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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站正是放学下班的高峰期，我跟姐姐挤进一道道人墙之中，勉强在靠近司机室的位置找到了立足之地。
“啊，要是能打车的话……”
姐姐小声埋怨着，紧贴在她身旁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汗臭的巨型肥宅。
“下次应该申请打车用的经费……”
情报部的经费比执行部的经费多，这一点显然是不合理的。我们可是Catcher，是追捕异类、解决事件的关键。而情报部的那些Collector，只不过是每天对着电脑打打字，在手机上发发消息，给我们发出命令的协助人员而已。
“所以，我们这次的目标是个小女孩咯？”
“你可别掉以轻心啊。卖火柴的小女孩，听名字就知道，这可是安徒生童话级别的对手。”
由于四周过于嘈杂，姐姐不自觉地将脸贴近我说道。我注意到有人在看着我们，是那个巨型肥宅。长得一模一样的双子姐妹站在一起确实会吸引不少回头率，这点我是有自觉的。因此，在公共场合讨论到这种“机密”话题时，我们一般会压低声音。我也凑近姐姐的耳旁，小声说道：
“安徒生童话吗？比起黑暗的格林童话来说，我觉得安徒生童话要温和得多啊。”
我想起高中毕业时的暑假里，我和姐姐费了好大力气才抓到的蓝胡子。那种有如恐怖片一般的经历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一般来说，知名度越高的童话里的角色越难以对付，而我们上次遇到的蓝胡子就是这种情况。
抓到童话里的虚构人物——这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童话里的角色会随着作者的死亡而诞生，随着读者的增加而获得越来越强大的生命力，随着人类一代代的传诵而变得真实起来……最终，侵入现实世界。
而我们——童话捕手——就是为了抓住这些潜入人类社会中的异类，并将它们重新关进童话书里的存在。
我拿出手机来，看了看群组消息发来的那张照片。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子，穿着一件连衣裙的女孩子站在树荫底下。照片是在晚上拍的，并且只拍到侧脸，而路灯的光在另一侧，所以女孩子的脸完全融入了黑暗中。
“她还是个孩子耶。”
我看着照片嘟哝道，姐姐却沉着脸说出她的推断来：
“那些人的死，一定跟这家伙有关系。”
“为什么你会那么肯定？”
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看起来相当娇小，乍看上去就像是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小女孩。
“你应该知道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个故事的结局吧？”
我点了点头。这应该是谁都知道的故事：穷苦的小女孩在冬夜里卖火柴，她点燃每一根火柴都会看到一个美好的幻象，当最后一根火柴燃尽，小女孩也安详地死去了。
“没有人买她的火柴，所以她最后冻死了。”
姐姐往我这边挤了挤，继续说：
“小女孩怀着对所有人的恨意死去，所以当她在现实世界重生，她第一件想到的事将会是报复世上这些冷酷无情的人。”
喂喂……快停止你那充满恶意的猜想！那根本就不是这个童话的本意吧！
“小女孩明明是幸福地死去的……”
“小夜，你太单纯了，你根本不明白童话的内涵。童话是以美好映射丑恶，以善良遮盖恶意，以幸福装饰不幸。如果你也有小女孩那样的遭遇，估计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姐姐又要开始发表她对文学的长篇大论，为了不让她开启激动的演说模式，我就此打住，不再争辩。
“真不知道这种内心黑暗的人怎么会热衷于恋爱……”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姐姐没听到我说的话，抬头看向地铁门上显示的到站信息。
还有两个站就快到了，我看了看手机，情报部没有再发来信息。我又摸了摸手中的提包，心中一沉，想起自己忘了带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姐……”
我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重要的事告诉姐姐，但当她转过头来问我“怎么了”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她生气的样子。那表情真可怕，虽然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却怎么也学不出她那种生气的表情。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带手铐了吧？”
“我当然带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把冷汗。我连最重要的道具都忘带了，如果跟童话人物正面交锋，那就只有逃跑的份了。
“没有手铐不就抓不住那些家伙了吗？”
正如姐姐所说，手铐就是用来封住那些异类的力量的。普通人是无法抓住他们的，而像我和姐姐这样的专业捕手，也需要这种特制手铐的协助才能完全制服那些家伙。因此，手铐之于我们，就像手枪之于警察……啊，不对，警察也是要用手铐的。
过了一会儿，地铁中传出响亮的到站播报声。
“柿子园站到了，柿子园站到了，请各位乘客从左侧车门下车……”
我跟姐姐走出地铁，走过闸口，乘上通往地面的电梯，接着便看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以及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那个小女孩。
地铁站附近有卖小吃的，也有挑着担子卖水果的。我们经过那个小女孩的摊位，她正笑容满面地向前来询问的顾客推销她的火柴。我偷偷瞥向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发现她跟普通的小学生没什么区别。
“现在人还太多了，我们得等到人少的时候再动手。”
姐姐小声地说。于是我俩决定先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里去，透过玻璃窗观察小女孩的情况。
我们的目标为什么会是这么可爱的孩子呢？我在便利店的玻璃窗前坐下，看着对面的街道心想。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我和姐姐反倒显得像是坏人了。
我看了姐姐一眼，她正一边喝着刚买的绿豆冰沙，一边将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捋到耳后。
“给我喝一点吧。”
“自己去买。”
姐姐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我的请求。我只好拿着手机走向冰柜，在那里挑选起饮料来。
我的目光掠过一排排酸奶，冰红茶，可乐，果汁，最后选中了一瓶蔬菜汁。收银员用扫码器扫了扫我的手机，机器发出“嘀——”的一声，好像是扫码失败了。
“您的余额不足……”
“啊？”
我拿起手机来查看，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耳边掠过一阵风，接着便看到姐姐跑出便利店的背影。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边只留下姐姐喊出的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见了！”
我向马路对面看去，刚才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口已经没有小女孩的身影了。
“她不见了！”
我跟着跑出去，但姐姐比我的动作快得多，当我跑出店外时，她已经到了马路对面。在捕手中，她以迅猛的行动力和惊人的速度为人所知，看来“猎豹”这个称号不是浪得虚名。
而我，则被来往的车流阻拦了去路，加之我想起自己没带手铐，不禁一阵心虚，不敢贸然跟上前去。
“姐姐一个人应该没问题的吧……嗯，她身手敏捷，力气又大，连我这个成年人都能被她一把干倒在地，区区一个小女孩一定不成问题。”
这样一番自我安慰后，我在群组里汇报了现在的情况：
“猎豹追捕目标中。”
按下发送键后，我抬头向马路对面望去，却发现刚才热闹的街道突然变得冷冷清清，别说地铁站附近的小摊小贩了，连路上的行人，马路上的汽车都突然消失不见了。
“怎、怎么回事……？”
我向后退了一步，回头一看，便利店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原本是便利店的位置，竟变成了一条深深的小巷，里面黑漆漆的，望不到头。
“大姐姐，要买火柴吗？十元一盒。”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转过身，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站在我身后。她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柴，微弱的蓝色光芒映照在她脸上。她的连衣裙看上去有些脏，红彤彤的小脸露出亲切的笑容。
“啊，好贵……姐姐我连买水的钱都不够……”
她就是了，她就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我们追捕的目标。可是我现在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不合常理。
路人呢？车子呢？便利店呢？
我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这大概是幻术一类的把戏，是那根火柴制造的效果。但话说回来，姐姐去了哪里？
小女孩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得如同风铃。
“你真有意思，跟刚才那个表情很凶的大姐姐完全不一样。”
“表情很凶的大姐姐……？”
难道说……姐姐已经被干掉了吗……我默默咽下一口唾沫，在心里祈祷着那种糟糕的事不要发生。
“要是你们愿意买我的火柴，我倒是很乐意跟你们和平相处。但如果你们的目的不是火柴……”
小女孩直视着我，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那么再见了大姐姐，有机会的话欢迎来买我的火柴哦。”
火光熄灭，小女孩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街道恢复了原样。来往的人群和车辆，身后的便利店都回到了我所在的空间。
我神志恍惚地站在原地，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远处传来犬吠，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我发觉那不是幻觉，而是现实。
一只狂吠着的大狗向我冲过来，我连逃跑都来不及就被它一把扑倒在地。
“汪汪汪！”
大狗并没有咬我，而是直冲着我叫唤，它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口水喷得我一脸都是。
“来、来人哪！这是谁家的狗？”
比起马路对面那条繁忙的街道，这条街道要冷清得多，我的呼救声陷入一片寂静，并被便利店的收银员小哥无视。
看到我被吓坏的样子，大狗从我身上跳下，在我身子周围转了一圈，接着叼住我的手机就跑。
“啊，等一下，你这个强盗！”
我抓起提包一路猛追，最后来到了地铁站附近的公园。
大狗停在一把长椅跟前，把口中叼着的手机放在长椅上后，跳进了长椅后面的灌木丛。
接着，它从灌木丛后面叼出了一个提包放在我脚前。
“这个……不是姐姐的提包吗？”
我拿着姐姐的提包，看到里面重要的东西都还在。但是她人却不见了，我心里一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姐姐……”
这时，大狗又冲着我叫，它一边叫，还一边转圈，最后端坐在我面前。
“等等，让我整理一下。”
我看着大狗，脑中一片混乱。
姐姐去追捕小女孩，很显然她失败了。小女孩出现在了我面前，用火柴改变了我所看到的现实。小女孩离开后，大狗出现，并叼走我的手机，还把我带到了姐姐的提包所在的地方。那么，这只狗究竟是什么来历？它为什么会找上我，并且为什么会带我来找到姐姐的东西？
姐姐在跟小女孩交手之后遭遇了什么呢？我想起小女孩点燃火柴后，便利店变成了一条小巷。火柴的效果是制造幻象。
“这可是安徒生童话级别的对手。”
姐姐的话在我脑中响起，我突然觉得火柴的效果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制造幻觉，也就是改变主观的现实。那么客观的现实又如何呢？一个大胆的猜想渐渐在我脑中成型。
“姐姐。”
我对着虚空叫了一句，大狗马上应了一声，并对我使劲摇着尾巴。
我蹲下身来，把手放到大狗的头上。
“姐姐。”
“汪汪！”
大狗的叫声，该说是欢快还是凄惨呢？我似乎看到了它眼里饱含着激动的泪水。
“你要吃巧克力蛋糕吗？”
听到我的询问，大狗叫得更加激动，尾巴摇动得更剧烈了。
“要喝加牛奶的咖啡吗？”
“汪汪！”
这是欢快的叫声，我很肯定。大狗甚至高兴地舔了舔我的手。
“不行，狗是不能吃含有咖啡因的食物的。”
我嘴角上扬，用愉快的声音对她说。
下一秒，我的手被姐姐重重地咬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