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是我搞错了,所以就别在意之前的事了吧?”

深夜时分被敲开房门的灰界,在外面看到的是完全没料到的访客,换上了平时在基地里穿的日常服装的奈束苑正靠在对面的墙上,用她发出微光的双眼看着走廊尽头的窗户自顾自的说着,这导致灰界花了大概这么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奈束苑在说什么事,虽说这作为道歉的态度这似乎有点太不符常理了,但奈束苑姑且也算是在为之前将那个“黒界”指认为他而进行道歉……吧?

“哎……?我知道了,没关系的,我也没太在意。”

这似乎并不完全是灰界的真实想法,毕竟无论是谁,要是被那么突然的指责一番大概都不会太高兴的,不过,既然对方有道歉的意思,这样就足够了。

“那就是这样咯,本来都打算睡了,不过一想起来感觉对你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所以觉得还是来老实的说一声比较好。”

点了点头之后,灰界就向后走了一步准备关上自己的房门,可当他将门缓缓向前推去的时候,奈束苑仍然靠在他房门正对面盯着他,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

与(     )的眼神不同,奈束苑的左眼中所透出的那种锐利感,比起被洞察一切,灰界感觉更像是被隐藏于森林中的野兽死死盯住,虽说在让他想要避开这视线这一点上两者都做到了同样的事。

“你打算怎么继续战斗?如果我没理解错,按着(     )大人的说明你一直以来都是靠着那个从你之中被分离出来的“黒界”才做到的吧。”

奈束苑直接而尖锐的提问让灰界猝不及防,以至于一瞬间甚至陷入了噤声,这也是他从那次演出归还之后一直都在考虑的问题,身体状况好转后不久,他就已试着在基地前面宽阔的庭院里再次唤出(     )赐予他的大剑,这一过程倒是没有任何阻碍,和平常一样,当灰界眼中亮起了祭者启用能力时独有的黑金色光辉时,大剑一如既往的从光芒刻画出的大致形体逐渐变得完整,随后就能感受到它在手中的沉重份量,只不过握住剑的灰界当即就能发现一些不同以往的变化,虽说没有到需要另一种手才能拿起来的地步,可这把大剑似乎变得比以往沉重了些许,至少是没法像之前那样可以轻而易举的操弄起来,可即使面前没有镜子映照出自己的动作,按着记忆里曾使出过的架势的灰界也能轻易察觉到无论是怎样的动作似乎都充满了违和感,甚至可以说完全就是在瞎比划,无论怎么挥剑,他都没有再感受到动作与思想完美统合的稳定,虽说大剑的锋利和破坏力没有一点减弱,灰界仍能感到里面蕴藏着的力量。

“你不是也说了,那个黒界的目标是我们所有人,我和余伏已经跟他交手过,接下来就是你们了,暮和华昼他们倒也还算是有两下子,就算要保护叫夕茉的那位小姑娘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明绘的话你应该也清楚,所以,最主要的就是你这边了。”

从语气上来听,奈束苑似乎完全不是在嘲笑或是讽刺灰界,她确实是对如今的他是否还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感到疑惑,虽说灰界很难想像到这其中的缘由。

“我也正头疼这件事……不过真是劳你费心了啊。”

“大可不必,我只是在担心如果你那么随便的被干掉了,那个什么轮回会不会又重新开始,导致我们到今天为止干的所有事情全部白费,(   )大人肯定也不希望如此。”

奈束苑毫不顾忌的道出了原委的样子,倒是让灰界稍微感到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握着的门把手后,他开始了短暂的思考,如果想要取回那些战斗的技术,不,或许灰界已经一生都无法再做到那样激烈的战斗了,但他想至少要如奈束苑说的一样,有着能够保护自己的水平……那大概只有向身边的某人去请教一番了吧。

“啊……!既然这样的话,是否可以麻烦你教我几招之类的?”

“这就不是我的义务了,何况,你是用武器的吧?我从来都不碰那些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问问那个会的东西多到只能用悲剧来形容的男人?反正他好像也还没走。”

故意回避了那人名字的奈束苑,左眼之中闪过的是一道自嘲般的无奈,借由她的提醒,灰界才意识到了两点问题,像自己这种用大剑战斗的方式确实是不常见的……应该说在这个时代用什么冷兵器战斗都是很不常见的,而第二点就是他很幸运的由此想起那么一个或许会懂得如何使用这种武器的男人,那就是余伏,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掌握像他那般的对武器的理解,在许久前的那场演出上,灰界就已经亲眼见证过他如何将武器与能力完美的配合在一起发起种种变幻莫测的进攻。

在奈束苑离开后,坐在椅子上的灰界简短的回顾了一下自己和余伏的交流,最后得出了一个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安的结论……迄今为止和他说过的话加起来总数好像也不过几十句,也可能更少,甚至用两只手就可以轻易的数过来了,虽说和他没什么过节,可灰界还是自内心深处对与他进行接触感到……不适应,除了他本来就不怎么擅长发展人际关系外,余伏本身散发着的那种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排斥在外的气场让人怎样都无法与他轻易接近……

不断稳定呼吸的灰界,在回顾这些事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余伏的房间前,这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无论有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或是余伏会不会接受他的请求,他都决定了要站在这里然后得到他的回复,在房门外,灰界就能隐约听见里面传出的一些微弱的响动,像是一些细小的金属物件正被按到什么机器中一样,十分有序,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灰界伸出了手,用食指关节轻轻叩响房门,而与此同时,房间里有序的响动声也平息了下来,隔了大概几秒后,余伏从被拉开的门后出现,似乎是对眼前来访者的身份感到不小的意外,但很快他的眼神就回归至平日的无谓。

“怎么?”

在回答余伏之前,灰界从他身后没有铺上床单的床上明白了刚刚听见的响动究竟因何而起,数十个不同外型的弹匣与子弹正散落在可能是余伏刚坐着的位置旁边。

“虽说可能是有点莫名其妙的请求……但能拜托你教教我该怎样战斗,或者说对我进行训练吗,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战斗方式,那个低语声……黒界从我身上分离出来以后,我似乎就没法像之前那样熟练的挥剑了,可按着(     )的说法黒界或许很快就会盯上我或是其他人,而我实在是没自信能以现在的实力面对他……大概就是这样。”

一股脑的把组织好的语言全部说出后,灰界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余伏的回答,他做好了完全的,他认为的万全准备,无论是遭到余伏拒绝还是嘲笑,他都……听完了灰界的话的余伏倒是还没露出他预想中的反应,只是继续保持着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的站姿,像是正在思考回答。

“可以,记得上次看见你和那些邪教徒战斗的时候用的是一把大剑来着,老实说我也没用过,但该怎样才能用那种东西砍到想砍的东西这点,我还是比较有数的。”

“那就拜托你了……!”

“在那之前。”

沉稳的声音在这时显露出了灰界之前准备好面对的冷漠,而余伏的视线也随之尖锐起来。

“这不是我该去操心的问题,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问你一句,你战斗的理由是什么?”

“什么……?”

对于这一突然的提问,灰界到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想过应做出的回答,当他回顾起所做的一切时,在一定层次上,灰界确实被这个问题阻碍住了前行的思考,他开始在这只有眨眼间隔的时间里反问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战斗至今呢?从在大街上遇到那个不祥至极的怪物开始,他的日常生活就已经被搅的一团糟,没错,正是为了能够有一天完全回到那曾经的日子里他才……在擅自做出这样的定论之前,即将发出的声音又遭到自己的意识所阻断,或许那确实是理由,但肯定不会是全部。

忘却的事实。

这是(     )在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的时候曾悄悄对灰界说过的,在她揭露了众人都牵涉其中的“轮回”后,灰界本以为这个疑问会到此结束,可实则不然,那个直到前段时间为止都还盘旋在他脑内的低语不知多少次向他展示出一些真实的碎片,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记起的片段,每当灰界回顾起这些时,都会感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知道的原不该至此结束,还有更多的……更为关键的线索未被发现,如今他的本能在如此宣告,这并非是大脑擅自做出的臆想,而是他能够确信,并且一定要亲眼见证的,未至的事实。

“没有那种东西的话,就算教会你怎么开坦克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如今也在为那个女人卖命的我虽说没什么立场趾高气昂的去指责别人什么,不过,没有理由的战斗向来只是寻死,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一样。”

面对余伏总是刻意隐藏起杀意的冷淡眼神,灰界握紧了他的双手,不再下意识的回避余伏的视线。

“我必须亲眼见证这一切,无论开始,还是结束。”

灰界自己也没料到最后脱口而出的会是如此简练的答案,而余伏看起来也像是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一样,低着头扬起嘴角发出了一声冷笑,示意灰界往后站些之后走出了房间,连回头都不用,只是将右手向后伸去,余伏就准确的抓住了门把手,将房门关闭。

“差不多也到中午了,走吧。”

“那也就是你愿意帮……!”

“别废话了,直接去门口的庭院里准备好,带着你那把长的离谱的剑一起。”

当灰界在庭院的草地上唤出(     )给予的大剑后不久,余伏就在防盗门沉重的关门声中出现在灰界眼前,从他的同意对自己进行训练后,灰界就开始在留意起余伏的动作,比起他来说余伏的身体精壮太多,以至于在厚重衣物的遮掩下显得较为纤瘦,真正开始像这样留意,灰界才得以发现余伏就连走路的姿势似乎都有着特别的方式,身高相近,可迈出的步伐却相对要小一些,紧促的步伐看起来就像是在小心回避一些地上的障碍物一样,如果要做到这一点,大多数人可能都必须得低下头,在有所观察的基础上才能如此行走,可余伏不但没有低头,反而是挺着笔直的腰身向前行进,视线的尽头总是没有停留在眼前的某物上,而是更远的方向上出现的一切,哪怕是如此谨慎的步调,却也不比灰界这样普通的行走方式要慢,甚至要快上那么一点。

“差点忘了,之前就想找个机会问你来着,这把剑是怎么回事?是你的能力生产出的物体?”

漫不经心的提问着的同时,余伏自大衣的内兜里取出了一个还未撕开塑料膜的烟盒与透明的绿色塑料打火机,用指甲干脆利落的划开塑料膜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烟,点燃后叼在嘴里,重新将双手插进口袋里的他走至灰界面前,低着头仔细打量着这把几乎也和他等身高的大剑。

“不……是(     )之前给我的。”

灰界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否该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但至少他没有言明,(     )在把剑给他之后特意做出的说明。

不止是伤害我,甚至连杀了我这种事都可以,毕竟是由“我”之中的力量分离出的实体,能做到这种事理所当然,不是吗?

像是在意外灰界居然真的说出早都看出来的真相一样,余伏又发出了一道低沉的笑声。

“和我猜的一样,不对我说谎是个很聪明的决定,因为从第一次看见你拿着这玩意的时候,我就能从中感受到那股让人急躁到快想去杀人的气息,就像是她的那把镰刀一样。”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的余伏就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灰界手中的大剑上,修长的金色剑刃在经历了这么多场恶战之后,其锋锐仍未减丝毫,就连一点崩刃都不存在,就当余伏打算实施他的某个想法时,熟悉的声音瞬时回响在他的脑海中。

最好别那么做哦,这把剑在他握住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属于他了,它确实能办到你在想着的事……可轻易握住它的后果也会是与之相应的惨烈,我实在是不觉得一个遭到重创的灵魂还会有什么余力来试图彻底抹杀我,啊,搞不好连像之前那样的小打小闹都做不到了,觉得以上情况无所谓的话,就尽管试着去握住吧。

“那个……?”

看见余伏叼着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露出有些狰狞的表情,这当然会让灰界感到一头雾水,不过余伏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深吸了一口叼着的烟后,他背过身去,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注视着它在空气中慢慢消散后,才重新转过身来对着灰界,顺便将才烧了一半都没有的烟丢在地上,狠狠的踩灭,余伏并非是被(    )的鬼话给唬住,应该说他很清楚(     )没有任何对他虚张声势的必要,他听见的是真正的警告,而让他感到不爽至极的,最重要的理由则是自己需要让准备竭尽一切可能手段去抹杀的仇人,告诫自己不要尝试着去做一些等同于自寻死路的事。

“没什么,差不多开始吧。”

“开始是指……?”

“你不是说要训练吗?那当然得先看看你现在大概是什么水平。”

没有做出任何后退,或是拉开距离的动作,余伏就这么保持原样,双手插在口袋里对灰界说道。

“什么意思……?”

“还能怎样?对着我砍过来啊。”

不是……什么……?!意思是要我攻过来吗!?”

看着手持大剑的灰界露出的惊慌失措,余伏反倒是开始有些不理解起来了。

“那不然还怎么着?”

“通常不都是先找些什么……呃……假想敌之类的练吗……?”

“是啊,是没错,我就是你的假想敌,不过你最好把我当作是真正的敌人来对待。”

“可是……!至少让我准备个训练用具之类的吧,不然你……!”

“少废话,连随时随地都能砍人的自信都拿不出,那也没什么可练的了,用拿给小孩子的玩具,然后把那些不会动也不会逃,就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的土块和木头当练习对象,练上十几年都不一定能比一个杀猪的强,做不到的话我就回去了,虽说是闲着,我也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天真的小鬼身上。”

事实上,灰界确实是想要极力避免任何需要用这把剑去斩人的场合,虽说不完全是他的意志,可事实上他也已经在低语的操控下用这把大剑在不同的地方斩杀了大概数十名企图危及他的邪教徒,而第一次斩杀生命时感受到的那种糟糕透顶,就他算是在此时也能够清晰的回忆起来,被斩杀者带有余温的鲜血回溅在他的脸上,就算是受到低语的影响而导致视线变得模糊,他仍能清楚的看见那些几乎被一分为二的邪教徒身体里有着怎样的结构……

正当余伏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灰界的仍然有些迟疑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我会试着攻过来……可你……?”

“别想那么多,砍过来就对了。”

尽可能的坚定自己的意志后,紧咬牙关的灰界将左手也握在大剑永远不会沾染上体温的冰冷剑柄,然后按着记忆中曾摆出过的架势缓缓向后举起,两臂不断积蓄力量,即使他和余伏之间没有什么可以形容的感情,但,他确实是将余伏视作同伴,而要对同伴挥剑绝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

紧盯余伏站立的位置,灰界踏出了他的第一步,向后举起大剑的他勉强维系着平衡,如今的大剑对他来说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其重量所带偏,导致挥出的方向有所偏离,甚至是跌倒在地,灰界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模仿出残留在记忆中的那些架势,当余伏近在眼前的时候,灰界发现他居然还没有做出任何规避动作,仍然双手插在大衣两侧的口袋里,可他知道,这一剑无论如何都要挥出去才行。

面对紧闭着双眼将大剑横斩出去的灰界,余伏连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的功夫都不愿费,只是迎合着剑刃挥来的一瞬进行转身,大剑修长的剑刃就整个从他面前划了过去,连他的大衣都没有碰到,当睁开眼的灰界因为发现了这一点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余伏坚硬的军靴就直接踹在了他的胸口上,使他连人带剑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现在你明白了?无论对我还是对将来要面对的敌人,手下留情都是没有任何必要的,不过你这连手下留情都谈不上就是了。”

因为遇上了比想像的更无聊的局面,余伏只能再次拿出烟盒,点了支烟以后再叼在嘴里,在灰界按着不断作痛的胸口恢复体力的期间吸了几口。

“我……我明白了……”

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高段踢,比起恼怒,半跪在地上的灰界感到的更多是对自己现在无力程度之深的哀叹,确实如余伏所说,他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假如在面对黒界的时候他仍然没法像样的战斗的话,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将大剑插在地上作为支撑点,灰界再次站立起来,摆出架势后将大剑对准了余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