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再起
1
“住手！”
巨臂落下，兰妮尔双手抬起，绿色与蓝色两种魔力骤然闪耀。在那一瞬间，她的额头上隐隐闪过淡紫色的光，超高功率的魔力释放卷动微风，长发飘扬。
石柱般的臂膀向地面砸下，白色的烟尘顿时四起，隐隐有破碎声传来。
艾洛恩翻滚着从烟尘中飞出，摔在一旁的地面上。幸好没有受伤，但是仍不能行动自如。
魔偶从白色的烟雾中直起身来，一边的手臂上爬满冰晶，但是已不能阻碍它的行动。紫色的光流转在它身躯上，那些魔力原本属于兰妮尔留下的防御术式，但是现在已经成为了魔偶动力源的一部分。
兰妮尔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她额头上挂着汗滴，嘴里喘着气，但是脸上却挂着笑容：“赶上了……赶上了。”
在那一瞬间，碧绿色的屏障展开在艾洛恩的头顶，同时冰柱从屏障上拔地而起，正面迎向石魔偶的巨拳。脆弱的冰柱不是魔偶的对手，但它足以起到减速的作用；当石头撞击在屏障上时，屏障瞬间碎裂，但同样也将石拳偏向了一旁。艾洛恩在此时鼓尽全力翻身，偏离的巨拳打击在地面上，风压将她吹飞，这才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一旁，艾洛恩紧咬牙关，一拳捶在地面上，缓缓地站了起来。她身上的部分肌肉仍在无法控制地抽动着，但是很明显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
“疼疼疼……它为什么又站起来了？”她咬牙喊道。
“我设置的防御机制把它重启了，我没有想到它还保留着我的术式。”
“所以说是你干的？”
“不，严格来说是你干的。”兰妮尔回应道。
“？？？”
魔偶来回看着两人，再次向艾洛恩走去，似乎防御机制的锁定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它下意识地觉得兰妮尔的威胁低于艾洛恩。
“我们可以用之前的办法再把它解决掉吗？”艾洛恩一边后退，一边询问另一边的兰妮尔。
“不行，它表面那些发光的东西全都是魔力，即使隔断一条其他的还能工作，它的回路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饱和’的水平，之前的方法无论如何都是行不通的。”
“那怎么办？”
魔偶踏出一步一甩臂膀，艾洛恩连忙低头躲过。她身后的数木在撕裂声中被击碎半边树干，向前倒下，砸在魔偶身上，但它完全不为所动。
“说实话，我不知道。”
兰妮尔抬起手，冰锥准确地飞向魔偶，击中的瞬间扩散开来，但还没有一会便在魔偶的活动中碎裂成块。那些魔力影响了冰锥本身的结构性，兰妮尔的干扰效果大不如前。
“你难道不能控制你自己设置的术式吗？”
“那已经不是我的术式了，就算是修路的人也不能决定路上跑的是哪家的马车。”
“但你知道结构啊，”艾洛恩灵敏地左右闪避，渐渐找回状态，“知道结构不就知道知道弱点吗？”
“没有弱点。”
“欸？”艾洛恩一愣，差点被魔偶冲撞来的身躯砸中。
“你知道我在这三个封印上花费了多少时间吗？如果轻易就能找到弱点，那我设置封印的意义何在？”
艾洛恩无奈地苦笑，没有弱点，那还怎么打，根本就没有突破它防御的办法嘛。
魔偶低吼一声加速冲来，一拳砸下，艾洛恩退步躲过。接着又是一拳再次袭来，而且速度更快，艾洛恩心中一惊，空翻而起跃向后方。
“它变得更快了！”
魔偶的眼睛始终锁定在艾洛恩身上，淡紫色的光在它深坑般的眼窝内流转，比之前更加令人恐惧。它将巨臂竖着砸下，然后转身上前，用石臂进行横扫，强风随之而起，艾洛恩堪堪躲过，但是风压仍吹得她连连退步。
我怎么觉得它越来越强了，和一开始完全不一样啊。艾洛恩抽出匕首，即使知道这种大小的刀刃起不到多少作用，但握着点武器什么总是令人安心一些。
魔偶挺直身子，手臂上冒着若有若无的白烟，那是冰晶在融化。
嗯？
艾洛恩皱了皱眉头，剧烈冲击下的热量会融化冰晶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关节区域之外的冰块为什么也在融化？她亲身感受过兰妮尔的魔法，现在的常温绝对不可能让冰晶以这种速度融化。
难道说……
“兰妮尔，算上你的，它身上有两层魔力回路对吧？”
“是的，但是我的术式只负责提供能量而已，它是起不到封印的作用的。”
“我不是问这个。”艾洛恩调整着手上匕首的位子，脑袋里逐渐有了想法，“它只有作为魔偶的魔力回路在运行，但是却拥有两条回路的魔力量，所以才会变得愈加快速灵活，没错吧？”
“是的。”
“但是单一的魔力回路不可能没有上限吧，承受着两倍的魔力，它受得了吗？”
“当然受得了，”兰妮尔对艾洛恩的话有些摸不找头脑，“它处于满负荷运转的状态，不如说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它的全部实力，只不过，要是再多一点就……”
突然间，同样的想法在兰妮尔脑子里也冒了出来，她立刻理解了艾洛恩的意思。
“你是说，要过载它？”
“没错……啊，好险！”艾洛恩肯定道，一边跟魔偶周旋一边聊天还是稍微有点困难。
“确实有可能，一旦过载它就无法承受自身的魔力量，很有可能会自行分崩离析。虽然不知道另一条回路的内容，但是我对自己的术式了如指掌，用这条影响另一条理论上也是可行的。两条回路在崩毁的过程中会混合在一起，致使线路错乱，无论过载能否一口气成功都能毁坏石魔偶的内部结构，这个主意好极了！”
“果然如此，不愧是我。”
艾洛恩一笑，趁魔偶转身的机会钻到他身下，用手试了试温度。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些魔力在回路之外运行已经是极限，这些溢出的温度就是临近超负荷的证据。
“那就快行动啊，我不会魔法，只能靠你了！”
“可是魔偶在行动的过程中本身也在消耗魔力，慢吞吞地一点一点传输是不行的，我必须一口气灌入大量的魔力进去，在准备时间内我会无法行动。”
“那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家伙……我是说，那样就没人支援你了！”兰妮尔露出不满的神色。委婉的说明还没用，艾洛恩这跟个木头脑袋，非要听到自己直接说才能理解吗？
“就这事吗？”艾洛恩倒是有些惊讶。
“什么叫‘就这事’啊，别人在关心你，你难道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
“好好，对不起，”艾洛恩打了个示意的手势，“但是放心吧，这么久以来我都是一个人在行动，不会有问题的！”
2
兰妮尔静下心来，她闭上眼睛，淡淡的魔力波动从周身散发出来，就像被石子击中的湖面。
她在调动自己的魔力，没有法器，她只能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法灌输魔力——用魔力流轰击魔偶。这就像拿瀑布给瓶子装水，极其浪费极其低效，但却是最有保障的做法，只要不中断，几乎不可能失败。
想要一个人在战场上用这种方法是痴人说梦，但现在有艾洛恩为她拖延时间，这个计划就有成功的可能。
要小心一点啊艾洛恩，她在心里这样想着。
几十米之外，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纠缠在一起。
很少有人敢于独自面对石魔偶这样的对手，从硬实力上来说，十个艾洛恩也不一定抵得上眼前这个大家伙，但好在两者在速度和敏捷上的差距巨大，即使魔偶只用一击就能杀死艾洛恩，这一击打不中也就无从谈起。
“我需要几分钟时间，尽量让它不要靠近我！”
“好！”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艾洛恩压根不知道魔偶为何要执着于自己，她自己跑都跑不掉，根本就不需要担心魔偶掉头的问题。
就目前来讲，她是个完美的诱饵，因为这个诱饵已经被大鱼咬在口中了。
艾洛恩反持匕首，在闪躲的同时不断攻击魔偶腿上的魔力流，但除了短暂干扰之外，什么效果也没有。
匕首和魔偶，这个体型差距一点也不明显，因为对比起来压根就找不到匕首在哪里。
“该死，这家伙究竟是吃什么长这么大的，就不能稍微娇小玲珑一点吗？”
“它是被造出来的，不是长起来的！”另一边的兰妮尔喊道。
“我知道，我只是调侃一下，你耳朵太好了一点吧？”
“我必须时刻关注你那边的情况，才好控制灌入魔力的量。”
艾洛恩无奈地点点头，不再就这个事讨论下去。她一个翻滚钻过魔偶的胯部，向另一边奔跑起来，目的是一旁的冰柱，在那里面插着她的短剑。就算是杯水车薪，也比没有好。
“这个家伙，咬得好紧啊。”
魔偶几乎就是跟在艾洛恩的屁股后面，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短，好在艾洛恩速度够快，在距离减为零之前抵达了冰柱旁。
她伸手一拔，短剑嵌入冰中纹丝不动。
“嗯？！”
但魔偶已经来了，石臂带着强风卷来，艾洛恩连忙躲向冰柱身后。撞击声响起，艾洛恩低下头去，在她的头顶，无数冰晶碎片扩散飞出，整个冰柱被削去一半。
艾洛恩探出脑袋来一看，短剑正好摆在冰柱的截面上，完好无损，只有薄薄的一层冰盖在上面。她伸手一拉，很轻易地将剑拿了起来。
“谢谢。”
魔偶可不领情，一拳砸下将整个冰柱打成碎片，可艾洛恩早已逃之夭夭，一边吐舌头一边领跑着。
和这个家伙周旋的最好办法就是一直跑，“躲避攻击”永远没有“让对方没有机会攻击”来得靠谱，只不过艾洛恩深知一个道理——人是跑不过石头的。
虽然听起来很扯，但在遗迹里的时候，守卫石像就已经证明了这个道理的真实性。艾洛恩绝对不会选择打消耗战的，她必须快点找个能暂时性一劳永逸的办法。
艾洛恩的视线在道路上搜寻起来，试图找到一个切入点，很快，一个反射着阳光的长条形器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突破过无数难关的大脑运转起来，一个临时计划立马生成。
“希望能奏效吧。”
艾洛恩将短剑和匕首收起，在身上迅速找到两个东西——火把纸和烟雾弹。没错，上次一时兴起做出来的东西没想到那么好用，除了差点炸死自己之外几乎没有缺点。只不过身上的存货已经所剩无几了，火把纸还剩两张，可在镇上补充的烟雾弹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神器总是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总之先干吧，不行再说。
艾洛恩将道具包好，突然加速前冲，与魔偶拉开距离后再停下。
“小心咯，大个子。”
魔偶毫不犹豫地向她冲来，似乎想要一口气将艾洛恩撞飞，只不过迎接它的是一把旋转着飞来的短剑，魔偶躲闪不及，剑刃正好刺入魔偶的眼窝内。
兰妮尔说过脑袋只是装饰，即使打碎了眼睛也能长在其他地方，但是如果受伤的是眼睛呢？魔偶的眼睛只是普通的侦查术式，即使被损坏一次也能马上复原，那么一般来说首选方案肯定是把阻碍眼睛的东西排除，而不是浪费魔力将眼睛移到其他位置。
而这就给了艾洛恩操作的时间。
魔偶一只眼睛突然失明，它下意识地伸手去碰，同时脚下减速、势头大减。
很好，赌对了！艾洛恩在心中暗喜，其实她也不确定魔偶会做何反应，只不过事情正好按她希望的情况进行了。
看准机会，艾洛恩丢出手上的道具，包裹着纸张的圆球滚向魔偶的脚底，在它落脚的瞬间——
嘣！火焰爆发，爆炸骤响，魔偶的腿被这爆炸推起，整个身子向上仰去。
这里是开阔区域，而且魔偶有那样厚重的石质身躯，艾洛恩完全不指望能有对付章鱼时那样的效果，只要能使它重心不稳足矣。
艾洛恩从地上拿起一样东西，这正是之前被魔偶扯断的铁链，虽然长度大减，但它还没有失去价值。
“你这家伙，真是不自觉啊，非要别人帮你一把吗？”
穿过飘扬的火焰，艾洛恩的身影直冲而起。她踏在魔偶身上跳至头顶，拔起短剑插入它后颈的缝隙里，接着将铁链环着脖子一绕，毫不犹豫地从它肩膀上一跃而下，用自己的体重和速度给魔偶摇晃的身躯施加了最后一份力量。
再一次，如同高塔一般的巨大身躯狼狈地跌倒。短剑剑柄撞在地面上，雪白的剑刃从它脖颈前刺出，将它的脖子整个对穿。
“成功了！”
3
魔偶在地上不断挣扎，但它的脑袋受到短剑的限制，剑尖和剑柄不断卡在自己的胸前和背后的地面，转头的困难限制了它的行动。魔偶毕竟不是人类，一旦看不到自己的肢体，它的平衡性就会大幅下降，本就不太容易的起身更是变得困难重重。
艾洛恩站在一边，她拍拍胸脯，真是有些凶险，如果短剑飞歪了、如果炸弹威力不够、如果自己跳下的不及时那全都会失败。尤其是如果给了石魔偶反击的机会，自己就死翘翘了，好在这些意外都没发生。
按常理来说也不会发生，毕竟艾洛恩的技艺也是经过了战场磨练的。
“在地上练习一会泥打滚吧大个子，稍微休息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你说呢？”
艾洛恩嘲弄地一笑，转身向着兰妮尔挥挥手：“喂，你那边怎么样了？”
“就快好了。”
兰妮尔闭着眼睛，艾洛恩的行为实在太冒险，她刚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实在是吓得不轻，但也不好过分表现出来，干脆闭上眼睛静一下心，加快蓄能的速度。
她的左手搭在右手小臂上，周身旋着微风，细小的沙粒不断在她脚下被卷起，再被荡漾的魔力吹走。
魔法师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啊，艾洛恩在心里想着。虽然基本上都散发着一股书呆子气，但是能借用自然的力量真的不可思议。魔力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能连接人和其他东西呢，实在是想不明白。
“就快好了是多快啊？我这边不能控制它很久哎。”
“已经百分之七八十了，不要催。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本小姐，换做其他人就是一整天也做不到的。”
艾洛恩挑了挑眉头：“不可能吧，你也看起来没多大，能比法术学院里那些老家伙还厉害？”
“你对我几乎全部是误解，听好了，我既不……”兰妮尔睁开眼看向艾洛恩，但除了那个特殊的人影，她的眼睛还捕捉到了别的东西，一瞬间，瞳孔骤缩。
“你后面！”
“……！”
在话语钻入耳蜗的一瞬间，艾洛恩的所有思绪终止，反射神经全速运转。她转过身去，双臂抱起挡在身前，阳光划过钢铁的臂铠，巨大的影子迅速遮盖了光芒。
撞击声响起，强风席卷。
兰妮尔瞪大了眼睛，那对金色的瞳孔里反射出了她看到的景象——
逐渐爬起的魁梧怪物、倒飞而出的少女、飘洒在空中的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