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充斥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地上,胸口闷痛,身下凉凉的,感觉后脑勺处肿了起来。旁边传来咳嗽声和呻吟声,我闭起眼睛,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过的事。

三十分钟前——

“根据罗莉短信中的消息,我们大概需要到达五层才可以,但是现在四层以上已经被封住,而根据红楼的外形和设计,每个窗户之间相隔大概有二十米远,想要从窗外爬上五层几乎是不可能的。”赵洋举起一根手指,“所以我看到你的能力之后有了一个想法,但是需要你精确控制自己的能力。”

“姐姐,她刚才可是第一次用那个能力啊,你就打算相信她了?”班长一脸不可置信。

“没办法了,现在能相信的只有她了,”赵洋看着我,“我现在需要你把这栋楼的状态转换到三年前,‘针头’事件刚刚发生后,楼内还没被封锁的状态。等我们上去之后,再回到现在的时间。”

这也行?我瞪起眼。

“好了,不要用那种表情,反正现在咱们也暴露了,不如赶在敌人之前动手。”赵洋叹口气,她的表情十分疲惫,头发好像也因为天气太冷而结冰了。

“...”,班长的表情变的耐人寻味,“如果这么干,真的把这个秘密打开,咱们要面对的可是...”

赵洋的脸色变了变,“可能.....会被开除吧,”她低下了头,“但是,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他们把成功受试个体带走,你也知道,‘能力’已经变成了一种资源,在集团利益之中进行买卖,即使那个背后是无数条人命.......这个学校里聚集了很多‘能力者’,组织也没有说明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不清楚为什么对我们也要隐瞒这些。如果只是单单想要一个‘针头’的成功受试个体而让如此多数量的‘能力者’来执行任务,这样子付出的代价,你不觉得太大了吗?”

“这个,”班长看着窗外平静的夜色,“我也不清楚这里要掩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是一旦捅破了,之后想收场就难了,咱们,可能真的会死。”

完全听不懂他们谈论的话题,但是似乎与我有关。

月色之下,我看到罗莉睡着了,静静的歪在墙边。

“虽然到现在我还不清楚你们的组织到底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无私的保护我,不过我可以试试。”我闭上眼,继续说着我自己也听不懂的话,“我的命虽然不值钱,但是听你说的,好像我还可以救出很多人啊。”

我想救我的朋友。

我在心中说,但是令我惊奇的是,此刻脑中浮现的不是贺蛉,而是一个少年的身影。

脑中开始隐隐作痛,耳鸣的嗡嗡声越来越大,脑中的血全部涌起,我感受到地面传来轻微的晃动,然后下一秒传来赵洋的惊叫声,“可以了!”

我立刻睁开眼,看到身后还是崭新模样的的电子钟上的日期,竟然真的成功了,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一摸鼻子,居然流血了。

“你等等...”班长无语的扶额,“你会不会数数,这是四年前啊。”

“已经足够了,我们快上五楼!”赵洋大喊,她转身背起熟睡的罗莉向楼梯口跑去。

虽然身体充满着异样感,但是我还是立刻跟上了其他人,这的确是红楼几年前的模样,一切还都那么熟悉,很多教室的门口还贴着熟悉的座次表,教室的黑板上还有课程表,怪异的是不知为何眼前的物体的轮廓都是模糊和扭曲的。

我赶到楼梯口处,抬头看到果然四楼楼梯口是开放的。

我的内心一阵兴奋,就要看到真相了,不过随之心跳不断加快,头疼更加剧烈。

就在我即将进入四楼时,眼前却出现了每晚在梦中无数的蓝色漩涡和黑紫色气泡,随后脚下一空,我尝试抓住了什么却没法阻止自己下坠的趋势,恍惚中我听见了赵洋被扭曲的惊叫声。周身全是海水冰凉的触感,我一阵晕眩。

眼前却莫名出现了父亲的身影。

....

说起来我的父亲大概在我五岁那年去世,死因是枪决,因为他杀了人。

自从父亲死后,他的身影频频的出现在幼小的我的梦中,也就是那时开始,每当我进入梦乡,就仿佛坠入到深海一般,无法呼吸的同时也无法醒来,每次挣扎着睁开眼总是会发现浑身被冷汗浸湿。

我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刻,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周末的一天,他难得的带我去附近的公园放风筝,当时的我对于放风筝不太理解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是出去玩,所以很开心。

那天风很大,父亲把风筝放的很高,然后把它交给了我,然后自己坐在公园草地上的长椅上抽着烟看着远方的夕阳。

我根本不会放风筝,不到五分钟,风筝便自己从高高的空中掉下来了。我去找父亲,他看到我过来,便抬头在天上找那只风筝。

我指了指地上,他一低头看见风筝就落在长椅的不远处,不由得笑了。

每当我回忆起这件事,总觉得父亲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我执拗的认为父亲犯下那样的罪行一定是被逼不得已的。但很显然,我的邻居们不这么想,他的事传遍了附近的小镇,每每说起这个,大家的都对我感慨唏嘘,“这个孩子还这么小,让她妈妈怎么办啊”。

“那也没有办法,他爸竟然做出了那样的事,天理不容啊”。

他们表面上对我很和善,实际上从来不让他们的孩子跟我一起玩,听上去很俗套吧。其实要是我的话多半也会这么做。没有父亲教育,家庭不完整的孩子肯定心理上有问题,况且这家的大人还做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这个孩子说不准会成为日后像其父那样的罪犯。

我虽然年龄尚小,但是对这些道理理解的很早。还好我从小不太喜欢和同龄人玩耍,更喜欢看书和报纸,尤其对报纸上报道的刑侦案件十分感兴趣。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我小学毕业,对于我独来独往这件事我妈一直忧心忡忡,由于小学和初中都是建在城镇附近,所有的孩子和家长们知道我的事,所以她狠下心把我送到了隔壁城市的初中去上学,我就这样来到了这里上学。

开学前一天妈妈把我送到学校,宿舍楼下站着几个男生,看到我们二人的行李主动帮忙到一起搬行李,我妈很高兴,很亲切的送给了他们很多零食,他们看上去很开心。等她离开后,他们纷纷对我说,“你妈妈可真温柔,就像菩萨一样!”

“你妈妈真年轻,好漂亮啊,还给你收拾东西,我妈对我超级凶啊,也不让我带漫画和小说来...”

...

我没有理他们,由于之前在学校也没人主动找我说过话,偶尔有几个也因为我的冷漠而渐渐疏远。后来逐渐的变成完全没人搭理我的状态,事实上我也非常享受这种感觉,人和人之间还是距离远一些比较好,毕竟有了信任就会有背叛,爱多半会变成仇恨。

我想起这个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浮现父亲的身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同我这一观点,事实上,我对他是否关心过家人这一点,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开始有点怀疑了。

如果他真的在意家庭,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还要抛弃我们?

如果那一切没有发生,或许我会过上更平凡的生活,没有现在这么多悲伤。

说到底,感情就是一件非常无用的事,本身人活在世上就是毫无意义的,多了太多羁绊反而会拖累自己。

有时候觉得,天空中漂浮的塑料袋也比我幸福,最起码,它们可以飞。

也会让我想起父亲那天带我放飞的风筝,它也是独自在空中飞行着。

开学第二天来到班里,大家按照事先分配好的座次表纷纷坐好,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后身后传来了一个男生的声音,“唷,是你啊!”

我回头看到了昨天其中一个帮忙拿东西的男孩子,还是夸我妈像菩萨的那个。不过当时我听到这个评价内心是抗拒的。

“这就是缘分呐!”他嘻嘻一笑,“我叫何南风,幸会幸会!你叫什么啊?”

“薛灿。”

“嗯!好名字!”何南风把书包里的东西刷拉一股脑倒在了桌子上,“灿烂,灿烂的光。很有意境。”

“你能不能不编排我的名字了。”我不耐烦的说。

“嗯?”他看上去反而更加高兴,凑过头来张望我的表情,“你居然说了这么多话,昨天你可一直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啊,一句话也没有说耶。”

真是烦人啊,这人。我直接趴下闭目养神了。

何南风看了’哼’了一声,“哎,你真小气,等下来找你玩好了。”然后转身离开了座位,我瞥见他呼朋唤友聚在一起开始大声讨论着什么,吵的我实在头疼。

最讨厌这种人,人和人非要在一起,然后看上去非常和谐,事实上因为小事就会分道扬镳,何必呢。

况且,实在是太吵了。

我脑海中出现了父亲的身影,和邻居们议论纷纷的画面。心中相信着一个事实,众人都是孤独的,人类的心意并不相同,只觉得彼此吵闹。

……

……

“喂,我说你怎么不来一起玩啊,体育课诶,一周只有两次的放松好机会啊!”

我斜靠在树下,听见一个吵吵嚷嚷的声音,不出意外的发现是我的同桌,那个叫何南风的家伙。

他先是朝着我大喊,看我不为所动,终于跑过来蹲在我旁边,“你怎么一到体育课就喜欢坐在角落里呢,你看女生们都在那边玩呢,你总是自己是怎么回事啊?”

“你为什么总要来烦我呢?”我睁开眼,因为没办法睡好,我从小一直处于随时补眠的状态,随时随地都想要入睡着,然而闭起眼就是漆黑的梦境。“为什么不像之前的人那样放着我不管呢?”

“嘿嘿,那你就错了,是她们叫我来的,找你过去一起打羽毛球,人手不够哦。”少年指了指远处的女孩们,露出了爽朗的笑。

我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几个女孩正好奇的往这个方向看去。

少年勾勾手指,“过来,你们把她从这里拖起来,成功了我下课请你们吃冰棍。”

女孩们发出欢快的叫声,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然后下一秒就是被人拖到球场上,我看着手里的球拍,和造型奇怪的羽毛球。

“看你脸色这么差,该运动一下啦!”少年拍拍我的肩,手里转着一个篮球,说完走向了另一侧的球场。

我迷茫的看着他,和身边的女孩们。这时旁边的一个短发女孩嬉笑着对我说,“快,该你发球了。”

我倒是在书里和电视里见过羽毛球的打法,但是似乎没有在现实中尝试过,打完这一轮我就要回去,我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

然而三十分钟后,我和其他女孩一起累的瘫坐在操场边,炙热的阳光烤着地面,我感觉衣服已经被湿透了,这对我来说实在是种新奇的体验。

“你也太厉害了吧,你之前经常打球吗?”短发女孩喝了一大口水,“这么久我也没和你说过话,我叫周小泉,你记得吗?”

我看着她热情的微笑,和粘在额头湿漉漉的发丝,“我是薛灿。”

“哎呀,还有我,我是金沙沙,之前都不敢和你说话,你总是看着冷冰冰的!”另一个双马尾的女孩也凑过来。“这次多亏了何南风那小子啊,硬让我们来和你打球,说是和你多交流交流,嘿嘿。”

“可是...”我迟疑着想说些什么,突然眼前的阳光被挡住了。

“可是什么啊?”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怀里抱着一堆冰棍的何南风,“吶,答应你们的冰棍来了。”

“谢谢!”女孩们大喊,纷纷上前去抢,少年应接不暇,等人们散去,他递给我最后一支。

“给你的。”

我默默接过了冰棍,撕开包装纸,发现冰棍已经是半融化的状态。

“哎呀,时间有点长了,我打完球,看你们还在玩,我就等了一会,不要在意啦。”

“我不是说了...”我看着不断滴落在地上的融化冰棍的水汁。

少年疑问的看着我的脸,我扭过头去。

“算了。”

....

”哎呀,你们都是灿儿的朋友吗?,“妈妈提着一大袋比她人还高的零食,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放在桌子上,“来来,都分分吧,等会我们切蛋糕。”

我望着周围,这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场景。也是我三年前做梦也没想到的——十六岁生日聚会。

同学们围坐在教室里,黑板上写着俗不可耐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五层的硕大蛋糕被切开,随即演变成了一场热烈的战斗,我依稀记得金沙沙的双马尾被奶油糊住了,周小泉的衣服领子里都是奶油。而何南风就比较惨了,他被人按进蛋糕中,等被人拉出来时已经无法辨认其原貌。

那一晚我收到了很多小纸条,来自大家的生日祝福,我躺在床上借着窗外的月光一张一张看着纸上的字:

“第一次见面觉得你很冷漠,可是接触下来发现是个善良的姑娘。”

“哎呀,你上课总是睡觉,成绩还那么好,毕业考试救命啊!”

“我有点喜欢你,快要毕业了,我觉得这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

我眯起眼读着纸条,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待再次醒来时,是被室友推醒。

“快起来,今天打预防针啦。”

我迷迷糊糊坐起来,发现已经是清晨。我下床洗漱好之后和室友们一起出发来到教学楼,楼下停着许多车辆,不知为何,车身上没有中文,而是都是用英文标注。

我跟随班级一起来到了教学楼第五层,学生们正在排队,我看见何南风已经结束,一只手捂着胳膊,冲我做了个疼的呲牙咧嘴的表情,我无视,他撇撇嘴,与朋友们勾肩搭背走了。

我看着那医生打针用的针管,总觉得怪异,但是又没法说出那奇怪的感觉到底为何。

操作过程似乎十分复杂,待整个年级的学生纷纷接种完毕后已经是中午了,学校通知下午放半天的假,大家欢呼雀跃,几乎所有同学都回家了。

作为唯一的外地学生,我独自回到了宿舍,午饭结束后头脑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我倚在床头,打开了最后一张未读的纸条,

“我可不算白白掉进蛋糕,这么久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

我翻开背面,写着那个总是爱叽叽喳喳大声说话的少年的名字。

我慢慢闭上眼,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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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啊,我的天,”班长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听上去他正在努力从地上爬起。“你这半吊子‘能力者’把我带到哪里来了?”

班长的说话声在远处传来回响,我头部的一侧隐隐作痛,梦中的景象幻灯片似的闪过,居然又梦到过去的事情了,说明我又晕倒了。

我试着看清四周,但是周围环境一片漆黑,没有窗户,甚至一丝亮光都没有,我大概已经不在红楼内部了,而是某个相当空旷的地方。

不过说来奇怪,我的能力不是可以只能进行时间转换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勉强站起身,脚下传来粘粘的触感,身上也被粘粘的液体沾满,不知为何地上洒满了粘粘的液体。旁边传来脚步声,仿佛有人踩在水面上。

班长打开一个小型的手电筒,四处扫视,“看样子,就咱们两个被转移过来了,你当时在楼梯间瞬间变成透明的模样了,我想拉住你,结果和你一起抓来这鬼地方,你这能力居然有这种副作用吗?”

“或许,是我没计算好的缘故,时间和空间一起被扭曲了。”我捂着隐隐作痛的头。

“算了这也不能怪你......不过,你觉不觉得这里有股腥味?”

的确很像海边的味道,在我童年的时候经常出现的,由海风带来的腥味,是由海水中的各类海洋生物的尸体腐烂在海滩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