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耳朵贴在大门上再三确认后,余伏干脆利落的踹开教堂的木制门板,并立即将枪口对准了前边与左边的方向,而右边则由拿着枪的华昼进行防御,灰界同样在高度警戒的状态下手持大剑为身后的暮,以及他们二人断后,不过还未等灰界等人走入座席之间狭小的过道,昏暗的灯光便从墙壁两侧依次亮起,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身着一袭黑色教袍,背对着他们面向神像的神父。

“欢迎,欢迎,就算诸位身为背弃了主的慈爱之人,但在今晚也能被允许来到祂在这地上的居所,我想我们能……”

神父的话音未落,子弹就在余伏扣下扳机后,从对准了他的枪口中顺着螺旋击发而出,直指他的胸膛,可这样一发绝不可能偏斜的射击却没能如愿贯穿神父的心脏,而是在逼近了足够的距离之后就凭空消失了,没有看见对手进行任何阻挡或闪避这件事让余伏难为其免的感到了些许怪异,而他身后的三人更是来不及对他果断的决定做出反应。

“喂哪有一上来就冷不丁开枪的!?好歹先问他几句吧!?”

“你看他那像是被打死了样子吗?”

“……确实至少该听我说完,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最为缺乏的品德就是耐心。”

拍了拍教袍上靠近胸口的位置,神父重新用他深沉的语调讲了起来,好像刚刚自己只是被一个不懂礼节的青年打断了发言而非遭受了被开了一枪这样严重的暴力行径。

“我没空寻思你用了什么鬼把戏,既然刚好在这时候出现的话肯定就是异对局的人了吧,如果你身上刚好带着那个叫什么“祭文”的东西,把它给我们,这样无论是你还是我们都能省不少事。”

余伏的发言并未让神父感到任何诧异,与之相反,他的嘴角勾起了一道十分欣慰的笑容,在这除了彼此的交谈与呼吸声外别无他物的寂静教堂内,所有人都能听见他在不经意间发出的笑声。

“预言果然是可信的,你们在此时此刻出现于此,完全证明了它的开端无比正确……”

他之所以会来到这座教堂当然不只是为了礼拜,应该说,这也是在“祭文”的引导下做出的决定,身处幻象的末尾,神父倾听了名为槿的少女所念诵的预言后,在眼前的景色快要流转回现实之时,他看见了五个模糊不堪的影子走进了在这座Z市最为熟悉不过的建筑之一……这座小巧的教堂,若是如预言所说,她在夺得“五个祭品”后会得到难以想象强大的力量,那么就该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让这五个祭品直接从世界上消失,这一点也让神父从最开始就察觉到了不言而喻的异样,并暗中做好了准备。

“你们之中应该还有一位在这里,我说的没错吧?”

毫无依据,却无比准确的推测让包括余伏在内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此刻正藏身在神父上方钟楼里的奈束苑也不例外,不过即使身后的三人都难以自制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也仍旧保持着将手中的两把轻型冲锋枪对准神父要害的状态。

“喂喂喂,我们和这大叔应该是头一次见吧?他咋会知道我们具体来了多少人?难不成他也跟我们一样是……”

“我不觉得,他大概是通过了别的什么办法知道了这件事,若是涉及“轮回”的人(    )不可能什么都不跟我们透露,毕竟唯独这件事她从来没有瞒过我们什么……想必是有什么不能这么做的理由吧。”

压低了声音交谈的暮与华昼并没有引起神父的注意,但他也没有对余伏指向自己的枪面露惧色,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着与冷静将双手背在身后,向右边倒退了几步,以便余伏和他身后的人们都能够看清神像前的宣讲台上所放置的,那块刻满象形文字的骨状物。

“你们要寻找的事物就在这里,就在你们的面前,不过是否有机会触及就取决于你们了。”

没等余伏做出任何回应,上方的阁楼里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响动,一团黑色从神父头顶那道刚好可以容下一人大小的空隙里俯冲而下,可在触及没有任何防护物遮盖的祭文之前,她伸出的手就不得不变为利爪来格挡突然从后方刺出的,在透过彩色玻璃的灯光下发出金属光泽的长刃,然后以一个后空翻落到余伏面前的空地上,仅剩的左眼中流露出的,不做任何掩饰的怨恨直指不知何时与神父一同立于神像之前的纯白身影。

“哎呀呀,如果我不在的话老师可能就这么给你做掉了……之类的怎么可能呢?虽说我也觉得有点扯,不过确实和他所预料的完全一样,哦?这么一看还真是有不少熟面孔呢,晚上好呀,(     )的仆从们。”

专门转过头看向余伏以及他身后的华昼,暮以及灰界,安琪用双手捻住了两侧裙角,弯下膝盖后稍稍低下了她白发垂落的头颅,向到访此处的人们致以她真诚的问候。

“啊……!你是那会地下的那个白色的家伙!?”

回想起在异对局Z市分部地下设施时的所见,看见安琪的华昼情不自禁的大叫着跳了起来,而前者倒是完全没有对在此的相遇感到一点意外。

“嗯,是我,那时候我还没有编号,也没有名字,不过现在已经有一个可供称呼的名字了,如果各位可以接受的话就请叫我安琪,顺便一说分部的支援部队已经在路上了,想要束手就擒的话可就趁现在了。”

对面前的人们微微一笑后,安琪正式进入了战斗状态,不过就在余伏打算再一次进行偷袭时,在黑暗中对准了他的,另一道枪口与其主人一同从不远处的祈祷室里现身,并缓缓走至神父的身边,而当奈束苑看清了他的样貌时不禁咬紧了牙关,将还未彻底还原的利爪紧握在一起,森无正双手持握着那把刻满符文的手枪,并对准了众人。

“真是准备完善啊,看来那玩意确实是有让那女人大动肝火的价值,那也别废话了,看看哪边的能耐更配得上得到那个土块吧。”

几乎没有前后之分,余伏、奈束苑、暮的眼中在同一时刻亮起了闪耀着的黑金色,华昼虽说也想用能力去干些什么,但他知道对于和那些人形兵器是同一类型的安琪来说自己的“伪装”毫无意义,于是只能继续举着枪随时准备扣下扳机,而灰界在身后的大门关闭后也试着举起了剑,对准了那道将明绘夺走的白色魅影,不过在进行下一步的举动前,奈束苑反常的贴近让余伏始料不及,并出于厌恶而下意识往反方向闪了闪,奈束苑则干脆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将脸凑近了些,尽可能的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躲什么躲,我不告诉你的话一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注意拿枪的那个男人,他手里的枪貌似能让能力暂时无效化,之前我就是栽在他手里了。”

斜视了奈束苑一眼后,余伏直接对着森无手上的枪扣下了扳机,一串子弹从枪膛中应声而出后自行重组、排列顺序,然后对准森无那只带着战术手套的手猛冲过去,准备将他的手与枪一同摧毁,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开枪的人不仅仅是他,森无也同时扣下了扳机,而那道白光与来袭的子弹相撞后,在余伏“必定命中”这一能力加持下改变了形态的子弹顿时失去动力,伴随着一阵叮铃声散落在宣讲台前没有被地毯覆盖的木制地板上,见此情形的暮没有多做思考,屏住呼吸后立刻开始干涉时间,将时间倒退回几秒钟之前来告知华昼让他掩护余伏一同进行射击,散落在地上的子弹顿时腾空而起,像是与命中自己的白光在空中互相推了一把一样,分别回到了余伏与森无拿着的枪里,余伏早已见识过暮的能力,自然不会对这样奇怪的现象感到疑问,而对神像前站着的三人来说则没有这么好理解了,不过神父仍然保持着绝对的镇静,森无也没有因此而显出慌乱,只有安琪不断打量着余伏身边的几人,想要从中找出使用这一能力的祭者,不过在她做出决断之前,森无就已经将枪口对准了面前的祭者们,白光随后划着轨迹径直射了过去,而等到众人反应过来这道光究竟是在针对谁时为时已晚,被光芒所包覆的暮露出痛苦表情,以及竭尽全力想要将其压抑,却仍未能止住的一声悲鸣让她旁边的华昼膛目结舌,仅剩的一点理智让他立刻扶住了差点重重摔在地上的暮。

对森无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既简单,又合理的判断,已经知道了奈束苑拥有何种能力的他,在看见余伏所使出的那阵违反物理法则的射击,以及只是在拿着枪指向自己的华昼后,立刻推测出了是谁造成了刚才的古怪现象,至于最后那个拿着大的夸张的剑的男性,也就是灰界,似乎完全没有被他纳入考量的范围。

怀抱着暮的华昼正欲发作时,奈束苑悄悄后退了几步,对着华昼说道。

“放心,她只是晕过去了,虽说能力可能暂时没法用了,但生命应该没有危险。”

因为过度的愤怒而紧咬下唇的华昼点了点头,在奈束苑的掩护下迅速将暮安置在一旁的长椅上,随后立刻举起了枪,对着森无打空了整个弹匣,每一发子弹却都在命中之前就被安琪指尖延伸出的银刃给全部击落,双方的僵持到此为止,奈束苑也在这狭小的教堂内展开了她的双翼朝着森无猛扑过去,余伏则一只手撑住长椅的椅背径直翻越过去,同时不断向安琪开火,而灰界在得到守候在长椅旁的华昼眼神示意后,也举着他的大剑朝宣讲台上的神父冲了过去,挡在了他面前,可神父好像并没有看见灰界手上那把可怖的大剑似的,以无比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你似乎有所迟疑?对于你战斗的理由?”

在一片乱战之中,似乎只有灰界与神父相隔的这段空地仍然保持着正处深夜的教堂应有的那份静谧,而不知作何回答的灰界,只能更加用力的握住大剑的那根过长的剑柄,可神父接下来的话语让他失去了冷静的那颗心彻底动摇起来。

“我能看见,你在和阴影,一道只有你知晓,只有你看见的阴影作战,阴影想要掌控你,而你则不断的想要将它从脑海中抹去。”

毫无疑问,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在说一直以来不断在心头萦绕……甚至一度控制了自己的低语,对于他为何会知道这一点的理由,此时的灰界连最基本的揣测都做不到,当神父提及这一点的时候,那个可怕、充满未知的声音就似乎又在脑中响起,贯穿全身的痛感与那好像要将理性全部摧毁的漆黑再度开始形成那个熟悉的形体,身着诡异铠甲的人形正晲视着灰界,在覆盖面部的头盔里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灰界能做的却只有用他已经开始颤抖的手更加用力的握住完全没有沾染他体温的金属剑柄。

“有朝一日,或许它会成为你最大的敌人……但那也是与你无缘的未来了,我很遗憾,青年,以主的圣名,我必须在这里除掉作为祭品的你们,定罪的时候到了。”

来不及多对神父所说的话做思考,灰界就不得不举起他的大剑来进行格挡,可这动作似乎完全不是经由他的意志完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举起剑来格挡,不过就在下一刻,他至少明白了需要这么做的缘由,即使看不大真切,他能看见神父周遭的空气似乎被什么透明的物质所覆盖,化作形似长矛的物体然后被投射过来,如果没有提前这看似无意的举动,他的身上大概已经被开出了几个可以看见身后教堂门口的大洞了,而神父也多少对此感到了不可思议。

“真是了不得的直觉,不过是否能够坚持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无形之刃凭空射出的瞬间,灰界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他的眼球就自行染上了黑金色,并在下一个瞬间仅凭单手的一挥就将从空中来袭的不可视之物一扫而空,这样猛烈的一击若是在他身后相对而言要狭小的多的过道进行的话,凭借大剑的长度恐怕连房顶也会遭到波及,不过神父当然不会被这大剑使出的夸张攻势所吓到,而是胸有成竹的握住他的那根黑色十字架,继续形成更多的无形之刃压制行动开始变得愈发迅猛的“灰界”。

连助跑都不需要,“灰界”的双腿仅仅是一蹬就轻松的飞跃到快要触及三角形的房顶,并在之前站立的位置留下了一个被突起的木刺所包围的陷坑,大剑的横扫攻势不断摧毁着他眼前的一切,长椅、饰物、挂画、宣讲台,一切都在大剑闪烁寒光的粗犷剑刃下化作碎片与粉尘,就连正在缠斗的余伏与安琪等人也不得不向一边回避来防止被卷入其中,此时,灰界的意识早已沉眠,故而无法感受到身上不断向大脑传来的灼热痛感,每一块肌腱都因使出了平日他绝无可能使出的力量而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程度,每一根骨头都因为承受了从未承受过的压力不断显现出裂痕,他的血在低语的操控下开始沸腾,想要将其原本的灵魂与意志彻底焚烧殆尽,这股狂野的混乱力量让“灰界”也不禁发出了一道如同猛兽的怒吼,攥住剑柄的手似乎都快要将那钢铁糅进血肉中一般,以万钧之力挥动大剑不断砍向神父,可他的防御并没有因为“灰界”突然变化的行为模式而出现一丝紊乱,无论大剑从上下,亦或左右、甚至在半空中旋转着横劈下去,都没能够切断这根本不存在形体的利刃。

下一刻,形势在转瞬之间发生了改变。

结束了未曾中断的防御后,神父在“灰界”还未彻底习惯的身体被大剑本身的重量所带偏之时,果断的举起了他手中的那根漆黑的十字架,来不及再次将握着剑的那只手回转过来进行防护,十字架周围所形成的锋刃就暴雨般划过灰界的周身,把他身上的衣物与肌肤一同割裂、穿刺,强大的穿透力甚至让他在空中被击飞出去几米远,摔在了位于角落的长椅上,将其砸为一堆碎裂的木板。

“灰界!!!!”

“啧……!”

“在别人性质高昂的时候擅自离开,可是相当有失礼节的行为啊!”

即使余伏看见灰界的惨状后想要立刻前去援护,却无法摆脱安琪的纠缠,只能继续用手中的枪去拉开彼此的距离来保证自己不会被她的长刃所触及,而华昼则不得不暂时将暮放在一边,跑向角落里的那些不久前还是长椅的木板,过度的消耗使低语不得不再度放弃对灰界的掌控,而取回对身体的控制权后,这一阵由身体与外伤揉杂在一起所形成的剧痛让他几近昏厥。

意识残留之际,他看见的是不断拍打脸颊,想要唤回自己意识的华昼,以及仍在混战的余伏与奈束苑,而神像前的神父在透过彩色玻璃的灯光照耀下,也逐渐变成了一团虚幻的光点。

在被迫见识了诸多不合理的死亡,见识了诸多违背常理的事之后,死神也终于来光顾自己了吗?

连像这样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剩下,灰界只能最后一次,尝试着呼唤根本不可能得到应答的名字,那就是……

“好了好了,真是看不下去了,余兴也差不多到此结束吧。”

从教堂的门口处传来的,是相当不满,却又美妙到使听者不禁想要立刻投去视线的女性声线,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确实看见了,意料之中,或是惊讶到无以复加的,这声音的主人,身着与祭者的双瞳有着同样颜色的黑金色礼服,并缓缓向前的(     )。

而在她身后被随意拖行与地面的,则是那把几乎可与她视作同等可怖存在的武器,被称作“无日之昼”的巨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