句‘翼人都是坏人’就消失,却连怎么分辨翼人都不教你!算什么母亲!”

“不许说妈妈的坏话!!!”

“这样的母亲值得你维护吗?”我的嘴角勾起一个残暴的弧度,“你之前袭击过哈耳庇厄吧,你知不知道,你跟哈耳庇厄长得一模一样!你是哈耳庇厄,母亲一定也是!说不定,你母亲就是被你当做翼人误杀了呢!”

“才不会!!!!!”露维埃扯着嗓子大喊起来,竭力否定我的话,“露比才不是哈耳庇厄!妈妈也不是!露比才不会攻击妈妈!”

“你不是连母亲长什么样都忘了吗?怎么证明你没有认错呢?”我俯视着露维埃,轻蔑地说。

“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芷唯依要向我道歉!”

“你没有证据,我可有。”我抽出了艾茵画的那副画,“你看看,画里的你是不是和哈耳庇厄一样!”

下一瞬间,那副画就被四根带爪的脚趾穿透并撕碎了。

“是假的!是骗我的!上面画的根本不是我。”

“那好啊,我给你看更直接的证据。”

我上前拎起露维埃的脖子,把她拽向了湖边。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露维埃拼命挣扎,但她并不是为了逃离我的钳制,而是向逃离一个她已经知道的事实,“我不要看!放开露比!”

“艾茵,把灯拿来。”

艾茵默默地递过来一个带罩的提灯,我将它凑到露维埃的脸前。

今天是个无月之夜,湖水也是特别的平静,在被单向的光源照亮面容的情况下,水面的成像效果比最光滑的铜镜还要好。

“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把灯拿开!我不是哈耳庇厄!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挣扎中的露维埃按捺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自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

“姐姐……可以了吧?”艾茵抓住了我的衣角,低声说道。

我把嚎啕大哭的露维埃放了下来,艾茵则是将弓箭和一小包干粮放在了她的脚边。

没有半句告别,我们沉默地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的露维埃身边离开。

“扎营吧。”走过两个小丘,我对艾茵说道。

“我知道了。”

我们在营地坐到了日出,露维埃并没有来找我们。

…………

……

几天后,就快走出草原的我和艾茵,一直被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气氛之下。我们作息时间又恢复了晓行夜宿,仿佛是为了刻意忘记不久之前的那段时光。

和我们相伴而行数日的小女孩终究是和我们分别了,这不是我所期望的,但我不后悔对她说那些话。

只是……在那之后,我是否还有别的选择?是否应该把所有的选择都交给露维埃自己做决定?

“艾茵……”想了几天之久都没有答案的我,竟然不由自主地向艾茵寻求回答了,“我这么做,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艾茵摇了摇头,将小手从我手心中抽出来,反握住我的手。

“艾茵很喜欢露比,对吗?”

“嗯,和小兔子一样喜欢。”艾茵给出了有些微妙的回答。

“因为她和小兔子一样可爱?所以艾茵想和她一起走,是吗?”那是艾茵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出任性的一面,回想起来,让我有些欣慰。

“如果只是可爱的话,我不会求姐姐让我养露比的哦。”

“诶?是这样吗?”我感到有些意外,眨了眨眼,“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姐姐看她的眼神,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原因,竟然出在我身上吗……

是啊,第一眼看见露维埃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既视感。露维埃和幼年时的我一样,有一种基于无知的任性,有一种能力与心智的断层,最相似的是,我们都有一种支撑自己全部的执念,或者说——欲望。

露维埃之所以那么喜欢问为什么,是因为长久以来都鲜有人回答;没有人与她交流,没有人教她该以怎样的态度生活。她的心几乎是空白的,所以她紧紧抓住了唯一一根支柱……

——妈妈说,翼人都是坏人。

我不禁回想,如果当初没有人将艾茵托付在我手中、告诉我她是我的妹妹,又如果,当初我没有遇到紫菀,她没有嘱咐我“尽量不要杀人”的话,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的呢?亦或者,现在是否还有我呢?

露维埃需要一个艾琳,需要一个紫菀,最好还能有一个紫苏姐姐……但现在的我,无法胜任其中任何一个。

“姐姐,露比她应该是不会杀死自己的妈妈的……”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慰我,艾茵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知道。”

一个可以射中空中苹果的射手,以人为目标的时候却一次也没命中要害,这一定不是技术的问题。

“我是不是该回去找她呢……”我不由自主地把这句话说出了口,也不知是在问谁。

“姐姐还能找到露比吗?”

“说的是啊……”

在苍茫的阿克尔法大陆上找一个不知身处何方的人,无异于在瓦拉玛湖里捞一根铁针。

一阵清风吹过,撩起了不知曾属何人的一片羽毛,想要抬头追寻它的踪迹时,这片羽毛忽然打了一个旋儿,再也找不到了。

…………

……

“如何?我可以见那位祭司了吗?”

降落在高台上的诗姬莉收刀入鞘,一秒之后,一个翼人摔在了她脚边。这是一个年轻的翼人战士,在诗姬莉视野之内,她是脸上带刺青的翼人中面貌最稚嫩的。

“还没……结束!”翼人撑着自己的长矛艰难地起身,眼中仍保持着熊熊斗志,“我一定要守护……姐姐的贞操!”

“你啊……是真的没看出来我也是女的吗?”诗姬莉摇头叹息道。

“这和是男是女没有关系!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对姐姐这样那样的!”

诗姬莉实在不想陪这个翼人少女犯傻,扭头看了一眼强迫自己进行“试炼”的那位年迈的翼人。后者臭着脸,不情不愿地宣布:“这个外来者通过了试炼!可以见我们的祭司!”

“请放心,我只是和祭司大人说几句话,不消一时就离开你们的部落。”

翼人长者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左右将满口“守护姐姐的贞操!”、“要和姐姐交配的人是我!”的年轻翼人拉走。

在那个与蝶人有几分相似的光亮人形的带领下,诗姬莉踏入了翼人祭司栖身的洞穴。跟随指引通过几条岔路后,身披长袍的祭司出现在了眼前。祭司对诗姬莉的造访并无吃惊,她指着绕着自己上下翻飞的光亮,好奇地问:“这是你的魔法吗?”

“这不重要。”诗姬莉拒绝解释。

“既然你会出现在我眼前,那就说明芙蕾卡被你打败了,是么?”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唉……”祭司轻轻叹了口气,“说说来意吧。”

“我有一个问题。”

“知无不言。”

“十二年前,有没有一个怀包襁褓的猫人幼女来过这里?”

诗姬莉如是说道。

-------------------------------------------------------------------------------------------------

人设图:露维埃

不知道能不能过审的人设图,如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话请移步读者群看吧(惨)

个人很喜欢的角色,人物原型是长耳鸮,不过配色用的是白脸角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