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久之前,近乎凝固的氛围就一直弥漫在华昼与暮租住的公寓之中,这里暂时成了集合的地方,华昼盯着( )尝试沉思,随后很快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干这种事,暮一如既往无声的坐在位置上,而灰界仍然没有从刚刚目睹的诡异场景中走出而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以此寻求一份虚假的冷静,比起死亡,死而复生更让人感到恐惧。

以及靠在墙角顾自抽着烟的“凶手”余伏。

“于是……”

问题并不在于他在室内吸烟的不道德行为,至少这不是现在必须解决的事,真正该操心的事现在排成了长队,比如……

“你这家伙为毛擅自跟到别人家里了啊?!”

听到华昼莫名的呐喊,余伏只是短短的瞟了一眼,缓缓吐出烟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你们不也打算让我加入来着。”

“谁会让杀人……不对,突然就朝别人开枪的家伙做同伴啊!!!”

“是我!我会让他做噢!”

被害者本人举起了手,用充满棒读的热情语调说道,她身旁的垃圾桶里还装着用来擦净额头与脸上血渍的湿纸巾。

“为……为啥?”

“还用说嘛,他也是与你们一样被选中的人,与你们一起行动不也是当然的吗?”

“别搞错了,我对成不成那个什么狗屁之神没一点兴趣,跟过来也只是为了得到能宰了她的办法。”

余伏徒手将烟头掐灭,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将其投进了远处的垃圾桶后用侧脸盯着( ),他绝没有蠢到寄希望于仇人,但就算至今为止抹杀了不知道多少难以想象的异形怪物,不久前的那一幕也让余伏不得不意识到,自己打算复仇的对象是超越常理,人智所难以想象的存在,连“杀害”这样的手段都起不到作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杀了我,但在那之前,我要你为我行动。

站在鲜血之上的( )这么说着,晨风拂过她额前的黑发,余伏甚至能从伤口处通透的血肉间看到她背后冉冉升起的朝阳,浮现在她嘴角的,他化作灰烬都不会忘记的,那样美丽、高洁,却又让人憎恨至极的笑容,正是这笑容夺走了一切,扭曲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就算再怎样不愿意承认,再怎样咬牙切齿,也只能抱紧这样如梦似幻的承诺,只要自己能够得到完成复仇这一结果,其他的都已经不再重要。

“别忘了你的承诺,魔女。”

“( )也该说了吧,这……这到底咋……回事?复活???我我们要成那个什么神???”

华昼本以为自己久经思索的话语会连成一个漂亮的提问,但事与愿违,他到不是像灰界一样对( )的复活感到害怕,他的成分中早都不剩一丝畏惧,只是对这样违反常理到极点的事感到好奇。

“准确来说那不是复活,而是死不了,在使命结束之前,我都不会死,虽然祭者的能力对我没用,不过像他那样直接用物理手段攻击的话……嗯,结果和你们看见的一样。”

“你真的是人类……不,都已经不用说了吧。”

“至少现在的外观上来讲是人类,因为我很喜欢这个姿态,至于本体……属于不知道比较幸福的事哦♡”

( )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一样得意,然后用右手撩起了额前的头发,被子弹命中的部位已然愈合,留下的只有叠在淡色痕迹上的一处褐色。

“至于我的使命,就是我之前说的咯,指引你们这些被选中的人完成试炼,最终成为新的万物之神。”

“啊我知道,我是想让你解释下那个神……还有为什么会是我们。”

一直将手立在桌子上撑住自己左脸的( ),露出了难得的正经神色,将手放了下去用指尖轻轻叩响桌面。

“神啊……虽说现在说这个有点蠢,但你们是否相信,世界的某个角落有着一位主宰万物命运的神?”

华昼带着奇怪的表情耸了耸肩,灰界将一直低着的头稍稍抬起,不知所措的看着( ),暮若有所思的望着窗户外明亮的天空,余伏则要嘲讽什么一样轻摇了一下头。

“直接说结论吧,那就是有,但也没有各种神话里描写的数量众多,说到底那些故事也不过是人类之神的自传,真正的神只有祂一个,虽说长的不怎样……”

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后,( )继续说道。

“祂是万千世界唯一的神,生命之神,人类之神,神之神,无穷之光,最终答案,伟大意志……用你们的语言来解释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吧,当然,也有些人说祂是“异端之神”,不仅仅是主宰着人类,还有其他的各种,你们前所未见的生命体,有的和人类相似,道德与价值观却背道相驰,虽说大多数对人而言都等同是怪物,总之对它们而言这家伙也是神,但很遗憾祂快不行了,理由就连祂自己也不知道,预见的仅仅是自己即将消逝这一结果,在那之前,必须得有谁来替代祂。”

“为什么?难道没有那个神会发生什么糟糕的……”

“世界……不,存在本身会被终结,失去了神这一法则后秩序将会崩溃,在那之后等着你们的只有仅存于禁忌书籍描述中的炼狱了。”

“等……等下,等下等下等下,脑子已经有点转不过来了,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华昼也开始尝试像灰界那样用手抓紧自己的头发来显示出自己的焦躁,当他认识到这不会增进自己的理解后,只好停了下来。

“那没能成神的会怎样?”

暮有些沙哑的声线毫无预兆的响起,而听到这句话的余伏嘴角勾起了一丝隐秘的笑容,因为她是除了自己外唯一察觉到这个不得不提的疑问的人。

“你刚刚说了,神只有一个,我们却都是被选中的,也就是说我们中只有一人会成为神,其他的人到底会怎样?”

“这么快就暴露了吗。”

( )无所事事的摇起了椅子。

“也不会怎样啦,仪式完成后剩下的人最多会失去记忆,然后继续过着遇到我之前的普通生活之类……”

“少扯淡了。”

余伏找到了不能继续沉默的理由,从墙角径直走向了众人围坐的桌子,走到了( )的一旁。

“那些失落者不就是你口中的“剩下的人”吗?我可不觉得它们在遇到你之前就是这德行了。”

“失落者?新闻里倒是经常看见,记得异对局的目的也是对付它们……”

灰界不自禁的回想起来,成为祭者之前自己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不明生物肆虐在街道时的光景,那些被杀害的士兵应该就是异对局的人员吧,也就是说那怪物便是几乎只存在与报道中的失落者……?

随着华昼的疑问,余伏的眼中掠过的,是永不熄灭的怒意。

“没错,可你知道那些怪物是怎么来的吗?”

余伏久经磨练,有着些许老茧的手指直直的指向一旁的( )。

“那些家伙都曾是跟我们一样的祭者,估计也被这家伙许过类似的什么承诺,然后他们等来了,所谓成神的那一天,结果就是那副鬼样子,变成扭曲没有理智的怪物,然后被这家伙若无其事的舍弃了。”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片沉寂,没有人不知道“失落者”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数年前的那场发生在愚人节,被命名为“悲鸣愚者”的事件的元凶,完全脱离了人们所知生态体系,凭借自身拥有的特异性肆意破坏的异常生物,在它们的威胁下人类才首次走到了一起,异常现象对应局也因此应运而生。

视线不约而同的集中在了( )的身上,吃惊、疑惑、难以置信,但没有一条视线让她产生哪怕一点点动摇,就算是听余伏说出了自己本打算隐瞒到最后的情报,那双金色的瞳孔仍理所当然的注视着其主人想要注视的地方。

“调查的还真是详细啊,小鬼,真是服给你了,虽说不知道你是怎么查到的,居然连我压箱底的小秘密都给翻出来了。”

( )无可奈何的扶住自己的额头,倒不是为了确认伤口的愈合程度,只是单纯的,像人类一样表示自己的惊讶。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的都陷入了思索,连质问她是怎么回事都顾不上。

“和他说的一样,没错,所谓的失落者就是祭者迎来“仪式”之后,没能将其完成的可悲下场,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不是合格的神,仅此而已了。”

“承认的还挺干脆。”

“那是,你以为我是谁?不过,尽管放心好了,正是为了不让事情变成那样,我才会说要指引你们完成“仪式”。”

“可为什么你非得帮我们不可?其他的人也……”

“迟早会告诉你们的……之类的我也差不多说烦了,理由很简单,你们中的一位跟我有些渊源,所以忍不住想帮一把啦。”

( )眯着眼带着轻微的笑意缓缓道出,仿佛是在说着值得怀念的往事,而她说到某一位的时候,视线的尽头已悄然落在才抬起头的灰界身上,剩下的人也一起看了过去。

“我……?”

“你也应该发现了,没法使出自己应有的某种能力,那不是毫无理由的……”

灰界试图直面来自( )的视线,但那双眼中所蕴含的力量却让他不得不将视线移开。

“你忘记了很多,包括力量在内,都被封进了遗忘的牢笼之中,但那牢笼终有被打破的一天,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们也将迎来最终的仪式吧,不过,都是在遥远的未来才会发生的事了……”

( )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了灰界一侧,将低下头来贴近灰界的耳旁轻声说道。

“不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人吗?简直就是“为了存在”而存在着一样,你和他们或许都忘了,但我可记得……”

随后( )伸展开自己的双手,像是结束了什么辛苦的劳作般用手挡在唇前,打起了哈欠。

“好久没说这么多话,真累,先用暮的房间凑合下好了。”

“等等,你到底是说……”

“工作时间结束,我也是不加班主义者,说起来那孩子也差不多该到了吧。”

“那孩子???你还叫了谁来???”

“虽说跟各位相处了不是太久,但在另一个层面上你们应该已经很熟悉了,等会让她陪你们聊好啦,晚安。”

无视了挂在空中的太阳公公,( )关上了通往暮的卧室的门,刚站起身来打算去阻止( )的暮,却在窗外有了意外的发现。

“那是……”

“怎么了?”

华昼也站起身来,走向了窗边。

“我们这一带应该是廉价的租住区才对吧?”

“可不是,用租商品房的厕所都不够的钱把这租了下来,还交的起水电费,多划算的地方。”

“是啊,我印象里邻居应该也没有开那种车的才是……”

顺着暮指去的方向,华昼也发现了那个意料之外,一辆长的简直不像话的轿车,正扎眼的停在没几辆车的空旷停车场里,锃亮的喷漆简直像是刚从生产线里出来。

正当华昼摸着后脑勺疑惑为什么会在这穷酸地方看见这电影里才有的车时,玄关处传来了轻微而连续的敲门声,华昼只好先从桌椅间挪出身子前去查看,连猜都不用猜,肯定是不久前( )叫的外卖送来了,不过听起来今天外卖员似乎没有平常那么高昂的兴致。

“来了来了!最近的服务效率还真是……”

扳下门把手将门推开的一瞬,迎面而来的是一股不同于( )的,很轻易就能闻出来是某种香水的宜人香气,而这气味的主人……

崭新的轻便外套,微卷的头发自然散落在柔弱的两肩,纤细的胳膊一只还插在口袋里,一只刚刚完成敲门这一动作而收回,简朴却不失优美的短裙,以及遮住了右眼,纹有简化了的鸟类纹样的眼罩。

拥有这一切的奈束苑,正站在门前,用仅剩的左眼审视着为自己开门的华昼。

“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