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身处何方,更不分时间前后,所有曾向神献上祭礼的人,都在片刻间浮现的幻境中亲眼目睹了神迹于大地上降临。耀眼的金色自无名山巅散发光辉,这种直感更接近于确信,即使从未接触,即使未曾听闻,在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每一个祭者都能够感受到。

世界因她的到来开始动摇。

“嗯?!”

“什么……?”

站在售货机前正要拧开饮料瓶盖的华昼与靠在机车旁边等待的暮同时说了出来,当他们眼神在无意间相对时,随即发现对方的眼睛莫名变成了象征着启用能力的黑金色,可暮没有看见华昼变成别的什么人,华昼也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出现什么异常,不过在询问彼此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之前,幻象取代了两人的视野,还未坐稳的奈束苑抬起手捂住她仅剩的左眼,光芒却还是从她的指间溢出,除了这股平日里不曾感受到的力量外,她在稍纵即逝的幻象中无比清晰的看见了另一位不可触碰般的高贵存在,头顶一从蓬松金发,有着娇小身躯的年幼少女,沐浴在能使太阳相形见拙的金色光辉中,伸展她的手臂,就算完全不认识这稚嫩的面容,作为祭者的本能也已经在第一时间告诉了她所有真相,果断放弃了包括休息在内,才完成不久的所有预定事项,奈束苑迅速起身,将全新的外套从衣帽间里取出,披在身上后走向下楼的阶梯,正专心致志检查着武器的余伏,顾不上还未拆卸完的其余枪械,待到眼中自行亮起的黑金色消散过后拉开了防盗门,无法忽视的状况使他眉头紧皱。

不需要口头的约定或是文字上的通知,短暂的告别还未持续多久,众人就再次相会于秘密基地的门前,暮停稳了机车时,余伏的摩托也停止了轰鸣,收起双翼平稳落地的奈束苑刚好降落在了他们中间。

“哎?咋都跑来了!?刚还在想到底要不要联系你们咧。”

“看来,各位似乎都看见了。”

“还用说吗?那种感觉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小事,想必那个女人这会比我们更着急吧。”

在这件事上感到不满毫无意义,再怎样憎恨(    ),余伏现在祭者的身份也是不可逆转的,既然是祭者的一员,那么对作为所有祭者之引导者的她产生出的独特感受当然是不可避免的被烙在了他的灵魂上,这是将她与自身联系起来的一种直觉,虽说不能像她干涉其他人一样自如,不过这感觉还是能够提供一些便利的信息,像是不怎么灵敏的追踪器一样,当她出现在附近的时候,无需目视就可以通过这种独一无二的感受得知这一点。

而这“独一无二”的感受,在一闪而过的幻境中,被完完全全的再现了出来,每个人都看见了被光之螺旋笼罩的山巅,以及身处其中的那名年幼少女,她正是这感受的全新来源,就连最为敏感的奈束苑都分不清,这名少女与(     )之间的气场有何分别。

等待无助于解决接下来的问题,抛开这个十分可疑的幻象,本来在这里的人也打算再回到这里,向(    )确认还有什么亟待解决的问题,好在这之后做出自己的打算。

实际上,从前去支援余伏,迎接“最终之日”到现在不过也就是将近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正因如此众人才会对时间有一种无法忽视的陌生感,好像上一次握住这连接着基地玄关和外面的门把手已经是许多年前一般,现在谁也没法说这真的只是错觉,还是最终之日产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影响,总之,怀着种种杂乱思绪,众人在华昼一马当先的打开会客室的门后,按顺序走了进去,不出所料的是(      )一如既往的端坐于王座上,灰界也还是坐在一旁沙发上的老位置,待所有人坐在各自平常最中意的位置后,无声的沉寂就开始盘旋在会客室中,谁都没想好究竟该从哪里说起,或许不光是体感,就连大脑中的思考事项都忠实地按着不真切的时间体验一同增生了许多。

(     )此刻的神情和某些人的预想略有出入,不过大致上还是吻合的,带着慵懒的那种无谓和轻松现在基本被从她的脸上抹去,只剩下过头的沉静,就算是第一次见到她的人,也能够轻易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正在认真的思考着什么事情,而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在这世界上究竟有什么事是值得她摆出这副神情去进行思索的。

“想必各位已经听灰界说过了,关于他是上一次轮回的“万物之神”的事情。”

由(      )首先发起了对话,根据这一点来看她或许确实是在为某些事情急促起来,只不过她无可触及的美貌完全没有体现这一点,那是与她最不相配的表情之一。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句话结束的同时不约而同地聚焦在灰界身上,当事人则在低了低头后就不再做出进一步回应,与(     )短暂的兵戎相见对她来说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不存在被提及的价值。

“这就是他一直没有像各位那样具体化能力的缘由了,被封存的神力几乎占去他人格以外的所有剩余,并且在这持续不断的轮回里,逐渐产生了……”

“另一个自我意识,也就是那个黒界,是吧?”

翘起椅子来回晃荡着的余伏,漫不经心的对着离他有些距离的众人说道,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早都知道的吧?”

“当然了,不过事到如今也什么什么意义了,和你们在天上看到的一样,他失控的力量已经被成功的带离了这个世界,至于具体的手段嘛……”

瞥了一眼旁边把头低的更深些的灰界,以及下意识看向沙发上空出来的位置的众人后,(     )以一个微笑替代了话语。

“大概都能猜到吧,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看见的幻象……那本是一种预兆,大概在最终之日到来前就遍传在全世界的祭者之间了,而我们则是在摆脱轮回后才能够收到信号之类的。”

从王座上起身的(     )走到了本应摆着一张茶几的空地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张实木的茶几是在何时,又是以什么形式消失不见了,但这至少不是现在需要去留意的事。

“那只为宣示一件事情,能够影响仪式的进程,乃至整个世界的人物已经来临了。”

(      )的视线环绕着众人,只看眼神都能明白她接下来要说的

“提一个没什么难度的问题吧,经过了这么久,各位对我有着什么程度的认知?”

这注定是个不会存在统一答案的问题,相信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也对此有着自知之明,不过这不会妨碍奈束苑以秒答的形式当即发声。

“您就是神存在的最好证据,不,您就是神!这世上最为美丽最为高洁的神!指引我们和所有祭者前往未来的伟大存在,啊啊,这世上或许还没有一种语言存在能完美适用于赞扬您的词汇呢!”

两手交叉在一起的奈束苑向前探出身子的时候差那么一点就要直接跪倒在地上,她的声音急切,不过其中蕴含着的崇敬与热爱之情完全没受到语速的影响,简直就是一段快旋律的赞美诗,可惜能欣赏这语句的人只有她自己,对其他人来说就连认同她的话可能都不是那么容易,不过这热情洋溢的颂词还是得到了(    )的回应,她暧昧的赭金色的双瞳看向奈束苑,唇角微微挑起,奈束苑则快要在美神也要自惭形秽的微笑下被溶解所有心智,好在背后的沙发让她因失去双腿支力瘫软下来的身体得以安全地坐下。

“那啥,是在说印象吧?虽然不是太懂不过也就……能怎样呢?你不是说自己是祭者的引导者来着?噢,实力大概也很强?虽说懒得跟头zh……没啥!”

慷慨回以华昼同样的微笑,不过(    )笑眯眯的眼神似乎说明了接下来的某一日,或者某一刻,华昼会遭遇不测这件事已成定局。

灰界和暮因为各自的理由保持沉默,于是她的目光最后自然是看向了坐在远处无所事事的将凳子翘起,随意把腿搭在桌子上的余伏,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义务去搭理这些无足轻重的问答游戏,不过,如果只是要丢给她一句宣泄心中恶意的话,那余伏便会觉得这是个值得稍微想下的问题了。

“没什么好说的,说你是怪物都简直要让真的需要被称作怪物的家伙感到害臊了。”

对于这份恶评,(     )仍旧以宽广的胸襟予以了原谅,她本来也没期待余伏能说出什么像模像样的话,无非是没什么值得她再特意去看的事物存在于眼前罢了。

“嗯,其实有第一句就差不多了,那些家伙怎么想我不知道,我是没什么兴趣去了解,不过至少在他们自己看来,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成员都是“神”的一种体现。”

“成员?什么意思?到底是在说……?”

“直说的话事情还是很简单的,一个与我有着相同力量的家伙已经成功转生在这世界上了,你们所看见的幻象,就是她到来的最好佐证。”

飘散的思绪被(     )故意的话语一下子拽了回来,前后摇晃的椅子总算恢复至往常那样平稳落地的状态,余伏的看向(     )的眼神再度警觉起来,那句话比起与她进行过的任何一场厮杀更要让余伏感到焦躁……甚至是不安。

连华昼也加入了沉默的行列,他来回开合嘴巴好像是想配合手臂的动作说出什么,只不过想法没有一个能形成完整的语句,奈束苑难得陷入了疑惑之中,她不是太确信,或许是不愿意确信(    )刚刚说的话意味着什么,而(     )没有给再次的所有人留下任何推论的余地,亲自做出定论。

“它与我一样,是同属于“第一教条”的成员,你们在幻象中得以短暂一见的少女,正是它所依附的躯壳。”

“不是,所以说第一教条是啥啊?”

(     )会认真去思考什么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这么稀奇,不过她没用太多时间就完成了思考,毕竟,要表达的内容无论用什么方式和语言,最后表达出的含义都如出一辙。

“你们知道神是存在着的,不过祂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个处理器,负责将万物万象维系在一起,而我和他们啊……”

突然背过身去的(     )凝望落地窗外的天空,从旁人来看,就好像空中真的存在着什么只有她能看见的事物一般。

“如果说命运是早已完成的剧本,神是它的作者的话,我们就是作者用来写下这剧目的手,怎样说都一样,我们是祂意志的延伸与体现,是祂伸向无数世界的不可视之手,也就是你们命运的书写者。”

通俗的比喻似乎让这深邃的事实变得更容易理解一些,每个人却还是陷入了沉思,尤其是余伏,自(     )说完后焦躁的情绪愈发明显,直到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别的先不说,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想说一个和你一样难缠的家伙来到我们的世界了?”

“真遗憾,确实是这样,我也正为这件事头疼呢。”

“那也就是说……!”

小臂紧绷起来的肌肉让余伏双拳的指甲一下子嵌入了手掌,冲上头脑的狂怒和眩晕差点让他以吼叫的方式喊出刚才的话,只有一瞬,可在余伏的眼前被诅咒了的景致再次全方位浮现,燃烧殆尽的黑色街道,不见尽头的TL大军,他甚至听见了响彻云霄的咆哮和惨叫,人类史上最恶劣的愚人节于他的眼前再现出来,劈啪作响的怒火和作为其燃料的悲怮让余伏此时的头脑再容不下别的任何想法,不过,他眼前的少女终归不是凡俗之物,她泛着微光的双眼投来视线,只是这样,就让余伏半强制性的回归了冷静。

“别那么紧张,悲鸣愚者不过是个偶然罢了……所谓百闻不如一见。”

响指声过后,众人所处的会客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位于脚下的天空,不过只要稍作留意就能够轻易察觉到,真正该予以注意的是这透着一层薄雾的天空,以及下面那些坑坑洼洼的地面和地上横七竖八的铁丝网与建筑物残骸,崭新的柏油马路在遭到不明肢体践踏后变得惨不忍睹,一旁覆着些许积雪的土地上布满爪痕与蹄印,这片狂乱的足迹一直沿着马路两侧向前延伸,直到与道路一同隐没在薄雾缭绕的山间,无定形的视野对着这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一往无前,直至连接了天地的光之螺旋内部。

与幻象中所见的光景截然不同,朦胧和模糊感消失不见,所有人都能清晰的看见这座完美隐藏在山巅的复古建筑,以及山下那些怪异足迹的元凶,将其层层包围的众多TL十分违和的以双腿或多腿跪地,折起身上所有的附足或是蜷缩起甲壳和外骨骼,房顶也完全被收起翅膀的TL占据,不只是TL,形形色色的人们同样跪倒在这座庄园的入口处,而伫立于这无可比拟的景象最中心的,正是幻象中的少女,蓬松的金发在雪花飘舞的微风中轻轻摆动,娇嫩的脸孔完全看不出像是被这前呼后拥的架势所吓到。

看见这双无法忘记的赭金色双瞳时,事实就已经摆在了众人面前,哪怕不是真正面对眼前的这位少女,她身上熟悉的压迫感就已通过这空旷的视野威吓着所有胆敢向她投去目光的灵魂,矛盾的是,不只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威压感,另一种奇妙的感情自少女映入眼帘起就蔓延在每一个人的心间……绝不会是将(     )与她弄混了的熟悉。

曾在哪里见过她?

为何会对她感到有些怀念……?

察觉到正偷偷拍摄自己的“镜头”后,少女转过头来,眯着眼对众人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这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纯真的微笑吗?

仿佛身心与灵魂都得到了洗涤。

众人被(     )连贯起来的视野瞬间遭到粉碎,伴随一阵持续了几秒的坠落感后与散落的视界碎片一同重新回到会客室,从双腿感到的无力,以及各自同时坐在沙发或椅子上这一点来看,或许这投向了远方的视线不光是以画面体现出来吧,比起惊讶,所有人此刻感到的更多是一种淡薄的安心感,不经过询问他们也能知道,多亏了(      ),自己才得以从那微笑中逃离出来。

“明白了吧?那家伙是货真价实的,刚才的可不是幻术,我确实把你们全都送到了她在的地方,毕竟要是像平常那样随便以我的力量做引导,她现在大概已站在我们面前了。”

(      )赭金色的双瞳里写满了不快,在众人还沉浸在方才所见之物的违和感中时,她已经坐回到她的王座上。

“她是来找我的,毕竟,我站在你们这边算是违反规则了呢,按着祂原本的预定,我无非是来为仪式拉开序幕,清除其中必将出现的错误,然后静静等待结束罢了,像这样亲身参与可以说在任何世界都是前所未有的事。”

“你要是没那么热心我们倒是要谢谢你了。”

没有一点感激之词应有的热情,话语中唯有刻薄和不做任何掩饰的讽刺,余伏不觉得能从这种小事中找到些许安慰,他也没打算特意寻求这种没用的东西,但是,他怎可能白白放过一个嘲讽这个自以为是的“神的代言人”的机会呢?

“别那么客气。”

眼带笑意的(     )何时曾在乎过这样渺小的话语,而沉默许久的灰界,再下定决心似的捏了捏拳头后,总算抬起了他一直低沉着的头颅。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如此向(     )寻求答案似乎早已成为了一种必然,无可争议的事实就是如此,即使在中途出现了种种插曲与意外,可事实上,确实是(     )一直凭借她对轮回的记忆指引众人不断前行,而这之后的未来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这位自称书写了所有命运的至高存在才能予以回答吧。

“从哪来,就把她送回哪去。”

异常现象对应局总部

“再确认一遍“圣山”那边的信号反应!”

“仍然无回应!我们最近的站点在最后一次例行汇报后就一同沉默了!”

“第43,37,50管理区的部队集结完毕!”

“特殊派遣人员到位,现在开始将特别行动队编入各队。”

日光透过顶部倾斜的防弹玻璃,均匀的散步在总指挥部忙作一团的各个点位上,操作席内身着白黑色制服的操控员们敲击按键调试滑钮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更新的情报数据使他们不得不于此彻夜工作,才能对前线部队做出准确的指示,然后再将前线传回的信息通报给所有管理区,信息与联络席的工作人员则更是忙的焦头烂额,总指挥部的大小近半个球场,他们的席位在其中的占比也不过是四分之一,可就在这过去的几个小时内,他们在这指挥部里来回奔跑的路程大概就已经超过了几周运动量的总和,几个人抱着成摞的文件慌忙闪开拿着数个文件夹从前面跑来的同事,有幸留在自己位置上的人此刻也以同时拿起两部座机的方式和异常现象对应局下属的各部门进行沟通,自前几日开始,所有的异常现象对应局设施都进入了最高级别的警备状态,统辖所有管理区支部的这里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忙碌起来,就连中央空调里传出的冷气好像都被染上了这种急躁,不断刮过工作人员们散发热气的额头。

在这有序的繁忙之中,身处总指挥部最高处的白色身影,通过那副沉重的头盔注视这一切到同时,早已决定好接下来应当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