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节奏旋律之中蕴含着些许狂乱与无限哀切的曲调,响彻无人的幽暗。

能轻易让任何有着完整耳膜的人为之陶醉的婉转音色,于空旷的会场中回响,被厚实的磨砂玻璃遮蔽了大部分光线的细微日光从房顶有规律的投映在偌大的舞台之上,于舞台上引吭高歌的歌者,踏着她优美的舞步前后来回,并不断朝正面的观众席投去她被歌声蕴含之情感所覆盖的目光,那些整齐划一的空座上仿佛坐满只有她能看见的观众,传来只有她能够听到的喝彩,没有开灯导致的昏暗对她来说好像正闪烁着荧光棒的五彩斑斓。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练习,奈束苑并没有特意为此换上新订制的演出服,只是穿着她往日的那件相当普通的针织衫外套就登上了她神圣的舞台,看到对面那些已经修理完毕的座椅,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摸了摸遮住右眼的眼罩,她从未如此切实的感受到时光的流逝,不过,从她几乎只是碰了下眼罩就立刻撒开手这一点来看,能确定的是她肯定不是对这件事感到伤感或是其他类似的任何情感,为了更进一步的证明此事,她的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鞋跟被用力踏在木制地板上的响亮碰撞声,奈束苑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怨念在想起于此发生的,和余伏的那场死斗以及最近发生的事时便全部化作了物理层面上的能量,让她握住双拳,紧紧咬住牙冠,如果不这么抑制住内心深处涌上的怒火,奈束苑很可能会立即变身飞到天花板上,然后摧毁这不久后就要用到的舞台,可要是真的这么干了,她策划已久的复出恐怕又得向后搁置许久,而这毫无疑问,会让她本就冷淡了不少的专辑发售额进一步雪上加霜。

在冷静思维的帮助下,她尽可能地不再去回想那些让人不爽至极的事情,但光是因为思考这些事导致她的练习中断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那不爽更上一层,无论如何,奈束苑现在首先要确保的是她真的不会就这么把整个市体育馆就此摧毁。

走入同样无人的后台,她熟练的取过早就放在门边的水杯,坐上众多座椅中她看的最顺眼的那个,泯了几口水,比起作为人类的时期,现在的她无论体能还是精神上都得到了相当高程度的进化,就算是一整夜都不喝一口水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习惯终究是没法抛弃的,再说,不需要也不等于是有害,在获得能力后,除了要维护她“非常人可视”的这一层面纱而保持只有她一人的环境外,性格上来说奈束苑也十分孤僻……但为了和(      )在一起的话,就算是安排她住进有几千号人挤在一起的贫民窟里想必她也会十分乐意吧,至少这种时候,她还是想要享受这份专属于她的寂寥,本该无论何时都具有活力的市体育馆,在她的意愿下仅回荡着她一人的脚步声。

靠在椅背上仰望只开了几道灯的天花板,奈束苑百聊无赖的拿出手机,时间正好停留在傍晚的20:00,虽说中断练习并不是她的意思,但时间上来说也差不多了。

“那么去哪里呢?虽说是很想念那位大人……”

距离她和(      )上一次见面仅仅过去八个小时左右,应该说,这一周她都会在前往工作场所的路上“顺便”路过一下基地,再进去和(      )攀谈一番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前行……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回去基地后遇见的那位有着独特品位的女孩,不仅仅是(    )新拉入伙的成员,更是她的一位忠实粉丝,看见奈束苑的瞬间,明绘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当她开口说话,向明绘致以问候的时候,后者对这不能再美好的声线沉醉到快要当场晕厥过去,值得庆幸的是,她倒在了沙发而不是坚硬的地面上,因为时间的关系,奈束苑对于她热情的提问只能做出些基本的回答,不过她留下了承诺,等工作结束正式回到这边后,会与她交流任何想要从自己身上知道的事,直到她满意为之。

总之,很明显的一点是,奈束苑并没能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坚定意志暂时度过一段远离赐给她一切的女神的生活,华昼也因此发出了“平常没见你这么多话,直接住回来不就得了?” 的疑问,当然,这是愚问,如果能摆脱目前需要她处理的所有事务,她肯定百分之三百的会直接飞回去,她又不是像某个不讨喜的男人在刻意疏远他们似的。

拐了一大圈的思考最后又回到余伏这一原点,奈束苑甚至开始对愤怒都感到有些疲惫,毕竟,再怎样在背地里讨厌他,诅咒他,他也不会被凭空出现的陨石砸中脑袋或者掉进大地震造成的裂缝里,杀掉他更是不可能,实力上姑且不论谁更强大,她很早之前就向(     )请示过是否可以这么做,当然,她拒绝了,至少按着她的意思来说,每个人都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性……也就是说包括奈束苑自己在内呢,这样美好的回答让当时的她也不禁飘飘然到把一雪前耻的想法给抛到了一边。

“是我,我这边完事了,过来关门吧。”

“噢噢,好的,我马上……”

一如既往的将可怜的经纪人视作无物后,奈束苑挂断了电话,随即拿起放在了另一张椅子上的单肩挎包,走向后方的员工通道,今天她也会按着以往的预定,坐上几分钟后就会到此迎接她的专车返回新设下的住处,充分休息过后再继续她的创作,并为不久后的返场做准备……

虽说这样循规蹈矩的繁忙才是对奈束苑而言的日常生活,不过,她眼前的事物在此刻似乎都变得比那些更加耀眼,无论是从马路两侧对向行驶的车辆开启的近光灯,还是对侧陷入日暮的城市逐渐亮起的灯火,一切都那么让她瞩目。

仔细一想……来到这里后还没什么机会好好逛一逛呢。

下定决心给自己临时添加一个短暂假期后,奈束苑果断的将手机关机,离开了平常等车的位置,背着她的挎包走向完全相反的道路,夜色本身就能够带给她无比轻快的心情,再加上找到个不错的理由来放松一下,就连她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在夜色的掩护下她总算不用戴着土里土气的墨镜来掩盖身份……虽说本身也不太可能有人认出她来就是了,那些在深夜一睹过她真正容貌的观众,要么失去了性命,要么就是在想起这份记忆的时候头脑就会变得暧昧不清起来,她的保密措施万无一失。

不过,虽说是决定要四处逛逛,但奈束苑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为止的活动范围也不过是秘密基地的附近,郊区的别墅与位于异对局Z市分部内的设施罢了,零散无比的路程在此刻回想起来的时候都成了模糊不清的画面,因为尽是些没什么能称得上决定性的吸引她多看两眼的地方,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展开双翼飞上天空的她,在看见街道上熙攘的人群后也只能无奈的继续用双腿行走,同时寻找周围任何一处能够引起她兴趣的景物,很快,贴在街角的一张已被风吹的有些裂开的海报就让她的视线随之移转过去。

在市体育馆!只于月升之时歌唱的夜莺,奈束苑小姐的Z市首秀。

并没有如传统的海报一样在宣传语上面加上歌手本尊的照片,而是代以一个简易的纹样,和奈束苑正戴着的眼罩上纹着图案完全一致,这让她不禁再次感到一丝难以言语的讽刺。

沿着已经完全被人造光线照亮的街道前行许久,奈束苑仍然没能找到让她瞩目的场所,难得出来一次,去商场之类的地方显然是有些不解风情,就算想找个值得尝试的餐厅,此时的她也还未感到饥饿,她选择的路线也基本就是这么些大同小异的店铺了,直到被两道斑马线隔开的宽阔道路前,她看见了像是从水泥丛林中被分割出来的一片特别区域,茂密的树林中一尊形如高塔的钢铁雕像散发光芒的同时从中突兀的刺向天空。

来Z市之前,奈束苑就不知多少次在介绍各个管理区城市风土人情的电视节目或是网络专栏中看见过,那个所谓代表Z市这座城市之精神的标志性建筑,一座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塔型雕塑,虽说她肯定不会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专门跑一趟,但都难得转悠到了它的附近,亲眼去观察一下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斑马线上与奈束苑相向而行众多行人总是难以自制的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投来视线,不只是因为她连夜色都无法遮蔽的美丽容貌,更是因为遮住了她右眼的眼罩,他们很难想到,究竟是怎样可悲的事故让这样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失去了一只眼睛……这样的思考也只是因为奈束苑出众的容貌,因此人们没有把她当成是有什么特别兴趣的爱好者,而很久以前便习惯了被人们瞩目这件事的她也理所应当的在这舞台之外的地方坦然接受着路人的瞩目,什么也无法干扰她前进的步伐。

斗篷最近也成了一种时尚吗?不少人穿着类似的东西呢。

穿过斑马线在人行道上再走出些距离后,奈束苑发现视线中的人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彼此分隔开来,成群结队的走向车站或是身后商业街的人,以及身着轻便的运动服装前往公园的人在道路尽头分成两队,而她自然是悄悄跟在了前往公园的那些人身后。

如果(      )有所需要,她可以寸步不离的呆在她身边为她做任何事情。

并非对自己的信念与行动产生什么不满,只是,在遇到她之前奈束苑也很少有所谓的私人时间,应该说现在比起那时候已经相当宽裕了,那时的她为了不被其他的新进歌手超越,除了演出外时间全部都用在了练习与创作上,别说是像这样随心所欲逛街,就连想像这样的事对她而言或许都是一种奢望。

眨了眨在转瞬间亮起了黑金色的左眼,奈束苑带着嘴角勾起的那一丝微笑继续前进,直至到达被用来防止行人翻入的护栏前,完整出现在她眼前的雕塑此时看起来比印象中的倒是壮丽了不少,完全不会让人产生第一眼看见的那种违和感,形同云雾或是火焰的细致雕刻围绕着雕像柱形的主体,从上至下相互对应着,七彩的灯光围绕着雕像却看不见其光源位于何处,没有颜色的钢铁在其映衬下如同得到了生命般闪耀起来,就算是奈束苑,也不得不为这独特的设计与外型而在心中秘密赞叹了一番。

找了个不错的角度后,奈束苑打开手机,象征意义的对着雕像拍了一张照片用以发布在她的个人社交平台上,作为散步的成果而言应该还算是不错,看见角落里那一连串表示未接来电的感叹号后,她总算意识到了时间已晚,于是转身走向对面的那条从灌木丛中延伸出的小路,她并不清楚那里是否通向车站或是靠近马路的人行道,她希望最好不是如此,这样一来她就能以迷路这样简单而天真的借口再稍微转转这个空旷的公园,沿着嵌入泥土之中,被分割开来的大理石小径向前走去,对四周无人这件事感到确信后,她在一步步跨过有着不小间隔的路面时哼起了歌来。

就在奈束苑跨过最后几块路面时,一个从灌木后面突然窜出的影子惊的她差点没有一下子向后摔去,可还没有等她做出更进一步的反应,奈束苑的嘴就被突然伸出的手捂住,并顺势拉到了身后的灌木丛里,摔在泥土上的她在思考前就已启用了能力,使双眼泛起黑金色的光芒,无论是谁胆敢在晚上对她发起袭击,毫无疑问都会招致……

“嘘,不想死的话就安静点。”

不能再公式化的威胁用语让奈束苑的怒意在瞬间到达了顶峰,不过等她仔细分辨过这一声调后,隐藏于夜色中的面容刚好被灌木丛外侧的路灯所照亮。

“你……你怎么在这!?”

余伏那张本就有些黝黑的面容,此时正被他自己竖起的手指挡住了嘴唇,而奈束苑因为这远远超出预料的发展连几秒前还在脑海中盘旋的盛怒都完全忘却,她可能需要过一段时间才意识到,她本该因此得到一个立刻将余伏大卸八块的理由。

“放开!你活腻味了吗!?敢在这……!”

就算想要起身,奈束苑的双肩也在余伏有力的按压下动弹不得,只能保持着和他一样的姿势半蹲在灌木丛后面,可能是潜意识里也感受到了一些不同氛围的缘故,奈束苑也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已在不知不觉间收起了很多。

“我倒想问你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跑来这么个鬼地方,看后面。”

余伏松开了一只手后,奈束苑得以转过身去观察灌木丛外侧,她走过的路上究竟有着怎样的状况,而她所见的确实让她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从她被余伏拉到灌木丛后面的草地也只是过了几秒,可她刚刚确认过没有旁人的道路上,居然凭空出现了一队穿着似曾相识的黑色长袍的人影,他们步伐缓慢,却保持着惊人的一致性,彼此间的间隔恰到好处的保持在一米左右,并且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被灌木丛遮住了腿部以下部位的他们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漂浮一般,昏暗的天色加上遮住了他们整个脑袋的兜帽,以至于奈束苑完全没法看清他们的长相,这时她才想起进入公园前看见的那些穿着奇怪服装的人。

“什,什么啊!?他们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对如今的奈束苑来说能吓到她的事物实在是少之又少,更何况人类这种单纯的生物,借由能力得以进化的她衍生出的诸多超常感官能够轻易感受到普通人所无法感受到的自然因素,就算不启用能力,这些感官也依旧处于运转状态,之所以她刚才能够放心的哼起歌来,正是因为她的所有感官都对附近“没有人”这一点感到确信……同为祭者的余伏姑且不论,那些身穿黑袍的怪人总不能也刚好都是祭者吧?

“一看便能知道吧,除了邪教徒还能是什么?好好看清楚他们正在搞的勾当。”

在更进一步的追问前,奈束苑的头就被余伏强行用手转向了雕像附近的广场,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反抗,展现在她眼前的悚人场景就让她不得不安静下来。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和余伏的闹腾上导致她没能留意,人来人往的广场不知何时已归于一片寂静,十几秒前可能还和奈束苑擦肩而过的路人都已不知去向,就连对侧的马路都反常的停止运作,没有一辆车驶过,也不见一个站在路口的路人,唯有红绿灯继续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使命,至于那些人的去处则再明显不过……身着黑袍的信徒,拖着那些不久前还在和身边的人谈笑的人们在石板铺就的地面划出一道道鲜红,就连夜色也无法遮掩从他们的颈部或是头部不断渗出的鲜血,不断将这些受害者的尸体堆积在雕像附近的几个固定位置上。

“那……那到底是在做什么?”

“仪式之类的东西,只不过我都没想到他们的胆子居然大到敢在这座城市的中心搞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就在异对局的眼皮子底下,无论是巧合还是特意来追杀我,都有够让人惊讶的。”

比起被深深震惊到的奈束苑,余伏看起来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太多,他似乎早都习惯了这种有违常理的景象。

“要感谢我就趁现在吧,弄不好你也会就这么加入那边的尸体堆了。”

说到这,余伏的嘴角勾起了一道满是嘲讽意味的笑容。

“作为献给你最离不开的那个女人的祭品啊。”

余伏的话让奈束苑的疑惑更进一步的膨胀起来,可再怎样进行想像,她也很难将眼前这不明所以的瘆人场景与(       )关联起来。

“(    )大人……?为什么会和她有关系?”

“这就不是现在要谈论的话题了,总之,趁他们还未发现快些离开吧。”

拍了拍大衣上的泥土后,余伏缓缓起身,同时不忘留意四周的状况,不过在他转身离去的前一刻,他发现奈束苑居然还保持原样半蹲在原地,远远望着那些摆弄尸体的信徒们。

“怎么?还看入迷了?要是打算加入的话就别怪……”

“你说那些恶心的家伙是在为(      )大人准备祭品?”

持续注视着信徒们的奈束苑连头都没回一下,向她身后的余伏发问道。

“是这样,想知道详细状况的话就跟我一块走,我会告诉你更具体的。”

看见奈束苑总算从地上站起来的样子,余伏便再次转过身准备离开,可走出去几步的他很快就发现奈束苑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垂着头乖乖跟在身后,当他再次回过头去,他看见奈束苑将挎在身上的挎包随意的丢在地上,紧握住的双手不停颤动的样子。

“又怎么?”

“如此肮脏的……下贱的人类,没有资格侍奉那位大人!”

这便是她思考过后的结论,下定决心的同时,奈束苑的后背瞬时展开了那对漆黑的双翼,只是挥动一次,奈束苑就轻而易举的飞入了信徒之中,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有细嫩的手指转换出的利爪就已同时刺穿了两个人的胸膛,强大的动能让两个人重叠着向后退了很多步,而他们甚至没机会放开为了拖动受害者而抓住的脚踝,就与他们一同倒在地上,让暗红色的拖痕增添更多鲜艳的色彩,而周围的信徒见此情形,则立刻掏出了长袖中隐藏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