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或是费解都不足以形容现在发生在暮与灰界面前的现象,即使是在知道现在站在书房里的两位( )中的一个是由华昼变成的这一前提下,看不出差距的相似度,或者说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本尊的疑问也让门口的他们无言以对,同时又不得不竭力观察两个( )身上任何一个可能的破绽来将她们区分开来。

然而无论怎么观察都是徒劳,两双赭金色的瞳孔都收起了狡黠,满盈着不同以往的平静感,两头黑色长发整齐到不会让人有任何想要怀疑它们数量是否对等的想法,构成黑金色礼服的奇特布料也在灯光照射下显出同样的光泽,就连平日就一直围绕着( )展开的诡谲气场也变成了两份,在这不算宽敞的书房中不断凝聚,已经从平日里的违和感升级为让人感到明显不适的程度。

灰界自不用多说,可是对暮而言无法辨认出华昼这一点是十分异常的状况,虽说她本人对此颇有微词……但一直以来无论华昼通过能力变成怎样的熟人或是陌生人,暮都能够凭借某种特别的直感轻易的将其识破并在有必要的时候对他施以制裁,但现在那直感却无处可寻了,如果不是听到( )所说的计划,亲眼目睹华昼走入书房,她根本不会觉得华昼在这个房间里,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是别无二致的两个( )。

“唉……玩笑也差不多了,快说句话表示下吧,再被她盯着都要在心灵层面上被干掉了。”

( )无奈的看向旁边的“自己”,而暮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不知何时已经尖锐到要将面前的两个( )同时刺穿一样。

“啊啊……没办法了,虽说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总之我就是华昼。”

( )中的一个举起了手,用同样的语调说出了她的真实身份,但暮却没有一丝像是相信的样子。

“少来这套,你把华昼弄到哪里去了?”

暮没有任何配合这糟糕玩笑的打算,她几乎已经认定,华昼被( )用了什么方法转移出了房间,而站在面前的另一个她肯定是通过什么未知的能力做出来的分身。

“什么啊?我不都说了我就是华昼?”

举起了手的( )不满的眨了眨眼,随后她想到了能够验明自己身份的好方法。

“有了,刚刚是这样,她把自己的手划破以后对我……总之你们知道真的( )手指上有个伤口就对了。”

听到“自己”说的话以后,( )意外配合的抬起了双手向众人展示,然而她白皙双手上的每一处指尖都保持着健康的色泽,别说是伤口了,完好的程度快要让人嫉妒到非想要在上面划上几下不可,不过很快暮就意识到了这是个毫无意义的证据,对于能做到在近距离被打穿脑袋后几分钟内就若无其事的站起来的( )而言,就算之前真的有那样的伤口存在最多也就算是挠了一下痒吧。

“喂……这样可没法说下去了。”

自称华昼的( )无论神态,言谈或是举止,就连语速都与另一个( )完全一致,这更让暮坚定了她心中的推测,不过( )也差不多厌倦了这场永无结果的找不同游戏。

“好吧好吧,不玩了,本大人才是( ),旁边的这个是华昼,证据的话让他解除能力就行……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在把奈束苑带回来之前他大概都得保持这样了。”

“她这么说呢。”

另一个( )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地板,表示自己已经对现在的状况无可奈何……了?

不,只要能够说出一个连( )都不知晓的决定性事实,自己的身份就能够瞬间得到证明。

“这样说的话你肯定会相信了,虽说再怎么想都不是我的错,其实昨天晚上路过你房间的时候那扇门又没关好,所以我看见了你内y……”

连最后一个字的完整读音都没能形成,( )的腹部在突刺出去的拳头下深深凹陷,这力道让旁观者都不禁觉得再用些力搞不好能就这么把腹部击穿,而她连魂魄都被打飞出去的表情就算是现在也仍让人觉得无比美丽,不过( )本尊从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样子就是了,挨了这样老练的一记刺拳后,(华昼)就这么顺势倒在了身后收拾整齐的小床上。

“稍微温柔点呐,单就“存在”上来说他已经完美的复制了我,不过不死性这一点可是复制不了的。”

( )偷笑着看向暮,而她的目光仍然锐利。

“不能解除能力是怎样?我可是头一次听说。”

“现在他大概是在强忍痛苦,或者是相反的感受,因为我的血的缘故他的能力此刻处于无比接近暴走的状态。”

“血……?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必要的加工程序罢了,虽说感觉不会那么明显,但他已经连我周遭的气场的都完全获得了,毕竟那个老家伙是被我“魅惑”了的人,就像狗能够确认主人的气味一样,向我屈服了的他也能确认我的身上有没有他最爱的那部分,顺带一提因为在场的你们都已经是祭者了,“魅惑”自然是无效的,不过要是有普通人类在场的话就能见识下好玩的了。”

暮对( )所说的内容理解率连50%都不一定有,不过灰界倒是立刻回想起了( )曾对他说过的话,以及在成为祭者之前遇见她时的异样感受,所处的渺小世界,过去与现在拥有的一切珍视之物,就连自己的存在本身在她的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用,准备出发吧,要求应该已经传达到了才是,我带他过去,而你……我还有别的事需要你去做。”

( )将她赭金色的瞳孔中延伸出的视线若无其事的飘向了暮从未移开的尖锐目光。

森林的尽头,余伏与少女们的恶战远未结束,弹夹彻底被打空后作为投掷武器与枪一起丢向了不断使出致命攻击的8号与17号,火力尽失的余伏只能不断用匕首以最合适的角度“命中”她们挥出的大剑或是铁拳,以此进行格挡,可很明显他携带的武器并不是设计来专门对付这些高度自律的人形兵器,如果没有合理的运用能力这把匕首恐怕早都碎成了铁粉,与那些几乎没什么头脑可言的失落者不同,如果说对付那些怪物已经需要余伏拼尽全力,那面前的少女们更是逼迫他到不得不释放出心灵最深处那份漆黑的杀意,即使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余伏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减缓速度的迹象,刺出的每一刀都直取两人的要害。

刃与刃之间的猛烈撞击擦出一阵阵火花,双方的动作几乎是在同时进行,无论大剑以任何险恶的位置劈来,相对而言渺小许多的匕首总能在下一秒以超乎寻常的反应速度稳稳接下,可那似乎也快要迎来极限了,被汗与血渗透的大衣逐渐变得沉重起来,眼中燃烧的黑金色火苗渐渐熄灭,一切都在证明余伏的体况不断下降着,说这是他踏上旅途以来所经历的,最为险恶的一次战斗也毫不为过,但他知道自己仍然能够支撑下去,正是那些一直以来跨越的无数死境锤炼出了余伏绝不退却的觉悟,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找到引起一切变故的“她”,并亲手给一切划上句号,现在天赐的机遇总算来到眼前,自己又怎能够止步于此?

作为对手的8号与17号同样背负着绝不退后的使命,阻断余伏的道路让奈束苑按着计划那样被送去15号那里,这就是她们现在舍弃一切也必须做到的事……即使8号能轻而易举的做到,17号在战斗的途中却仍不自禁的看向倒在远处树下的12号,以及9号所在的别墅的方向,一天之内同时失去两位朝夕相处的姐妹对她而言绝不是能够轻易接受的事情,即使自知比起捕获( )这件事而言,包括她在内的全员的生命都不值一提,17号仍然会为她们哀悼,为她们落泪,如果说她还有泪可流的话。

大剑每一次划破余伏的衣服以及其中的皮肤都会付出相等的代价,8号的制服上也满是划痕,余伏切实的对她造成了伤害,不过其中的伤口并没有像他的那样渗出鲜红,只是作为一道有着灼烧般痛感的黑色划痕存在于那里,因为是博士早期的造物,没有进行足够应对措施的8号在日常中就忍受着从大剑与手臂的结合处传来的剧痛,她与9号对痛觉的感受可能是造物中最为敏感的,而让她忍耐下来的也不是什么止痛药或者信念,更不是使命感,她只是很普通的,对疼痛这件事感到麻木了。

不过最让她麻木的事,肯定是每次行动中的收尾,将反抗过的,挣扎过的目标一刀两断。

匕首终于无法承受住8号这把特制合金剑刃挥出的强力斩击,在余伏将它撩向8号的那一刻彻底断裂,刀尖从8号的脸旁笔直的飞了过去,削去几根黑色的发丝,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向后跳开的余伏仍被她的这一击横切划开了胸膛,血液从中迸射而出,喷溅到她的脸上,没能预料到这一点的余伏只能将匕首的残刃用能力丢向准备衔接上下一击的17号后迅速拉开距离,没能站稳的他半跪在地上。

流出去的每一滴血都在不断剥夺余伏仅剩无几的力气,但他的打算可不仅仅是就这么跪在地上受死,他的手悄悄移向了大衣的内侧,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最后一把匕首蓄势待发,黑金色的眼睛注视着朝他发起冲锋的8号的一举一动,她将要使出的是名副其实的最后一击,大剑被高高举起,无论是挥剑的那一方还是即将被斩杀的那一方都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此刻谁都不再有耍小聪明的必要,需要的只是为这相持已久战斗拉下帷幕,大剑呼啸着斩断空气落下,匕首也一同被从鞘中拔出,由钢铁奏响的独特乐声再次响彻了空旷的森林。

“目标已被安全运达行动点,前往预定的撤收点。”

耳麦里传来了15号的撤收命令,这使得8号在刹那之间调整了行动的方针,本该再次摧毁匕首后将余伏斩杀的大剑稍作调整,用较钝的背面横扫过去把他整个人打飞出去,因为现在已经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取一个无关人员的性命,报复之类的事,8号从最开始就没有想过。

“撤退,掩护。”

满身伤痕的8号转过头去,示意17号与自己一同离开这里,而17号却仍有不甘的透过头盔中的显示屏怒视着正从地上爬起的余伏。

“可是,可是那家伙……!而且9姐和12姐怎么办?!”

8号漠然的视线已经告诉了她答案,何况15号也没有下达任何处决那个男人或是回收那两人的指令,握紧拳头的17号只好挡在转身离去的8号身后,面对已经捡起匕首向着这边冲来的余伏,她没有选择对他挥出重拳,而是将拳头锤向了两侧的树木,计算好所需的准确力度后,臂甲中收缩的液压杆产生出的强劲推力使两颗比17号本身还要粗好几圈的松树正好从中间断裂开来,交叉着倒下去挡住了追来的余伏,17号在那之前就已追上8号的脚步离去。

“该死的……!”

余伏的手狠狠砸在倒下的树干上,他心胸之中的怒火让他连粗糙的树皮擦破自己的手所引发的痛觉都彻底无视,这树干没法成为用来“命中”的道具,即使它已经倒下,但生命力却仍然残留其中,无法满足无机物这一条件,何况那两个人形兵器早已走出了能力能够触及的范围,也就是说即使捡回了一条命,仍然无法改变他彻底失败的事实。

接下来怎么办?如果知道自己失败了( )是否会立刻否定那个承诺?若是那样的话现在就去把她给……!

啊啊,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那样的想法闪过大脑的一瞬,( )的声音再次回响在周围。

“你想怎样?”

别激动嘛,为什么一副觉得我会因为你失败了就反悔的样子?你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了不是?

“尽说些风凉话……”

冷静下来的余伏就这么坐了下去,靠在折断的树桩上,想要以此来让过度疲劳的身体得到哪怕几秒钟喘歇的机会。

“姑且不说救那个怪物的事,干掉那些人形兵器里的一个,我觉着这成果也算是对得起你的期望了吧?”

啊,是挺不赖的,以人类的水准来说的话……不过你不觉得失败这种事应该用下一次的成功来偿还吗?

仰望灰暗云层的余伏听到( )说的话,缓缓将头低了回去后看着并不存在于林中的她答道。

“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余伏的思绪中突兀出现了一副画面,像是GPS一样的金色光芒绘出一条弯曲的线,他清楚的意识到线的一端是自己所在这片林地,而另一端则是他将要去往的场所,无人的荒凉道路,以及将要从中驶过的黑色装甲车,与带走奈束苑的那辆完全一致。

放心,你有足够的时间处理下身上的伤势,之后去那里等着就行。

另一头的临时行动点内,轮椅上的15号透过厚重铁门上的观察窗望着已经被关在其后的奈束苑,四肢都已经被牢牢锁住而拷问的准备也已经万全,不过比起现在执行,她还是想多等一会,直到听完还未归来的两人关于刚刚战斗的简报为止,不过更让她意外,相对而言也更重要的联络倒是先来了,一位将步枪背在身后的士兵从走廊的另一头小跑过来,定在15号的面前后向她敬礼。

“报告,来自总部的联络,说是要您现在就接听。”

说着的同时,士兵从他的防弹背心内掏出了一块崭新的平板电脑,弯下腰后双手递了过去,15号接过之后低了低头以示感谢,士兵立刻起身,再次敬礼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联络?这种时候难道是……”

解除待机状态后,屏幕上显示出的是虐杀博士稍显扭曲的脸庞。

“父亲,这可真是能够称作巧合的事,我刚刚打算联络您……”

“那个女人,带上她,去我发给你的坐标等着。”

屏幕的左下角实时弹出了一个微缩地图,上面画着一条与带奈束苑到这行动点时正好相反的路线。

“女人?父亲,可能的话我希望您能够更为详细的……”

“别给我废话你这个蠢猪你刚刚抓到的女人现在立刻马上带着她上车不要给我废话!!!!”

屏幕另一头的博士歇斯底里的吼叫着砸乱了他镜头里的办公桌上放着的一切物品,而这行为让一向注重理性的15号感到了些许不安。

“可是父亲,目标的捕获作战刚刚完成,审问工作还正在准备……”

“听着,我马上就会搭专机去你们那,不要废话,如果我到了那,而我却没发现你们把她装到车上,那你们这些小崽子就可以提前报废了。”

“您要来我们这……?可我们……”

没有任何预兆,视频界面被突然关闭,15号盯着屏幕些许之后,将守卫入口的士兵叫了过来,而沉重的铁门后,本已昏迷的奈束苑背后的翼骨自行长出,在不属于她的某个意识操纵下,微微睁开了她闪烁着黑金色火花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