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些温暖的朦胧之中,徐徐睁开双眼的暮平稳的呼吸着,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还称不上熟悉,但也没法讨厌起来的房顶与饰有简易花纹的吊顶,灯光没有打开,房间却保持着足以看清这一切的明亮,当她转过头看向房间的另一边时,正午的阳光透过紧闭的窗帘直接映入暮的瞳孔,以至于让她不得不眯上眼睛来逐渐适应这阵有些炫目的日光,当视线彻底适应过来后,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这个应该从未放在床边的黑色物体……?

为了确认那究竟是一团被子还是谁无聊到把衣服叠成块丢在自己的床上,暮从被子里抽出手来向那个一动不动的黑色物体伸了过去,然后用手指在上面戳了戳,想要以此确认这个不明物体的真身。

“唔……唔嗯……”

被戳到的一瞬,不明物体发出了少女独有的呻吟,暮也借由这声音与手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以及柔滑的布料知道了这个黑色物体的真实面目,原来是夕茉正趴在她的床边惬意的发出寝息,虽然不是太懂,但暮当然不会继续打扰她,而是从床的另一边轻轻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却在这时才发现夕茉正好趴在了被子上,而她也因为被子的移动从睡梦之中苏醒过来,揉了揉眼睛,与满脸歉意的暮就这样保持着无言的对视,然后才露出了一副又惊又喜的笑容,立刻抱了上去。

“你总算醒了呀……!我好担心的呢!毕竟暮从被华昼他们搬进来就一直昏着……”

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夕茉,暮即使想要微笑着告诉她自己已经没事了,可这对常人而言易如反掌的事却是早都已经不可能实现的奢望,只能继续面无表情的拍了拍夕茉的后背,可就在这时,所有暧昧不清的记忆刹那之间就变得清晰起来,她都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像这样躺在床上,首先是那道白光,不,在那之前她记得是用了能力干涉了战斗,然后才被那道光命中,可比这更重要的是……

“(  )呢?她在哪里?她最后来了吗!?”

“诶?我……我没有跟大家一……一起去呀?她的话现在在在在……”

下意识的握住夕茉的肩膀摇晃起来的暮,在脑内那阵激烈的回响消散后才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忘掉了最根本的事,松开了手后立刻揉了揉夕茉的肩膀,帮她理平了两肩上的褶皱。

“抱歉了,我刚刚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现在在哪里?其他人呢?”

“没关系的,大家的话现在好像都在楼下,她大概……也在吧。”

虽说暮之前就已经知道(  )和夕茉之间似乎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恩怨,因此她能理解夕茉为什么总是下意识的回避(  ),可现在夕茉谈到她是所露出的表情似乎已经远远不止畏惧那样的程度了,准确来说是头一次看见她露出如此哀伤的表情,而她察觉到自己正在被担忧后,特意将视线转移到了一个暮无法直接观察的角度,但暮仍然在她转过头的瞬间,看见了滑落于稚嫩脸庞上的泪珠。

“夕茉……?”

“没……我没事的啦,暮快些过去吧,大家似乎在讨论什么很重要的事。”

在半推半就下,暮起身拿起了被放在椅子上的机车服,穿好鞋之后走出了房间,在关门之前她仍有些迟疑的看向了坐在床边的夕茉,而她则在给出了一个尽可能与平日一样的灿烂笑容,对着暮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即使不可能因此就彻底放心下来,暮还是选择了尊重她的意思,轻掩房门之前对着里面的夕茉道谢。

“多谢了,一直在这看着……我很快就回来。”

“嗯嗯,快去吧。”

话虽如此,刚刚走出一段距离暮就差点因为脚踝突然的一阵抽搐而摔倒在地,万幸的是她发达的运动神经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故意使身体稍作偏斜之后,暮成功的恢复了平衡,不管怎样,她现在明白了自己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以及那道光有着超乎想象的威力这两件事,只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需要去认真思考的,她必须得知道那场战斗最后的结果,(  )究竟有没有遵守她的诺言,扶着一旁的扶手走到楼梯拐角的平台后,暮将手上的机车服向后扬起,干净利落的穿在了身上,到达会客室门前,还未触碰到上面的门把手,她就已经能感受到从门缝里满溢而出的违和感,不过这自然无法阻止暮继续按下门把手。

如同预想的那样,由四溢的火药味构成的紧张氛围呈现在了暮的眼前,(  )坐在王座上翘着腿,看起来像是刚刚回答了什么让她生厌的问题,奈束苑则在她一旁的沙发上警戒着紧握双拳的余伏,而华昼一副于己无关的样子无所事事的在远离他们的板凳上玩着手机,不过在暮进来的一瞬,他就立刻把手机收了起来走上前去张开双臂迎接她。

“啊啊!你可算醒了!你知道吗?我可是担心你到连今天的日常都没开始刷……”

遗憾的是,酝酿已久的煽情攻势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本想趁势抱上去的华昼仅仅在暮前一秒还站着的地方搂住了一团空气,暮没有一丝犹豫的走到了(  )的王座之前,直面她略带笑意的视线尽头。

“你应该没有去吧?”

“当然去了啊,现在门外面大概已经被我的新奴隶们给挤满了。”

“你……!”

“少听她扯。”

一把拽住准备对着(  )挥出拳头的暮后,余伏如此说道。

“她去是去了,不过和之前一样,突然就出现在附近了,要是她没来的话估计你和那个叫灰界的都回不来。”

“那战斗呢?我们拿到那个……那个祭文了吗?那三个……异对局的人呢?!”

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的余伏摇了摇头,然后坐在了奈束苑正对面的沙发上,从大衣的内兜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再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点燃之后不紧不慢的叼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也只能说是赢了吧,毕竟整个教堂都被夷平了,那三个人估计也活不下来,至于祭文啊……她最开始就是打算要毁了它,而我们不过是去给她的“路标”当保镖的。”

“什么意思……?”

缓缓吐出一个完整烟圈的余伏,向上抬起的眼神中闪过了一道刀锋般锐利的光芒。

“虽说我最开始就猜到这女人在谋划什么,简单来说,我们帮她毁掉了关于她到底谋划了什么的,最重要的证据。”

“证据?”

“这个啊,哎……咋说呢,那个穿的黑不溜秋的大叔被干掉之前对我们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什么五个……啥来着?等等,别提醒我,我马上就能想起来!噢!他说五个……”

“五个活祭。”

将抽了一口的烟毫不可惜的熄灭,然后丢进垃圾桶里的余伏打断了华昼没什么意义的思索。

“回想一下吧,昨晚去了那的人刚好有几个?在这里的我们四个人,还有上面的那个灰界,我不觉得这数字刚好是个巧合。”

说着,余伏就再次从沙发上起身,不顾奈束苑的阻拦摸出了大衣里的手枪顶在(  )的头上。

“你最好现在就说清楚,你打算利用我们做的事是什么?打破束缚我们的轮回?只有鬼才会相信你有那么一副好心肠。”

余伏拿枪对准自己的样子,在(  )眼里似乎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一般,没有引起她的任何注意,而在她继续用以往的论调嘲笑余伏之前,后者就先开了口。

“杀不死可不意味着不会痛吧?你以为我那时候看不出你是在强忍吗?”

“你差不多就够了!快把枪放……!”

“该够了的是你们!”

以让人目瞪口呆的神速,余伏拔出了另一把手枪对准了准备阻拦她的奈束苑,甚至是华昼与暮。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听从她的指示,不过你们最好别忘了,她就是导致这世上一切不合理之事的元凶,究竟有多少人因为那场灾难而死应该也不用我多说什么吧?为了能够找到机会杀死她,即使是像这样服从我也在所不惜,至少我时刻都不会忘记。”

指着(  )额头的枪口没有一丝摇动,余伏紧紧握住手中的两把枪,稍作停顿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在为真正的恶魔卖命。”

余伏的激烈言辞没能对奈束苑造成什么影响姑且还在预料之中,暮与华昼则因为他所说的而陷入沉思当中,暮也很清楚,和(  )的合作不会是长久的,而华昼除了自己不愿多做思考的目的外,也只是在追随着暮的意愿,将希望寄托于面前这个以瑰丽少女的形象示人的,人智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上,至今为止能以“祭者”这一身份安然度过数不清的危机也是基于她所赋予的能力,以及机遇,可抛开这些……华昼在教堂听见的,神父临死前的那番言行若说是谎言也未免过于没有必要。

“所以呢?要当着其他人的面用你手里的小玩具拷问我吗?我可没骗你的打算哦?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去做的话,总有一天你能如愿以偿……”

“我觉得没那必要了,虽说我觉得之后得跟他好好理论一番,可更重要的是,我有了也许能成功做掉你的新想法。”

虽然不是,也不可能是相信了(  )的说辞,但余伏姑且放下了指向(  )的枪,然后对着另一边的三人说道。

“那个叫灰界的,之前拿在手里的剑我想你们应该都有印象,不觉得和她手里的镰刀很像吗?”

“所以呢?”

“这世上也许没有能杀害你的武器,但那把镰刀又如何?当然,你不会用它砍自己,我们大概也用不了它,即使弄不清来历,可如果那小子的剑跟我想的一样,是由能力所生成的武器的话,我觉得值得一试。”

“嘿……挺不错的思路,不过结果到底会怎样呢?我会不会用无日之昼砍自己这事姑且不论……是什么给了你一种,他有胆量对我挥剑的错觉?”

“他会做的,等他也反应过来你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恨的怪物的时候,当然,你最好祈祷我用不了他的剑。”

“让我祈祷什么的真是有够好笑的笑话啊,要我像那时候的你一样吗?站在瓦砾与尸骸的中心,只能像一个被拔掉了脑袋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除了乞求人类之神的慈悲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从王座上起身的( )一步步靠近余伏,然后将他对准了另外三人,仍然握着枪的那只手摆弄到自己面前,将额头贴在了枪口上。

“你跨越无数死境,消灭无数失落者,只为了杀死我这一目标,可你的话应该比谁都清楚不是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违背我的意志达成此事这一点……啊啊,对了,我有告诉过你吗?如果我想的话我能够与祭者,甚至失落者心灵相通这件事。”

“挑衅的话就免了吧,我是要你说清楚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余伏的胁迫对(    )来说仿佛与弥漫在会客室里每一个角落的空气一样,根本不存在,而她在保持着枪口对准自己脑袋的这一前提下开始用手指缓缓划过余伏坚硬的胸口。

“杀害了你可怜的小女友的那一只当时是这么想的……”

转瞬之间,被埋藏于脑海最深处的黑暗记忆不断涌现出来,“那一天”的一切都开始重新环绕在余伏的身边,被染成血红的天空,响彻破碎街道的哀嚎声与那些无可阻挡的异形之物,而余伏完全没有察觉,在那些怪物扭曲的面容变的清晰的同时自己脖颈上的青筋也随之暴起,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开始紧绷到打颤,甚至疼痛起来。

“她真的是美味到不行啊……全身都散发着不得了的香气,既柔软又多汁,简直是它吃过的……”

谁都无法阻止。

(    )仍然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只有她知晓的悲剧,而余伏的眼眶已经被近乎燃烧的黑金色所填满,纤细的火苗甚至从中迸发而出,与此同时,他不顾一切的扣动扳机,将快要捏碎般紧握的手枪弹匣中搭载的全部子弹倾泻一空,还没反应过来的暮与华昼只能躲藏在沙发之后以防被这阵弹雨所波及,即使他射出的每一发子弹都笔直的飞向了(    ),已经冲上前去的奈束苑不断想要按下余伏的两只胳膊来阻止他继续伤害(    ),可难以置信的是她发现即便不使用能力也拥有一般人之上的强度的这双手,居然连余伏的一只胳膊也无法压制,就好像是按在了一根坚硬的铁管上,而她只能用已经溢出了泪水的眼睛看着(   )随着每一发必中的子弹贯穿身体而不断摇动,额头、左眼、手臂与腿部的每一处关节全都被连续命中的子弹打出了暗红色的窟窿,从中飞溅出的血染红了她身后的王座,就算打空了子弹,余伏也仍然扣动着扳机,与此同时(     )那双赭金色的瞳孔也在其中蕴藏的光芒消失之后扩散开来,随后应声倒地,见此情形的奈束苑已经顾不上对余伏做些什么,而是立刻跑到她身边,抱起她鲜血淋漓的身躯流下了眼泪。

“(     )大人……!(   )大人!!!!”

看着在地上抱起(    )不断哭喊的奈束苑,取回了理智的余伏满不在乎的将手枪收了起来后,重新点了支烟,华昼与暮则因为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做些什么转过了头,奈束苑合上了(   )睁大的双眼后,轻轻将她放在了地上,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让双瞳与余伏一样染上黑金,正当华昼打算走上前去说些什么的时候,余伏就率先说道。

“哦,说起来你那次好像不在来着?那刚好,转过头去看看吧。”

愤怒到极致的奈束苑已经顾不上余伏说了些什么,开始将她的保养完善的双手转变为锋锐的利爪,背后的衣物也逐渐开始被从内侧伸出的尖锐物体而鼓涨起来,直到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对惊讶到下巴都快要脱落的奈束苑视若罔闻,(    )从放在茶几上的纸盒里抽出了几张洁白的餐巾纸,擦了擦从额头滑落到脸上的鲜血。

“我说啊……要开枪倒是无所谓,弄的血肉横飞就有点过分了吧?你以为事后打扫起来有多麻烦?”

看着(    )转过身去开始擦拭飞溅在王座上的鲜血,以及呆愣在原地的奈束苑,余伏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苦笑。

“这就是嘴贱的代价。”

“行吧,哦,你刚刚是不是问我的目的来着?那就事不宜迟的开始久违的解说时间吧。”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    ),此时已经看不见她几分钟前还在滴落鲜血的伤口,而她就这样继续无视了陷入石化状态的奈束苑,清了清嗓子后说道。

“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最终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