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最为远离平静者。”

没有任何能够辨认出的事物,也没有人,在纠缠于思绪的风暴之中,存在的意识唯有毁灭,他早已忘了自己原来的名字,也可能是他故意将其遗忘,现在,他准备抹杀的人们称他为“黒界”,在各种意义上,这或许是一个十分合适的名字,有着与名为灰界的青年有着同样的声音,身高,甚至是……可他还有着一样前者绝对无法企及的事物。

力量

他一次次的出现在灰界的思想,并凭借这份力量掌控他的一切,而这一次的意外发展是他也没能料到的,那位神秘的大祭司将他从灰界的意识之中剥离出来,使他直接获得了能够在物质世界中活动的形态,可麻烦也随之而来,虽然通过这种未曾料想的方式达到了他最初的目的,可他却丧失了大部分力量,以现在的力量,他无法做到杀害包括灰界在内的,那些聚集在(     )身边的所有人,不过,他也正按着自己的步调有条不紊的取回那些,与某个经历了无数殊死之战,跨越无数死境后来到这座城市复仇的男人不同,对黒界来说,他就是为了杀戮这件事而诞生,破坏,毁灭,摧残,一切都是为了再度建起那直通天际的尸山血海,在经历了最近的几次战斗后,他能够确实的感到,流失的力量正不断重回这个并不真实的躯壳,使他的躯体日益完整。

身上那些泛着异样光芒的铠甲开始逐渐还原,不再仅限于覆盖了他右侧小臂的部分,双脚与小腿的部分已经再次覆盖上了像原来那样严丝密合的径甲,这些铠甲仍看不出一点缝隙,恐怕连这世上最为精密的工业车床也做不到这等工艺,如今,已经失去了继续实行许久之前就设下的阴谋或是算计的必要,他的目的十分简单。

沸腾的阴影中逐渐浮现出的人形物体,看了看自己经历了数次战斗后崭新依旧的手甲,半跪在地上后将其对准了被日光照亮的荒地,按压下去。

大地在转瞬即逝的颤动中塌陷,以被黒界的手甲按住的土地为中心,地面在莫可名状的力量下产生龟裂、崩解,一阵被激起的尘土四散飞落,当烟尘消散后,灰界站着的这片土地就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坑洞,就像是谁用超大型圆规在这里描出来的一般。

没错……就得像这样,神之力逐渐回到了我的手上。

在遮蔽了面容的阴影中,黒界狰狞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许隐晦的笑意,随后只用了一个念头,就从这片被他化为粉尘的地面上消失不见。

基地内

约会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结束,这是让灰界最为感到轻松的,可事实就是,他和明绘吃过饭之后甚至在公园转了一圈,然后才乘末班车不紧不慢的回到了基地,他全程保持着的戒备毫无用武之地,别说是黒界,就连异对局都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麻烦……这一点或许是多亏了华昼的能力吧,不管怎样,踏入基地的玄关后,彻底松了一口气的灰界现在总算能定下心来回味这称得上是人生最美好的记忆的一天了,和明绘一起去做了各种各样的事,为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样的好事简直是连梦境都无法构想出来,没错,他十分确信自己就算是做梦都没梦到过美好到这份上的,回来的路上明绘倒是有说过,只要灰界想的话随时都能再像这样出去玩一趟,不过,灰界还是知道“知足”这两个字的,在黒界这一巨大威胁还没有解除的现在,他还是希望能保持尽可能的戒备,等到黒界被打倒之后他就能和明绘……

想到这,灰界赶紧给差点延续下去的想法踩下急刹车,再往后就是非常标准的死亡flag格式了,目前来看只要继续以往的步调,直到那个“最终之日”到来便好了,结束了独自一人的思考后,灰界赶紧走上了楼梯,准备换身衣服,就算是在外面走了许久,火锅特有的那种香气还是缠绕在他身上,再加上之前那场磅礴的阵雨导致衣服褶皱的不成样子,而明绘在回到基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她的房间里更换衣物,只不过当灰界刚刚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突然出现于墙角的人影差点吓得他往后摔了下去。

“今天玩的怎样?”

将双手背在腰后的(   )悠然自得的靠在墙上,那双赭金色的眼睛带着些许欣慰,直直地看着灰界。

“啊……挺,挺好的,不过为什么你在这藏着?都差点摔倒了……”

“答案是我想站在这,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站在任何一个地方,无论是这个楼梯间,还是房顶。”

明明不是在说什么值得自豪的事,(    )的神情在灯光的照亮下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而灰界也不知第多少次的明白,试着从她这里得到答案之类的东西是终归是徒劳无功的这件事。

“行吧……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你这不是能猜到嘛。”

说着,(  )往上面的楼梯走了几级,刚好在一个能够俯视灰界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用一只手扶住了扶手,享受着俯视他人带来的某种愉悦。

“之前我和暮已经谈过了,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呢,毕竟是在之前的讨论过后才想到的计划,简单来说就是可靠的,能够彻底消灭黒界,结束轮回的办法。”

“你之前不是说没有……”

“就算是本大人,也不可能看破一切啊,结果上有办法了就行,难道不是吗?”

没过太久,基地里的众人就在(     )的召集下集结在会客室,这一次人数倒是难得的齐全,灰界和明绘,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坐在华昼与暮之间的夕茉抱着明绘送给她的几个布偶,仍有些担忧暮的伤势,而奈束苑看起来似乎是不屑于和这些凡人坐在一起,朝外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余伏则一如既往的疏远所有人,独自坐在远处,来回晃动向后翘起了些许的椅子。

“又咋的了?我记得不是之前才讨论过黒界那事儿吗?”

时间虽说还不算太晚,可华昼看起来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过深夜里总是从他房间里传出的游戏声效,以及眼底那再明显不过的黑眼圈注定不会让任何人担心他的状况……好吧,除了对任何人都很关心的夕茉,在来到会客室集结前夕茉就十分关切的询问华昼是否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即使在说了实话后,她看起来也还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

“我倒也希望能谈论些别的,比如仪式的后续之类的,不过我想很快就可以了,真正的“最终之日”已经临近,所以这会是我们在那之前的最后一次作战会议。”

王座上的(    )的坐姿看起来似乎已不再像平日里那般随意,而是正襟危坐在王座的椅背之前,她这种认真的感觉也让周围的众人态度或多或少的受其影响。

“别扯别的,直接说我们要做什么就行了。”

坐在远处的余伏就是少数几位不受她态度影响的人之一,他连转过来看着(     )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继续面朝桌子那边,晃动着身下的椅子,而(     )也罕见的没有对此做出什么表态。

“我和暮已经讨论过具体的做法了,前面说的应该都还没忘记吧?黒界的实力会随着和你们的战斗越来越强……直至达到一个临界点。”

说话的同时,(     )还不忘绘声绘色的举起她的右手,在空中嘭的一下握成拳状。

“所以,我的意思是这一次干脆让他如愿好了。”

对于(    )的说明,早已有所了解的暮虽说心领神会,但不擅长总结的她一时很难将自己得出的结论转化为能够让他人也轻易明白的话语,而对其他还没听过这回事的人们来说就更是无法理解了,除了余伏始终保持着没有什么情感可言的冷淡眼神,一直死死盯着(     )。

“仔细回顾一遍所有轮回的记忆可是不容易啊,在过去的某次轮回中,我只见过一次,他取得了全部力量后的样子……那时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总之,当他取得了全部力量的时候,他会短暂的陷入毫无防备的状态,那时便是机会。”

“那不早说啊!搞得我们都紧张兮兮的!真是,看样子接下来就……”

“睡大觉等着最终之日到来就行了?我再补充一点吧,除了他当然要取回所有的力量……而你们也得顺利活到那天才行啊。”

赭金色的瞳孔中透出的满是对华昼的怜悯,而他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将头扭向一边吹起了口哨。

“意思我明白了,接下来我们只要继续和他战斗,让他回复实力并且保证自己活下来,直到那个什么最终之日来临,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不知何时余伏停止了对椅子的摇晃,将头向前探出了些,以便更加自己的观察(    )面部表情的任何细微变化,而这自然引起了奈束苑的警觉。

“嗯,就是这样,和逻辑清晰的人说话就是容易啊,该说不愧是活过了那地狱般的五年来向我复仇的男人吗?”

作为对余伏精干总结的奖励,(     )严肃的面容上展现出了一抹让人快要忘乎所以的微笑,可惜这只会让堆积在余伏胸口的憎恶被更进一步的催化。

“然后,我当然是不用操心被干掉之类的,你是不是该提醒下他们失败了的下场之类的?”

听不出一点自大或是虚张声势,余伏只是如实的说出他根据经验得出的事实罢了,对此其他人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当然,奈束苑看向他的凶恶眼神无论是在他这么说了之前还是以后,都未曾改变过。

“说的也是呢,不如先从这“失败”的定义讲起吧,在最终之日到来前如果我们失去了谁,那么我之前说到的内容就全都是白搭,若是顺利的支撑到了那一天,却还是没能在那期间打倒他的话……都一样了,无论是怎样的失败,轮回都会再次开始,前功尽弃,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吧?何况这是难得的机会,因为在过往的轮回中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之中基本都会无可避免的出现减员……所以我才希望你们能把握住啊。”

在场的每个人,无论怀有怎样的目的,都没有忘记现在束缚着自身的,这一名为“轮回”的异常状态,正是为了到达这之后将会到来的某一未来,他们才会在这充满了未知的道路上前行如此之久,结束这持续了可能连用数字形容都是那么苍白的轮回,则是现在所有人共同的目标。

基地的庭院内

“所以……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嗯,我准备继续去追查那些邪教徒的下落,他们似乎又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了,另外,我也得做些准备,为那个最终之日。 ”

站在庭院内的草坪上,右手提着大剑的灰界正和叼着燃烧了一半的香烟的余伏交谈着,晚风使他们周围的草坪一次次倒伏在地上,或是有规律的前后摇动起来,从灰界拜托余伏对自己进行特训到现在,经过的时间实在是说不上太长,只有短短数日罢了,不过于灰界而言时间的流逝实在算不上迅速,痛苦的时光总是停滞不前……或许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这样吧,话虽如此,他知道这几日所承受的痛苦绝非是毫无意义的,不再颤抖,能够拿稳的剑柄,逐渐挥动自如的斩击,最重要的是不再踌躇的意志,比起任何说教都更加可靠,余伏不留情面的训练使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毕竟只要稍有犹豫,灰界的身上就会多出许多伤痕来,而这些都让他比之前更加强大,成为了他在不久的将来对抗黒界,以及其他任何敌人的可靠技术。

“那今天是要练些什么呢……?”

“以你现在的水平,保护别人之类的还是别多想,自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总之和平常一样,想尽办法用这大的夸张的剑往我身上砍就对了……哦。”

被深吸了一口的烟头在逐渐昏暗的天色下闪出短短一瞬的亮橙色火光,飘渺的烟气则随着偶尔掠过的微风逐渐飘向远方,取下了只剩一小截的烟头后,余伏随手将其丢在了草坪上,然后踏了上去。

“稍微改变下规则吧,最后的这一次由我来进攻,你来防守,毕竟那家伙可没有比我下手更轻的道理。”

指关节被捏响的声音让灰界立刻警戒了起来,这已经成了他类似条件反射般的反应,都不需要余伏特意提醒他,不过余伏也根本没有提醒过就是了,之前的几次惨痛教训现在也以真实的痛感提醒着灰界,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之前的状况类似,刚开始热身不久,余伏就抓住机会顺势攻了过来,他是将这视作一场真正的战斗来对待的,没有使用武器的理由除了不能杀了灰界这一点,也是为了使自己能集中注意去闪避这把大的吓人的大剑挥出的每一次斩击,体积的差距在最开始就注定用类似的近战武器进行格挡没有任何用处,何况,余伏也是头一次面对使用这种特殊武器的“敌人”,在运用以往经验的同时,他也在试着发现与其交战需要留意的地方。

余伏运用他没有什么负重的优势,以敏捷的动作朝灰界发起突袭,对于这种战法,灰界最开始只会凭感觉像余伏那样跑动起来,打算以此寻找机会还击,可结局无一例外,要么是灰界自己在跑动的过程中被手里沉重的大剑消耗完所有体力,然后被余伏轻易放到,要么就是在余伏真正打过来的时候来不及反应,直接被一拳打翻,脸上几处还贴着纱布的淤青与还有些浮肿的眼圈在此刻正不断提醒灰界不要重蹈覆辙,可那颗失去了冷静的心面对这难以预料的行动轨迹又怎能维持镇定?

心绪或许无法凭借意志强行改变,但身体的动作不同,在清楚的了解应该做什么的基础上,灰界站在原地,向后扬起大剑摆好了架势,而下一个瞬间,跳到灰界身后的余伏当即对着他的后脑勺使出一记飞踢,虽说有压制本来的力道,但余伏也不认为灰界能再挨了这么一下后还能继续站着……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灰界居然顺着他跳跃的方向迅速转身,呼之欲出的大剑随即横砍过来,这导致余伏不得不立马收腿然后倒在地上,如果是之前的话,他肯定会继续面不改色的完成这一击,可现在他能感受到,灰界挥出的这一剑与之前相比确实多了几分要置他于死地的气势,如果不进行闪躲,恐怕余伏的小腿会就此与他告别,然后飞落到对面的道路上去吧。

在余伏倒地之后,灰界紧接着将剑柄反握,使大剑那锋利而厚重的剑锋对准了余伏……旁边的地面,然后全力刺了下去,不过这一动作也在灰界反握剑柄的时候就遭到余伏看穿,就算他没有往相反的方向迅速翻转身体,大剑也注定会插入他身旁的土地中,此时,大剑携带它本身的重量与灰界所使出的力,猛的刺进地面,本就松软的泥土瞬间让大剑前半段的剑刃陷了进去,在应该先将其拔出后继续与余伏对峙还是先躲开他可能的攻击这一点上,训练的成果再次体现出来,灰界没有一点迟疑的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然后闪到一边,果不其然,军靴坚硬的靴头在下一刻就踹到了灰界的头部之前所在的位置,虽然躲开了这几乎致命的一踢,随之而来的问题也立刻展现出来,此刻的灰界不得不以空手面对只有些许距离差的余伏。

没有留给灰界任何重整态势的机会,余伏又是一记猛踢,直冲灰界的面部,而灰界就算想要完全闪避,可身体却没法完全跟上想法的速度,虽说避免了鼻子或是脸颊就此被踢歪,胸口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上了一下,向后滚出了许多距离,幸亏在余伏补上最后一击之前,灰界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接下来等待他的就是一记老练的拳头,打在他侧脸上的瞬间灰界的眼前就浮现出一片幻影。

意识已经快完全从头脑深处飘散出去。

容不得思考,也没有思考什么的余地,就连那份不再被冷静所中和的焦躁都抛诸脑后,往地上吐出一口血的同时,灰界也对着余伏挥出拳头,眼前的重影让他没法看清余伏真正站立的位置,所以挥出的拳头只是一次次擦过余伏的头部或是肩旁,看着嘴角渗血,就连眼神都有些迷乱的灰界,余伏深呼了一口气,认为可以到此结束,不再感到威胁的他,取出了内兜的烟盒,重新点起了一只烟,虽说结果和他想的一样,但只凭现在还能靠意志力站着这一点,他就该对灰界的看法改观了……

突如其来的危机意识让余伏立刻吐掉了才刚点上不久的烟,立刻躲闪到一旁,而他也随即明白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那把本来半截都插入了土地的大剑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灰界的手上,并且,正落在他刚刚站着的位置上,嘴角还在出血的灰界正再次摆好了架势,对准站在前方的余伏,只不过接下来的攻击和最开始相比已久没有什么威胁性可言,横斩变得迟钝,无力,劈砍也根本没法好好瞄准位置,或许让灰界继续挥剑的早已不是他自身的神智,而是身体依靠着仅存的意志机械般执行他最后的那一点想法,这或许是唯一一次,灰界在经受了那般猛烈的攻击后仍不屈服,还能继续站着的一次训练。

“合格了……该这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