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舍命相救

1

“你会用火吗,兰妮尔?”艾洛恩问道。

“火?我当然会哦哦哦!”

兰妮尔应答着,但是身上的触手裹得更紧,粘稠的吸盘一下子贴在她的脸上遮住了视线。兰妮尔的手从束缚中伸了出来,慌乱之中灼热的魔力开始在她手中积聚,但身体的摆动却不受控制,片刻之后,赤红的烈焰从她掌中喷涌而出。

艾洛恩还从没看见过这样如泉水般喷涌溅射的烈火,连忙向后闪去。

“我只要一点,这太多了!”

她在一边喊道,但深陷触手中的兰妮尔明显没有听见。火流四处喷溅,地面上升起白烟,章鱼痛苦而恐惧地哀嚎着,活在海底的生物,当然没有见过火焰这种明亮而灼热的东西,它胡乱地拍打着强壮的触手,但只要碰到了火流更会被灼伤。

艾洛恩在一边苦笑,虽然这不是她的目的,但火焰确实让章鱼陷入了混乱中,这是绝好的机会。

她低下身子箭一般冲了出去,右手中闪出寒光,匕首的利刃滑出弧线,砍在了章鱼的一条触手上,黑紫色的血液当即从伤口中溅出。

一击成功,艾洛恩立即翻滚闪至一旁。事情如她所料,高温的火焰蒸发水分,触手上的粘液会逐渐稀薄,到了一定程度便无法起到保护作用。这一击她砍在了离火焰很近的地方上才能成功,但再过不久章鱼的全身都会成为破绽。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脱水存活的,但我可没有听说过能在火里存活的章鱼。”

艾洛恩一笑再次出手,她的行动更加谨慎,每次只在外围砍上一刀,然后迅速撤离,忙于摆脱火焰的章鱼无法认真与她对抗,只有挨打的份。

她不断在触手的保护圈内进出,越来越多的血液滴在了地板上,还未等凝固就会被高温汽化。章鱼的表面逐渐变得干瘪,它已经脱水了——不是脱离大海,而是医学上的“脱水”。

除了兰妮尔这个火笼头不太好控制,其他的方面艾洛恩都在取得上风。

“呜呜呜呜呜呜!”

章鱼鸣叫着,终于难耐高温,它猛地一甩触手,兰妮尔飞了出去,径直撞在墙上,失去了意识,火笼头也闭了嘴。

据说章鱼在恐惧的时候会自顾自地抓住身边的一切东西,多亏了这个特性兰妮尔才能多烤它一会,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艾洛恩真希望它的智商能再低点,说不定不用管它就把自己烤成鱼干了。

不过也不用担心,它身上的粘液已经所剩无几,半边身子也被烧伤,接下来就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刻了。

她冲上前,假装是向着章鱼躯干冲锋,在它抬起触手防御的一刹那猛挥匕首,鲜血迸出的同时,她抓住吸盘上的短剑剑柄,一把扯下然后转身轮斩。没错,艾洛恩从一开始就是瞄准自己的短剑来的,现在章鱼防御大减,一旦受伤肯定无法保持吸盘吸力,这是夺回武器的最好时机。

短剑的剑刃在刚刚的火流中短暂经过,还带有高温,轻易地劈开了触手,恐怖的伤口立即出现,再深一点甚至能将其斩断。

章鱼哀嚎着发动反击,艾洛恩双手双刃,一边后撤一边连斩。局势逆转了,之前无论怎么劈砍都难以起效,但失去粘液的保护,这些触手只是柔软的肉而已,寒光闪过,伤口出现,鲜血喷出,带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艾洛恩脸上,她不为所动。

一条触手圆柱般向她压下,艾洛恩敏捷地闪至一旁,然后迅速回身一剑插入触手里,章鱼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肢体,但正中艾洛恩下怀。

“呀啊啊啊啊!”

她稳住剑身,剑刃向外,触手迅速抽离,短剑如闸刀般顺着切割而下,黑血喷泉般涌出,半条触手在撕裂声中一分为二。

章鱼的行动伴随着疼痛,它尖嚎着向后倒去,刺耳的鸣叫声几乎刺破耳膜。鲜血、粘液、火星、钢铁、怪物……混乱的事物充斥了整个视线,艾洛恩静立于其中,她的眼神平静如水,但在水底却藏着寒如坚冰的肃杀之意。

“差不多了。”

章鱼巨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卷起的风吹起了地上的火星,腥臭与焦糊的气味吹过,但艾洛恩已不在原地。她无声的身影出现在章鱼身下的死角内,短剑连斩,在血肉撕裂声中两条触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触手有八条,片刻前还是强悍的八柄利器,但现在只是八块柔软的息肉。

只要不出意外,艾洛恩五分钟内就能让这个怪物失去战斗能力,巨大的身躯在短距离内反而是庞大的累赘,而艾洛恩最拿手的就是近距离内的快速战斗。

当然,“只要不出意外”。

章鱼收缩身体,触手僵硬地向四周张开,宛若一只巨手,艾洛恩心感不妙迅速抽身后退,但为时已晚。

黑色的墨汁突然自章鱼身下喷涌而出,在水里这种墨汁的瞬间扩散范围能达到它本体的数倍,即使在空气中也是不容忽视的巨量。

“该死!”

范围太大,艾洛恩根本来不及逃出,没想到自己的近身策略反而成了一步错棋。黑色的墨汁立刻覆盖了她的全身,但麻烦却不仅仅是被弄脏这种程度。

普通章鱼的墨汁中含有微量的麻痹毒素,只能用以暂时影响比自己身子还小的小鱼小虾,但对于眼前这只数米的巨怪,它哺食的“小鱼小虾”可不比人类更小。即使艾洛恩十分谨慎,还是难免吸入墨汁散发出的气体,这足以影响她的行动。

还是那句话,死斗中微小的失误都可能是致命的。

巨大的触手压下,艾洛恩急忙躲闪,但后腿却被打中,吸盘中传来巨大吸力的同时,触手如同巨蟒将她整个卷起。

情况非常不妙,她想着,非常非常不妙。

这可和抓住兰妮尔不同,章鱼抓住兰妮尔是因为恐惧下的本能,而抓住艾洛恩则纯粹是在狩猎。好吧,那对死鱼般的巨大眼球里,可能还透露着“个人恩怨”之类的信息。

触手毫不犹豫地向着地板砸下,巨大的撞击声响起,墨汁四溅、火星飞扬,艾洛恩瘫软的身影出现在黑色的池沼中间。

章鱼静下来了,眼前的敌人已经失去了生息,在岸上它无法依靠嗅觉分辨对手的死活,只能等待。

 

 

 

 

2

片刻后。

“呃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沉闷呻吟从艾洛恩趴着的身下响起,然后是一只抬起的手,再然后是颤抖着晃动的脑袋。她强忍着疼痛,用意志力支撑自己爬起,那具身体像是骨肉分离,肌肉竭尽全力才能驱动骨头这份累赘。

她的一边肩膀无力地垂落着,满脸是血,黑色与红色本就是她衣服的配色,但墨汁与鲜血的组合更具有冲击力,她就像是一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尸首。

“你这家伙……”

很可惜,章鱼是个动物,就算是长成畸形的动物也是食物链中的一环,而食物链就是以弱者的尸体堆成的塔,在这塔里,可没有“慈悲”这一说。

艾洛恩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只是待宰的羔羊,两条触手并排着打来,将她像面饼一样按在一侧的墙壁上,血迹溅在身侧。触手接着卷起,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传来,艾洛恩的身体里传来骨头碎裂之声。

章鱼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它同时兼具“胆小怕生”和“好斗残忍”两种特性,若是遇到危险或是比自己强的生物,它会害怕地像一只雏鸡;但若是遇上比自己弱小的,直到对方死亡之前它都不会停手。

触手撤走,艾洛恩的身体软软地靠在一侧墙壁上,身躯已经变形,身上没有一丝生气。

但她却没有倒下。

触手再一次抬起,重锤般砸下,但出乎意料的是,它没有砸中任何东西。

艾洛恩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你这家伙,太嚣张了一点。”

章鱼立刻转动身躯,眼神死死锁在一边的人影上,长长的血迹拖在她脚下,但她手中的东西却传来让章鱼感到危险的气息。

艾洛恩低着头,不知是因为劳累还是颈椎受了伤,她的右手却抬在空中,那只溅满血迹的手上握着一个小瓶子。

“我很久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了,不如说,我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她的嗓子里有血,气力也大不如前,但一股精神却像星火一般在暗中燃烧着。

“干我这行就是这样,你赢了你就活下来,你可以一直赢下去,但只要输了一次,游戏就到此结束。”

她用拇指弹开瓶盖,木质瓶塞落在地上,溅起了几朵火星。

“受了这样的伤,我可能也没法全身而退了,骨头都碎了,半边身子都没有知觉,到处都提醒着自己生命力已经差不多了……但是啊,即使这样我还相信着,”她抬起头来,直视章鱼那对眼球,火光在她眼底闪动,“我不会输。”

章鱼的触手抬起,下一次攻击艾洛恩可不一定能躲得过了。但她没有行动,她放弃了躲闪,只是扔出了小瓶,不明的液体溅出,同一瞬间,她右脚一抬铲起几丝火星。

火光爆发。

那是易燃油,火焰瞬间扩散出去,章鱼连忙缩起不敢靠近。

“让我告诉你两件好事吧,第一件事,我不会吃了你;”她晃了晃手指,“第二件事,你会死得很快,一瞬间的事,没有一丝痛苦。”

隔着火焰,艾洛恩的眼神如刀锋一般射向章鱼,她掏出一张纸,那是当初让维尔德做火把的同类型纸张,接着包在了身旁的一个小圆球上。

“生死有命,看着办吧。”

圆球掷出,章鱼下意识地一摆触手,白色的粉末从中爆散,一丝光亮从中产生,然后接下来。

爆炸。

光先来了,视线被淹没,无法分辨自己的眼睛还是否可视;接下来是声音,它没有执拗地钻入耳朵,而是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震荡着;最后是冲击,身体腾空,重力感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没有平衡感可言,这是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

也许是很久,也许是一瞬间,当一切都消失之后,当房间又陷入暗淡,新的声音才开始出现。

艾洛恩坐在墙角,她睁开眼睛,视线正逐渐被找回,耳朵开始恢复功能。在房间的另一头,狰狞的怪物颤抖着、抽搐着,半边身体消失不见,另外半边干瘪地像是挂在在阳台上的肉干,但它还活着。

艾洛恩忍着疼痛,右手在身后摸索着什么,片刻后她露出笑容,又一把匕首的刀刃露了出来。

“抱歉,我食言了……你不会…死的很快,呼……你会死得很痛苦……”

寒光从艾洛恩眼眸中闪出,她的身体又一次立了起来。