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观众席下的明绘,几天以来一直被各种事情扰乱思绪的灰界,似乎短暂的回到了已然远去的日常之中,那个一切都还没那么莫名其妙的时候,从早上出门就开始的想回家,作业与上课的烦恼,课间和朋友聊起的昨天的游戏进度,午后挥之不去的困倦以及……那份无法言喻的期待。

那正是对明绘的期待,在算不上多么有趣的日常中她总是能够将这一切轻易颠覆,无人能懂的自言自语,不合常理的行为举止,小到每天将十根手指的指甲油替换成不同颜色,大到毫无理由的从二楼一跃而下,轻盈的落地后留下吓到不知所措的路人若无其事的离开。

一直以来明绘都是学校里的传奇人物,甚至成了部分不良学生违反纪律的借口,她的存在简直就是为了否定学校的校规一般,从穿着到个人行为里找不出哪怕一条符合规定的,可谁都不知道为何这样的她仍然平安无事的在学校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教师们也无人能够阐述其中的理由,他们在谈到明绘的时候露出的狰狞表情说是这座学校的特产也毫不为过,而从校门口的展示栏前走过的明绘总会成为一道诡异的风景线,一旁是永远在顶端写着她名字的成绩榜,一旁则是几乎被她全部违反的校规,她在灰界的印象里一直是一个独特的女孩子,不过也正因为这份过头了的独特明绘并没有太多朋友,哪怕是有着轻松胜过同龄少女的美丽容貌也没有太多灰界以外的男性愿意冒着被当做同类的风险接近她,虽说偶尔会看见其他的女孩子跑到她的桌前聊些什么,不过事后问她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问些关于打扮的问题或者来借她作业的。

灰界?喂……

预料对明绘而言简直是白费工夫,她的下一个行动百分百会将那个预期给踹飞到天边,如出一辙的随心所欲让灰界难以避免的回想起昨天突然出现在家里的“租客”,以至不得不怀疑这两人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不,她绝对不会是敌人,即使行为古怪再怎么说她也不可能和异对局有关系,最重要的是,可能只有灰界自己知道,明绘怪异行为下那份不曾对谁言说的温柔,应该说根本没有说的必要,如果有谁否定这一点灰界会生气到与其大打出手也说不定,至少他这么觉得,回应别人的招呼时露出的微笑也好,谁都可以轻易借到的化妆品与作业也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桌前跟自己谈论的小众兴趣也好,这都是她绝不可能危害自己的佐证,可是……

再次抬起头来,观众席下已经没有明绘的身影,可紧接着一个转头,灰界发现了正以快要贴到身上的距离坐在旁边的明绘,带着白色与红色美瞳的水灵双眼就这么盯着他,这让灰界的双腿下意识的弹了起来,立在明绘的一旁。

“啊啊啊啊!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整整五分钟你一句话都没说,为了打发时间就上来试着数你有多少根头发了。”

原来如此,不过是在数自己的头发玩啊,虽说对她来说真是个再合理不过的答案,但灰界还是感到了某种期待落空的失落,不过真的有回忆了这么久吗!?

“不要说的我好像是个地中海大叔一样啊!不是……那什么,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你现在没觉得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灰界竭尽全力想要否定她认出自己的事实,他能感受到华昼的能力仍然依附在身上,可她的反应就像往常一样,歪着头看了过来。

“哪里都很不对劲哦,区区灰界也敢翘课出来玩这件事还不够不对劲吗?而且好憔悴。”

这是被小瞧了吗!?就算是我偶尔也会有逆反心理的啊!

这么想着的他只能遗憾的叹了口气,毫无疑问是被认出来了,不过如她所说的,昨晚确实没怎么睡好,毕竟洗了碗之后( )就占据了对面的书房作为寝室,虽说因为关着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灰界也没有敲开门询问的胆量,满溢的不安感却不断从书房流转到他的房间里。

可是……真的要叫她来吗?虽然只是说了找到了敌人就呼唤她,但那样做的结果灰界连想都不用多想,唯独这件事不能如她所愿的那样,在那之前必须搞清楚她能够认出自己的理由,以此证明她绝不是……

“所以你到底去做什么了?还是说生病了?”

眼眶里的美瞳丝毫没有遮掩住她眼中流露出的关切,如果说这是谎言,那世上就已经没有值得相信的东西了。

“啊,啊……抱歉,就当我是病了吧”

“好哦,那接下来去哪玩呢?”

“玩……玩?不,这才第几节课你就不去真的没问题……”

虽说知道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但灰界还是问了出来,出于想要立刻答谢她的关怀的那份心情。

“没必要,那老头一节课讲的还没有我吃饭的顺眼时候看的多。”

明明才年近四十的班主任被毫不客气的叫成了老头,他对学生都很有耐心……除了明绘,被区别多待也是无可奈何的吧,现在正做着自己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的灰界,尽可能感受着这份虚假自由带来的畅快。

“好吧……一直在这坐着也不是个事,有什么好地方吗?”

“自习教室吧,一会大家都要去听讲座,没人会用那儿的。”

“诶,也就是说就我们两个……”

脱口而出的话让灰界悔之不已,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有他们两个才是最好的情况也说不定,可这说的简直就像有什么非分之想……

“嗯,只有我们两个,就算做那种事也没问题。”

“啥……?”

“我在那藏了扑克牌,游戏机也有哦,不过之前一直是我一个人去玩,如果灰界也去了的话可就没法做好孩子了,毕竟就算是我也搞不定监控啊。”

如果能把自己的脑子抽出来,灰界肯定会那么做,并且把它狠狠的塞进洗衣机里倒满洗衣液,进行高速清洗来洗清里面的污秽。

“没关系……最近老师不会太管我的……至少是最近。”

“怎么一脸遗憾的?我在说玩的事哦,灰界该不会想到了什么让人害羞的场面吧?”

察觉到什么一样突然转过身来的明绘,故意克制着想要笑出来的冲动装作生气的板着脸,最后露出的笑容让灰界更是无地自容。

“总之快去吧……!”

离太阳高挂在天空还有些许时间,而风已经逐渐失去了凉意,灰界已经不是第一次与明绘并肩而行了,但只有两人走在空旷的校园里扔让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波澜,教室里无聊的望向窗外的同学发现的却只是那个不得了的明绘一旁,跟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再次走进了教学楼里,过往的教师与职员们看到上课时间还有在外面闲晃的学生,本想上去好好教育一番,但看到一旁的明绘也只能作罢,他们直盯着明绘与自己的眼神让灰界的罪恶感愈发沉重,最后干脆变成了低着头的罪犯被明绘“押送”到了自习教室门口,总算松了口气准备按下门把手的他,却发现里面似乎已经有人在了。

“啊哈哈哈哈哈cnm的,让那些傻子自己去干耗着吧,哥几个继续嗨!”

“哎哎哎噢噢噢!!!”

让人心头一颤的土味音乐从门缝里挤了出来穿透两人的耳膜,岂止是有人在,在的还是灰界最不想碰到的几个,过去与现在都不算稀有的不良少年,虽然自己也没认真到那份上,但这些家伙就是来学校混日子的碍眼存在……这些话也仅限于在心里说说而已了,见此情形替代了灰界冷静的填充物飞速运作起来,一阵阵眩晕让他不得不扶住了一旁贴着瓷砖的墙。

“啊……要不我们换个地……”

话音未落,明绘就已经站在了门前,就这么伸出手敲响了门,可嘈杂的乐声几乎彻底盖过了敲击的声音,最后干脆拍起了门才让里面的不良们注意到。

“啊???谁啊???谁TM的敢……”

“喂喂喂先关小点吧,万一是……”

“我去开门!TMD……”

紧闭的门被粗暴的拉向内侧,站出来的是将校服当做裙摆系在腰上穿着花里胡哨的球鞋,一脸凶相的青年,不过比起眼前的明绘来说这真是太正常的打扮了,他再怎么说也不会把衣服给剪成这种强迫症般的规则型不对称,无视了一旁的灰界,对着明绘吹了声口哨。

“哎呀,这不是大姐头吗?怎么来这找乐子啦?”

听到这称呼灰界心中的不安更加波澜起伏,虽说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不良们总是以明绘的存在为借口拒绝接受教师的批评,但她总不可能和……

“没有,我要用这里,给我滚。”

要说的话被她整理到了十个字以内,在明绘看来对这种人类的渣滓多说一个字都会对灵魂造成不可挽回的污染,这闻所未闻的口吻让灰界更是诧异,虽说这也是他想对那些混混说的,但他又怎么可能拿出如此程度的勇气,至于门口的不良,看见自己的“彬彬有礼”居然遭到这般对待,自然就撕下了这毫无作用的伪装。

“你TM说什么?活腻味了吗!?”

不良毫不客气的推了一把明绘,而她柔弱的身躯在这粗暴的力量下向后连退了好几步,如果灰界不上前拦住的话可能就这么撞到墙上去了,而不良仍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灰界仍没能上前,他的心都快要被矛盾的想法扯成两半,应该就这么站着还是……啊啊要是暮或者余伏在这就好了,对付这种家伙一个眼神就……

明绘等不及灰界做出什么决断一样,刚刚站稳就用她根本没多大力气的手臂反推了一把,而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想给人以“我很不好惹”之印象的不良。

“找死!!!”

拳头被举了起来,就这么向着明绘挥了过去,可她却毫无反应的站在原地,甚至没有躲闪的意思,灰界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踏出步子去接下这一拳的时候,不良将拳头在击中明绘保养良好的面部前的一瞬停了下来,黝黑的拳头与她快要让人冻住的冰冷视线间的距离估计只能塞进一张纸。

“切,没意思,反正老子也玩够了,喂!里面几个收拾家伙走人了,咱大姐要用这儿!”

一阵喧闹后,里面的不良也提着各种袋子走了出来,每个人都带着让人无语的奇怪眼神打量着明绘与她身后的灰界,而领头的这位也放下了手,临走前不忘推后面的灰界一把。

“真怂。”

做了个鬼脸后,不良们带着他们的吵闹消失在了楼梯拐角,两人总算得以进入自习教室,明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窗户打开通风,以此消除仅存于她心里的某种臭味,而灰界随便找了个远离窗边的座位坐了下去,将头放在桌子上用手紧紧抱住,就像平常他失去的冷静开始隐隐作痛时那样,不良对他的嘲讽击碎了他的自尊,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自己就是个看着女孩子在面前被欺负都没胆量上前理论的胆小鬼,可是趴了半天,灰界还没听见明绘的任何声音与反应,于是稍稍抬起了头想要观察,然后发现她就坐在窗边的桌子上,一言不发的望着外面。

至少道歉才行。

怀着内疚与努力想要否定的自我开脱,灰界站起身来走向明绘,听到椅子向后拉开的声音,明绘也毫无反应,头都没偏一下的继续眺望已经从鱼肚白变成了苍蓝的天空,直至灰界站在一旁。

“抱歉……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种……”

说着的同时灰界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在掌心上掐出了月牙状的痕迹,他怨恨即使是现在,得到了所谓的超常力量,见证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之后却仍旧软弱的自己,明绘仍然一言不发的坐在桌子上,灰界也只好一同保持沉……

“噗哈哈哈哈哈,该不会以为我生气了?话说我跟那些人渣可没任何关系,他们擅自这么叫我而已。”

没有丝毫防备的灰界被突然转过来面朝自己的明绘的笑声吓了一跳,就像以往那样,果然她永远不会如自己预料的那样。

“啊……呃……可能吧,总之真的很抱歉。”

“没事啦,早习惯跟那些家伙争这个好地方了,何况灰界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明绘环抱住自己立在刻满划痕的桌面上的一只膝盖,将脸靠了上去侧着头盯着灰界,长短不一的头发被窗外的凤轻轻扬起,照进无人教室的阳光被遮住些许,而灰界正身处她的影子之中,想不到任何可以对她说出的话,明绘敏锐的感知到了这一点而继续说道。

“因为灰界是很温柔的人啊,做不出那种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温柔……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与灰界所见过的最柔和的事物,朝阳光辉般的笑容浮现在明绘的嘴角。“至少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