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1
“不要惊慌，列队！”
赛弗涅向四周的卫兵们喊道，但是自己的命令与魔兽的威慑比起来，似乎不太有说服力。她抽出剑，一把揪住一位正在后退的卫兵的衣领，拖着他向前走去。
“这只狼，不是在山上看到的那只吗？”
艾洛恩紧紧盯着巨狼的眼睛，之前她不记得，但是现在早就想起来了——那天晚上追逐兰妮尔的狼群，当头的就是这只，那对冒着蓝光的瞳孔可不容易被忘记。它是那晚唯一活着逃走的狼，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之后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只普通的狼可不会长成一栋房子那么大。
“全体列队，防御阵势！都把剑拿起来，不允许退缩！”
赛弗涅高喊着，将一个一个卫兵集合起来。有些人听到赛弗涅的声音回过神来，稍微取回了一点斗志，但还有其他人沉浸在对魔兽的恐惧中，对赛弗涅的命令充耳不闻。
“啊啊啊……”
“我说不准退缩！”
赛弗涅一把拦住一个卫兵，将他推到地上，但那人又爬了起来再次准备逃走，被赛弗涅揪住领子举了起来。
“你听不到我的命令吗？”
“对不起，对不起，安全官大人……”那卫兵满头大汗，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出于恐惧，“但是那东西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凭我们几个，怎么能干掉那种东西？！我家里还有妻小，求求你让我回去吧！求求你，求求你……”
“别人难道就没有妻小了吗？你现在逃走了，你还有何荣誉可言！就算回去了，你的妻子儿女又会怎么看待你！”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卫兵扒着赛弗涅的袖子，急得出了眼泪，“我们家只有我一个男人了，女儿还小，她们需要我啊，我不能送死啊！”
“你的女儿需要的是榜样，而不是懦夫之后的骂名！作为卫兵还在危险面前退缩，那还有谁会站出来保护大家！”
赛弗涅死死揪住卫兵的领子，她对这种退缩感到不齿，心中既失望又恼火，手上力道几乎憋得卫兵有些窒息。
“赛弗涅，算了吧。像他们这种普通人是没办法对付魔兽的，在场的只有我们两人算得上战力，你应该清楚的吧？”
艾洛恩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抽出匕首，逃跑这种事，她已经司空见惯了。
“哪有军人在上战场之前退缩的！那是逃兵，被督军抓到就是死刑！那样的死毫无荣誉可言，根本没有意义！”
“被魔兽杀死就有意义了吗？活下去保护妻儿，这作为意义不够吗？”
艾洛恩将手搭在赛弗涅举起的胳膊上，认真地看着她：“你可能会活下来，但他们则不然，作为指挥官让部下去送死，也谈不上什么荣誉吧。”
“我是一名军人，其次才是指挥官。更不要说作为指挥官如果纵容临阵脱逃发生，那还有什么队伍，还有什么集体，那和雇佣兵之流还有什么区别？”
赛弗涅和艾洛恩再一次产生了分歧，只不过这次她们是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在两人僵持中的时候，那卫兵倒是找准了机会，一推赛弗涅的手，拔腿就跑。
“不准跑，回来！”赛弗涅连忙转身，向他吼道。
“不对，不要这样跑！”艾洛恩则是在担心别的事情，背对着狼这样狂奔，这完全是找死。
低吼声从另一边响了起来，热流从艾洛恩几人头顶吹过，下一瞬，巨大的阴影遮住了阳光，沉重的脚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出去。
“不好！”赛弗涅心里想道，但是已经晚了。
魔狼的血口大张，简直能一口塞下一匹马，那些牙齿像是削尖的大理石柱。狼的牙本身不是利器，它们靠咬合力撕碎猎物，但是魔化没有放过这里，那些牙齿现在能洞穿木墙。
卫兵茫然地回过头来，只看到了那长满利齿的深渊，本能催促他加快速度，他在最后关头向前扑去，这一扑在瞬间加快了他的速度，终于使他拥有了一点优势。
但还是晚了。
魔狼合上双颚，利齿交错。卫兵的眼睛在一瞬间失去生气，顶着脑袋的半边胸膛飙着血液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流下一路红泊。剩下的部分，则消失在了魔狼的嘴里。
艾洛恩叹了口气，赛弗涅身后的其他卫兵则颤抖着，冷汗几乎爬满了面庞。
只一口，一条性命就消逝于虚无之中。家人也好，妻女也好，现在都已经失去意义了。不管怎么宣扬美好，怎么推崇荣誉，人有的，也只是一条命而已。
“你们也看到了，逃跑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只有背水一战！”赛弗涅转身喊道，“防御阵势，快！”
卫兵们咽下口水，只能按照赛弗涅的命令行动起来。
艾洛恩再次叹出一口气，看起来赛弗涅是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主意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不如多花点精力在击败魔狼上。
“你有什么计划？”
赛弗涅看了看正朝这边走来的魔狼，想了想说道：“它的武器是牙齿和前爪，后半身应该是弱点，我们应该把攻击集中在腹部和后腿上。”
“和我想的差不多，但是我担心它的速度，它看起来并不比普通的狼笨重多少。”
“那我们只能更小心一点了。”
魔狼大踏步地朝这边跑来了，它的速度惊人，那庞大的身躯和敏捷的行动产生了巨大的违和感，让人望而生畏。
“所有人，不要惊慌，在它冲过来的时候向四周散开，然后攻击它的后肢，懂了吗！”
2
魔兽，对于安铂镇来说，这是一个遥远陌生的词汇。自从所谓“圣女”路经此地的上百年前，安铂镇一次也没有遭受过魔兽的困扰，算是难得的平安之地。
可在安铂镇之外，魔兽可不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他们如同野生动物一般生活、作息，只不过比起生活于深山老林中的远亲同伴们，它们多了一项任务，一项它们非常乐于执行的任务——消灭人类，或者说，消灭文明。
魔兽的生长早已超过了“生存”的需要，任何一只稍微高阶的魔兽都可以轻易统治当地的食物链，但它们不会满足于此，魔兽是活生生的杀戮机器，只要还有可以杀死的目标存在，它们直到死亡一刻也不会停息自己的进化。
因此它们才会如此强大，人类花费数年数十年修行训练才能达成的高度，魔兽轻易地就能超越。野性的利爪、喷张的巨口，再加上匪夷所思的速度、耐力、力量、防御，它们是终极的物种，为了将杀戮和摧毁进行到极致才诞生的物种。
为了抵御魔兽，所有的智慧种族都浑身解数，开发出一种又一种消灭它们的方法，一圈一圈地加固城墙，一层一层地垒砌城堡，只为了抵抗这文明发展的最大敌人。这种残酷的生存淘汰筛选出了优秀的种族和坚强的战士，任何发展到今天的文明都是这场战斗的胜者，他们证明了自己即使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仍能繁衍进步，证明了自己的血脉不属于伪善和懦夫。
但是，安铂镇却不属于这个胜者的行列。
几乎从重建的那一刻起，安铂镇就生活在圣女保佑的温室里。没有魔兽的攻击，安铂镇稳健地发展至今，但也造就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孱弱的保护措施，以及懦弱的人民。
如果世上没有敌人，那我自然不需要一杆枪来保护自己；但若是世上又诞生了一个敌人，此时我手上却再无寸铁。这就是安铂镇的现状，上百年，他们重复着一代又一代的农耕生活，就算是男爵一脉也只是在亏本与盈利的循环间徘徊而已。在这里，发展是静止的，淘汰是遥远的，强者弱者的概念极其模糊，大家都活在温室里，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
只有赛弗涅一个例外，她母亲来自帝都，她在母亲门下学习成长，在军队中供职，成为优秀的军人后凯旋归乡。她是唯一一个跳出这安逸惰性的循环的人，她也是超越了其他人的人，正因如此，当现状与她对故乡的热忱相碰撞时，她认识到了自己的责任。
我能保护安铂镇，我能改变安铂镇，而如果没能奏效，那全部的责任都在我身上。
魔女、魔兽、灾难，她是安铂镇唯一的希望，她是天塌下来时，唯一一个不能低头自保的人。
3
“过来了，全体散开！”
卫兵们一哄而散，一人被狼的前爪撞到，翻滚着落到一边，痛苦地捂着胸口，低声呻吟着。
“该死的，小心一点，你去把伤员拖到一边！”赛弗涅对一人命令道，“其他人开始攻击！”
赛弗涅很清楚这只狼的实力，那对前爪的大小和巨石上的爪印吻合，再加上这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几乎可以肯定它就是摧毁巨石的肇事者。但这同样让她感到紧张，因为这意味眼前这只狼不仅有着不逊于普通野兽的速度和敏捷，还有着黑曜石阶级的力量。
卫兵们战战兢兢地向狼靠近，赛弗涅看着这群怂货，拔出长剑第一个冲了上去，其他人这才纷纷跟上。
“持剑的打它的后腿，持枪的攻击它的腹部，动作快！”
赛弗涅的长剑仍然锐利如风，她旋转着挥动寒光，血印连续着出现在魔狼的小腿上，厚重的毛皮先是裂开白色的口子，猩红的血液接下来才从中渗出。
卫兵们狠命地将手上武器砍在狼身上，魔兽的防御极高，这种攻击一时起不到多大作用，但是足以吸引它的注意力。
“它转过来了，小心！”
魔狼回过头，那对燃烧着的空洞瞳孔里流转着死亡的光芒，仿佛是死神的呼唤。卫兵们再次逃跑般散开，只有一人仍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他太害怕了，只有靠用剑发泄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你在干什么，快回来！”赛弗涅焦急地喊道。
但是那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没有队友了，还在卖力地砍着魔狼的小腿，在一条条红印上增加新的小伤口。魔狼的敏捷在此刻显现出来，它微微张开嘴，然后迅雷不及掩耳般猛地向身后咬来。
那名卫兵察觉到异样，抬起头，紧接着一股力量从身侧传来，视线高速晃动，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摔倒在了一旁。
赛弗涅在最后一刻把他推开了，但她自己来不及离开，只能抬起长剑格挡。即使免于被利齿穿刺咬碎，她仍然受到了来自狼口双颚的冲击，狼狈地向后飞去。
“安全官大人！”
赛弗涅在翻滚中稳住身形，驻剑站了起来，狼的攻击紧随其后。
在军中任职将近十年，参加过大大小小数场战役，她见过绝境，见过强大的敌人，见过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但是还未见过这般具象化的恐惧。
当她抬起头，只看到那骇人的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这象征着死亡的景象一点点占据视觉，但自己却无能为力，她来不及迎敌，也无处逃生。
“赛弗涅，向右边闪避！”
一声呼唤突然从耳畔传来，将赛弗涅从恐惧中拉了回来，她下意识地遵循着这声音行动了。
艾洛恩从一侧的房顶上流星般落下，她手上抱着一根原木，不偏不倚砸在了冲来的巨狼头顶上。它眼睛一花，脑袋偏向一边，以轻微的差距撞在了赛弗涅身边的房屋上，一堵墙立刻破碎，狼的半个脑袋都钻了进去。
若是赛弗涅没有闪避，现在至少要被波及，伤到什么程度就未知了。
一旁的艾洛恩跟着破碎的原木摔到地上，她几个后空翻迅速离开了攻击范围，赛弗涅也与她汇合。
“你的战术感觉不太奏效啊。”艾洛恩说道。
“它皮糙肉厚，一时半会确实拿不出什么效果。”
“如果这样进行下去的话，感觉这场战斗胜率不大。”
赛弗涅没有否定，她很清楚现在这个样子，战局如何确实是个未知数。自己几人确实能对魔狼造成伤害，但一不小心就会有人受伤乃至丧命，再加上双方体力的差距，若说有五成把握都是吹牛。
“你有什么想法吗？”赛弗涅询问道。
“我觉得我们应该将它吸引到镇外去，这搞不好会变成拉锯战，一直在城区内会有无关人员受到波及的。”
“去哪里呢？即使出了镇子我们的胜算也不会提高，而且在空旷场地内，它说不定更能大展拳脚。”
艾洛恩想了想，说道：“那块大石头，我们去那里。如果防御机制在攻击我和兰妮尔的魔偶身上还能运行，说不定石头上残留的一点也可以，我们可以借用那个扳回一点胜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